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在城门三天之后》鹤云间

7、七本命簿

　　梅当归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活泼的人。

　　江月自韵是个话不多，但是能应对自如的。

　　——然后彻底在梅当归那丢盔卸甲。

　　从红云漫天，到月夜星空，梅当归的话就几乎没停过。

　　偏偏他说的又不是废话，像是单口相声，听着就觉得有趣。

　　就如他说他的名字。

　　“梅花当归汤，有疏肝通气，温润筋脉的作用，妈妈给我取这个名字，大概是想让我做个温润君子。但是，”他夸张地叹气，“有一句话叫做，因为缺少，所以期待。”

　　江月看着眉飞色舞的俊逸修士，心道，他和“温润君子”，的确沾不上边。

　　原本还能附和，问一些“接下来”“然后呢”之类的捧哏语言。

　　后来，她就只能听。

　　偶尔试图应和着说两句，却又发现，自己还不如闭嘴。

　　干巴巴的。

　　名字的来源，修仙的趣事，钱杉杉的八卦，老修士的红衣服……

　　这些都和她没关系，她也没什么好回应的。

　　过往乏善可陈，她如果硬要说，只能说新妃李娡的大红华裳。

　　她丢盔卸甲，失去了和梅当归继续聊天的心。

　　幸亏梅当归的父母来了。

　　他们是凌霄城的居民，对梅当归入宗考核的成绩很在意，特地从山下爬上来。

　　江月笑吟吟地挥手送走他，很快就垮下脸。

　　……这么鲜活的人，她真的，第一次正面对上。

　　.

　　晚上，江月依旧带着黑猫睡在仙梧林的气根小屋。

　　第二天醒来，黑猫还在睡，她留下逗猫棒和猫粮，离开。

　　仙梧林的边上。

　　草地之上，院子已经重新矗立在原地。

　　院门口的栅栏门，贴着通过考核的名单。

　　高居榜首的是梅当归。

　　她在名单中间，不显山不露水。

　　门口立着木牌。

　　【请通过院内正厅，前往天枢峰山脚，聆听入宗事宜。】

　　不断有人看木牌指示后前往正厅。

　　江月跟着去。

　　正厅里换了样式，正中央有一个金色的灵阵熠熠亮着光。

　　踏进去，三秒之后，天地变幻。

　　一阵眩晕之后，江月发现自己在门栏后，门栏内是一个大殿。

　　灵阵旁，有个喇叭花模样的法宝干瘪地重复说着：“头晕是正常现象，请离开灵阵范围，在殿内找位子就坐。”

　　江月连忙走进大殿。

　　殿宇高且亮，中间摆着一排排木质座椅，散发着清香。

　　里头已经坐了不少人。

　　梅当归一身月白锦袍，上有金色灵符堆成的装饰花纹，剑眉星目，笑意朗朗，活生生一个意气风发少年郎。

　　他正和别人笑谈议论，江月懒怠打招呼，自挑个中间的位子坐下。

　　片刻后，新考核通过的人来齐了。

　　江月环顾四周，大概有两百个人。

　　老修士站到了主位前，有几个修为深不可测的修士在一旁旁听。

　　老修士自我介绍说，他是天璇星君座下的弟子，元婴修为，现统管炼气期弟子的修行。他们须通称他为“易道真君”。

　　除此之外，就是正常的入门介绍。

　　他们身为炼气期修士，是凌霄宗的外门弟子。在学习修行上，都没有特别多的优待。

　　时间安排上，每天上午凌霄宗会有修士来讲课，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推荐完成门派任务获取灵石，晚上建议休憩和灵力修炼。

　　他们住在仙梧林的气根小屋里，最方便的出行方式是林外院房的传送灵阵。

　　物质方面，门派每个月会发放足量的辟谷丹，以及两个灵石的补给。

　　门派会发外门弟子的制式法衣，一人四套。可以去仙梧林门口的院子里领。

　　除此之外的东西，都要自己用灵石买。

　　江月比对了一下，发现门派已经包揽了衣食住行，光就生活下去的话，并没有什么问题。

　　易道真君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又宣告后天开始上课，就让他们散了。

　　大殿登时热闹起来，挪椅子的声音此起彼伏。

　　江月坐在位子上，看他们熙熙攘攘离开，没有想挤的意思。

　　梅当归坐在前排，跟着人群，和着几个伙伴嘻嘻哈哈一起走。

　　见到坐在位子上不动的江月，讶异了一下，随即笑咧开嘴，挥手打了个招呼：“我先走啦。”

　　江月也挥手：“嗯，再见。”

　　隐约能听到他们的议论声。

　　“那姑娘是谁呀，怪好看的，之前居然没注意到。”

　　“昨天幻境里第一个出来的！”

　　“哇，厉害……说来你们要回家一趟吗？之后在凌霄宗学习修炼，可能就不方便回家了。”

　　“要的，也要和家里人说一下补贴，每个月两个灵石，够他们舒舒服服过日子啦。”

　　“之后时间就少了，大家应该都会回家一趟吧。”

