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星盟都跪求我嫁给那条龙》云时霁

3、第 3 章

　　新星历元年的那场智能机甲暴动，是全星盟公民挥之不去的伤痛。
　　其时星盗猖獗，与星盟政府军缠缠绵绵十余年之久，绵延的战线横亘边境好几个星系。直到星盟科学院研发出智能机甲，不可一世的星盗才在高科技的碾压之下溃败，一度只剩下三两个躲得好的小团伙。

　　然而就在决战前夕，智能机甲集体故障，疯了一般临阵倒戈，政府军伤亡惨重，星盗保留住最后的火种，逃往域外，开始了长达十年的休养生息。

　　星盟就没这么好运气了。发疯的智能机甲一路打进太阳系，直逼母星地球。地球生态系统崩塌，从此一切荣光皆为过往，辉煌的历史只能刻在墓碑上。

　　在那场灾难中，伤亡人数以亿万计，五个行星永远化为宇宙尘埃，经济损失不计其数。

　　容与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幸存者之一。跟所有人一样，他花了很多年才将那场噩梦掩埋好，不意却被一个小小的静电勾起。

　　——火光，硝烟，大厦倾塌，人间地狱。
　　那庞然大物赫然落在容与面前，渐渐变得与人类别无二致，躯壳里装着一行行代码镌刻出的灵魂。容与觉得自己的精神域要炸开了；他应该活不过今天了吧，活下去也是废人了。

　　“老师？容与！”
　　带着暖意的手落在额前，拨开硝烟，鲜活的人世尘埃落定。容与的目光渐渐聚焦，眼前是顾凛略带忧心的脸。

　　“没事。”容与定了定神：“修好了，那个谁店长，过来看看？”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玛丽亚在“未来”处于被严密监控的状态，是否修复李察早就收到了报告。可他不太愿意接受这个现实：这个地球来的技师居然修复了连他也束手无策的bug，而且马上就要把她带走了！

　　李察痛心疾首，可他不能阻止；他被流放到地球三年，唯一的任务就是把玛丽亚卖给能修好她的人。尽管他万分不舍，可也不得不忍痛割爱。
　　李察只好挤出一个笑：“您太棒了先生，现在，您可以带她回家了。”

　　因为实在心有不甘，李察狮子大开口收了容与四十万星币，比顾凛预期的天价还贵了整整十二万。顾凛脸都绿了，容与却相当痛快地付了钱，可能是在场唯一一个开心的人。

　　他们回家蹭的是“未来”的送货车，容与深觉自己今天的持家可以得到表扬，得意地对顾凛说：“省了笔车费呢，怎么样？”

　　顾凛：“……”
　　他实在怕自己出言不逊，只好一头扎进书房，眼不见心不烦。

　　月悬中天。
　　容与饿得前胸贴后背，这才不得不离开他的新玩具。没有启动的玛丽亚躺在地板上，和月光一样娴静温柔——如果忽略它被拆得七零八落的零件和线路的话。容与居高临下看着它，忽地嗤笑一声：“八十二万的东西，连个做饭的功能都没有，你们家生意能做这么大，全靠顾客蠢吧。”

　　他丝毫不在意这句地图炮的射程也精准地包含了自己，扭头跟正在帮他活动颈椎的阿法加说：“养娃真难。”
　　阿法加：“……”
　　容与一指书房：“他是气饱了，老父亲可要饿死了。”
　　阿法加：“……”
　　容与最后沧桑地下了结论：“叛逆的青春期啊。”

　　对着一台没有语言模块的机器人充分展现了自己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一家之主，容与屁颠屁颠地冲了碗“植物的芬芳”口味的营养液，端去书房。

　　顾凛面对虚拟屏坐着，一行行奇特的符号投射在上面，间或夹着几个看起来每个字都认识、仔细想想又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句子。
　　容与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把给孩子冲的营养液一口干了：“智能机甲导论？”

　　《智能机甲导论》，星盟科学院前任首席的遗作，看名字像是本入门读物，实则诘屈聱牙至极——那位首席本身水准极高，并不理解凡人的平均智商，从书到论文没有一页好啃的。

　　顾凛惊讶地转过身：“你也读过吗？”
　　容与微微蹙着眉，含混地“唔”了一声。
　　顾凛的心微微颤了一颤。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与众不同。他天赋高，高到所有人都望尘莫及。他在求学的道路上，没有囿于资质的烦恼，只有龋龋独行的冷清。
　　直到这一刻，他孤寂的灵魂终于得到共鸣。

