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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四十七.情殇(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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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情殇(下)
莫愁君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床梁上方垂下来的层层纱帐,浓浓的迷香缭绕在身旁,于是眨巴眨巴眼睛,开口道:“啊呀……”
纱帐外传来低低的笑声,莫愁君侧头看过去,朦朦胧胧的只见紫商坐在床边,手还与他的手交扣着。于是会心一笑,将那只瘦弱的手握紧:“姑娘真是好信用……”
紫商笑:“我怎舍得莫愁……”
莫愁靠着床头坐了起来,顺手拉开了纱帐,见紫商的样子暗暗吃了一惊,只剩一副骨架用一口气撑着,已然瘦得脱了相。果然断药几日对身体损伤巨大,一边赞他的胆识,一边又恨他不肯珍惜身体,竟用自己的性命来算计他……
莫愁君看了看屋里的布置摆设,并不似卫府那么奢侈豪华,便问:“这是什么地方?”
紫商并不避讳他,笑道:“乃是卫家的祖宅,疗养静心用的。”
莫愁君听他这样讲,明白他真是不将自己当外人了,世间有几人能进得卫府,又有几人能进得卫家的祖宅?于是心中欢喜:“姑娘这样对待莫愁,不是要叫莫愁羞愧死了么?”略一想又道:“龙心现在何处?我这便给姑娘换上?”
紫商浅浅一笑:“这倒不忙……”
莫愁君一听,火往头上冲,还耐着性子笑道:“到这会还要任性?姑娘莫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了。”
紫商轻拍他的手,轻笑道:“换是自然要换,只是换之前有些事情要说清楚,不然换过之后有人又哭又闹喊着偏心,可就不好办了……”
莫愁知道紫商这是寻他开心,白了紫商一眼:“你就是偏心,还有什么好说?”
紫商道:“那我倒要问问,啸轩是怎么跑到伏凉房里去的?”
莫愁无所谓的模样:“我怎知道?说不定内有奸情。”
紫商笑道:“必定是你拐得他去。”
莫愁自然不认帐:“姑娘你可有证据?”
紫商轻轻击掌:“那就当场对质好了。”
莫愁吓了一跳,连忙看向门口,门依旧关的严严的,并无动静,这才明白是中了紫商的圈套,转过头来气哼哼的看着紫商,那奸商正是一脸的坏笑。
紫商微微向前探身:“正是莫愁先毁约呢……”
莫愁君冷笑:“这可难讲,那日我顺路过来探望,姑娘为何突然将我赶出去了?”
紫商道:“自然是听你的话好好休息。”
莫愁笑:“哦?原来姑娘也懂得听话二字,莫不是当时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见我吧?”
紫商也笑:“那莫愁可有证据?”
莫愁笑:“你身体衰弱,伤口愈合的必然也慢,只管把你剥光了一寸一寸的查,我就不信你平白无故就不能走路了。”
紫商轻捶着自己的腿,笑道:“真是平白无故就不能动了……”
莫愁扭过头去不理他:“做什么都别瞒懂行的人,你这病症根本对不上,全是自己鼓弄出来的,你先毁约,又捅我一刀,这会还有理了……”
紫商见他这个别扭的模样,低低的笑了半天,笑够了又缓缓的说:“你当日设计,险些害死我与啸轩,也就是伏凉城府不深,被我说动了心,若是换成司马,咱们早已天人永隔……”
莫愁君听到这里也不禁有些难过,勾了勾紫商的手。
紫商仍是说:“只是捅你一刀,当真都是轻的……”
莫愁捧起紫商的手贴在脸上,动情的说:“我已知道错了,如今赶紧将心换过,性命保住要紧。啸轩那人,我其实并不讨厌,姑娘既然真是放不下他,不如就顺了姑娘的意思,只是往后三人一起,姑娘可不许再偏心了……”
紫商道:“三人一起么……我并没想过……”
莫愁君心中泛起一股寒意,明白这便是撕破脸的最后谈判了,冷笑道:“不知紫商是如何安排的呢?”
