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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如梦泡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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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一个对万事漠不关心的人“你好朋友的恋爱经历”,往往只能得到一个疑惑的“啊?”
好在秦川记忆力出色,飞快把相关的事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沉思着“嗯……”了一会儿。
梁逆估摸他嗯不出什么结果,单方面下了结论:“她暗恋你老师。”
周围的“全息影像”再次变化,光影散落,变成了一个黄昏,后院里年幼的秦川正在给一盆花浇水。
他比起之前长高了不少,正是生长的年龄,细伶伶抽直了脊梁,血肉还没追上,后颈一低,突出的骨节像是要刺透皮肤。燕白露站在墙头,向他扔了个石子。
小孩飞快地躲开了石子,往暗影里一窜,冷漠地露出一双眼。
“哎,虽然我不是什么好妖怪,但我没有恶意,”燕白露举了举手,“别那么警惕——”
少年从暗处闪身而出,手腕一抖,已经攥了一只匕首,向着女人的咽喉狠辣刺去,看得梁逆眼角直跳,下意识摸了摸脖子。
燕白露猛一仰头,后仰弯腰,一只手已经提住了他的后衣领,甩手把人往院子里一扔。
少年在地上翻了几滚,重新站起来,仰着头看墙顶的燕白露,没再妄动。
燕白露确实没有恶意,全然当刚刚什么也没发生,向他扬了扬眉说:“老秦让我问问你,跟不跟我一起去玩?”
少年问:“玩?”
燕白露在墙上坐下了:“揍小混混啦,吃好吃的啦,去森林看雪啦,海边冲浪啦,总之……对了,我还可以教你一套暗杀术,比你现在会的高端。”
少年看样子很心动,但还是先回头,下意识想去寻找秦舒羽。
“别管他啦,他离不了燕京市太久。”燕白露说,“他还想让我带你出去转悠转悠呢,只是没好意思直接提。”
少年秦川问:“离不了燕京市太久?”
“跟我走,”燕白露从墙上跳下,极具诱拐意味地冲他伸出了手,“我就告诉你怎么样?我认识他比你认识久多了,你不想知道关于老秦的事情吗?”
少年眉目一动,仔细看了看燕白露,然后伸手轻轻一拍她的:“好。”
一直沉默的秦川忽然说:“这段我们快进吧。”
梁逆一怔:“还能快进吗?——嘿,等等,我还感兴趣呢——”
秦川说:“这些只是她的记忆碎片,我刚刚发现我们可以选择不看。而且我要快点想办法出去,燕白露一死,不知道外面会乱成什么样。”
不等梁逆发表抗议,秦川已经不由分说地一挥手,影像飞快向前,落日灿金、海底倒影、森海雪山都飞快地模糊,梁逆只来得及瞥上一眼。
秦川低声说:“老师守着迷津的阵眼,真身不能离开太远,平日里只分出个替身在世上行走。他领我回来的时候,迷津的封印已经十分脆弱,他不太敢分开身,所以就拜托燕姨带我去看看这世间……”
梁逆耸耸肩,轻轻撞了下身边的青年:“你骗我。”
秦川站在那里,面色如常,瞳仁向他微微一转,权当询问。
“你说你不喜欢她。”梁逆说,点出几张愉快的赶海图,色彩的剪影在视网膜上拖着尾巴消散,“这叫不喜欢?”
秦川有些出神:“……我们回到燕京的时候,他和燕姨吵过一架……关于我的教育问题。老师善良,而燕姨相信人性本恶,她固执、桀骜且不愿低头,他们不欢而散。老师跟我说,我的许多想法都是不对的,那时我觉得,一定是她错了,所以我不再喜欢她了。”
梁逆叹服:“我看秦舒羽不是你老师,他是你思想上的神明啊。”
秦川低低笑:“小孩,你小的时候不崇拜我么?”
梁逆大言不惭:“我可不崇拜你,我只是喜欢你。”
他说得太坦然,倒是让秦川愣了愣。他本就搞不明白情感的运作方式,这时候也分不清这话里到底带着什么情绪,刚想问一句,周围的景象忽然被一片暴戾的黑色裹挟,秦川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就要把这段用力甩出去。
梁逆急忙抬手往回一抓:“等等等等!这段先卡!”
这段记忆碎片竟然真的被他抓了回来,黑雾中一团赤金的火焰刺目地烧起来,朱雀的真身裹挟火焰扑了出来,高温和热量似乎能灼伤人的眼睛,梁逆下意识向后躲了一下,回手想去护秦川,倒反被扯着尾巴向后趔趄一步。
“烧不到你。”秦川说,“一百五十年前的事情了。”
震耳欲聋的咆哮在梁逆耳边响起来,黑雾聚拢为庞然的怪物,螺旋黑角、赤红双目,粗壮的长尾如流星锤甩在地上,震得地面轰然开裂,黑雾冲击波四扩,扫枯了大片的草木。
一只像虎的巨兽从朱雀的火焰中扑了出来,披着一身华贵的长毛,皮毛外一层火焰的羽衣,利爪直撕开了怪物的胸膛,厮打在一处。
梁逆目瞪口呆指着这黑雾凝聚的怪物:“这是饕餮吧?这肯定是只饕餮啊!我还以为饕餮是极度濒危物种全神州只剩下我一只——”
“可能全神州只有你们两只。”秦川说,“甚至你们可能有些亲缘关系。”
梁逆立刻否认:“不可能!我要是有这么厉害的长辈,还用得着漂泊到这么大?”