　　一个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迫不及待地脱口而出：“智能机甲技术能够打破人类精神域等级壁垒，书中的理论也足以印证这个结论。这不是一件好事吗？为什么会被列为禁术？”

　　因为打破精神域等级壁垒，意味着一场翻天覆地的变革，现在的阶级和制度都会受到极大冲击。权贵不愿放弃利益，中产惧怕动荡不安，底层的日子过得下去，谁愿意革这个不合时宜的命呢？
　　时也，命也。

　　容与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霾：“智能机甲暴动，没听过么？”
　　他瞥了少年一眼：“顾凛，我记得这是星盟一级禁书，普通的非法渠道都搞不到。”

　　容与漂亮的桃花眼里常年盛着的潋滟的水光不见了，蓦地变得冷厉而尖锐。
　　顾凛立刻噤声。

　　容与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啪”地熄灭了投影仪，强行把碗塞到顾凛鼻子底下：“吃完把厨房收拾了。”

　　回过神来的顾凛不满地嘟囔：“可是技术有什么错？”
　　容与脚步一顿，半晌道：“少替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发愁了。这位，”他不甚尊重地拿下巴点了点刚刚熄灭的虚拟屏，道：“难道有什么好下场么？”

　　浴室暖黄色的灯光打在容与颀长的身体上，完美地弥补了纤瘦与苍白的缺憾。他胸口往上都晾在水面上，肩窝上纹的玫瑰花露出花冠，而剩下的一半在水波下荡漾得像一场最旖旎恍惚的梦。
　　他半阖着眼，含混地叫了一声：“阿法加。”

　　老机器人默默滑进来。
　　容与吩咐道：“去看看，那小子最近都在跟什么人来往，怎么弄到那本书的？”

　　阿法加没走，它艰难地晃了晃它的大方脑袋，把露出电线的脑壳冲向容与。

　　容与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修，肯定给你修，乖，先干正事。”
　　阿法加：“……”

　　容与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小心点，小崽子现在有点水平。”
　　阿法加把屏幕转向容与，只见上面出现了一行文字：没关系，小崽子现在不在家。

　　容与一愣，霍地撑起身体：“什么？！他上哪去了！”
　　阿法加：去罗女士家送机器人。
　　容与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他叛逆期终于到了，学人家离家出走，真是高估了他。”
　　阿法加发出一长串抑扬顿挫的鸣笛声，听起来说不出的嘲讽。

　　阿法加的效率很高，没一会儿，顾凛的交易记录就发到了容与的通讯器上。

　　容与打眼一看，面部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那是星盟浩如烟海的暗网中……特别起眼的一个，各类禁品应有尽有，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都做，相比之下，顾凛只是买本书，简直该给他颁个遵纪守法勋章。

　　容与想起刚才虚拟屏上的那页书，那几个公式就像刻进脑子里了似的，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他把自己下巴往下囫囵埋进水里，又是惬意又是惆怅地喟叹一声：“小混蛋……”

　　更多的感叹被刺耳的警报声拦腰截断，容与一激灵，大跨步跳出浴缸，随手扯过浴袍往身上一裹，三步并两步跑了出去。
　　那是地球政府的警报声，当公民报警或遭遇自然灾害时，信息会同步传送到其家庭成员处，以便他们能拿到第一手的消息。
　　容与没有家人，当时设定联系人时，他只填了顾凛的名字。

　　“嘀”的一声，信息同步完成。
　　顾凛的侧脸赫然出现在虚拟屏上，他脸色苍白，可还算镇定。罗女士抱着木木，躲在他身后。整间屋子都在颤动，时而有墙皮和碎石块窸窸窣窣落在地板上。

　　危险的气息穿透画面，在家中弥漫开来。

　　容与哪里还坐得住。他肩膀微微一抖，身上的浴袍就被他甩在地上。他打了个响指，薄如蝉翼的软金属从绑在手腕上的通讯器里爬出来，迅速覆盖了他的身体，而后变得与普通的贴身衣物一般无二。
　　不知什么时候跟出来的阿法加发出一声尖利的高频电子音表达抗议，容与指了指虚拟屏上定格的满室狼藉：“你看看那边的情况，难道叫个废人过去？还不够添乱的。”
　　他安抚地摸了把阿法加裸露着电线的头：“偶尔用一回而已，我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