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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范小五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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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一个多月后,范闲的“病情”总算是稳定了,“病状”也消失了,除了还是嗜睡、饭量大之外,平时看着还挺正常的。
干干净净地吃完第二碗饭,又喝了一口汤润了润喉后,范闲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把目光转向一旁又在边吃边玩的范迷糊。
“李明哲,你今年几岁了?”
范迷糊嚼着嘴里的饭,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把半张小脸躲在小碗后头,又望着范闲笑着。
“爹爹,你又问我。你是不是记性不好啦?”
范闲口气严肃地道:“你还知道你几岁?你瞧瞧明腾,看看人家是怎么吃饭的!”
范迷糊举起小筷子抗议着:“弟弟吃太快!父皇说要细嚼慢咽,爹爹你也吃太快,对身体不好哦~”
范闲还没说话,李承泽就道:“范迷糊,你别耍小聪明。你爹说你坐没坐相,没说你吃得快慢。坐好,吃饭。明腾,你也慢点吃,没人抢你的。你爹说了,左边十五下……”
范跟斗乖乖地点了点头,接着道:“右边十五下。”
范迷糊照常吃着吃着,就放下筷子,仰着小脑袋到处看,他还盘起一只腿放在小凳上,另一只腿在下头晃悠着。
范闲叹了口气,看着儿子那没正形的模样,又对李承泽道:“你管管他!”
李承泽盯了范迷糊一眼,范迷糊又乖乖坐好,范闲计算了一下,也就能保持个六十秒吧。而范迷糊身旁的范跟斗,一直在认认真真、老老实实吃饭,跟完成作业似的,就是他喜欢狼吞虎咽。大概是因为范迷糊随时要跳下去玩,故而他要快些吃完去追他哥哥。
李承泽看到范闲愁眉苦脸的神情,就微微低着头,朝着范闲侧过脸去,低声道:“没事儿~我小时候都是蹲着吃饭,他就是盘个腿罢了。等他长大就好!”
范闲的眉毛微微颤了颤,目露怀疑:“多大?像你一样生完孩子那么大?”
李承泽却低着头面露不快,“朕的儿子,怎能给他人生孩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范闲说着,又给李承泽夹了菜,一手撑在桌上抵着后脑勺,笑吟吟地看着他。
那神情,就像吃完了饭,再来了一口李承泽,小滋味甚妙。
但到了这日午后,事情就妙不起来了。
李承泽午睡起来,范闲还躺着昏昏沉沉地睡着,李承泽小心地掀开被子,从里头跨过范闲的腿走下榻去,自己披上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卧室。这时谢必安也照例早了一刻钟的时间换班上岗,此刻正在书房外守着。
李承泽刚刚吹了口热茶,谢必安就进来通传,说靖王李弘成在殿外求见。
李承泽立即让他进来,心中却疑惑靖王这会儿来做什么,这时间点掐得挺准,难不成早就在外守候?
而这时寝殿内的范闲忽然猛然一蹬脚,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睛,看见李承泽已经离开,便伸了伸胳膊,慢慢坐起身来。他忽然觉着肚腹处有些憋闷,低下头来,就见自己前几日还没什么变化的小肚子今日忽然有些鼓了出来。
并不是那种松松软软的、层层叠叠的赘肉,而是块状的一片。范闲戳了戳,还挺结实。大概是他这几日吃多了饭,又疏于锻炼,腹肌松垮了不少,所以……
害,范闲捂上了脸,还是等李承泽发现再说吧。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就爬起身开始穿衣服。
而这一边,李承泽坐在榻上打着哈欠等靖王进来,却迟迟不曾见到他的身影。李承泽皱了皱眉,走到外殿,就听靖王的声音传来。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靖王的口气还有些严肃凶狠,丝毫不似平时的云淡风轻、悠然自怡。
这是对谁说话?
李承泽正疑惑着,就听一人答道:“臣还是那句话,请靖王三思。”
谢必安?
正在饶有兴趣地听墙角的李承泽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于是他点着脚飞快地跑回了榻上——当然这时他已经穿上了范闲给他织的袜子。
靖王怒气冲冲地进来,身后跟着谢必安。
李承泽从书后抬起眼睛,看见靖王面色发白,双唇紧抿,平日里沉稳无波的眼神今日竟然带上了几分怒意。
“发生了何事?谢必安怎么跟着进来?”
