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来过》半颗苹果

7、过程

　　许易青身上穿着白大褂，钟杳杳猜想他大概是刚查完房或者又去开了个早会，算算时间差不多，这让钟杳杳多少有点开心，他是忙完了就抽空来看自己了，可她的开心到底还有点复杂。
　　她记得，她不记得一些事了。

　　这样想着的钟杳杳看向许易青的目光就带了些对比，清俊的脸庞一如往昔，眼底的冰冷和微抿着的嘴唇给他增添的疏离，一切都是钟杳杳最为熟悉的，她几乎在许易青身上找不到任何差别，这让她突然有些激动起来，好像终于被她抓到了一些切实的依据。
　　就算她错过了五年，可许易青并没有多少改变。

　　可她还来不及做什么，就先被尖锐的疼痛击垮，伴随着情绪起伏她的头突然像要裂开了一样，眼睛也开始疼了起来还有强烈的恶心感，钟杳杳想忍耐却没能做到，痛苦瞬间侵占了她的表情，自然也被许易青察觉。

　　“深呼吸尽量不要想事情，放松一些如果想吐你就吐出来别忍着，没关系。”快步上前的许易青声音很冷静，带着他特有的清亮声线，钟杳杳努力按照他说的去做，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稍微好了些。

　　“是你脑袋里的血块导致的，你每天的点滴里都有溶血的成分，慢慢会越来越好。”许易青解释，而在他眼里看到的钟杳杳脸色已经彻底苍白了下来，额头上也布上了一层汗。

　　钟杳杳不是个娇气的人，和她外表给人的感觉很不相符的是其实她很会忍耐，许易青就是因为了解，所以才知道钟杳杳现在一定承受着很大的痛苦，而他的专业知识又告诉他，人的大脑远比现在所知的复杂很多，钟杳杳的那个血块位置非常不好，她现在还能看见已经是万幸，失忆都是小事，更为关键的还要看之后的检查结果，一切都是未知数。

　　脱力的钟杳杳倒在了床上，许易青去扶她，角度的关系无端端给这人带上了几分柔情，钟杳杳这会儿还很难受，尤其是恶心感让她连呼吸都觉得是负担，可她看着许易青还是下意识想开口，但先意识到身边还有个因为目睹了刚刚那一幕而手足不错的助理，便转过头：“我这边什么事，有事你也插不上手，所以你还是先走吧。”

　　“可是洪姐她……”吉珊其实也不想留下，刚刚钟杳杳在瞬间就突然脸色惨白吓到了她，但洪新洁的话她又不得不听，只是钟杳杳没给她反驳的余地：“所以我的话你就可以当耳旁风了？更何况这里是医院，我需要是休息。”

　　到这会儿钟杳杳已经明白了，她在这个小助理眼里的地位十分有限，大约在她没失忆之前就是如此，而且看对方的反应，很明显是已经习惯了。

　　钟杳杳并不是很懂她在失忆之前到底是处在一个怎样的处境之下，身边的人明显都没办法让她有信任感，但她也懂得张弛有度，刚刚的强势过后又缓下了语气：“你放心吧有事儿我和洪姐说，你就先回去。”

　　一个巴掌给个甜枣还是很有用的，吉珊犹豫了一下：“好吧，那…..那我先走了，回头洪姐要是给姐你打电话，你帮我解释一下。”
　　见钟杳杳答应了吉珊才离开，而她在临走之前还回头看了一眼许易青。

　　病房里终于只剩下了钟杳杳和许易青两个人，从钟杳杳醒过来一直到现在，他们还没有独处的机会，而也就是在这种没有第三个人在场的情况下，有些情绪，才有了生长的土壤。

　　其实对于失去记忆的钟杳杳来说，几乎就是一觉醒来之后就被人告知，她和刚刚结婚的丈夫已经离婚了，要接受不容易，要消化要处理，更难，想到这里的钟杳杳突然觉得委屈，对许易青特有的依赖让她有了片刻的脆弱：“青青宝贝，颜颜昨天和我说，我们的婚姻只维持了四年就离婚了，是我提出来的。”

　　原本似乎在想事情的许易青被钟杳杳的声音拉了回来，他顿了一下，好像有瞬间的茫然，毕竟这称呼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出现过了，而他在片刻之后，点了点头：“是。”

　　于是钟杳杳的不舒服中就又多了一项，像有把小刀子，在划她的心：“可我现在忘了。”

　　她努力平和，忍耐着酸楚，站在床边的许易青在看她，原本扶着对方的手在确定她没事了之后就收了回去，无波无澜的目光下，是钟杳杳毫无血色的脸，憔悴中似乎又带着几分期待，许易青没有收回目光，他说：“我知道。”

