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迷津》乂二

40、番外·朔都之主

　　秦川和梁逆在郢城多待了几天。第三天，秦川拿着朔都遗物找到了倒腾仓库的楚新侯：“本来我也想只把迷津关在阵里就好，但现在我想先问问一个人……”

　　楚新侯从灰尘里抬起头，目光投向了那半块莹润的玉佩。过来帮忙的梁逆脸上抹了两道泥印子，闻言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我在其中的时候，感觉到有一个人。这两天我研究过，确实有人，但我无法唤醒。”秦川迟疑了一下，“他有很温和辽阔的力量，而且我觉得与此地有什么联系……”
　　楚新侯抱肩的手放下了，目光也凝在了那半块玉佩上。
　　“你或许有可能与他联系一下？”秦川问楚新侯。

　　楚新侯慢慢上前，闭上眼感应了一阵子，谨慎地伸手，手指在玉佩上轻轻一触。
　　白光在玉佩上如水波一样散开，然后透明的光在其上扭曲，玉佩无声融化，一道涣散的人影浮现在半空中。

　　那人影衣着遵旧制，衣袍宽大，看不太清面容，只能隐约看出他睁开了眼睛。
　　在场的人不由自主地屏息。那人转头看了一圈，抬起手臂抻了个懒腰，向离得最近的秦川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声音懒洋洋的，听着倒年轻。
　　“新历二零三零年，旧历是庚戌年。”秦川躬身回应，温和有礼，“晚辈是迷津第二代守门人，敢问前辈是？”
　　人影有些讶然，也有些怅然：“那小鸟死啦？”
　　秦川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那小鸟指的是他的老师：“是的，老师是因守迷津而殉职……”
　　“到底是留了个祸害给他。”人影一拢袖，叹道，“迷津竟千年都未消散，早知如此，当年就该——”
　　他目光一转，话头也随之一换：“旧历……这是千年后的人间？”

　　不等应答，他已经饶有兴趣地飘了出去，沿着房间转了一圈，心满意足地飞回来：“新奇玩意确实不少……哎，小孩，你叫什么？”

　　听见“小孩”二字，梁逆条件反射地动了一下，听见秦川应道：“秦川。”

　　人影道：“我姓云，单名一个回字，字不归，叫我云不归便好——听起来，你们现在似乎没这么繁琐的名姓规矩。”他扫了妖兽一眼，奇道：“小饕餮？这可不常见。”
　　梁逆也盯着他，眼神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偏，落在了人影身后……一条慢悠悠晃荡的长尾上。

　　那毛茸茸的长尾转了个弧，梁逆目光随之一动，云不归就笑：“你这小凶兽，怎么傻乎乎的？”
　　梁逆恭敬回应道：“没见过您这个品种。”
　　秦川暗中扯了扯他的衣袖。

　　云不归不恼，一歪头，口吻颇为骄傲：“那是，我这个品种天生地养，人间难得一见——玄龟，你活得长，可认识我？”
　　楚新侯自他出现就一副如在梦中的表情，被点名才全身抖了一下，不敢置信道：“您是……朔都之主……？我爹跟我说起过——”
　　云不归已经往别的地方飘了，闻言，长尾一舒，尾尖奖励般虚虚拍了拍楚新侯的头。

　　哪怕触碰不到，楚新侯也膝盖一软，差点跪下。

　　云不归想起来什么一般，忽然问：“对了，你们知道月家后人吗？”
　　“我家祖上姓月。”岑如溪不知何时站在了仓库门外，有些警惕和紧张地看着飘荡的人影，“后来没落了，改名换姓，发展为岑家，到如今只剩我一人。您想要找月家后人做什么？”
　　云不归看他，端详片刻，扭头接着飘，只听得嫌弃的声音：“怎么长成这个样子。”

　　岑如溪：“……？”

