《晚星》第十七年

11、拔河

　　暖灯发出淡黄的光，孵化器的玻璃上映出一张小脸。晚星顶着黑眼圈呆呆的看着青壳大鸭蛋，心里盘算一些小九九，如果孵不出小鸭，这蛋还能炒菜吃吗？挺大颗的呢……小鸭子第一眼看见的人，会认他做妈妈？白天看到的小黑猫是那天晚上吓她一跳那只？它也不和妈妈住一起吗？这样想来，小动物们倒比人类勇敢独立，这小鸭子只要一个她花五十块买来的暖箱就可以出生。
　　——人果然是世上最脆弱的动物。
　　而我们林晚星同学又是脆弱群体中更加弱鸡的一只，比如现在，换季夜晚失眠多梦的她只能和一颗蛋互诉衷肠——她单方面的。
　　白天怎么不觉得这气温如此奇怪？她盖被子嫌热，不盖又冷。正所谓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
　　好吧，我真是个辣鸡，连睡觉都睡不好，晚星破罐子破摔，怨天尤人。

　　四下无人的夜晚，满世界都是心碎无眠的人。

　　孵化器的玻璃上有一些她先前擦洗后的水渍，她顺手揪过一张厨房纸开始擦。擦着擦着擦着倒有一些困，重新上楼去睡。

　　迷迷糊糊中……周围是蓝色的，是大海，她穿着红裙子，拎着小水桶，在水里飘着。
　　啊！她变成波妞了吗！
　　绚丽的泡泡越来越多，一个泡泡里跳出一坨大海带，狞笑着缠住她的腰往深海里拖，她拿小水桶砸也砸不烂，急的不行，好闷，透不过气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泡泡扔给她一把剑，顿时所有的泡泡唱起“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她一鼓作气砍砍砍，终于在断气前破出水面……

　　晚星满头大汗的醒过来，她的手机在响，林晚星反应了一分钟才想起来这好像是她的手机铃声……

　　是个陌生号码，“喂……” 她没睡好且还在和噩梦里的大海带生气，话音里全是愤怒和困意。

　　“是我……” 闻溪在电话那头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开心，“教务处的老师说你没去领教材，我……”

　　晚星在听到闻溪声音的时候突然紧张起来，她人还迷糊着却下意识地反驳 “老师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反倒和你说。”

　　很好，逻辑严密，看来只是赖床，“哦？你不想他们和我说？那我让绒绒把书还回去，你自己去领……”

　　“……谢谢你让绒绒帮我领书。” 刚起床就要认怂，晚星老大的不情愿。

　　电话里传来闻溪的笑声，“是真心谢我吗？”

　　晚星听着他的笑声沉默了，如果人心里可以放烟花，那此刻她的心怕是炸了个稀巴烂……

　　电话那头，闻溪故作遗憾的说“原来不是真心的吗。”

　　晚星感叹，他真是语言运用的大家，同样以“吗” 结尾，怎么就能说成肯定句的？尽管她刚才确实不够诚心。

　　“我昨日帮你浇了花，不光是花，你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我都好好照顾了！”
　　晚星握紧小拳头邀功……

　　“有奖励，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这真是一句温柔且郑重的话。

　　晚星爬起来，在本子上记下
　　三件最重要的小事:
　　1.每天喝酸奶
　　2.要好好学习
　　3.帮闻溪浇花

　　明天就要开始上课了，她去找温绒绒拿书，快到她家门口时，看见昨日的鸡冠头男妈妈正撅着屁股扒门缝，门里似有男女吵架的声音，他脚下一袋书，一本《中国文化概论》歪出来些许——这是她的书？

　　晚星拍了拍他左肩，收到一记赶苍蝇般的挥手，再拍拍右肩，人家头都不回，林晚星的好奇压倒友情，凑上去一起扒门缝。

　　还不等她定睛一看，门就被里面的人推开了，晚星被吓得呲毛跳开，男妈妈躲避不及，摔了个屁墩，吱哇乱叫。

　　出来的是温绒绒，怒发冲冠的温绒绒………

　　绒绒看见他两有些意外，忽又看见地上的书，她提起来递给林晚星，“你的书，闻溪说你电话打不通，让我给你领来。”

　　“什么你给她领来，明明是我！” 男妈妈愤愤不平的看着绒绒 “是我！跑了两趟，替这位可爱的师妹领！来！的！”

　　“你最好别喊她师！妹！” 绒绒皮笑肉不笑，男妈妈脑袋里警钟长鸣……“你别过来！温绒绒，你你你……啊啊啊啊啊！”

　　“………” 晚星看着绒绒仿佛大佬出场般慢放着走下台阶，男妈妈怪叫着逃走。

　　绒绒把视线重新放到晚星身上，挑眉，晚星夹紧尾巴。她把书重新提到晚星眼前，“林晚星，我哥很难追的——把握机会，嗯？”