秦川:“嗯,还好你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不然我们现在可能是仇人。这只饕餮害死了我的老师。”
梁逆顿时闭了嘴。
“饕餮身为四凶,是稀少的凶兽,但因为不是祥瑞,捉妖师不喜欢你们。这只身上背着无尽的血债,可能是被追杀太久了,他走投无路,逃到燕京,闻到了迷津的味道。”秦川继续说,“冤魂对他而言是无尽的美食,他想打开迷津的大门,与我老师打了一架,重伤了彼此——饕餮逃出燕京,燕姨追了出去,把他杀了。而老师自知命不久矣,化作一道赤火投入迷津,从内而外地加固了迷津的封印。”
随着秦川的话语,燕白露的领域几重变化,最后定格在一个傍晚。橘红的晚阳里燕白露站在庭院中央。
秦川的眼神一凝,向燕白露对面看去。
梁逆顺着秦川的目光一看,秦舒羽站在店门的阴影里,看着燕白露。
“我该去跟小川道别了。”秦舒羽看着她,轻声说,“这地方到底还是要交给他了。”
燕白露抱起双肩,她的神色有些烦躁和无助:“我不是想劝你别死什么的,只是……非得这样吗?”
秦舒羽在门槛上坐下:“我们认识多久了?”
“记不清了,近千年?应当是云城主让你看守迷津后不久。”
“云大哥把迷津交给我的时候,我就想到有这一天了。”
燕白露沉默了片刻:“老秦,秦舒羽……你知道我为什么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吗?”
秦舒羽说:“我知道。”
“你知道我害怕什么,”燕白露说,脸上带着种豁出去的决然,“我可以问那个问题吗?”
秦舒羽微微笑了:“当然。”
燕白露闭了闭眼睛。千岁的老妖精,此刻像是怀着甜蜜心事的少女,声音甚至是怯生生的:“秦舒羽,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知道。”
“那,你——”
一声惊天响的音乐炸在梁逆的衣兜里,妖兽全身一激灵,手忙脚乱抓出来——那是他的手机,震动和铃声导致薄薄的长方块在他手中震颤,来电显示“岑棒槌”。
这个地方竟然打得通电话?梁逆这样想,有些疑惑地接起来,棒槌的声音几乎在吼:“你们在哪?!”
那边杂音巨大,岑棒槌似乎在枪林弹雨里奔跑,梁逆微微挪开了手机,既不知道他的“你们”是指谁,也不知道此人对现在的情况知晓多少,一头雾水地快速回答:“我们被困在燕白露的领域里看她跟秦川的老师告白……你知道燕白露吧?”
“快走!立刻从那里离开!”岑如溪大声打断,随后伴着一声沉闷的暗响,他低低的“唔”了一声,气息瞬间紊乱起来,声音里强忍痛楚:“快啊!那是个陷阱!”
“什……”
岑如溪那边传来爆炸声,而后电话被挂断了。
梁逆一个晃神,后腰忽然传来一阵剧痛,而后被人抓着尾巴腾空甩飞了!店主单薄的身子竟然扯得动一百六七十斤的梁逆,甚至让他在半空划了道弧才放手,任他向后飞了出去。
刚才还柔情万分的燕白露不知何时扭过身,静默地看着他们。深红近黑的血光爬上她的全身,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而后所有景象骤然扭曲,无尽色彩霎时收缩,而后膨胀为一团漆黑的茧,一只巨大的虎爪从中破出,向着秦川拍了下来!
红色的血线编织成网,将秦川倒扣其中,网面蛋壳般撑住了虎爪的拍击,冲击波沿着地面扩散,引发大面积的震颤,头晕眼花的梁逆刚爬起来就再次被震翻在地。
随着一切向黑色的茧涌去,全息影像剥落,世界逐渐暴露出本来的面目——
水镜长廊爆裂出无数细小的缝隙,落地窗震动不息,梁逆扶着墙站起来,瞳孔收成了狭窄的一竖,向长廊尽头看去。
长廊尽头的房间大门倒坍,秦川站在烟尘之中,赤黑的鲜血围着他构筑的红网打旋,他面前是一只巨大的血茧,深色近黑。
他们仍在博物馆不存在的第四层。
作者有话要说: 梁逆个子近一米九,这体重我觉得有点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