“范闲呢?他人在何处?”
李承泽料不到李弘成开口的第一句话是问范闲,他顿时坐直了身体,放下书本,看了谢必安一眼。谢必安就要退下,却被靖王叫住。
靖王还道:“你就此处站着。本王不准你离开。”
李承泽一听这满是怨怒的口气,顿时心下一跳,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不少,反而挑了挑眉,望着靖王,“弘弟,谢必安怎么招惹你了?谢必安为人谨慎,一般是不招惹他人的吧。”
靖王却瞪了李承泽一眼,“这要怪你。”
“怪我?”李承泽心下摸透了七八分,心里是越来越好笑,但他使劲忍着,一脸无辜地看向靖王,“朕又哪里招惹你了?朕那晚还让谢必安送你回府……难不成他的‘差事’办得不好?”
靖王微微起伏着胸膛,侧过脸不肯看李承泽,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来:“办得好极了!”
李承泽忍不住哼笑了一声,有些无奈地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靖王,同时瞥了谢必安一眼。
靖王也转头看向始终低着头的谢必安,他的胸膛明显地起伏了几下,最终又重复了李承泽听到的那句话:“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
谢必安看了李承泽一眼,正要说话,却被靖王打断。
“不准让陛下赐你死罪!”
谢必安又望了靖王一眼,复又低下了头,也重复道:“请靖王三思。属下的性命不足惜!”
靖王顿时气得甩了袖,背过身去胸膛起伏不停。
李承泽瞅瞅谢必安,又瞅瞅靖王,他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就站起身来,扶着靖王的手臂。哪知他刚刚碰到靖王,李弘成就转过头对他说道:“臣弟怀了你的孩子!”
什么?
什么?
什么?
三个无声的内心同时发出了同样的惊叹疑问。
李承泽顿时缩回了手,往后退了一步,满脸震惊地看着李弘成。而谢必安也抬起头紧抿着唇惊讶地盯着靖王。同时,李承泽的寝殿门口,范闲正扶着门,五指几乎嵌入木中。
当李弘成把手捂上小腹的时候,李承泽又倒退了一步,忽然摔坐在地上,脸色发白地盯着李弘成的肚子。
谢必安立刻上前将李承泽扶起搀到榻上。李承泽缓了半晌,抓着谢必安的袖子,伸出手指尖发颤地指着李弘成的小腹,哑声问道:“这是谁干的!”
谢必安低着头,肩膀微微有些发颤。
靖王抿了抿唇,上前一步,朗声道:“两个多月前,臣弟与陛下喝醉了酒……”他顿了顿,像是确认一般,道,“臣弟腹中是陛下的孩子。”
李承泽发颤地摇着手说:“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靖王道:“臣弟要费介研制了可使普通男子有孕的丹药,大夫看过脉象,确实两月有余。”他又顿了顿,咬了咬牙,像是置气般道,“就是那一夜,是陛下的孩子!”
李承泽朝着寝殿望了一眼,又看向李弘成,压着嗓子怒道:“朕怎会和你做出那般事情!就是当晚朕喝醉了,朕也不曾……”
“臣弟撕破了陛下的衣服,陛下可还记得?”
李承泽努力地回忆了一阵,竟是毫无印象。
靖王见他答不出来,又咬了咬牙,叹了口气,说:“既然陛下不记得我撕破了你的衣服,那你定然也不记得我们发生了那种事情。”
李承泽颤抖着声音叫道:“不可能!朕不记得、朕不记得有……”
“我记得!”
那熟悉的声音一响起时,仿佛给了李承泽的脑袋重重一击。他有些发晕地转头看去,就见范闲阴沉着脸快步走来。
“范闲……”李承泽立即站起身来,伸出双手想要抓住范闲的手臂,可被范闲一把甩开。
范闲双眼发红地盯着他,面色却异常地冷静,“他说得不错。他的确撕破了你的衣服。”
李承泽百口莫辩,抓住范闲的手臂,不停低声唤着:“范闲、范闲……”
范闲面无表情地推开他的手,走到靖王面前。靖王面露惧色,低下头去,后退了一步,低声说了声“对不住”。
范闲忽然笑了起来,一脸好笑地看着李弘成,说:“对不住什么?”
