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门皆俗人》拨弄

9、第 9 章

　　楚梵坐车去了市中心最大的一座天桥摆摊。
　　桌子一展，椅子一坐，在身侧杵好牌子，拿出下山那天在山脚下画好的各种符文纸片布片搁置在桌面一角，又拿出文房四宝来。
　　磨好墨，他展开一张纸，捏着一支毛笔正要蘸墨，一个穿着白褂子，手上带着一串佛珠，在他对面摆摊的中年男子就走了过来，他咧嘴笑说：“小兄弟啊，你这个吃相就有点太难看了啊。”
　　楚梵抬头，不明所以。
　　中年男人指着他的牌子，“一卦6666，我在这里摆摊至少二十年了，见过的大师都是你两倍以上年纪的，还从来没有人敢叫这个价的。”
　　楚梵举着笔，开口：“我门规矩如此。”
　　“你还有门派呢？”中年男人啧啧称奇：“哪门哪派啊？”
　　楚梵一怔。
　　“哈哈，说不出来了吧？你该不会是自成一派吧？”中年男人笑完又摇摇头，“小孩啊，你这个年纪就该好好读书，或者换一行，没有人会找小孩算卦的。”
　　说完见自己的摊子前有人驻足，就赶紧回去了。
　　楚梵收回视线，捏着笔微微垂首在纸面上画了画起来。
　　或许中年男子说得对，路过的人很多人被他吸引得多看两眼，但看到牌子上的字后，都摇摇头走了。
　　从下午到夜色深深，他的摊子始终无人问津。
　　天桥上还有三四个算卦看相，又或者是买开过光的辟邪物品的摊位，都陆陆续续有人光顾。
　　楚梵兀自垂首画画。
　　“小师父，你的画画得不错，怎么卖？”这时，一个很轻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楚梵顿笔抬头，看到一个穿着很讲究，画着淡妆，容貌漂亮却苍白憔悴的年轻女子站在他跟前，看着他还画着的画问。
　　楚梵看着她的脸，摇头：“画不卖。”
　　女子有些失望：“为什么不卖？”
　　“诠才末学，所作不值一文。”
　　“小师父你真是谦虚了，你这桃花山水画得很灵动，我站在这里看着你画了好一会了，我没见过有人这么小的年纪能画出这么好看的国画的。”女子浅浅一笑，“千金难买一个喜欢，我喜欢桃花山水，小师父你这幅我更是喜欢，不如就卖给我吧？”
　　说完，指着他身侧的牌子说：“如果你愿意卖给我，我可以再在你这里算一卦。”
　　楚梵搁下笔，摇摇头：“算卦随心，无心则不达。”
　　这是拒绝了？
　　女子愣了愣，正要开口，楚梵转头从自己的包裹里翻找了一下，拿出一株被土壤裹着的，莫约两根手指高的松苗：“你我有缘，这株松苗送你。”
　　说罢，递给她。
　　女子呆呆接过。
　　“松苗放在床头养三天，再移至后院种植即可。”
　　楚梵说完双手一拢，对她拱拱手点点头，便继续拿起毛笔描绘自己的画。
　　女子一身白色裙装，手臂挎着一个同色的名牌手袋，指甲精致漂亮，这松苗下的泥土只用烂布裹着的，连个小花盆都没有，随时都有泥沙掉出来，整体跟她格格不入。
　　但是，她接过后却觉得心神都稳了稳，不知怎么的就没拒绝，就这么抱着松苗走了。
　　夜色已深，行人越来越少，他对面摆摊的中年男子已经在收拾自己摊位上的东西了，刚才他目睹了楚梵和女子沟通的全程。
　　中年男子一边收拾一边说：“小兄弟，你刚才真是傻啊，你要是给那位小姐算了卦，再把画卖给她，一个晚上赚的钱都比我一个月多了。”
　　楚梵摇头不语，兀自低头继续描绘山水。
　　“呆子。”
　　中年男子收拾完，嘀咕一声就走了。
　　四周安静了下来，桥下除了偶尔又车辆路过，桥上几乎无人再经过，但桥面上依旧有人像楚梵一般守在小摊前并不走。
　　而这几个摊位，均是算卦看相或卖辟邪宝器等摊位，跟楚梵的位置隔得有点远。
　　那几个摊位的摊主彼此熟稔，相互在隔壁几人频频搭话聊天，目光还时不时朝楚梵暗暗看顾去。
　　其中一个穿着素色中山装，看着年龄不过四五十，但头发全白了的男人走了过来，看楚梵画了一会画，叹了一句：“好画。”
　　楚梵抬头，“先生谬赞了。”
　　男人也没说他谦虚，看着他桌面上的符文，笑了一下，很快就收回视线，问：“小道友第一次来这里吧，以前从来没见过你。”
　　“嗯。”
　　“已经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楚梵搁下笔，双手扶在腿上正襟危坐着回答：“等人。”
　　“你跟人约在这里？”
　　楚梵还没回答，天桥的一侧就有人上来了，一边走一边呵斥：“小淮，你真是折腾坏妈妈和奶奶了，好端端的怎么非要上天桥来？”
　　男子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眼珠子奇异地亮了一下，回到自己的摊位前。
　　上天桥的有三人，一个老妇人，一个中年女子，还有一个小孩。
　　老妇人满头白发，但身体硬朗，面容慈和，身上衣着不俗。