　　话里话外都是揶揄，兄妹俩都这么要命！

　　“我没有！才不是！你不要乱讲！” 林晚星心虚否认三连，骤然抬头发现 “诶，绒绒你被毒蚊子咬了吗”

　　“？？？”

　　晚星点点自己的脖子又点点她的脖子

　　“？？？”

　　“啪！” 门关上了，温绒绒捂着脖子跳了进去。林晚星傻眼。

　　小巷子里从鸡飞狗跳恢复到四下无人，晚星抱起来一大袋子书往家里去。

　　第二天闹钟一响，她就一骨碌坐起来，这一晚依旧没有睡好，甜蜜与悲伤之间隔着深海，她却像个漂流瓶一样浮浮沉沉。

　　洗漱完毕，换了一件白色的亚麻娃娃衫，深蓝的棉质九分裤，背起帆布包往楼下走，想了想又折回来抓了一支口红。

　　学校不远，乘公交车两站就到了，她叼着汤包往教室走，腾出手来给自己揪了个丸子头。

　　走到教室门口，有人从后面拍她肩……吓得她汤包一抖……最终，她和这位——外号“喔喔鸡” ，有一群鸡鸭闺女的刘天沃同学成为了同桌………

　　第一堂课是非常实在的中国古代文学，老师姓何，是一位老学者，讲课重点清晰，又引经据典。
　　晚星很喜欢这样的氛围，仿佛是小时候扒在椅子边听大人讲故事，脚边还趴着呼呼睡的大狸花。

　　不同的是狸猫变成了刘天沃。
　　相同的就是呼噜声一样的大。
　　晚星很囧……

　　很快，老师同学都注意到了这一丝不和谐。晚星踢了踢他，刘天沃睡得不为所动。

　　老先生谈天论地地走来，自然优雅地把书掉在课桌上，“咚”的一大声，刘天沃跳了起来……先生无视了他的一脸茫（qian）然（zou），对着晚星温文歉意地说道
　　“吓到你了吧小同学，课后让你同桌来办公室给你道歉。”
　　“………”
　　一锤定音，一击即中，老师赛高！
　　刘天沃苦瓜脸坐下，晚星贱兮兮凑过去“我原谅你哦~”

　　老先生讲课很精彩，时间很快过去，晚星和刘天沃跟在老师屁股后面往办公室走。
　　穿过重叠的花树之影，办公室在一座红砖小楼里，和文学院的教学楼间有一条藤花缠绕的连廊，他的背影仿佛在紫色的花影里一闪而过……
　　晚星胸口某处雀跃着跳动起来，她不敢相信，一定是她看错了！绒绒说他要去一年呢！可是……她难道已经日有所思到这种地步了？

　　这羞耻的自我认知，让她在刘天沃的整场“道歉会”中神游太虚，错过她同桌的无数次求救信号，直到老先生自己打圆场 “下节马义课快开始了，你们先去吧。”
　　刘天沃: “！老师！马义课不是延后了嘛！”
　　老师: “哦。老刘的师弟会来代课。”
　　刘天沃一脸石化，心中开始计划尿遁……

　　路上，他对晚星展开了道德绑架……
　　“师妹，帮我签到哈，我还要回家喂闺女。”
　　“……” 晚星不理他，自顾自往前走。
　　“诶！林晚星！你恩将仇报是不是？你上课的时候干嘛不提醒我！”
　　“我踢了，你没醒。” 冷漠星
　　刘天沃一哽，差点在楼梯上摔了个狗吃shi 。“师妹！你没有心！”
　　晚星此时已一脚跨进教室，头也不回的说“对，我无情又冷酷，放学别走，小巷子里踢你蛋篮子哦~”

　　“……”

　　他们来的有些晚，教室里已然安静，众目睽睽之下……林晚星站在门口低头装鸵鸟。

　　“你叫谁 ‘师妹’ 。”
　　讲台上的人声音带着凉气，
　　刘天沃尾巴一紧。
　　“你又和谁约架？” 他看着晚星。
　　众人哗然。

　　晚星猛然抬头。
　　时间的来去，从不能改变心中爱人的模样。
　　她突如其来的感到委屈，耳边似有海螺吟唱之声

　　“昼夜是涟漪，岁月是洪波，
　　是谁，明知我不能停留，
　　日日，夜夜，
　　却叫我上岸去。”

　　注:最后的小诗引用自余光中先生《水草拔河》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本想在六一当天发出的，纠结十多天，只是因为最后两人相见的情感表达让我难以下手……在我心里顺稿的时候这里是自然而热烈的，且令人心动。真真写起来却卡了我很久，再加上单位最近参加了一个比赛，天天排练………
总之，我感到抱歉，我真的很坑。
但暑假期间我一定发奋！兴许就激情万更呢！
最后的最后，那一段引用，希望与大家共勉，虽然刷到我文的朋友不多，大家一起走的这一小段路，还是希望能互相抚慰，预祝大家在与庸常生活的拔河中能顺利上岸。
四月廿三 天稍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