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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范妹妹24. ...

  •   24.
      这话忽然提醒了王启年,他立马爬起身来,又去触摸李承泽的胎位,依旧只能摸到一个胎儿的后背。王启年擦了擦脸上的汗,对范闲道:“大人,可否让陛下起身,伏在榻上。也许真如大人所言,两子相争,另一个小皇子正挤在后方,也急着出来。”
      范闲心道:老王你这脑洞可以啊?
      两人,不,加上太医三人,就合力将李承泽翻过身来,让他跪在榻上,使他的肚腹沉沉地坠在下方。
      李承泽已是痛得浑身无力,任由几人摆布,可他肚腹沉坠,此时牵引到后背,就似铁球吊在腰间。而而王启年伸手过来,不向下顺着他的肚腹,反而倒行过来,将他的肚腹从下往上地推压。
      李承泽急声叫道:“你做什么、你做什么……”
      他伸手要去推开王启年的手,王启年又道:“陛下,两位皇子的头都要出来,此刻大概卡住了。咱们先让里头那位出来,外头这位就等一等。”
      范闲也抓住他的双手,安慰着:“先听老王的。咱们不喝药了,不喝药了。”
      李承泽听到不用喝药,也没有多上几分高兴,反而王启年素来温柔揉捏的手,此刻如钢筋铁骨一般,粗糙蛮横地将他柔软无助的肚腹不停向上推去。而李承泽感到自己腹中的胎儿,此刻就如一只小小的小船,被大海的波浪拍打冲撞得一寸一寸往后退去。此刻他不仅腹痛如绞,肚皮被王启年推得似要撕裂,五脏六腑还后退着往喉咙地挤着。
      经过不知多少次推压,李承泽如水袋般沉坠在身下、仿佛一戳就破的胎腹忽然发出一阵猛烈的动荡,正是李承泽心疼的小帆船终于放弃了老三的头衔,在王启年的推挤之下不满地往后退了一步,沉沉地躺在了李承泽本就突兀不堪的肚子尖上,同时它也报复性地狠狠踢了李承泽的肚皮一脚,顿时顶上了李承泽的胃部。
      一直被范闲按住、趴在榻上的李承泽本就面色青白,喉间阵阵作呕。被这般一踹一坠,他顿时扑到床边吐了出来,将之前吃下的苹果、参汤尽数吐了干净。而腹中变作老四的小家伙还把小脚丫抵在他的胃上,发泄着自己迟出生几分钟的不满之情。
      范闲扶着李承泽翻过身来,又让王启年摸了胎位,王启年这才面露喜色,擦了擦额上的汗,道:“摸到了!现在两位小皇子一上一下,里头那位的胎位也正过来了!陛下,喝些参汤,咱们一鼓作气,把两位小皇子都接出来!”
      李承泽却不需要喝这参汤,就疯狂地往下用力推挤着。刚刚老四后退的时候,他就清晰感到那熟悉的硬物卡进股间的触感,王启年刚刚说完话,李承泽就扯着范闲的衣袖低下头猛然一阵发力。
      “嗯——!!”
      蓄势已久,还被“作弊”的老三立即乖乖地挤了出来,挤开了李承泽屡次生产后拓宽了不少的骨盆。
      李承泽掐住范闲的大腿,忽然叫了声:“出来了、呃——”他蜷起身子,紧紧地埋下头去,用全身的力气往突兀的大腹里面压着,同时朝两侧大大地敞开双腿,顿时将一个黑红的湿漉漉的胎头推出了股间。
      李承泽仰起头来,手中不停揪紧了范闲的衣裳和大腿的皮肉,范闲只紧紧盯着他鼓动不停的肚腹,两手挟住李承泽的腋下,随着李承泽的用力将李承泽一阵一阵地怀里箍着,都忘记了自己腿上的剧痛。
      王启年叫道:“出来了出来了!陛下,再来一次!您真厉害,咱再来一次!”
      李承泽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看着自己面前的乱发和被乱发遮住了一半视线的肚子,他心想着:我要换个发型换个发型!然后又是一声憋闷的用力,整个苍白的脸色憋得涨出红晕,额边的青筋泛出青紫的颜色,随着李承泽发颤的肚皮,一个不小的胎头发颤地被挤出了李承泽的腿间。
      接着李承泽仰起头喘了喘气,双腿用力地踩在榻上,忽然找到了一个适当的发力点,微微抬起屁股,一阵短促的推挤之下,将被胎水泡得发白的整个胎儿的身体娩出了体外。
      当李承泽听到那阵水流声时,他便心中一松,虽然整个臀部还在发出完全拓开、好像漏了个大洞的错误信号,可他知道孩子已经出来了。他急着叫着:“是、是儿子吗?”
