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已过》眼镜腿儿

1、好病一场

　　“词写的怎么样了？”

　　范姜醒来翻手机，发现最上面一条消息是许延经纪人昨晚留下的。她没有回复，对方也没有再问，不知道是信任她的敬业，还是对此本就不算上心。

　　不过这么多年来，范姜确实一直很可靠，从未让许延的新歌开过天窗，许延经纪人不着急也是常理。

　　毕竟他们身边亲近些的人几乎都隐隐猜出她喜欢他，也知道她的每一首词几乎都是为他而写，只是没人在许延跟前捅破。

　　可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缘故，她写不出东西了。

　　范姜打开微信，点开许延的头像，犹豫一会儿又退了出来，最后又点了进去，咬牙发了一句：“我发烧了。”

　　发的是低烧，三十七度七，一到夜里便出汗，温度降了又升，脑袋像团浆糊。她病得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不思考，怎么矫情，不矫情，又怎么写词。

　　但凡写伤心词的人，总归要有点沉溺于伤心事的矫情才好。

　　范姜发完这句话，便又睡了，梦里昏昏沉沉，做了几度噩梦，冷汗一茬茬地冒，又在闷不透气的被窝里烤成热流。

　　等她再醒来，是凌晨四点多，睡衣几乎湿透，范姜起来换了一身衣服，有些厌弃地躺回泛着温热的被窝，总疑心里边是不是泛着一股潮气。

　　她打开手机，昨晚十一点发过去的消息十二点才有了回复，看来她病着的时候许延也没能享受，工作行程几乎排到午夜。

　　许延的回复克制有礼：“天气转凉容易生病，记得及时就医，不要胡乱吃药。”

　　体贴周到，但也官方客套。

　　他们认识五年，共事也有三年，最近这半年，更是共事到了床上去。

　　她对许延来说绝不只是一个普通朋友，这点自信，范姜还是有的。

　　可正是因为他们并非普通朋友，许延才对那点温情如此吝啬，生怕言语太过动人，反而模糊彼此关系，平白陷入混乱。

　　范姜太了解许延了，明白某种意义上，正是因为他珍惜作为朋友的她，这才反而疏淡作为女性的她。

　　半年前的夜晚是个意外，许延新专大卖，范姜亦为有功之臣。许延讨厌出门要装扮得严严实实躲避记者，便在家里准备好了酒，请了几个亲近的人一并涮锅。饭桌上，范姜坐在许延边上，被来来回回贺了不知多少杯酒，最后两人一并醉了。等其他人都走光了，他们还在那里碰杯。

　　可有一件事是毋庸置疑，酒喝得越多，夜变得越深，人便越容易伤心，而两个伤心人凑在一块，就难免做出一些糊涂事。

　　范姜其实说不清是谁先踏出那一步的，毕竟气氛胶着到了那个程度，其实有时只是一个眼神的失控，便成了开始的信号。而醉鬼的回忆，是不可信的。

　　第二天醒来，范姜便觉得糟糕了。

　　在她直接被三振出局之前，她率先摆出了不放在心上的态度，仿佛那一晚她没有掺杂任何情意，只是这偌大的城市里，找不到交心人后难免想要的温暖和抚慰。

　　她看得分明，许延一直紧绷着的下颔线松了一些。

　　她还能自嘲，看，许延也害怕失去她这个朋友。

　　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不过发生得并不频繁，毕竟他们并不是那热恋痴缠的情人，只在最痛苦孤独的时候想要从对方身上汲取一点温暖，好忘却一刻钟尘世间的烦恼苦痛。

　　后来大多是在范姜家，毕竟她的住所安全一些，不像许延，是个颇受关注的歌手，她只是个许多人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作词家，没有记者盯着她的住处。

　　范姜给了许延一把钥匙。

　　她还记得钥匙放在许延手心时，他几乎立时想要皱起的眉头，和一下抿成一条线的双唇。于是范姜收起了贪心的试探，故作神色淡淡，好像再自然不过道：“留一把备用在你那。”

　　她想的是，他想什么时候来，便什么时候来。可果然，许延只是道：“好，如果有需要，你来找我拿。”

　　她哪需要这种备用。

　　许延从没用过那把钥匙，除却肢体的交缠，他在两人的其他交往上格外有分寸，每次要来，也都规规矩矩提前请示，好像学生向老师请教问题，总归要先客气询问对方是否方便。

　　偶尔失眠的时候，范姜想起这件事也会有些气恼，甚至想着干脆谎称钥匙丢了，到底要让他来开上一回门。可后来想想，却又算了。

　　——怕他借着这个机会便将钥匙还了。

　　她一厢情愿地喜欢她，于是她的顾忌与害怕，便也比他多得多。

　　范姜感觉身上有些发冷，从回忆里清醒过来，很快又将被口掖好，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不再去想那条体贴礼貌的回复，飞快陷入沉沉梦乡。