紫商略有严肃道:“如今司马顶着你的名即将登基做皇帝,我自有办法杀了他由你取而代之,只要你点头答应为我换心,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名正言顺,世间早就没有司马弘这人,谁会追究,何况伏凉一死,他必然放松了警惕,杀他更是容易……”
莫愁笑:“竟然逼得他称帝,如此一来啸轩是不是也能安心退隐?紫商费了这么多心机,怎会舍得杀他?难道是斩龙斩上了瘾?”
紫商不屑道:“什么龙与不龙,到我这不过是一瓶血而已……”说着用掌心柔柔磨蹭莫愁的脸颊:“那日伏凉的尸体倒在你身上,已在你体内混进龙血,要做皇帝亦无不可,即便江山不够稳牢,以你的聪明才智,外加我暗相助,就算日后又有真龙现世,也不是你我的对手……”
莫愁君道:“紫商这买卖做的真是强硬,果然是当铺的本行……”
紫商笑,指头轻刮着莫愁的耳阔:“莫愁可还满意?天下最好的东西,我都给了你……”
莫愁面无表情的被他摸着,冷冷道:“天下最好?我却没看出来……”
紫商微笑:“钱权美色,哪样不是你最喜欢……”
莫愁君甩开他的手,怒道:“叫我辛辛苦苦管尽天下破事,只落得一个虚名,放着你与啸轩风流快活,王八也不是这样的做法。我为你死都死过,你休想这样不疼不痒的把我打发了。”
紫商见他激动起来,慢慢劝道:“做皇帝有什么不好,难道你舍得金条被司马骗上一辈子?”
莫愁气:“你少拿别的搪塞我,我与司马的帐再算不迟。”
紫商叹息:“……旁人都争着抢着要做皇帝,到你这还要硬逼……”
莫愁瞥他一眼,赌气道:“旁人这会都忙着要换心保命,到你这要人求你……”
紫商又张嘴要说什么,莫愁抢白道:“反正,给你换心,就要三个人一起,你若是甩了啸轩我更开心,其他条件统统没用,那破皇帝,谁愿意做就让谁做去,若不答应,爱死不死,嫌命短也是你自己闹的,到这份上你还只想着他,我是没什么不舍得的。”
紫商扶住额头偏到一侧,心中暗念真是不如意……
沉默了阵子,紫商扯出一个笑脸:“天下确是没有一锤子的买卖,不如咱们都重新开个价……”
莫愁气得胸前的伤口一跳一跳的疼:“我与你谈的是感情,哪个要跟你讲交易,你明明对我有情,就不觉得亏心?”
紫商黯然道:“若是谈感情……我自是不知怎么赔你……”
莫愁气到笑了,在身上翻着害人的家什,才发觉袖子中的东西都已经被掏了个干净,只在腰间摸到一块硬物,想也没想拿出来就向紫商头上摔去,才刚出手,便记起那是什么东西……
玉钗狠狠的敲在紫商头上,锋利的钗尖划破紫商的额头,留下一条血痕,转了个方向落下,啪的一声断了。莫愁见他躲都没躲,也是一愣。
紫商微微抬手摸了额角,见指尖沾了血迹,笑道:“如今我体弱色衰,果然就不得莫愁君疼惜,真是打也打得,骂也骂得……”
莫愁恨道:“不得疼惜也是你自找的,以往还当啸轩是性格莽撞,现在看来,揍到你身上还真是不冤枉。”
紫商仍是笑:“你不比啸轩好骗,我便不骗你,我是生是死都不会与你一起,最后要不要救都要看莫愁的主意……”
莫愁冷笑:“你的身体破败成这样,当是自己想活就活得了的?”
紫商听了并不吃惊:“不论你救与不救,我都已为你安排妥当,你大可放心……”
莫愁怒:“谁要你安排?你先把自己的命安排好吧!明明……”说到一半,却觉得不对劲:“……你觉得我救不了你?”