      王启年托着怀里的小娃,瞧了一眼,忙叫着:“是!是个小公主!”
      范闲显然感到怀里的李承泽身子一塌,范闲立即道:“女儿好!女儿多好啊!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女儿吗?”
      李承泽却喘着气说:“我得、再生一个!我不能、呃——!!”李承泽刚刚缓了没有片刻,肚腹又一次传来了猛烈的收缩,早就心有不满着急着出来的、被迫从老三变成老四的小家伙,此刻正努力地往下拱着。
      还在和前任庆帝较劲的现任庆帝李承泽捂着又一次阵痛的肚腹,满头大汗地说着:“我不能输、我不能输……”
      范闲:……
      他看着李承泽的模样,忍不住轻声说:“还是再来一个女儿吧……”
      这时李承泽狭窄的骨盆又一次被无情地拓开,他在奋力往下用力地时候还要抬头去瞪范闲,嘴里还要说着:“不行!我不生了!不——”
      不知道是不想生这个还是不想生下一个,李承泽还是在剧痛之中迎来了自己的二公主。意外的是,虽然二公主在出生时和大公主争得险些两败俱伤,还差点搭上了李承泽的命,但长大以后的脾气却是文文弱弱的,连小花小草都舍不得踩。与之相反的是大公主,就连两个哥哥见到她都要礼让三分,对老四却是好到没边,天天牵着小手,半会儿都舍不得放下,连二公主的夫婿都是大公主拍板同意。
      范闲后来才有点明白,大概老三老四那时候不是争着要出来,而是老三硬生生要带着老四一起出来。
      李承泽生下二公主后,胎盘一直都没有下来。他刚刚生产完,太医也不敢给他轻易用活血的药,故而只能让王启年揉抚李承泽的肚腹,帮助胎盘排出。范闲跪在榻前给他擦汗,而李承泽还在因为肚腹的绞痛而面色惨白,但这时他已经平静了许多,说想要看一看孩子。
      范闲将两个女儿抱来放在他身旁,李承泽看过之后,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说了声:“两个丑丫头。会像婉儿和若若一样好看吗?”
      范闲笑着说会的,说两个丫头都像李承泽,会越来越好看的。
      “你等着看吧。一定比她们俩美上一千倍、一万倍。”
      李承泽微微勾了勾嘴角,声音轻之又轻,“好,我会等着看的。”他望向还在为他揉腹的王启年,说,“王大人,你下去吧。朕要躺一躺。”
      王启年看了范闲一眼,范闲又对李承泽说:“胎盘还在你体内,要尽快弄出来。”
      李承泽说:“我想要和你说说话。”
      范闲忽然摇起头来,他不停地摇着头,怎么也不肯停下,就这么一直快速地摇着头,也不说话,死死地盯着李承泽。
      李承泽微微笑了笑,说:“我说完这句话,就让他回来好吗?”
      范闲这才停下动作,握紧了双拳望着李承泽。
      王启年退下了,范闲又跪在李承泽床前,望着他们刚刚出生的女儿,却不肯看向李承泽。李承泽的肚腹显然还在阵阵发疼,可他却不顾这些疼痛,静静地望着范闲。他明白范闲为什么不肯看他,不需去看范闲湿润的眼睫,李承泽也明白范闲的心情。
      “范闲,”他低低地呼唤着他的名字,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轻唤。
      可范闲的肩膀却微微颤抖起来,他侧过脸去,用一只手挡住自己的脸,继而他低下头去,捂住自己的脸颊。李承泽看到他嘴角的微笑,还有那阵阵的颤抖。
      “你总是对我这般残忍。”
      李承泽看见范闲捂住脸吸了吸鼻子,复又露出笑容,但他依旧以手挡脸,不肯让李承泽看见自己的双眼。
      李承泽却也微微笑着说:“爱我,定是天底下最累的事情。你便恨我吧,这是容易做到的。”
      范闲笑了出来,抖动着肩膀,哽咽地笑着说:“我恨你,我真的恨你。我更恨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承泽,你想过吗?”他抬起头来,双眼通红地微笑着望着李承泽,“另一个世界。那里有发达的医疗技术,人人生而平等。只要你肯努力,就可以得到回报。”
      李承泽没有力气去想象范闲说的世界,他只是满眼温柔地望着他,听他诉说着这一切,最后他问他说:“那个世界,会有你吗?”
