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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碧空如洗,两排鸿雁盘旋着向南飞去。

      太子周璋仰头望着鸿雁渐渐去的远了,忽听得一声很轻很轻的笑,随着习习的秋风从耳畔惊过,恍惚间就不见了。他向着四周望去,目所及处,是细细密密的竹林,无风时纹丝不动,有风时飒飒如仙乐,却只看不见有人影。

      历经五世的董家,纵然仍是世代将门,也学会了读书人那种清贵的风气。

      “……殿下仔细脚下。”走在他身侧的董兴游忽然扶了他一下,笑道,“这一带一直没翻修,地上坑坑洼洼的不平整,殿下小心些。”

      周璋有些晃神,随口问道:“为何不修呢?”

      董兴游笑道:“这里靠近姊妹们住的后院了,寻常我们也不到这里来。我家四姑娘喜欢这片凤尾竹,常到这里走动,就喜欢这般残缺的雅趣。”

      周璋微微笑了,说道:“府上四小姐倒是个不俗之人。”

      董家的长房长孙笑了笑,正要说些客套的谦辞,走在前头的文惠帝忽然转过身来,含笑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周璋将他和董兴游的对话尽说了,末了,向陪侍在一旁的十六卫大将军董继戎笑道:“董大人,不知孤有没有这个荣幸,可以见一见您的这位四千金?”

      文惠帝亦笑道:“漫说是璋儿,就是朕,也很想见见。伯远,你可不要小气啊!”

      董继戎称一声不敢,随即向董兴游吩咐道:“去后面找你妹妹速来见驾,不要莽撞,以免冲撞了圣驾。”又说道:“陛下,前头有座清嘉亭,能看见依依的荷叶,还有阵阵的河风,是个歇脚的好去处。”

      文惠帝宽和笑道:“那便去歇歇脚吧。”

      在亭子里坐了一会儿,有董家的侍女端茶来,内侍再从侍女的手里接过茶,小心翼翼地送到了皇帝和太子的手边。

      徐徐的喝了一口,就听见有一个清亮的声音娇滴滴的说道:“大哥,你走慢点,我跟不上了呀——”

      那尾音拖得绵长,满是小姑娘的爱娇之意。

      太子不由自主的转了身子,向着那边看去。就见得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穿着一件半新的海棠色秋衫,配一条秋香色的长裤,腰畔还别着一把长剑,小跑着跟在董兴游的身后。

      想来那就是董家的四小姐吧?倒果真与寻常闺阁中的小姐不大一样呢!

      太子如是怔怔的想着,那年轻女孩子已到了眼前,她抬头先是看了看陪坐着的董继戎,又往向了文惠帝,盈盈的拜了下去,朗朗的笑道:“臣女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轻盈娇嫩得好似一只乳燕。

      文惠帝似乎也很喜欢这般的青春正好,语中的笑意也平添了几分,问道:“多大了?叫什么?你来见朕,怎么还敢佩戴兵器呢?”

      小姑娘毫无怯意,笑道:“回陛下,臣女十三了,学名叫做玉翎二字。身佩宝剑,不是对陛下不敬,而是来得匆忙——臣女方才在那假山后头和师哥练剑呢!”说着,俏生生往她来时的路上指了一指。

      周璋心中一动,话已脱口而出,他问道:“玉翎,是哪两个字?”

      董玉翎微微吃了一惊,脸便向着他侧了过来。圆润的鹅蛋脸洁白无瑕,仗着正值豆蔻好年华,连淡淡的胭脂水粉也不曾涂抹,生嫩嫩的好似刚剥出壳的热气腾腾的鸡蛋。那一双眼睛更是好看,璀璨有如漫天的繁星,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微微的向上勾起着。

      “这位是太子殿下,快回话。”董兴游如是催促着她。

      董玉翎眨了眨那双好看的眼睛,笑道:“是美玉的玉字,翎字……是‘静嫌莺斗舌,闲爱鹤梳翎’的翎。殿下觉得我这个名字好么?”

      婉转娇憨又如莺啼。

      董兴游悄悄拽了拽他胞妹的袖角,压低声说道:“四妹,不要无礼。”

      “无妨。”周璋摆了摆手,笑了,“四小姐的名字很别致也很好听,孤很喜欢。”

      他一贯有些苍白的双颊上泛起了几分红晕,好似天边遍染开的晚霞,给那副清淡寡净的面容上添了些生气,连那悠长的眉与澹澹的眼,都变得生动好看了。

      董玉翎忽然发起痴来,不知怎么,从心口烧出一把火,直腾腾的烧到了耳根子。

      四目相对,几乎是把旁人都忘了。

      直到东宫内侍捧来一盏官窑烧制的白底红梅茶盅,在董玉翎的身边轻咳了一声,压低声说道:“殿下不能多喝苦丁,平日常喝这盏参茶,小姐可以端与殿下。”

      董玉翎抿了抿唇,从内侍的手中接过了茶盘,一步一生莲花,徐徐的走到了周璋的面前。她用纤纤的十根素长手指捧起茶盅,满是羞怯的别开了头,只将茶盏送到周璋的面前。

      周璋端过茶盅,那手指尖从他的肌肤上滑过,宛若细腻的羊脂玉一般。周璋的整颗心都软了,他温言问道:“过几日孤要去东山郊外秋猎,四小姐愿意一起来么?”

