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欲》一号去听经

45、002

　　安冉用力握住伸过来的那只手，手的主人也同样用力反握住她。
　　那是一只漂亮的手，但同时也是一只有力的手。

　　梦中的自己顺着女生的力道站起来，却没有靠自己站稳，而是直直的用那股站起来的力量扑到了女生身上，女生略略退后了半步，沉默的展开双臂接住了她。

　　安冉用尽全力地拥抱她。
　　而正在做梦的安冉也感同身受的体验着这一切。

　　真的很神奇，明明是在梦中，但一次次，无论是滚烫的眼泪还是发丝间若有若无的芳香都无比真实，仿佛这里才是真的世界。
　　到底是为什么呢？

　　梦中的自己将头埋在女生的肩窝，一直在反复呢喃，“**，留下来好不好？不要去外面，这里才是安全的，我会保护你，我可以的！”
　　女生并不答话，静谧的空气里，只有海浪轻轻拍打礁石的声音。

　　我好像很爱她，但是她到底是谁呢？
　　安冉百无聊奈的发散着思绪，不管是多少次做这个梦，自己总是无法听清楚女生的名字，她的存在似乎被神秘的力量用力抹去清晰的轮廓，剩下的，就只有一个模糊的形象。
　　白皙却有力的一双手，一次次的拉起她，以及一次次拒绝她却又温柔接纳她的怀抱。

　　“对不起。”
　　啊，果然，她又在这里拒绝了我，安冉心想。
　　但是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女生的声音嘶哑，她们的手依旧紧紧的握在一起，梦中的安冉没有松开，那个女生也没有。

　　为什么要拒绝我呢？
　　明明一直都没有松开我的手。
　　所以，为什么呢？

　　那瓷白的手将她们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安冉感觉到女生略有些湿热的掌心，以及她过快的脉搏。

　　“我*****，***。”

　　每次到这里，女生的话就会变成奇怪的噪音，这种突兀出现地，巨大的噪音从那句话中扩散，不断向四周蔓延，试图掩盖一切。
　　很快，这声音似乎将她们这一方小世界充填的严严实实，安冉完全没办法听清楚女生在说什么，但是相反的，梦中的自己一字一句十分清晰。

　　“我恨你，你是骗子。”
　　“我绝不会放你走！”
　　“你不可以离开我！”
　　“你是我找到的宝物，我绝不会叫别人把你抢走！”

　　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呢？

　　从开始做梦的那一天起，安冉就反反复复地思考这个问题。
　　但是一切都无从寻觅，不只是关于这个女生的一切，甚至是这之前的一切，安冉都全然没有记忆。
　　作为安冉的她的起点，是从三年前被公司唤醒开始。

　　与她过去相关的，只有“安冉”这个名字，以及这个残缺的梦。
　　在公司，她另有一个代号，那就是A1，公司绝对知道什么，但是他们试图把这一切与她之间的联系斩断。

　　我不知道她是谁。
　　但我又是谁呢？

　　安冉收回思绪，以往梦境到这里差不多就要结束了，但是今天安冉用那匹巨狼贿赂了红毛，它于是答应干扰公司几秒钟。

　　从安冉理解公司的本质开始，她就确定了公司有问题，自然有了这样的想法，或许自己失去的过去，是被公司“吃掉了”。
　　公司的本质并不是什么科技产物，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类人非人的生物。

　　它们的食物就是那种真实存在的虚幻。
　　就像她把昨天直播间那位女生的“安德森”喂给红毛一样，对于女生来说它是幻想生物，但是在全息城堡里面，它成型的一瞬间，就是真实存在的，不会和幻想一样消失。
　　在公司的设计里，无形的东西，是有形的。

　　安冉在寻找记忆的过程中意外得知这些，公司的秘密深不见底。
　　而她也是其中一部分。

　　安冉的目光从女生张合的嘴唇上移开，落在女生身后的海面上。
　　这是她想要的答案，也是她从未见过的后续，此时正以一种怪诞的形式在她面前展开。

　　那里，从女生身后的海里，猛地升起巨大的黑影。它一下子窜的极高，遮蔽了太阳，遮蔽了天空，将整片海滩都笼罩在它的阴影之下。
　　翻腾的大海为之沉默，连之前刺耳的噪音都静默了。

　　安冉抬头看它。
　　这是之前的梦里全然没有见过的场面，但是她毫不意外的感到熟悉。

　　它没有具体的形态，它仿佛只是一片虚无的飘影，又仿佛是整片天空所投下的影子。
　　它的内里是层层叠叠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这是什么？
　　安冉看着它，她心跳加快，在梦里也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不是恐惧，而是她从心底抗拒它。