靖王抬起眼畏惧地看了范闲一眼,“我对不住……”
他话音未落,便被范闲的一记重拳砸在脸上,打得他连退数步。可靖王还能站稳,这时范闲又走上前去,眼看着又要一拳抬起,却被谢必安按住。
范闲涨红了脸色转过头来,狠狠地瞪着谢必安。
谢必安紧紧按住范闲的手腕,看了被打得摇摇晃晃的靖王一眼,他又对范闲道:“皇后,你不能打他。他有孩子。你打我吧。”
范闲急促起伏的胸膛慢慢缓下,他甩开谢必安的手,一把抹掉自己额上的汗水,看也不看被打得一半脸颊青紫的靖王,在他面前大步离去。李承泽立即追了出去,而范闲走得极快,李承泽眼看追不上他,就喝道:“把皇后拦下!”
侍卫上前拦住范闲,范闲却抢过一侍卫的长剑,怒声喝道:“谁人拦我!”
李承泽快步走上前去,而此时范闲竟然真当挥剑而出,打在一侍卫剑上。那侍卫不敢还手,只能连连后退,举剑抵挡,殿内顿时兵刃铿锵声不断响起。
“住手!”李承泽拦不住他,不由怒道,“范闲!你要反了吗!”
范闲这才停下,将长剑重重丢在一旁,他转过头来,面色涨红地盯着一脸发白的李承泽,似是警告似是威胁道:“你别跟来。否则我就反出这里!”
李承泽果然不敢跟上,范闲沿着长廊一路狂走,也不知该去往何方。他胸口憋闷难当,不停回想着那晚李承泽撕破的衣服与褪到一半的裹裤,还有李承泽在自己额上那一吻。而范闲甚至可以想象,那张嘴就在不久之前,可能刚刚吻过靖王?
范闲顿时心中作呕,扑到一旁冲着湖面吐了出来。吐完之后,他原本发怒得涨红的脸色顿时化作青白一片,他扶着阑干站了好一阵,最终慢慢弯腰蹲了下去,双手捂住了脸颊。
他还想到,不久之后,这个宫里将会响起另一个不属于他和李承泽的孩子的笑声。不,只是不属于他罢了,那还是李承泽的孩子。从前他还能想着接受李承泽的一切,包括李承泽为他人所生的孩子,可这些年来,他渐渐抛弃了许多,将自己的世界小小地、尽数围绕在李承泽和孩子的身上。
他的心胸也不可能再这般开阔,他也不可能再这般愚蠢了。
他发了疯地嫉妒,他还在想着自己刚刚那一拳打得不够重,或许,本就应该打在李弘成的腹上。
他早该想到,李弘成一直是李承泽的跟屁虫,李承泽小时就与他朝夕相伴。在自己来到之前,李弘成才是日夜陪伴着李承泽的人。而李弘成想要生个孩子,又能是为谁呢?不正是李承泽吗?
范闲无奈地笑着,他的李承泽可真受欢迎啊,前有谢必安,后有李弘成,莺莺燕燕,如影随形。
可他却只有李承泽一个人。
范闲正蹲在地上自顾自地哀伤之时,有一个人悄悄从远处靠近过来。似乎担心范闲听到脚步,那人还停下来把脚塞进了鞋子里。等他走近时,范闲猛然回头。
自然也不会有别人。
李承泽惊了惊,立即冲着范闲暖暖一笑,上去要将范闲扶起,嘴里说着:“在这儿蹲着做什么?刚刚有个人说要反了皇宫?”
范闲不肯起来,只肯被李承泽握住一只手。李承泽牵着他的手,觉着他的手心极为冰冷,便将范闲的手捂进怀中,蹲在他身边想去摸范闲的额头。可范闲一直别过头去,于是李承泽只能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慢慢滑下手,在范闲的后背上轻轻地打着圈。
“你不去陪你的弘弟?”
李承泽一惊,复又露出笑容,笑着摇了摇头,将范闲冰冷的手捂在自己温热的喉间。范闲便把手收回。李承泽伸手托住他的双肩,在范闲耳边低低地唤着:“范闲,我和他什么都不曾发生。我可以对天发誓。”
范闲冷笑了一声,“别。要是哪天你想起来,誓言不就立刻应验?”
李承泽急道:“我再如何喝醉,也不可能和弘弟发生那种事情!之前我就是喝醉,与你做的事情也记得清清楚楚,不可能这一回就不记得。”
范闲忽然回过头,盯了他一眼,说:“万一你撒谎?”
