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遗珠》青口白牙

4、愈见迷墙 自力更生

　　一大早艳桃气急败坏的从楼下延廊处转了出来，满口的东北话连声叫道：“吴妈，宏齐一大早的到哪里去了？”吴妈一手拿着抹布小跑过来：“太太，少爷昨天出去一直还没回来呢。”
　　艳桃气急：“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整天不道干哈，瞧老爷回来又要吵他。”接着又吩咐吴妈：“快让老张到少爷常去的地方找找，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众人正热闹着，只听门房虎子欢喜地声音从外面传来：“太太，太太，老爷回来了，已经到花园外了。”郭艳桃来不及再跟吴妈掰扯，连忙向正门口迎去。
　　高家的男主人高农仲从相貌上更像是南方人多一些，他大约四五十岁的年龄，高瘦地身材，方正的额头，高挺地鼻梁上一幅黑色眼镜透出他与众不同的儒雅气息，虽在商场里铩羽多年且颇有成就，不过他似乎并未沾染商场中人奸邪算计之气。看到艳桃他也没有过多的表情，只一手将文件包递给她，兀自迈步前行，艳桃心里吃紧，小碎步的紧跟在后，只回头示意虎子快去找了宏齐回来。进了正厅高农仲便脱下了外衣，一手捏着眉头重重地坐在了沙发上。
　　艳桃分辨神色便示意吴妈等人退了下去，又亲自倒了茶过来软言问道：“老爷，可是事情不太顺利么？”高农仲深深叹了口气没有接艳桃的话却问道：“宏齐和伊珊呢？”
　　艳桃笑了说：“自从玮先生到了咱们家，伊珊可是努力的很，也不和那些小姐们约了，整日里在家勤学苦练的。”说着看高农仲脸色稍霁便接着说：“宏齐早上还说在家里等老爷来着，可不巧接了个电话刚出门去了。”农仲听到这里哼了一声，只是没再言语。
　　“爹爹”，随着一声娇呼，原是伊珊和蔓心下了楼来，看父亲似乎并不开心，她娇俏地走到高农仲旁坐了下来，轻轻挽住父亲手臂，温言软语：“爹爹，上海这一行还顺利吗？”
　　面对这个还算乖巧的女儿，高农仲的脸上总算有了些许笑容，他点头示意让蔓儿坐下。看他这样，艳桃心底也松了一口气坐了下来。“事情还算没有耽搁，只是国事堪忧啊。”
　　“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吗？”伊珊侧头问道。看她这样天真，高农仲心底暗自叹息，可他又想让孩子们多了解一些外面的天地，便说道：“上海那边学生们已经闹起来了，日本人在我东北占铁路抢占市场视我百姓命如草芥，国民政府竟软弱至此，一味逼迫压制百姓，更可恨的是东北军竟毫无动静，对此局势竟作壁上观，真是令人气愤！”艳桃一听并不是自家生意出了问题，脸上便带了笑意只不吭声。
　　“父亲，国家的事情自然有人上心，您又何苦操这份心呢”
　　“听你说的这话，亏你还读了几年洋书呢？竟说这样无知之语，国家陷于逆境不能自拔，百姓还能好得了吗？”高农仲说道。
　　伊姗假装害怕的伸了伸舌头，却不敢再出声了。
　　“宏泉最近有信回来吗？”高农仲侧头问向艳桃。
　　“有的，十几天前来过一封，说是俄国也不大太平，要从水上走，到了香港，再转邮轮回来呢。”
　　“嗯，让老钟勤到邮局看着点，有消息的话及时送回来。”
　　“当然是了，你就放心吧，我一会就嘱咐老钟去。”郭艳桃满含笑意随口答应着，却在不经意处眼神里闪出一丝阴沉。
　　“伯父，听说东北军并非拒不出战，只是一年前年少帅领导的东北易帜被日本人阻挡，日本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因此如今即便保卫国土也要缓治缓行，否则只是怕进了日本人设的圈套，导致更严重的后果吧。”
　　“嗯，确实如此。”高农仲赞许的点点头，“想我中华泱泱大国，只是如今国共关系破裂，内忧外患，眼光长远之人太少的缘故啊。”说罢，又回头严戒女儿：“玮先生年龄和你不错上下，见识却比你多得多，你有时间多向纬先生学着。”
　　“谢谢伯父赏识，这只是侄女一点浅见，我和伊姗年龄相仿，伯父以后不用客气，还是和伯母一样都唤我蔓儿吧。”蔓儿微笑说道。
　　众人正说的热闹，只听门外“哃”地一声，原来是虎子找了二少爷宏齐回来，宏齐昨夜在兰桂坊彻夜狂欢，被大钟找到时正宿醉未醒，这时走到门口，虽心知父亲已经回来，无奈醉意深重地身体却不受控制，一脚踢在了门口放置的装饰用的琉璃花瓶上。
　　“混账东西，又到哪里鬼混去了？”高农仲指着衣衫不整的宏齐愤愤骂道。艳桃急忙站起走到宏齐面前，乔装指骂其实暗中扶持：“一会儿工夫不见，你就喝的这样烂醉回来，不知道你父亲已经到家了吗？”