　　“没什么，只是问问。”云不归声音远远地问，“叫我出来是为什么事情？没什么大事的话，我就走了。”
　　“您想去哪？”秦川问。
　　“我早就死啦，这只是我的一缕残魂——哦现在是半缕，你们谁把我折成两段了？”

　　梁逆和秦川心虚地目光乱瞟。

　　好在云不归也不在意：“见了光，我这个鬼也活不了多久，所以也就随便逛逛，看看这千年后的人世间……或者你们告诉我一些可去之处？什么地方好玩？”

　　众人沉默了片刻，纷纷觉得这个一城之主的性格有些不靠谱。

　　“前辈，有一事想要您指点迷津。”秦川道，“说来复杂，简单而言，就是迷津的阵眼刚刚被破，其中的冤魂逃逸而出，现在被我们困在阵法中……”
　　“破便破了呗。”朔都之主毫不在意道。
　　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秦川回神道：“可——”
　　“冤魂嘛，被困千年，也该累了老了。它们早就没有那么大的力量，散在天地中也未尝不可。”朔都之主拢着袖，想了想又恍然，“啊，你们是不会大归元阵法吧？啧，现在的小辈啊……”
　　人影似真似假地抱怨着，懒洋洋向秦川一招手：“来，本座教你。”

　　秦川上前两步，云不归伸手，在秦川眉心虚空一点：“大归元阵法是人为了超度亡魂而发明的阵法，中正祥和，能镇魂安神，只是刻画起来有一些复杂，而且对付不了不愿离去的恶灵，着实鸡肋，可能因此逐渐消失在历史中了。迷津里的那些人，想彻底离开人间也想了有千年了，不存在这个问题，我把方法传给你，用与不用决定权在你。”
　　“多谢前辈。”秦川道。
　　云不归飘高了些，道：“那我走了。”
　　秦川行了一礼：“恭送前辈。”
　　云不归啧一声，白尾幅度很窄地摆了摆：“你这小孩，毕恭毕敬的，无趣。”

　　梁逆一直盯着他的尾巴。普通兽妖又不像，这尾巴更像是——他的原身就是人身兽尾。
　　梁逆自诩为奇珍异兽，也以此为傲，此时见了更加珍奇的，终于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什么品种？”

　　云不归笑，笑得嚣张又欠揍：“你猜啊。”

　　云不归来得毫无预兆，走得毫不留恋，一抬头的功夫，人已经飘走了。
　　幽都遗物失去了光华，看上去古朴而破旧，梁逆手欠碰了碰，它悄无声息化作了一摊灰粉。

　　秦川和梁逆回到燕京，楚新侯和岑如溪也过来帮忙，花了些心思布置大归元阵。这阵法是真的费劲，楚新侯画完之后都不想动弹，生无可恋地瘫在一颗大土豆上。
　　饕餮千年的记忆吃了太多，消化不良，在法阵里炸过一次，现在还剩下些许残渣，迷津的冤魂也削减不少，秦川大归元阵一开，在温暖如日光的金色光华里，千年的执念都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梁逆在大阵旁看着，道：“结束了。”
　　秦川点点头。

　　妖兽悄悄勾人偶的手指，语气暧昧地在他耳边说：“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浪迹天涯、卿卿我我、蜜里调油、上下求索了？”
　　秦川免疫后面三个不能细想的词，笑道：“你想我开个路边摊？”
　　梁逆认真说：“我觉得你摊煎饼果子也会很好吃。像你一样，很好吃。”

　　秦川往岑如溪那边看了一眼，楚新侯正在跟他说话，伸手抓着岑如溪的领带。他蹲下去，附身听个子小小的姑娘跟他耳语，没什么表情，但眼神认真。

　　秦川道：“稀奇，你在说混账话的时候，竟然没把如溪夹在中间。”

　　梁逆笑嘻嘻亲他一下：“他可算不在了。”
　　秦川道：“也对。”

　　金光的余晖里，秦川扣住梁逆的五指，轻轻回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