李承泽说不出话来,紧紧地抿着唇,语气有些发沉,“那夜我特意让谢必安留下,让他送李弘成回府。谢必安可以为我作证。”
范闲又道:“他可以证明什么?他最多证明靖王当夜没有留下,可他怎知你们二人发生了什么?”
李承泽瞪了范闲一眼,狠狠叹了口气,道:“李弘成喜欢的不是我!是谢必安!”
“越发鬼扯!”范闲斜了他一眼,转过头就起身离开。
当晚李承泽就让太医给李弘成诊了脉,确确实实是有孕的脉象,并且两月有余。
李承泽端着茶看着面前半个脸颊都肿起的靖王,他冷哼了一声,抿了口茶,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丢,道:“说吧。”
李承泽气急败坏地走出了书房,来到了范闲的寝宫。今天大公主和二公主都染了风寒,两个孩子总在一起玩耍,也不知是谁传给了谁。范闲正捧着两个娇滴滴的女儿忙得头晕脑胀。抱起一个,另一个就哭;放下一个,这一个又哭。但范闲今日气息波动得厉害,打了李弘成还与侍卫动了剑,腰背莫名地阵阵发酸。
他早就想躺下歇息,但舍不得两个女儿,但又无法将两个一起抱在怀里,不然腰便酸得厉害,连带着腿都开始发软。还好这时李承泽来了,抱走了一个正在嘤嘤哭泣的女儿,李承泽还哄着:“小明乐不哭不哭,父皇带你转圈圈儿~”
范闲奇道:“你抱的是明安。”
李承泽转过身来,仔细瞧了瞧两个娃娃,他叹了口气,道:“范闲,你是不是糊涂了?你抱的才是明安。”他话音刚落,范闲怀里的明安就不满地踹了范闲一脚。范闲反应及时,才没让她踹在肚子上。
范闲也叹了口气,抱着明安躺下。明安生了病才乖巧,除了刚刚踹了范闲一脚,其余时候就是委屈地流眼泪流鼻涕,偶尔喘不上气就要哭哭哼哼一阵。
这一躺下,困意便来了,可这时范闲听李承泽冷声说道:“李弘成还在撒谎。明日我便给他一碗堕胎药,看他说不说实话!”
范闲愣是被那句“堕胎药”给惊醒过来,他抱着明安,双眼发懵地看着李承泽,忽然看到他怀里的明乐。范闲一阵悲从心来,摇了摇头,低声叹道:“承泽,你还抱着孩子。”
李承泽十分冷漠道:“她听不懂。”
范闲将已然睡着的明安放下,轻轻摸着她的小脑袋,望着明安与李承泽极为相似的小脸。范闲无奈地笑了笑——他似乎常常对李承泽露出这般无奈的笑容。
“承泽,你不必这样。你不用这般讨好我。李弘成陪伴了你这些年,甘愿为你以身犯险,你成全了他的心愿又有何妨?”
“范闲!”李承泽着急地抱着孩子走过来,又一次道,“他在撒谎!我们之间并无那种感情!”
“可他有了孩子。一个,”范闲顿了顿,又是一阵既无奈又温柔的笑,“可能和明安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
李承泽听到这句话,便闭上眼侧过头去,深深地叹了口气。
范闲拉过薄被给李明安盖上,轻轻地抚摸着她幼小的胳膊,又低声说着:“他服的药物本就不符合这个世界的规律。你让他堕胎,不如杀了他。就算你让他留着,他是不是能顺利生下来,或者孩子是否健康完整。这一切都是未知。”
李承泽皱着眉转过身来,盯着范闲道:“这话听着,怎么像是你要对他做什么?”
范闲抬起头来,对他轻轻一笑,“放心吧。我什么都不会对他做。如果要做,那一拳我就打在他的腹上。”
李承泽的眼神顿时凝重起来,他又对范闲道:“那真当不是我的孩子。李弘成确实喜欢谢必安。他钟意他多年了,只是谢必安一直跟在我的身边,他也不好直接将人要去。他这个人,虽然表面上看着轻浮,似乎什么也不在意,但当他认真起来,也是头拉都拉不回的倔牛。”
范闲道:“你是如何知道此事?”
李承泽忽然抿起嘴唇转过头去,幽幽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当初以为他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