　　“但是你记得。”钟杳杳不依不饶，惨淡的笑容也跟着出现：“我其实希望你也能忘了。”

　　钟杳杳在面对感情的时候是有些强势的，哪怕示弱，也不过是用另一种方式进攻，可现在的情况却让她好像深陷在死胡同里，四面都是墙，根本不知道哪里才是前进的方向，好不容易等到了和许易青相处的机会，但能说的话却好像突然就都消失了，尤其是在许易青的沉默之下，便更是如此了。

　　他们的对话在许易青表示要回去上班之后终止，而许易青刚离开颜韦茹就来了，她进门的时候发现钟杳杳靠在床上眼神直发愣，脸色和昨天相比似乎并没有什么好转。

　　“想什么呢？”颜韦茹把自己带来的粥放到了桌子上，而钟杳杳好像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先是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刚刚青青宝贝来了，我们聊了两句，聊的我好难受。”

　　“聊什么了？”颜韦茹问，钟杳杳说很坦白的一五一十重复，说完还撇了下嘴：“不过他之后什么都没说就上楼了。”

　　颜韦茹也跟着心里有点发沉，微微叹了口气之后，还是忍不住说道：“你别仗着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就为所欲为，这样不好，毕竟之前你明明有很多机会但你似乎都不打算把握的样子。”

　　这话钟杳杳并不是太懂，她发现错过了这五年让她真的错过了很多东西，而她偏偏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她只能说：“我不明白，我总觉得你们说的那个我，对现在的我来说无比陌生。”

　　“可能这就是时间的神奇吧，它能带来的改变比你想象的还要多。”颜韦茹并没有否认，钟杳杳听得出她的言下之意，那种无力感来的格外猛烈，但钟杳杳却不愿意让气氛再继续这样下去：“也不一定，至少时间在你身上就没起什么作用，你的厨艺依然还是很烂，我都生病了你还给我吃外卖。”

　　钟杳杳一边说一边指了指颜韦茹带来的粥，袋子上印着饭店的名字，颜韦茹被噎了一下：“少抱怨，有得吃就不错了。”

　　这家粥铺很有名，是这几年新火起来的店，尤其是水晶虾饺堪称一绝，颜韦茹是特意去买的，只是奈何钟杳杳实在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不过颜韦茹也没说什么，以钟杳杳现在的身体状态也不适合吃太多。

　　“但你得承认这家店做的还是很不错的。”颜韦茹找补了一下，钟杳杳笑她：“是是，怎么说也比你做的强，虽然我失忆了，但你的英雄事迹我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这个可以忘。”颜韦茹无奈，钟杳杳故意顺着她的话打趣：“这个真没忘。”
　　她演的很像，好像那种专属于她的茫然和无措，就真的在玩笑间消失了一样。

　　之后钟杳杳去做了几个检查，回来之后颜韦茹把她的手机还给了她，昨天是为了让她好好睡觉，但也不能一直不给她，万一有什么事呢。

　　手机是有密码的，钟杳杳尝试了一次就解开了，是她以前常用的那个，这个倒是没变。
　　之后她简单看了看，手机里的内容非常少，就连相册里都没什么照片，各种通讯软件里几乎都是她不认识的人，她特意找寻了有关许易青的部分，结果发现他们之间根本没有好友，也不知道是删除了还是怎么。

　　“对了你姑姑联系过你吗？”颜韦茹突然问了一句，还在翻手机的钟杳杳有点奇怪：“她为什么要联系我？”

　　“哈，这几年她联系你可联系的勤呢，毕竟只要联系你就能买车买房出国旅行，换我也每天给你打电话。”颜韦茹语带讥讽，同时也是有意要提醒钟杳杳，而钟杳杳想了一下之后，觉得完全不意外：“正常，之前我在便利店打工一个月赚一千五百块的时候她都好意思管我借七百，我但凡有点小钱了，她不往死里压榨我才不对劲呢，我能想象。”

　　“那你既然都知道干嘛要一直给她钱，我一直都想不明白，问你你就东拉西扯也不正面回答。”颜韦茹知道现在的钟杳杳肯定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她还是想问，而钟杳杳也确实试想了一下，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见了面就知道了。”

　　“反正你要警惕，这几年你就是她的摇钱树，小心她趁着你现在失忆出来给你演一出用情至深阖家欢乐的戏码来。”颜韦茹再次强调，钟杳杳应了一句：“我知道。”

　　其实不用颜韦茹说，现在的钟杳杳除了颜韦茹之外，也就只相信许易青了，哪怕她和许易青已经离婚，甚至还很有可能闹得并不愉快，但她依旧是相信许易青的，仿佛只要是许易青这个人，在钟杳杳这里就完全没有任何疑虑，至于说其他人，就算是她的亲人也同样在内，都是她需要防备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