　　江月舒喟一口气。

　　他们聊的话题，一点阴暗面都没有。

　　她这个在深宅呆多的听着，只觉得是天籁。

　　片刻后，人走得差不多了。

　　江月站起身，朝大殿门口的灵阵走去。

　　路途空旷，和先前挤挤挨挨的路途，仿佛两个世界。

　　她顺遂走到灵阵前……

　　被人拽住了。

　　拽她的人看起来很拽，一手持刀一手拉她袖子，神情凶狠，额角还有一块疤。

　　身后还有个小弟，白白净净的，看起来有些瑟缩。

　　江月想挣脱，又一次没挣脱开。

　　她要被自己炼气一阶的弱鸡体能搞服气了。

　　“你记住，”那个刀疤男恶狠狠地凑到她眼前，“十天之后，我要五块灵石。灵石怎么拿，是你自己的事，你可以选择去做宗门任务，也可以选择——”

　　江月无语：“哦。”

　　她这一批入宗的炼气弟子就有两百个人之多。

　　自己虽然也有点姿色（她并不否认这一点），但绝对不是让人过目不忘的类型。

　　十天之后，怕是已经相见两忘。

　　威胁什么呢，谁怕谁呢？

　　刀疤男似是看出她的心内所想，冷笑道：“你别说我欺负你，你毕竟才炼气一阶，如果肯乖乖给我灵石，你不仅免了一顿打，或许还会被保不被别人欺负……”

　　江月有些无语：“……”

　　失策。

　　她忘了，在凌霄宗，自己的资质是鸡立鹤群。

　　旁边那白白净净的小男生嗫喏地扯刀疤男的袖子：“她一个小姑娘……别了吧……”

　　刀疤男横他一眼：“你替她给五个灵石？”

　　白净小男生的声音更小了：“我就是觉得……不太好……”

　　刀疤男狞笑：“哪里不太好？你这是怜香惜玉上了？”

　　趁他们说话吵上了的功夫，江月试图再挣脱。

　　还是挣不开，王府里其他东西都不咋地，衣服质量倒是上乘，撕都没法撕。

　　只能正面拖延，看看有没有路过的师姐师哥来路见不平。

　　江月……对此不报太多希望。

　　此处的大殿显然是宣讲用的，平常上课不是来这处大殿，老修士讲完话之后，人一下子都散了。

　　眼下，四周都很空旷。

　　还是得靠自己。

　　江月心念一动，就唤出了刀疤男的命簿，翻到“现在”页。

　　《人界·莫北万·凌霄宗外门弟子》

　　【太虚混沌纪6667年三月十五，打劫赚得十个灵石】

　　江月心道：“三月十五日明细。”

　　很快，体内的灵力少了一大截，页面也随之变幻。

　　【太虚混沌纪6667年三月十五。
　　【巳时三刻，打劫江月未果，旷课回仙梧林。
　　【午时一刻，欲服用辟谷丹，发觉辟谷丹不见，发觉是李华做的手脚。】
　　【午时三刻……】

　　后面的就看不了了。

　　唤命簿也需要灵力，寻常按天的命簿，炼气一阶也够用。

　　但以时辰为单位的命簿，就需要耗费很多灵力。

　　江月只能看两个时辰的，再多看，灵力就会透支。

　　不过，这也够了。

　　恰好，刀疤男也暴力镇压了白净小男生，重新把视线转向她。

　　江月轻笑一声：“我想用一条消息，换五个灵石。”

　　刀疤男冷笑道：“什么消息，竟值五个灵石？”

　　江月道：“李华的消息。”

　　刀疤男和白净小男生齐齐一惊。

　　小男生连忙收敛神情，安安静静当壁花。

　　刀疤男毫不掩饰，用超大嗓门吼道：“你怎么知道李华的！”

　　江月……江月也觉得李华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她眼下来不及思索那微妙感，只敛容正色（装模作样）道：“听吗？”

　　刀疤男犹豫。

　　一个灵石毕竟就是一个凡人家庭一年的花费。五个灵石，够他潇洒一会儿了。

　　外门弟子每个月的补贴，毕竟只有两个灵石。

　　江月道：“以后还会再见面，我也不可能说假消息。”

　　刀疤男思量片刻，咬咬牙：“你说！”

　　江月只说了一句话：“李华偷了你的辟谷丹。”

　　刀疤男哼笑一声：“怎么可能，辟谷丹我一般都是放储物袋里的，没有我的灵识，怎么可能能打开储物袋……”

　　江月神色不改：“你翻翻储物袋。”

　　相比于刀疤男的判断，她更相信命簿的。

　　刀疤男一手拎着凡铁刀，一手去翻储物袋。

　　翻着翻着，他的脸渐渐黑了下来，黑得能拧出水。

　　握着刀的手爆出青筋。

　　他怒吼道：“李华你个【哔——】，看老子不剁了你！”

　　一个月的辟谷丹价值一个灵石，四舍五入一下，刀疤男损失了亿个灵石。

　　他十分愤怒，因此无暇再搭理江月，握着刀就要冲去找李华。

　　匆忙之下，白净小男生就试图拦着，没拦住。

　　眼见着刀疤男跑远。

　　白净小男生索性停下脚步，走到江月面前，给她一个歉意的笑：“对不住……”

　　歉意很真。

　　江月目光寒凉：“你和他什么关系，要你来道歉？”

　　代替别人道歉的，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白净小男生以手掩面，叹道：“他以势压人，我只有炼气三阶……”

　　江月：“所以你好好当你的跟班吧，替他道歉什么劲，当跟班当上瘾了？”

　　白净小男生一时噎住：“我只是……”

　　江月再没理他，走到大殿侧门的灵阵区，找到标有天玑峰的灵阵，站上去。

　　白净小男生叫她：“江月姑娘，你站错了——”

　　三秒时间已到，江月的身影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