　　中年女子干练漂亮，穿着休闲的西服，脚上是高跟鞋，轮椅上的小男孩，大概八岁左右，手长脚长的，但很瘦弱，皮肤苍白得没有血色，不过五官生得极为端正，眉目清明。
　　老妇人扶着腰喘着气：“好了，上来都上来了，别说孩子了。”
　　“妈，你就是惯着他。”女子也喘得厉害，一脸无奈的推着轮椅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这个时候，他应该要在酒店里睡了才对。”
　　小孩子倒是不说话，眼睛再天桥上到处看。
　　第一眼，就看到了距离他们最近的，白发的男人。
　　见自己孙子盯着男人看，老妇人也看向男子，见他至少年轻自己二三十年但头发学一样白，不由得一奇：“先生是算卦的？”
　　“是。”白发男子噙笑颔首，递出一筒竹签：“老太太来一卦么？”
　　老妇人还没开口，中年女子就蹙眉，语气不算太好的开口：“我们不算卦。”
　　“家嫂别这样。”
　　老太太脾气很好，轻轻拍拍自己儿媳的手背，多看了两眼男子的白发才笑着说：“我们三人上一趟天桥不易，碰到大师也是缘分。”
　　“是。”男子笑着应和。
　　“我，我儿媳还有我孙儿，你挑一个来算一算？”
　　“妈~”
　　中年女子不等男子开口，就不耐烦地开口：“什么大师，他就是一……”
　　骗子两个字还没说完，老妇人给了她一个眼色，“家嫂，口下留德。”
　　女子无奈，只好不再开口，在旁边站着。
　　老妇人看着男子说：“大师，我算一卦吧。”
　　“好。”
　　男人应一声，看了一眼三人，却举着竹筒往小孩面前一递，笑说：“老太太，您的签让您孙儿代抽如何？”
　　“当然可以。”
　　老妇人还挺高兴的，接过竹筒递给自己孙子，宠爱的哄道：“小淮，你帮奶奶摇一下好不好呀？”
　　小孩还在四周看，抬眸认真说：“但是奶奶，在车里看到的光不是这个位置的。”
　　男人听着，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我这个位置，确实头上没有灯光。”
　　小孩皱皱眉，想开口女子却抱过竹筒往他手里一塞：“小淮不可以这么对奶奶，你先帮奶奶摇竹筒，别的一会再说好不好？”
　　“好的妈妈。”
　　小孩乖乖接过竹筒晃了两下。
　　‘啪嗒’的一声，一根签掉了下来。
　　男人捡起一看，笑：“上上签。”
　　“真的吗？”
　　没有人会不喜欢上上签，老妇人一脸惊喜，就连她板着脸的儿媳脸色也有所松动。
　　“对。”
　　男人将签往前面一转，签上赫然写着‘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女子一眼认出了诗句，想到这诗句的诗名，还有这句诗的上一句脸色却并不好，她不觉得这属于上上签，最多只能属于中签。
　　老妇人显然也是有学识的，看到了诗句脸上的笑容淡了淡。
　　男人看出来了，意味深长一笑：“老太太，相逢即是缘，先听我说一说，如果你觉得没问题，我再给您把签解一解怎么样？”
　　“也好。”
　　老妇人觉得大师说时上上签，那肯定有他之意，“大师请说。”
　　“好。”
　　男子伸手抚了一下下巴并不存在的胡子，看着老妇人含笑说：“老太太是南方人，出生大门大户，婚姻属于下嫁，但丈夫争气，这些年您生活富足。您有一个出色孝顺的儿子，儿子膝下有一子，孙子从小聪明伶俐，可惜小时失足患疾，几年来四处奔波求医。”
　　说完，笑问：“不知我有没有说错？”
　　“没错，一字不差！”老妇人听得双目振奋，“先生果然是高人啊！”
　　中年女子却依旧冷静。
　　老妇人催促说：“大师，麻烦解一下签。”
　　“好。”男子颔首，说：“签中之意想必老妇人您也有所猜测，我之所以说它是上上签，是因为你们心中一直有坚持之事，并且坚持了不短时间，而签中之意则是你们心中所求之事，心中所想要达到之事，很快就会实现了。”
　　老妇人一听，眼眶湿润了：“那真是太好了。”
　　中年女子抿抿唇，伸手替老妇人抹了一下眼泪，不置一词。
　　老妇人却抓着她的手，激动说：“家嫂，你听到了么，小淮的腿很快就能治好了！”
　　中年女子垂眸，不忍自己家婆失望，嗯了一声。
　　老妇人抹抹眼泪，一边转头一边说：“小淮，你的签抽得真好……”
　　话还没说完，却见自己旁边哪里还有自己孙子的身影？
　　她瞬时心慌了一下，“家嫂，小淮……”
　　说时，他才看到自己孙子自己推着轮椅，在前方的一个摊子停了下来。
　　老妇人放心下来，拍着胸口嗔怪说：“这孩子，自己去玩也不说一声。”
　　女子不放心：“妈，我跟过去看看。”
　　“好，快去。”
　　老妇人挥挥手，又问：“大师，刚才一卦多少钱？”
　　“八百。”男人说完，随即掏出一台手机：“可扫码。”
　　“好。”
　　老妇人掏出手机扫了码，就匆匆忙忙追上自己儿媳和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