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浮生一梦15 ...
-
有道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西海的小殿下自离了西海，入了人间，便带着侍女轻车简行，一路游山玩水，胡吃海喝，享受着纸醉金迷的乐趣，半点也不着急赶路。随侍在侧的蚌女也并未进行规劝，反倒任由其随性而为。
这蚌女原就是自小伺候在龙女身边的，乃是龙女贴身侍女之首。临行前又得了龙王爷和摩昂大太子的嘱咐，故而，半点也没有担忧之意。
横竖也没什么紧要的，虽说是去拜师学艺的，可谁也没有规定拜师学艺的时间啊。且不说小殿下的身份如何贵重，只消说那拜师学艺的地是当今玉帝陛下指定的，旁人便不会多说什么，更不会为难她家殿下。何况小殿下的心思，其实并不难猜，左右不过是寻个由头在外享乐，迟个几年也不妨事，大不了届时多带些束脩便是。西海旁的不多，奇珍异宝，各色法器那是数不胜数，能用银子解决的事儿，便都不是事儿。
这般一想，蚌女唇边便噙了一抹轻松愉悦的笑意，接过龙女递过来的冰糖葫芦，一口咬下。
龙女见她这吃相，也不见恼，只凑近她，悄声说道：“这凡间果然热闹，东西也五花八门的，便连这吃食的花样也比旁处要多些。这般好玩，也怨不得天庭的几位公主都要思凡呢。要换了我，我也思凡。”
蚌女原就是随她一同长大的，情分本就与旁人不同，这几日在凡间又被龙女给骄纵惯了，再因了二人扮作夫妻的缘故，这身为“妻子”的蚌女自然也要对她“丈夫”随意些。因而，现下里，蚌女听了她这一通胡言乱语，也只轻轻一笑，咬着冰糖葫芦，含糊不清的说道：“您呀，净瞎说，您要思凡还不容易，牧羊于道畔即可，也不用几位太子费尽心机去为您改换天条。”
龙女闻言，俏脸一红，作势掐了一把蚌女，嗔道：“你这妮子说得什么浑话，你以为人人皆有我那小姐姐的好运道，能嫁给柳毅那样好的男子？”说罢，似是忆起了什么，微微一愣，面色已然有些不好。
蚌女知她心结，却也不便相劝，只当不知，拉了她手轻轻摇晃，疑惑道：“那柳毅既是个凡夫，又是个鳏夫，哪里好了呀，左不过是救了那位殿下而已，这便算好的了？要我说呀，他连死两个妻子，莫不是当真克妻，只是那位殿下乃是真龙之身，这才幸免遇难。这凡人终究比不得我们做神仙的……”
还不待她这一通话道尽，龙女已然不赞同的摇了摇头。龙女左右瞧了瞧，见此处恰巧隐在角落，也无人注意，这才放开来，反驳于她：“话可不能这么说，那柳毅虽是凡夫，却重诺守信，不慕钱财，不畏强权，性温良且施恩不图报，亦不为女色所获，乃是个不可多得的郎君。至于他那两任妻子，实乃与他有缘无分，张氏与韩氏早亡皆乃其命中定数，又岂有克妻之说？”
龙女一语道罢，已然有些口干舌燥，偏巧边上递过来一盏茶，龙女也就顺势饮下，不疑有他，那蚌女亦正听得入迷，自然也未发觉不妥之处，只掩唇一笑，轻声问道：“看来殿下对那书生评价颇高，莫非是瞧上了他？”
龙女闻言，跺了跺脚，辩解道：“又胡说，从前跟着摩昂哥哥去洞庭作客时，曾在凝碧宫中远远瞧过他一眼，当时只觉这书生相貌平平，又无长处，委实配不上我姐姐，及至后来听说了二人之间的渊源，这才觉姐姐的眼光着实不错。”
蚌女听罢，轻轻“哦”了一声，眼中的笑意，很是耐人寻味。龙女见此，便知她想多了，只急的又跺了跺脚，正欲解释，抬首便见蚌女眼眸发亮，龙女只无奈的戳了戳她圆润光洁的额头，继续说道：“你有所不知，我那姐姐原也是个命苦的，初嫁泾川次子，岂料夫婿乐逸，为婢仆所获，日以厌薄。既而将诉于舅姑,舅姑爱其子,不能御。迨诉频切,又得罪舅姑，为舅姑毁黜。幸得柳毅仗义传书，方脱离苦海。自此，其衔君之恩，誓心求报。无奈造化弄人，柳毅因了钱塘龙君之故，愤然拒婚，后接连娶妇……若非他亡妻早故，若非姐姐闭户剪发，以明无意，他二人当真便要就此错过。是以，我很是羡慕姐姐的勇气，感念她的坚贞。毕竟，彼时使君有妇，姐姐并未纠缠打扰，也做好了分见无期的准备，却也为了当初之心，死不自替，这才能在最后得偿所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蚌女听罢，久久不言。似是挣扎了好一会子，她才抬首迟疑的问道：“殿下很羡慕她吗？”
龙女闻言，眉目低垂，好一阵缄默不语。
蚌女见状，心中亦是难受，她如何不知，她这位小主人自小便知自个儿将来恐身不由己，及至数年前，今上终究还是向龙王爷正式定下了她，小主人的心思也便越发明了，越发按耐不住，一门心思的想逃婚，心心念念都是如何摆脱那个长了她几千岁的老男人。
