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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噩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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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初露,燕雀窥檐。
正值早春光景,院中芳菲正盛,姹紫嫣红开遍。姚彤一贯最是贪玩,然而今日的花间,却不见她游玩的身影。
姚宜章心生疑惑,举步朝后厨走去。
他的步子还未迈进后厨,满室的人间烟火气已迎面袭来。
障目的迷蒙白雾之中,有银刃倏尔一闪,于平地掀起罡风,径直朝姚宜章的方向迅疾扑去。
见状,姚宜章忙拔剑出鞘。
剑身明如秋水,霎时架住了来势凶猛的刀锋。刹那之间,激起花火飞溅。
两相僵持。
姚宜章不慌不忙地凝神蓄势,握住剑柄的手骤然发力,将那把刀猛地震开。
此时,胜负既见分晓,后厨弥漫的烟雾亦缓缓散去。
只见,那被他震得脱出了手的,赫然是一把粗劣的菜刀。而方才与他相斗的姑娘身着一袭红裳,俏丽夺目,不是姚彤还能是何人?
姚彤自讨了个没趣,有些垂头丧气:“二哥,你武功怎么又见长了?我刚才的那一击分明都已使出了全力,却还是比不过你。”
“你近来的长进也不小。”姚宜章唇边浮现出一抹清润笑意:“但你为何放着你的‘逢欢’不用,而要使这把……菜刀。”
显然,他对这个武器并不太满意。
姚彤撇撇嘴,将洗净的菜刀拿到案板前:“你知道的,我此前用的最顺手的就是这把刀。”
一旁的鳜鱼已被去鳞洗净,斩去鱼头。
姚彤取过那丰厚结实的莹白鱼身,轻轻往上一抛,而快到化作虚影的银亮刀刃紧随其后,于半空中密织成罗网。
须臾之间,鳜鱼骨刺尽除,且已被剞上了花刀。
垂眸看着那鱼身上精致的菱形刀纹,姚宜章无奈地苦笑道:“莫要胡闹。若是让爹得知你仍对这菜刀念念不忘,保准又要大动肝火。”
以料酒与精盐抹遍鳜鱼,姚彤又拎起鱼尾,将其身在干淀粉里一滚。
“那日挑选称手的武器时,我本来是想选菜刀的。”她眼角一弯,忍不住笑了起来,“然而我才刚一开口,我爹的脸色就阴沉得堪比锅底灰了。”
待到锅中油热七成后,姚彤便把那尺把长的鱼放入滚油中炸制。
姚宜章猜出来了,她正在做的是松鼠鳜鱼。
这类油炸的菜肴,其实并不适合作为早餐。因此,姚彤之所以会大清早的就烹调它,只可能是为了排解胸中郁气。
姚宜章略微垂眸,果然在她的眼眶旁,看见了一圈不甚起眼的淡青色:“你莫非是因为睡眠不足,才导致今日心情不佳?”
“我昨晚做了个噩梦。”低头将炸得金黄酥脆的鳜鱼捞起摆盘,姚彤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好在,它只不过是一个噩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另外起锅,熟稔地调出了浓稠而橘红的糖醋汁,趁热倾倒在昂头翘尾的炸鱼上。
当酱汁与鱼身相互接触的那一瞬间,“滋”的一声脆响蓦然爆开,酸甜开胃的喷香随之升腾而起,直诱得人口舌生津。
“二哥,赶快尝尝吧!”
姚彤捧起那盘松鼠鳜鱼,往姚宜章面前一递,眉梢眼角皆带着期待。
盛情难却,姚宜章只得挟了一筷子鳜鱼放入口中。
由于有表层的面衣恰到好处地锁住了汁水,橙黄光亮的鱼肉外脆内嫩,不仅肉质格外的细腻软滑,还省去了挑出鱼刺的麻烦。
姚宜章面上含笑,对此赞不绝口:“论起武学,我还能与小妹一较高下,可倘若要比试的是厨艺,为兄便只能甘拜下风了。”
姚彤正喜滋滋地听着他的赞誉,一个在父亲身边侍候的仆从却忽然闯进了后厨。
“不好了!”那仆从慌慌张张地喊道,“还请少爷、小姐快到堂屋去吧,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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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于会客的正堂上勾描着传说中的图景,被那灿金的晨曦一照,愈发显得高大宏伟。
然而,光芒越是盛烈,隐藏在角落中的阴暗就越是张牙舞爪。
姚彤稍微一抬眸,便见头顶的横梁之上不知何时栖了一只苍鸾。它华美的羽翼恍若明澈的泉流一般倾泻而下,粲然生辉。
她想轻碰一下那尾羽,伸出的手却径直穿过了它――
那苍鸾是一个用于传讯的虚影。
这种唯一不需注入法力的法术,是姚家人教给叶家的。由于每个人一生仅可施法一次,所以只有在本人性命攸关之际才会使出。
而此种法术,只用于求援。
仅仅就在这一瞬之间,姚彤便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
她还未回过神来,她父亲姚元鹏已面沉如水地一摆手,将梁上的那只苍鸾召到了自己身前。
昂首长鸣一声后,苍鸾的虚影便乖顺地收拢了双翼,将身化为一封边缘被火灼烧过的书信――
那书信的笺纸极为独特,与市面上的都全然不同。
它的整张纸面上,都绘有鱼虫花鸟的暗纹,繁复精细且难以伪造。
姚彤的舅父是经营造纸生意的叶家家主,而这种别致的笺纸,正是他们所留下自用的。
可以说,这种纸便代表着叶家。
一丝不祥的预感掠上了姚元鹏的心头,他艰难地平复了心神,继续阅读起书信上的内容――
笺纸上,写着的四个血字潦草至极,令见者触目惊心:
“速来!”