　　身旁的女生也愣在原地，安冉能感受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急切的说了什么，安冉依旧无法听到。

　　梦中的自己突然松开女生的手，往那个巨大的黑影走了几步，朝那片黑影伸出胳膊，并将手掌打开。
　　“*****！***！！”女生急切的大喊。
　　“我会向你证明，”梦中的自己说。“我会保护你。”

　　你到底在做什么蠢事？
　　安冉被梦中自己的行为惊住，不要这样！离开它！
　　安冉控制不住地对自己的愤怒，她察觉到浓厚的危险，可惜除了现在的自己，梦中的两人并不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我能做点什么？
　　安冉环顾四周，她难以抑制狂跳的心脏，这种紧张感叫她更加警觉，她觉得她应该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和女生的存在一样，那个东西的一切也被从她身体里抹去了。

　　那绝对是很关键的东西……

　　梦中的自己依旧伸着手，黑暗像粘稠的墨汁一样从高空降落，缓慢地裹住她的手。
　　她和它似乎在通过某种方式交流。

　　一定是哪里错了，所以自己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安冉冷眼看着梦中的自己，说不定就是过去的自己这可笑的愚蠢害了自己。

　　那黑色流淌在梦中自己的手上，安冉同样能感受到那种异样的感觉。
　　它的确不是死物，温热的潮湿的粘腻的刮擦着她的皮肤，有意识的流动，包裹。

　　它们在交互，但是自己无法从中得到任何信息。

　　那个在直播间使用过的技能“幻想造物”，需要一些成型的想法去构造造物本身。
　　安冉无法提供，在她对自己实验的时候，发现自己没有创造幻想的能力，她本身只是空空的躯壳，是记忆的载体。

　　虽然还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她可以从别人那里获取这些，获取力量或者翻阅记忆。
　　安冉看着眼前流动的黑色，心想，无论是记忆还是思维，什么都可以。

　　所以，我会从你那里得到什么？

　　有什么东西从黑色里面被自己偷走了。

　　流动的黑色在这一刻凝固了，整个梦境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暂停了几秒，然后时间流动。

　　安冉看到，从那连接天际的黑色浪墙中透出翻涌的素白人体，它们像装在塑料袋里面沉甸甸的石头一样被这层黑色包裹着，但黑色也被它们的力量稀释着，变得透明。
　　同时那黑色也裂开一道道口子，从里面滚动的眼珠全部冷冰冰地转向她。

　　安冉动了动手指，梦中那种剧本一样固定的演出模式似乎消失了，她重新获得了身体的力量。
　　几乎是立刻，那些素白的人体就仿佛得到了允许，它们狂乱地从黑水里面冲出，无数双手落在它们所能触碰到的黑色身上，眨眼时间就将它撕的零零碎碎。

　　一切都是无声的，却又有着撼动天地的力量。

　　安冉回头去看海岸，海岸和那两个人都不见了。
　　她站在前后无垠的黑暗上。

　　这里并不是她的梦境，或者说……
　　这里和庄园一样，也是一个全息仓。

　　她正被注视着，她有这样的感觉。

　　安冉随便找了一个方向走着，那些素白人体并不跟随她，它们停留在原地。
　　安冉经过它们，她看到数不清的奇形怪状的脸，它们的五官扭曲着，无法分辨原来的模样。

　　它们是记忆，还是幻想？
　　安冉停留在一张莫名熟悉的脸前。

　　安冉伸手去触摸她，肌肤相连的那一瞬间，透过这层薄薄的皮肤她听到了无数不甘愤怒的哀嚎。

　　安冉仔细地去听，在这白色的人潮中那声音微弱。
　　她听到：“救救我！”
　　“求你了！放过我吧！”
　　“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你的死和我没关系！”
　　等等诸如此类的声音。

　　这是什么？
　　他们还活着吗？

　　脚下的大地震颤起来，安冉感受到无形的压力，有东西进来了。
　　那些声音倏然一变，“你是错误的。”
　　“你不该存在。”
　　“你该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解除接触的瞬间，那些声音就消失了。
　　安冉一边后退一边抬头远眺，只见在大地震颤下素白人体扑簌簌倒下，它们胡乱的堆叠在一起，被大地迅速染上黑色，然后凝聚成新的黑影中。

　　它们化作风咆哮而来，却无法穿透安冉的身体，于是它们又化作雨从天空砸下。
　　黑色的水从天而降，它们如同海浪汹涌地扑在地上，凶猛地拍打着安冉的身体。

　　安冉再次听到那奇怪的声音：
　　“回归我！回归我回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