      董玉翎满心愿意,嘴上仍是闺中的矜持,轻声说道:“总要父母同意,不然臣女不好说。”那话语里带着无尽的期许。

      董继戎自然是谦辞,说道:“殿下好意,臣下原不敢辞。只是小女年幼无状,臣担心她会冲撞殿下,扫了您秋猎的雅兴。”

      董玉翎的一口糯糯白牙便咬住了那娇红的唇。

      文惠帝莞尔道:“大将军太忧心了,他们孩子爱玩,况且又能玩到一处,其实没有什么不好的。你的女儿聪敏大方,朕很喜欢,也很乐意她和太子多走动。”说着,向董玉翎笑道:“去玩吧,朕会叮嘱太子照顾好你的。”

      董玉翎欢喜,急急的笑道:“臣女谢陛下恩典!”

      周璋喝了一口参茶,搁了茶盅,起身说道:“大将军,孤想四处走走,能否劳烦令爱替我引路?”

      董继戎忙起身附和道:“是,玉翎去陪陪殿下。”

      周璋笑道:“父皇,儿臣去走走就回来。”

      文惠帝颔首笑道:“去吧,叫跟着的人小心伺候着。”

      等二人渐渐走得远了,文惠帝向董继戎笑道:“伯远啊,看来你我不日就要成为儿女亲家了!到时候,咱们君臣也更能一心一意了!”

      ·

      满山枫叶红如火,周璋驱马穿过枫林,看见董玉翎策马在前,搭箭在弦上,瞄准猎物,便毫不犹豫的射了出去。这样的热烈,几乎和整片枫林揉做了一体。

      一阵野风吹过,惹得周璋猛烈咳嗽起来。

      他自三岁被册封为太子,一直是备受皇帝疼爱的,只是他心知肚明,他的身上有胎里带出来的弱症,他的身子也一直不大好,这样的身体拖着,未必能拖到皇帝驾崩,更何况,他的父皇还正值年富力强的时候。

      “殿下,风大,您仔细着身子。”内侍何进小心谨慎的伺候着,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您骑了半日的马,想是累了,不如到那边干净平整的地方歇一歇?”

      周璋好容易止住了咳嗽,摆手道:“无妨,去端盏参茶来就好。”

      他还很年轻,可参茶,是一日也不能离口的。

      参茶还未入口,董玉翎已奔马近前,手里提溜着一只银毛的狐狸,兴兴笑道:“殿下你瞧我打了只什么!”

      “是只银狐?这倒是很难得了!”周璋连参茶也不愿意喝了,向她扬起赞许的笑容来,说道,“很好,你很厉害了!”

      “是吧?臣女不是自夸,一般的男儿郎可没我这般的好武艺!”她抬手拭去额头上的细汗,白生生的脸上满是健康的红,她笑道,“殿下,臣女把这只狐狸剥了皮,给您的袄子领口上做个暖围吧!”

      周璋笑得愈发温和:“如此,我谢你。”

      ·

      闺中小姐大多都会做一手漂亮的针线活,玉翎也不例外,只是她心思活络,寻常耐不下心去一针一线的做完,不过都是兴致来了,做上一两针,兴致去了,便丢给侍女不管了。可自秋猎回来,她便安安心心的在绣房里坐着,用最细密的针脚去绣一副围脖。

      “我们姑娘或许是要转性了呢!”侍女凝露笑道,“也别太用功,仔细眼睛疼。”

      玉翎便笑道:“我不累,我心里高兴,做什么都不累。”

      除了做这副围脖,她常为了太子出门,太子喜欢她在身边作陪,带她去东宫走了一圈。偌大的东宫里,随处可见伺候的宫人,风景也秀丽堂皇,可她却说道:“这地方怪安静的,连人的声音也听不见,你平时一个人住着,大约很寂寞吧?”

      周璋便笑叹道:“是,这里太冷清了。不过你来了,这里便多了几分生气了。仿佛秋日已过,又到了春日了。”

      他抬起手,替她挡去横生过来枝叶。

      玉翎仍是稚子,许多事情尚还懵懂,只问道:“既然太子这般寂寞,你为什么还要当呢?”

      周璋也不恼,淡淡的笑道:“我是父皇的嫡长子,理应为他分忧解难。既然做了太子,便要能经得住这般的寂寞,不然白受了这个名号,反倒叫人看不起了。”

      董玉翎似懂非懂,只是怔怔的听着。

      “唐代陈子昂有诗云;‘圣人不利己,忧济在元元’,说的就是为君的重任。”周璋笑道,“我很喜欢这句诗,也希望你能记得。”

      董玉翎点头道:“我不会忘的。”

      他还教了她许多诗,就像教授一个稚子那般的耐心宽和,她悟性高,学得也快,渐渐变得通透起来。

      只是从未有过提起婚嫁的事情。

      偶尔有时,父子二人说完朝政功课,文惠帝向太子问及太子妃人选的事情,说道:“朕看你很喜欢董家的那个女孩,人是嫡出,样貌很出众,性格也好,你带在身边那么多日了,怎么也不向朕来提呢?”

      太子温和笑道:“劳烦父皇为我操心了,只是太医说我这病,要到春天才能有起色。况且玉翎还小呢,儿臣倒是很愿意再等一等,等到过了年再说。”

      入冬了,那副银狐毛皮做的围脖便送来了,上面还镶了一圈兰草纹饰,十分的精致漂亮。

      周璋捧着那副围脖看了良久,爱不释手,似乎连精神头也好多了。

      就是这样期盼着期盼着,分明都快到了大年节,谁知不过熬了两三夜,太子却就受了风寒,寒气入骨,引得旧症齐发,没过几日便薨逝了。

      上哀恸欲绝,加封太子为怀惠太子,以帝王的规格出殡,附葬在了帝陵。

      时为永泰十七年。

      据说太子过身时,手里还抚摸着那副银狐皮的围脖。太子未曾大婚,只有这副围脖带着无限的爱意,陪他走过了最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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