隔着这张透薄且残破的纸面,姚彤似乎能够亲眼目睹舅父于烈火中咬破手指,以血为墨匆忙写就此信的场景。
那时的情形,必定是凶险万分的。
“烈焰、叶府、舅父……”
将这几个词在舌尖上接连旋过一遍,姚彤猛然惊觉――
自己依据这封求救信所推测出的情况,竟与她的梦境诡异至极地重合在了一起!
姚彤浑身骤然一颤。
昨夜深陷在梦魇之中的恐惧,霎时间攀上了她的心头,逼得她犹如身堕冰窟,刹那间百骸俱凉。
二月已至,冻风未减。
那潜藏于早春里的凛寒,侵肌蚀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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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分,空中飘起了微雨。
这春雨迷蒙而柔细,宛若丝缕,转瞬与夹道而开的十里杏花氤氲作一片云岚。
缥缈而温婉,如同来自世外仙境。
撑起竹骨纸伞,白清安缓步走过青石板的小径,在姚府的门外驻了足。
尽管段霓的判断一贯准确可靠,但是那久久萦绕在姚彤身旁的黑雾,却依旧使他无法放下心来。
白清安刚一靠近姚府大门,那种驭兽家族对妖兽特有的亲和气息,便如轻雾一般笼了过来,温煦地将其包围在内。
这气息并没有认错人,白清安的确与妖兽有着千丝万缕的血缘联系――
他是夫诸半妖。
思量再三,白清安终是放弃了直接入府拜访的打算,反而疾步转进无人的窄巷当中。
浅淡的微光一闪后,油纸伞随之落地。
在连绵雨帘的掩护之下,玄赫城中少了一位倜傥公子,多了一只优雅白鹿。
为了避人耳目,白清安并未以夫诸原身出现,而是将身形缩为幼鹿大小,踏着杏花的落瓣偷偷钻进了姚府。
没费多少气力,他就找到了姚彤。
这时候,她正双手托着腮帮子,百无聊奈地坐在长廊下看雨打芭蕉,身上穿着的那件石榴裙赤红明艳,甚是惹眼。
白清安化成的白鹿原地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迈开四蹄朝她走了过去,动作轻盈灵巧得如同御风而行。
姚彤赶忙替他撑起了伞。
那刷过桐油的伞面隔绝了凉意,而她袖上沾染的花香却越发闻得分明了。
“你不怕雨吗?”姚彤皱着眉头问:“若是淋到了雨,可要当心受风寒的。”
白清安不方便说话,只对她摇了摇头。
夫诸天生对水毫无畏惧,周身的软毛在经过雨水淋洗之后,甚至会显得愈加皎白柔亮。
姚彤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想要在白鹿的脊背上悄悄地摸一下,却被它机敏地躲过了。
偷袭不成,姚彤只好讪讪地把手又重新缩了回来:“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呀?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熟悉?”
白鹿把头扭向了另外一边,神情中隐约透出几分不悦。
现在才想起来,晚了!
姚彤不解其意地抿了抿唇,只当是自己记错:“哦,那应该是没见过了。”
这一次,白鹿被气得直接撅了蹄子。
“偷偷告诉你,我昨晚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姚彤垂眸凝视着廊下的繁花,有些心事重重:“我梦见,我舅父家突然起火了,然后所有人都在我眼前化成了光点……”
此话一出,白清安骤然变得警惕起来。
“……其实,我本来也没把这当一回事的,”姚彤叹了口气,接着往下说,“但是就在今日清晨,家里便收到了舅父写的求救信。”
暗中破了障眼之术,白清安再度向姚彤看去。
只见,原先萦绕在姚彤身畔的黑雾,都已经自行消散得干干净净,再没了踪影。
然而,哪怕姚彤的安危已不再需要担心,白清安的一颗心却仍旧高高悬起――
因为,这黑雾的消失同时也意味着,将它释放出的人,或许已经达到他的目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姚·心情一不好就做菜·菜刀用得比双剑顺手·彤:“一说到我们以前可能有见过,白鹿就生气了,那我们就应该是没见过吧。”
白·变成鹿不能说话·心情非常糟糕·清安:“小美人儿,我气的是你现在才想起来,结果你自己居然又把它否定掉了!”
―――
1.因为番茄是在明朝时才传入中国的,所以在烹饪松鼠鳜鱼的过程中,并没有特别提到番茄。另外,在糖醋汁里面加红曲,也同样能达到橘红的颜色。
2.夫诸,传说中一种长着四只角的鹿。《山海经》中写到:“有兽焉,其状如白鹿而四角,名曰夫诸,见则其邑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