若是两厢联姻便罢，偏偏是恃强凌弱。若是两情相悦便罢，偏偏是一厢情愿，那长她许多的男子也不知生的怎样？
这些年来，流言四起，以至于连她也听说了早些年间，那位王爷与她家三太子殿下的纠葛。她便隐隐有了些不大好的预感与猜测。
便连她尚且如此，况乎这位娇贵的公主殿下？
念起这桩陈年旧事，蚌女也不禁暗怪自个儿多嘴，提什么不好，偏偏提这茬，以至于触及了她家主人隐秘的心思。
她还这般小，这般天真，尚且对未来充满着无限的憧憬，尚且对少女的情思抱有着美好而又不切实际的幻想。如何能在一片注定了的人生中踽踽独行？她又要如何同她说，那洞庭龙女之事可一不可二，这数万年来，也只这独一份而已呢？
蚌女这般想着，心中便有些难受，暗忖道：“无怪乎，临行前龙王爷和大太子千叮铃万嘱咐，此行只需保障殿下周身安全即可，其余诸事不必理会。便是公主要来一场露水情缘，也当视而不见，权当浮生一梦。”
这边厢蚌女还在担忧不已，那边厢龙女便已收敛了情绪，只听得她淡淡道：“自然是羡慕的，我那姐姐，初时遇人不淑，为夫君所见弃。幸而她心智坚定，又矢志不渝，遇上了柳毅这样人品贵重的夫君，这才否极泰来。她这一生虽说情路坎坷，但到底是柳暗花明，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又如何能不羡慕？”
蚌女闻言，心下一紧，只还不待她开口，龙女便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只是我虽羡慕，却并不糊涂。我既享受了公主的荣光，便应承担公主的责任，又怎能因我之故，叫父兄为难，叫敬我爱我的你们无辜受累。”说罢，她突然便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头顶万里无云的天空，似乎想透过这湛蓝的天空，看一眼那俯视苍生的九重宫阙，问一问那高高在上的司法天神，究竟为何要执着于她这条并不十分美丽的龙女。
蚌女见状，愈发难受，不禁握了龙女的手，轻轻摇了摇头，颤声唤了一声：“公主。”
龙女见她这般模样，顿了顿，轻轻抚上她发红的眼眶，低叹道：“做什么摆出这副样子来？你瞧这来来往往的凡人，哪个不比我过得苦，过得累，过得闷，可是他们的脸上却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眼底也始终蕴含着点点星光，而我天生便是神仙，已比旁人多了几分幸运，又怎能在奢求更多？若真贪心不足，岂不显得矫情？”
蚌女闻言，心中一阵酸涩，有心安慰几句，只是将将抬头，便见龙女朝她眨了眨眼睛，旋即含笑道：“再者说了，横竖拜师学艺，百年都是短的，我在这凡间逗留些日子又有何不可？这凡间这样有趣，我学着九重天上的仙子们来一场露水情缘，也未尝不可。若是遇上了柳郎那样的夫君，我便陪他白首终老也是使得的。待得他百年之后，我自会安安分分的归家待嫁。想来大家都是神仙，那司法天神想来也不会在意，不会多说什么的，权当历了一劫。如此，我既享受了这人世间最美好的爱情，又承担了公主的职责，司法天神也得到了他想要的，岂不美哉？”
她这一通话砸下来，蚌女便知自己先时误会了。面前的少女还是那般天真，并不曾真正长大，哪里就懂这其中的关窍了？
然而，蚌女却暗暗舒了口气，这样很好，蚌女默默道。
她的小公主本不必这么快的长大，再慢些，再慢些，等等她，等她足够强大，等她能够保护她。
蚌女这般想着，却不妨一个踉跄，已被龙女拉着投向这万丈红尘中。只不知为何，她陡然见便觉一惊，后背发凉，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暗暗窥视着她们。她警觉的转过头来，却又一无所获，然而那股猎物落入陷阱的危机感却久久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令她十分的不安。
一旁的龙女似乎发现了她的异样，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蚌女闻言，按下心头疑惑不解抬头迎上这双秋水盈盈的眼眸，微微一笑，低声应道：“无事。”说罢，用力攥紧龙女的手腕，在她的低呼声中，拉着她重新投向这热闹中去。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浮生一梦15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