　　宏齐只勉强站直了身子，一脸迷昏，嘴里兀自嘟囔道：“父亲，父亲。”高农仲看他这样，气不打一处来，朝着艳桃怒道：“看他这个样子，我这家业还是少压着他点，将来也少败落点。”说完冷眉怒气离开。艳桃只有怒其不争的吩咐了虎子和吴妈去安顿了宏齐。
　　这日，众人用了早茶，只听郭艳桃笑吟吟地说道：“梅家小姐昨晚挂了电话，说好久不见，今天要来寻伊姗玩儿呢。”伊姗一听，眉毛头就攀在一起，不高兴的嘟着嘴，只见郭艳桃只冲伊姗打眼色示意不让她多说，眼光却似若无意地划过宏齐，看到此种情形，蔓儿表示自己已经用好了，便转身上了楼。
　　一会儿工夫，伊姗就一脸不高兴地跟了上来，还没等蔓儿开口，她就嘟着嘴说：“什么找我玩呀，分明是找二哥来的。”原来，所谓梅家小姐，原是高农仲的生意伙伴梅向河的女儿梅丹，前几年，儿女尚小时，两家父母开玩笑，说要将梅小姐嫁给高宏齐，只是当时说笑，谁也没有放在心里。只是近几年，高家生意越发做的大了，梅向河便隐有此意了，梅小姐素日也往高家跑的甚是勤快，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高宏齐整日里伸手不见龙尾，遇上了，也是面无表情，冷落落地。
　　“二哥不喜欢她，我也不喜欢她”，伊姗气闷说道。
　　看蔓儿好奇地看向她，伊姗继续说：“你不知道呀，她每次来了，父亲就要骂我，说我学问不如人家，性情不如人家，怎么地怎么地”。就是呀，蔓儿心想，无端端地拿人来比，还要被训一顿，搁谁也不高兴不是。
　　二人正说着，只听楼下已经传来郭艳桃清脆悦耳的笑声，原是梅小姐已经到了，吴妈也上楼来说道：“太太说，小姐们年龄相仿，也请玮先生和伊姗小姐一起下楼会客。”二人闻言，只好无奈跟着下去了。
　　沙发上正端坐着一位盛装少女，看见二人下楼忙站了起来，蔓儿抬眼打量，只见这位梅小姐长相甜美，大眼长眉，长得着实不错。梅小姐上前握住伊姗的手，两人好似真格儿好久未见分外想念似的，叽叽喳喳的热闹个不停。
　　宏齐不知什么时候也被郭艳桃揪了进来，只坐在一旁拿着个洋火机一脸无奈地按上按下，郭艳桃也高兴地不行，一会儿吩咐吴妈上水果，一会儿又吩咐张妈上茶点，蔓儿暗暗心想，看来女主人是很乐意这位梅小姐做自己儿媳妇的。众人正说个不停，却见高农仲一脸气愤地走了进来。
　　“老爷不是刚到商会去了么？怎么突然又回来了”郭艳桃问道。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高农仲怒道：“东倭洋人居然要来霸占商会地盘。”
　　原来，高农仲刚走到商会门口，便被两个门卫打扮的东倭日人拦住了，说是自今日起，日本人就要在此办公，让商会另找地方，商会诸人均气愤难平，但看着两个日本人手中擦的黑亮的长枪，也只好作罢，各自先分头回家了。
　　“伯父不要生气，”梅小姐微笑道：“我听父亲说，我家纺织厂办公用的旧楼正好还有一层不曾用着，是可以暂作商会之用的，只是不知伯父可会觉得地方有些狭小。” 闻言，高农仲只是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哼，国民政府真是软弱无能，由着这些洋人来欺负我们。”伊姗愤懑说道。
　　“倒也并非政府无能，如今国内分崩离析，各霸山头，政府只是能力有限。”高农仲落寞说道。
　　“是呀，国家忍辱到如此地步，并非朝夕之间，清廷无能为力，才会到如此局面。”
　　高农仲赞许地点了点头。
　　梅丹仿若受到了鼓励，继续说道：“当前局势，我们打又打不过人家，只有盼望一方面和洋人搞好关系，争取时间，一方面希望各路军阀统一对外，方有可能走出危机了。”
　　伊姗不服气地接话道：“那也不一定，若是清统强硬些，哪里用得着如今被洋人踩在脚底下呢。”
　　“你素日就是不学无术，闭关锁国难道就不被人欺负了吗？”高农仲训道：“梅丹说的与洋人搞好关系是有一定道理的，别人若是要来欺辱你，难道你自己缩进壳子里，人家就会算了吗？你自己就会强大不成？”看到伊姗吃瘪又挨训，蔓儿在她求救似的目光中只好徐徐起身，微笑说道“梅小姐这样说其实甚好，只是我以为民不聊生并非全是外国侵略之错，若是早点如魏源所说，清统能够师夷长技以制夷，修战舰，练火器，想必国家不会仰他人鼻息，苟延残喘至此的。”听闻蔓儿如此说，高农仲才微微点了点头，一直闲坐一旁的高宏齐也不经意抬了头扫视这个相貌单纯美丽的女子。蔓儿只视若未见，偷偷示意伊姗坐下，不可再胡乱发言。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支持与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