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扶光》诗和蓝莓酱

8、第 8 章

　　一只手臂紧紧箍住她的后腰，腹部顶着他平直的肩膀硌地有些反胃，跑路被逮，她生无可恋毫无人权地跟个麻袋似的，随着他走路的动作一颠一晃，被蒙毅扛在肩头抓了回来。
　　医师刚被人放下，立即抢在他面前开口占领道德制高点，忿忿道，“什么好人有好报都是骗人的！！！”
　　师父的话就是真理，怪她没有好好听他的教诲——她要是不救蒙恬七天前就早跑了哪还会遇上现在这些破事。

　　蒙毅一个十几岁正值大好年华的青春少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像个啰啰嗦嗦的老妈子，硬是抓住手腕把她捂在耳朵的双手掰下来，孜孜不倦地跟她科普大秦公务员的好处。

　　“太医这职业太危险了！”医师左撇头右撇头都躲不开他的魔音绕耳，反而把自己累得慌。
　　她觉得蒙毅简直是带着什么八百米厚的有色滤镜，有家族背景的臭小子真是不知人间疾苦，“动不动就：要是他出了什么事，寡人要你提头来见；连这都治不了寡人留你何用；要是治不好寡人让你陪葬……”要不是手被蒙毅抓地死死的限制了她的发挥，她还能生动表演一下盛怒之时甩手挥袖的那种霸气外露。
　　没有科举制的这年头，能进王宫的那些混出头的太医哪个没有点家族底蕴，可像她这种出身民间无权无势的倒霉蛋打杀起来就不需要考虑任何后果了。
　　虽然我在这个世上应该已经没几个亲人了，但是——“夷三族听起来就很可怕！！”

　　“王上是明君。”
　　“哦，”为了不被扣上什么反叛分子的帽子，医师还不忘敷衍地点了点头，试图从他的大掌中抽回自己的手腕但失败了，“那能改变太医这个职业的高危性吗？能吗？”
　　她欲哭无泪，“——不能啊！”

　　从小被教导忠君爱国学而优则仕，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的蒙毅不能理解她这种有些“偏激”的求生欲，更何况“士、农、工、商”，医者在现在这个时代甚至不过是“下九流”，可以入太医令就相当于入仕从官，这种阶级跨越是多少人梦寐以求汲汲营营的。“王上看中你的能力亲口点你入太医令为医官，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哇那可真是好棒棒呢，她耷拉着个死鱼眼，“那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其实对他这种出身于世家望族的人来说这福气还真的是没有用，因为没有阶级跨越的需要，他一出生就在那个位置上，但蒙毅非常识趣地没有说出口。

　　“桑桑，你知道，如果你现在逃了，天涯海角都会被抓回来的。”蒙毅脸上褪尽了其他表情，他很少会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跟她说话，“君命，不可违。”

　　人生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她灰败着脸把下巴抵在膝盖上缩起来的小模样太可怜，手上甫松了劲，她就立即将手收了回去，自暴自弃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蒙毅蹲在她旁边绞尽脑汁轻声宽慰道，“你出自蒙府，又救了我大哥，医术如何自不必再赘言，料想他们必不敢再随意看轻你，且王上知人善用，以你之聪慧和能力，即便是在王宫之中也定能顺利平安，匡扬师门之名。”

　　呵，这个人以为几句彩虹屁就可以让她晕头转向找不到北吗？在抵抗糖衣炮弹这方面她可是受过严格训练的。
　　何况在扬名立万之前她就会先被师父打断腿，她不由打了个冷战。
　　“等等。”医师终于想明白刚刚到底是哪里听起来不对劲了，“我怎么就成你们蒙府的了？”
　　“你这段时间一直住在我家，又救了我大哥，对外便称你是我的朋友……”蒙毅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就传成这样了。”
　　医师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那个微妙的停顿还有着很长的故事，但现在她并没有那个心情去好奇。

　　“蒙毅，你们家应当很受秦王……我是说王上，重视吧？”
　　“幸得王上愿信任我们蒙氏一族……”
　　医师有点不耐烦，“不要说套话空话好听话。”和屁话。要不是后半句说出来会被念叨半个时辰，哼。
　　“……是。”

　　医师咽了下口水，小心思蠢蠢欲动，“我无辜遭受牢狱之灾，后又为你所伤，但我依旧不计前嫌，宽宏大量，以德报怨，医者仁心，熬了四天三夜救了你大哥……这救命之恩放我们民间可是大事，你看这……”她巴眨着大眼睛疯狂给他使眼色。

　　蒙毅的耳根一点点红了。
　　但依旧强忍着羞涩对上她亮着光充满期待的双眸，“毅自当…”他重重吸了一口气，“自当以身相许。”
　　那一瞬间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她既已被王上亲点入太医令，以她的医术日后定受重用，若是平民之身他还不便向父亲开口娶其为正妻，现在倒像是上天有意成全他，再加上她对大哥的救命之恩，父亲应该不会再有理由反对才是。
　　桑桑若不喜王宫拘谨的生活，待她效力几年后，以缔结姻缘为由入他蒙氏宗族，王上对蒙家素来恩重，到时她想自请辞去应当也不是什么难事。

　　医师眼中熊熊燃烧的期待一顿，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你说…什么？”
　　偏偏他还特别特别认真地郑重重复了一遍，“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蒙毅还说有蒙家做她的后盾，王宫之中定不敢有人给她使绊子，等她再长几岁他便向王上请婚她也可以由此离开太医令，若是喜欢江湖逍遥他便攒下休沐假期，他们每年都可以出趟咸阳去玩，天大地大他都陪她去。

　　仿佛突然误闯惊悚平行世界的医师：我整个人傻了都。

　　“蒙毅。”他说得那般情真意切，这让医师踌躇地感到了一种有些道不清的复杂情绪，她的本意是“救命之恩应当结草衔环相报”，所以请蒙家出面帮她跟秦王求个情放她继续在江湖里自生自灭来抵恩也是可以的吧。
　　怎么会拐到以身相许这来呢。
　　想来还是他对自己的人品有误解，医师觉得有必要及时扭转他对自己的错误认知，维护自己光辉的形象，摆出满脸的正气凛然，“我可不是那种图人美色馋人身子的随便人！”
　　“我是认真的桑桑……”
　　她情绪正上头伸手一挥打断他，义正言辞，还有点愤慨激昂，“我们江湖人士最重情谊，这种背叛兄弟的没义气的事情我断断不会做！”
　　她将“义气”二字咬得格外重。
　　甚至都有些急了，是自出生以来最真挚的目光，“你相信我！真的！”

　　直到蒙毅在她炙热目光的注视下终于艰难吐出一句“我相信你”她才稍稍放了心。
　　蒙毅说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得办，急匆匆地起身离开，在门槛处还差点被绊到，背影看上去有那么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廊道拐角处。
　　医师将门关上，背靠着门，慢慢失力滑坐在地。
　　屋里空寂，窗外翠鸟蝉鸣，好一会，才轻轻地缓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