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迷津》乂二

11、打架

　　秦川倒也答得痛快：“我的老师。”

　　梁逆扬着眉：“看样子那只朱雀对你影响不小。”
　　秦川起身，闻言点点头：“老师于我，亦父亦友。他喜欢烹饪，我是他带大的，他教我许多，也是他将这……这店面传给了我。”

　　梁逆颇有深意道：“我以为他会给你留些——价值更高的东西。他是朱雀耶，就给你留下个破房子，还是偏远郊区的房子，一点都不值钱。”
　　秦川随口怼回去：“你是饕餮耶，不一样混得穷困潦倒，在燕京连套房子都没有。”

　　梁逆一时哑了，挠了挠耳朵，眼睛一转，看秦川往屋子外走，跟上去道：“左右我在这无处可去，要不你收留我？”
　　秦川说：“我脸上是写了‘傻子’这两个字吗？”

　　梁逆帮他关上门，然后三两步跨到他身边，厚着脸皮说：“你看，我的目标只是你，你不如把我留在身边，看着我，不让我去祸害世人——”

　　说到这他忽然一顿。

　　秦川似乎也意识到了，步子略微一停，脸上倒是不动声色，继续向后厨走去。
　　“我可没告诉过你我是饕餮，”梁逆伸手去拉秦川的肩膀，得意洋洋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眼角眉梢都挂着“我赢了你先认出我了藏不住了吧”的喜悦，这么大的人了，小学生似的傻乎乎，他居然还一脸骄傲。

　　秦川看着好笑，便笑了一声，摇头道：“你身上特征太多，我自然认得出。”
　　“我是饕餮，”梁逆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这么少见的物种，还是纯血的，你这么多年难道见过很多只吗？”你还想假装没记起我吗？

　　秦川配合地想了想，恍然大悟般道：“的确见过一只。那是只小混蛋，把我这搞得一团糟，还差点害我没命。我到现在还没抓住他，要是还能再碰到，我非揍他一顿不可——”
　　说到这他的声音里藏了笑意：“——对了，你的目标既然是我，那我们来打一架吧。”

　　他的话音落下，梁逆刚好踏入后厨，一时还未作反应，秦川已经眉眼含笑地转过身来。

　　后厨一直没关过的门此刻乍然在梁逆身后关闭，无形的屏障骤然张开，眨眼将整个后厨吞没，梁逆猝不及防，一声“等——”卡在喉咙里，整个人已经被重重撞上了门，四肢被重重压贴在门上，抬起都费劲。

　　秦川的身形一晃，人已在秦川眼前，抬手向他脖子探去。他特意放慢了速度，给了梁逆一点反抗的机会，青年的眼瞳瞬间收束成一道鲜红的线，漆黑的角微微探出了尖，他猛然一挣，身子向地下一沉，然后在秦川身后探出身，向秦川的肩头抓去。

　　秦川前踏一步让开，回身轻轻松松给了梁逆一记鞭腿，带着尖利的风声抽在梁逆胸腹一侧。梁逆龇牙咧嘴地震了一下，抬手刚刚握住他的脚踝，秦川已经借力旋身而起，在半空拧腰，另一只腿直抽向梁逆的太阳穴。

　　梁逆想放开手后退，那无形的束缚却骤紧，将他死死地钉在原地。秦川结结实实抽中了梁逆的脑袋，将他整个人抽飞出去，晕头转向地在地上翻滚了两圈。
　　梁逆一边找北一边大喊：“你等等——这不公平——”

　　他刚要撑起身子，后腰一沉，秦川已经单膝跪在梁逆腰窝上，一只手轻轻按在他的后颈上，声音笑吟吟的：“嗯？”
　　梁逆干脆地趴回地上，高举双手：“我输了。”
　　秦川道：“也不必这样让我。”

　　梁逆诚恳否认：“我没让你，真哒。我若想打赢你就必须要现妖形，现妖形你这房子可就没了，可以但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秦川轻轻摩挲了一下梁逆裸露的皮肤。他的手非常冰冷，温度像是刚从冷库推出来的一具尸体，梁逆下意识缩了一下脖子，秦川可能感觉到了，放开手站起身：“你说哪里不公平？”
　　梁逆理直气壮说：“我还饿着呢。”
　　秦川竟觉得他说得有理，点一点头：“肉买了吗？”

　　梁逆顿时起了兴致，一骨碌爬起来，兴高采烈地指着厨房：“一斤猪肉一只鸡还有牛五花猪里脊，都给你放在冰箱里了。”
　　“做个东坡肉和口水□□，”秦川打开冰箱看了眼食材，挽起袖子，摘了挂在墙上的围裙系在腰上，冲梁逆一扬下巴：“外边等着去，在这占地方。”