　　接连睡了几天，范姜的病总算好了。期间，许延每天一条信息问候，范姜毫不怀疑，如果哪天她烧糊涂了，许延一定会及时发现，并把她送去医院。可她也很明白，事情没到那个程度的时候，许延甚至不会特地来看她，因为他想将所有事情都控制在简单、清爽的范围内，不希望有太多暧昧丛生。

　　毕竟他上一次付出感情，并没有得到什么好结果。

　　可范姜不明白，一段已经过去的感情，为什么能影响许延三年之久。

　　范姜打开视频网站，开始搜索和许延有关的一切，她总在写词前这样做。说是找灵感，其实也是找情绪。范姜偶尔会担忧，想着如果有一天，她不再喜欢许延了，她还能不能写出动人的歌词。可这样的担忧只是一闪而过，范姜没有找到解决的方法，可她聪明地选择了逃避。

　　许延的大量视频里，竟还能找到旧日爱人的痕迹，粉丝们将之称为“过期糖”，可对范姜来说，这却是这三年来如影随形的刀刃，从未过期。不过这东西用来激发创作，实在是很好用，于是她忍不住自虐一样看过一个又一个。

　　范姜忍不住去想，许延知不知道，他也会有这么温柔的眼神。

　　范姜很漂亮，作为一个普通人漂亮，兴许还能摸上点演员的边。可聂绫子的漂亮，却是演员里的头几分。萤火难与日月争辉。范姜偶尔也腹诽，猜测聂绫子兴许内里空空，不如她还有几分才华意趣，可想到头来却觉得自己无知无趣，还有几分下作小气。不管怎么说，聂绫子的皮囊已是明晃晃胜出，她所不了解的内里未必就不能同样大放异彩，哪轮得到她这个妖怪暗中说什么酸腐之言。

　　于是她后来便不这么想了。

　　她只是难过，那一场养活数十家媒体的分手，到底只有聂绫子一个人走了出来。

　　范姜开始写词。

　　许延这次出的是单曲，比起往日的风格，这一次的忧郁感轻了许多。如果拿天气来做比，就好像下了毛毛细雨的天，微潮，让人有着些微厌烦，可所有人都知道，细雨天不长久，终归是要放晴的。

　　范姜花了一天填好词，又花了半天打磨，最后花了半天定下标题，有灵感的时候，她也算得上是一名高效的词作者了。

　　范姜把这首《沉舟已过》发给了许延的经纪人。

　　其实换做往常，她会同时发给许延的，因为她期望许延能看见她的才华，也看见她和他的共鸣。

　　可能是大病初愈的缘故吧，明明只是多发一个人，她都因为觉得累而不想动手指。

　　这一首词填得很顺利，期间范姜只和许延那方来回修改磨合了三次，便算定稿，范姜拿到了这次结算的作词费。

　　作词费放在三年前看，不算少，可放在三年后的今天，却也不算多，这三年来范姜一直没提过涨价的事，经纪人也理所当然地没主动提过。其实设身处地地想想，范姜也能理解，只是她到底忍不住想，下次提提价吧。

　　因为忙着出单曲，许延和范姜又是许久不联系，半个月后，范姜才收到许延的信息：“你今天有空吗？”

　　他一定很累，范姜想，可她回的消息却是：“外边太冷了。”

　　她有空，但她不想出门。

　　许延似乎也没想出门：“去你家可以吗？”

　　范姜顿了顿，回道：“上次病好以后还没打扫，房子里都是病气，你别来了，生病就不好了。”

　　她的感冒都好半个月了，日日开窗通风，哪来的病气。

　　许延也明白，这显然只是范姜推脱的借口，于是正在输入的文字突然消失，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发来周全的结尾：“好的，你好好休息。”

　　范姜道：“谢谢。”

　　原本一个人的礼貌体贴，到底变成了两个人的礼数周全。

　　范姜想，如果换做原来，她一定忍不住去猜想许延那未尽的话语是什么，会不会是对她也有一丝一毫的期待，可现在，她却懒得想了，打完一句收尾的“谢谢”，竟是长长出了一口气，松快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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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牵扯现实，
我看文口味如此而已，
不喜欢的读者可以不看哦，
不用特地告诉我不喜欢，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