紫商道:“只是事实,并非是我觉得……”
莫愁无所谓的甩着袖子:“你也不必激我,我还真是救不了你。这会我也看开,干吗跟自己过不去?你叫我做皇帝,我就做,你要给我什么,我就拿着,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有你做陪,我怕什么?”看了看紫商,还是微笑的神情,心中火又起:“我偏是不要救你,明明就是惜命,做了这个样子骗谁?要我内疚难过,想都别想,我今日还就是脸皮厚到底了!”
紫商笑:“我若死在换心过程中,莫愁也不用觉得可惜……”
莫愁吼道:“谁要给你换心,将那龙心放烂算了!”
紫商笑着伸过手来:“不救就不救,哭什么……”指头在他眼眶一抿,还真是湿的……
“滚开。”莫愁君挥开紫商的手,泪却止不住了:“你死了,我白得这些东西,高兴还来不及呢……”
紫商笑:“既然高兴,可愿帮我做件事情?”
莫愁君咬牙切齿:“后事我自然是给你风光的办了,你尽管去吧。”
紫商笑眯眯道:“我死之后,代我照顾啸轩……”
莫愁气得两眼发昏,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一脚踹开紫商的椅子:“你怎么不去死!!”
啸轩在紫藤花架下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再醒来只觉头疼的厉害,喉咙中干渴,看了看院子里还是那个破烂的模样,都没收拾过。睡了许久也不见有个人来扔条被子,也就是他体格尚好,不然非着凉不可,偶尔路过的侍女丫鬟都当他空气一般,啸轩也没了心思跟他们要口水喝。
这卫府里从上到下,没一个不是势力眼,都是跟他们那主子学的,不称心的就一脚踢开,哪管别人死活……
啸轩将宝剑拣起收回鞘里,打扫打扫身上的脏土,顺着小路慢慢向大门走去,路上并没人拦阻,啸轩才懒得理他卫府里的规矩,直接开了大门,溜达出去了。门外的摊贩见他又出来,都奔走相告,来看这新鲜热闹,又追着又不敢靠近,给他在街上让出一条道来。啸轩对他们的指指划划视若无睹,自顾自的进了卫家一间当铺。
当铺掌柜见他这模样进来,万年拉着的长脸也皱了起来,连忙拿起烟袋唑了几口旱烟,也没能将啸轩身上的酒臭盖过。
啸轩脱掉外衣扔到柜上,将掌柜的熏得倒退了两步,啸轩说:“我要当衣服!”
掌柜自是认得他,二话没说飞快的帮他写好了当票给他过目:白公子一件褂子当十两。
啸轩见当铺没轰他出去,自是那奸商交代过了,心里又气又酸,挥手就将那当票撕了:“谁说我要当十两,给我写上黄金万两。”
掌柜的并不多说,只想赶紧将他打发走算了,卫公子批是不批,也不是他说了算的,于是收了衣服,又拿出一张当票来:“百两以上,请白公子自写当票。”
啸轩拿过纸笔,刷刷几笔写了一个“呸”,丢给掌柜:“我明日就来取钱,要是不给,看我不拆了你这铺子!!”说着冲开门帘就出去了。
掌柜的用指头掐了他这烂衣服,开了后门丢到泔水桶里了。
啸轩在街上转了转,包袱早就丢了,身上分文没有,更无处可去,干脆找了间客栈住下,叫了吃喝和洗澡的热水,边吃着边想,明日要是那奸商不肯批条,付不出房钱该怎么办。心里一横,有手有脚的,想什么办法吃不上饭,大不了就在这找点事做抵了,即便是被打出去,他这身筋骨挨上一顿倒也没什么。反正如今他也不要再做侠客,还顾什么脸面呢……
洗掉一身酒臭,啸轩爬上床铺,干爽松软的被子裹在身上,迷迷糊糊的又觉得困了。于是也不管外面天光大亮,闭了眼睛就昏沉沉睡去。
朦胧中,仿佛看见幼小的自己爬过重重高墙,蹭破烂了衣衫,只为与他相见。那堆在珠宝中的小人双目含笑,伸出了手中的珠扇指向他,声音还带着几分稚嫩:
“我要这个。”
啸轩本不好赖床的,现在却觉得这样长睡不醒倒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