　　梁逆出门去等，刚走到店里就看见门外站着个不速之客正要进门。他步子顿了顿，大步上前去，要把门关上。

　　岑如溪已经探进来了一个脑袋，一抬头正看见那饕餮气势汹汹横冲直撞而来，梁逆握住门把手的同时他急忙抵住了门：“让我进去我有话要说——秦川呢？”
　　梁逆肩膀顶在门上暗暗使劲：“他不在，我看店。”

　　岑如溪摆明了不信，也在用力，把门的缝隙维持在脖子刚刚好肩膀进不来的宽度，稍有不慎就有变成无头尸体的危险：“不可能。让我进去，我找他有事。”
　　梁逆说道：“跟我说一样。”
　　岑如溪冷然哼笑一声：“我信你个鬼。”

　　二人正僵持不下，一个声音从梁逆身后传出：“你俩干什么呢？”

　　梁逆暗道可惜，手劲一松，岑如溪猝不及防冲进来半个身子，梁逆彬彬有礼扶了他一把：“捉妖师大人快请进——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岑如溪瞪了他一眼，甩开他。秦川手里拿着个调料盒，微微疑惑地望向岑如溪，岑如溪也不废话，道：“我要走了。”
　　顿了顿，似乎也觉得自己清晨时候他负气离开、现在又回来专门道别的行为过于幼稚，补充说：“朔都遗物不能流落在外太久，以防别有用心之人的觊觎，我先把它送回郢城。”

　　秦川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之后还回来？”
　　“我之前给萧遥算过一卦，他与你之间的缘分未尽，但卦象很凶，恐怕不是什么好事。他的确是个普通人，与你有关的一切又都太危险。”岑如溪皱眉道，“我担心他之后会遇到什么意外。”
　　“让我多注意他一些吧？”秦川点点头，“我明白。”

　　“我曾留给他一个联络符，让他危险时撕毁。我说好要保护他，不能失约，所以请你帮下忙看着，我尽快回来，不会麻烦你很久。”岑如溪把叠成三角形的黄色符咒递给秦川，“我总觉得萧遥与我有什么关系，你替我注意一下。”

　　“好。”秦川接过，有些自嘲地弯了下唇角，低声说：“谢谢你还信任我。”
　　岑如溪看样子想说些什么，最后却没接话，有些烦躁地撇了下唇。他余光扫到一边的梁逆，毫不避讳地指向他：“这只饕餮，你离远点。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小心被吞了，还要麻烦我们捉妖师给你善后。”

　　梁逆冲岑如溪笑出一口尖利的钢牙：“不劳捉妖师大人费心，我不吃人的。”
　　他同时偷偷摸摸地给岑如溪传音，仗着秦川听不到，妖兽的语气嚣张得很：“咋的？想打架啊？”

　　岑如溪冷冷哼一声，不欲与这妖怪多言，扭身走了。

　　岑如溪走后，梁逆溜达到秦川眼前，下巴往岑如溪离开的背影一扬：“我看你们关系还挺好的。”
　　“我虽曾失约于他，但他其实不怨我，”秦川手指摩挲符纸，轻声说，“我看得出来。”

　　“那他动不动摆张臭脸给你，你也不跟他说‘小样我已经看透你傲娇的本质了’，”梁逆说，“你俩玩角色扮演呢？”

　　秦川微微摇了摇头：“我害他族灭。他不说原谅，我哪来的脸跟他和好？”

　　他说完就往后厨走，梁逆先是怔住，等消化完了这话之后大步追上，一把抓住秦川的小臂，肯定说：“你不是这样的人。有苦衷吧？”
　　秦川停下步子看他一眼，笑道：“油嘴滑舌。”

　　梁逆本想趁机感动一下秦川——让人类在心理脆弱的时候感受到“这个人无条件信任你”的美好依靠感是迅速拉近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不二法门——却被看穿了，梁逆放开手双臂一摊，摆出很无辜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坚持说道：“我的确信你不是那样穷凶极恶的人。”

　　“你怎知我是什么样的人呢？”秦川继续向前，熟肉和调料的香气已经飘了出来，若有若无地勾人食欲。

　　秦川向这欲|望的来处走去，轻轻巧巧说，“人总是会变的。而你也从未认清我。”
　　梁逆跟了上去：“没关系，关系可以慢慢培养的嘛。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认清彼此。”

　　“没人能真正认得清另一个人的。”
　　“我又不是人。”

　　秦川再停下了步子。他侧头看着梁逆，神情说不上是好笑还是无奈：“这话都哪学的？”
　　梁逆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怎么？”

　　“按你的种族年龄来算，你才刚成年，”秦川憋着笑，抬手拍了拍梁逆的脑袋：“别这么急着中年油腻，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