      “会的……”范闲用毫不心虚的谎言回答了他。
      “我相信,会有这样一个世界。”
      李承泽勉强地睁着就快阖上的双眼,看着面前越来越模糊的范闲,他的嘴角依旧带着那抹温柔的笑,那抹从前只有在他发烧昏沉时才会对人显露的笑。现在,他终于可以轻易地、随时向范闲展露这样的笑容。
      他又对范闲说:“我相信。我也相信,在那个世界,会有一见钟情。”
      李承泽微微皱了皱眉,在腿间温热的血流蔓延开来时,他慢慢地、安静地闭上了眼睛。范闲握着李承泽的手拼命地点着头,压抑着哭声,粗鲁地擦掉自己眼角的泪水。
      直到李承泽被褥下那股掩盖不住的血腥味窜上了范闲的鼻子,安静的寝殿内才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第二年冬日的一天,虽然前几日下过的大雪还积在路面不曾化开,可这片本来荒芜的土地上却遍布着枯黄野草的残躯,萧条或许只是生命交替之中必经过的某一个瞬间。或白或黄或黑的颜色交杂在一起,到处都透着生命暂停的气息,可那灰色的墓碑前却打扫得干干净净,甚至放着几个新鲜的苹果,蓦然给这个画面增添了一丝生命的色彩。
      一人步伐沉重地踩过积雪和枯草,走到墓碑面前,他伸手擦了擦墓碑,却发现格外地干净。滕梓荆的妻子做事很是细致,不仅除去了杂草,就连墓碑也擦过了。
      于是他只能蹲下身来,拉过一旁遗留的铜盆,拿出火折子点燃了一张假金银,丢入早已烧得发黑的铜盆之中。烧完纸钱后,在火红色的火星在余烬上残喘之时,那人扯开酒壶的塞子,提起酒壶倾斜壶身,冰冷纯澈的酒液汹涌而出,落入尚且湿透的土壤之中。
      然后他也痛饮了一口,随手擦去下巴上的酒液,对着墓碑说:“对不住啊老滕。去年没来看你。几个孩子都病了。还是你好,一个儿子,不用操心这个,又操心那个。还是你这儿好,清静。”
      范闲忽然笑了声,说:“对不住,来了你这儿尽说我的事情,还都是些孩子的事儿。我有点明白为什么人没了就容易被人忘记,还有他们说的两种死亡。第一种是身体的死亡,第二种的记忆的死亡。你放心吧,我还在努力记住你。我让你为我死了一回,不会再有第二回。”
      他又安静地坐了许久,又说:“对不住啊老滕,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哪一天我没了,是不是我的儿子女儿也会在我墓前说:‘对不住啊老爹,我们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唉,大概就是这样吧。我还是安静陪你坐一会儿,不烦你。”
      等到起风的时候,范闲朝着不远处的马车看了一眼,看到那车窗的帘子被倏然放下。
      范闲笑了笑,拍了拍滕梓荆的墓碑,说:“他也想来看你,可是他不敢。老滕,你可厉害了,这天底下有几件李承泽不敢做的事儿?你是其一。”他顿了顿,“我本来不想和你聊他。我也不敢在他面前聊你。唉,你别怪他,他就是有点小气。他前天还和我吵架,不准让我来看你。你说说……唉,说好不说他的。我不能这么自私,老让你听我们两口子的闲事。”
      这时范闲听到不远处有一阵骚动,他抬起头来,看到那人从马车上下来,而侯公公追着给他披上狐裘。那人裹着狐裘朝着范闲走去,离墓碑还有十步路的时候,他停下了,但也不看范闲,就在一旁站着。
      范闲苦笑了一声,说:“起风了,他要我回去,可他现在不敢来说呢。老滕啊,他真怕你,哈哈。行吧,明年我再来看你。明年我会劝劝他,让他别这么怕你。”说着,他站起身来,将满壶的酒液倾倒而下,又笑着说,“真好,你喝醉了你媳妇儿也管不着你。喝吧喝吧,‘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你只需醉,愁事自有我来愁!”
      他将酒壶轻放下,朝着滕梓荆说了声再会,转身向李承泽走去,将狐裘里的李承泽一把搂住,紧紧抱在怀中。
      李承泽闻到他一身酒味,先是皱了皱眉,但他知道范闲这几日心情不好,于是缓下脸色,轻轻回抱住范闲。范闲将他紧紧拥在怀中,深深吸了口李承泽颈边的气息,他微红着脸笑着说:“回去,你陪我喝吗?”
      李承泽轻轻抚摸他的脊背,望了那墓碑一眼,又收回目光,低声说:“好啊,我陪你喝。”
      此后一生,都让我陪你来喝。
      范闲闭上眼睛,眼睫微微有些湿润,可他还是笑着说:“好啊,真好。”
      那些孤独的黑夜里的酒,终于有一个人,可以陪他来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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