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过留声》早凉雨

14、窍穴

　　唐敛离开了那处僻静的幽林后，便拿着林师姐留下来的信急匆匆地跑去找戚雁翎。虽说戚雁翎曾经告诉过她，师姐偷溜出去一天两天实属正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唐敛始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
　　唐敛在戚雁翎居所外喊了几声，仍是不见人答应，那门窗也是关得严严实实的。他想着要不直接上去吧，但刚想走上长廊却又停步了。
　　唐敛一拍脑袋，暗道：“妈的，男女有别，我不能就这么撞上去。”
　　他踌躇了一会，又想：“算了！反正小时候也这样了，这丫头闯进我房间次数也不少了，事情紧急，冲！”
　　唐敛快步踏上长廊，一旁的师妹们见了都不禁把头探出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芳华师妹见状，感觉有点不妙，立马出来拦住，道：“唐师兄，你这是要做什么呀？”
　　唐敛见了不耐烦道：“你没看见我在喊戚雁翎吗？！”
　　芳华师妹急忙道：“我知道你找戚师姐，可是，这里还有别的师姐们，你不能随意上来啊！”
　　唐敛心急得不行，平时里又最烦别人唠叨，没沉住气，顺手推了她一把，道：“别烦我！”
　　芳华师妹被他这么一推，人都撞到了栏杆上。陈芳华见他如此恼怒，她猜测戚师姐怕是把唐师兄尾巴上的毛给拔了，他才会来找师姐算账，既然阻挠没用，她也就吃了这个哑巴亏算了。
　　唐敛到了戚雁翎的屋子前，就一个劲地猛拍门。
　　“戚雁翎快出来！赶紧的，急事！”
　　“赶紧开门，别磨蹭！”
　　那门板子的声音给唐敛拍得正响，却不料，下一秒给拍了个空。唐敛见到有人开门，马上把伸出去的手收回。不但手收回来了，整个人还变得彬彬有礼了。
　　“怎么？不拍了？”开口的正是刚才开门的人。
　　唐敛面前站着的这位姐姐，头挽高簪，身穿深青色袍子，端庄贤淑，此人正是云珂无误。
　　唐敛挠了挠头，赔笑道：“不好意思，云珂姐姐，我以为是戚雁翎呢。”
　　云珂瞪了他一眼，道：“小戚就可以这么拍门了么？”
　　唐敛尴尬道：“没有，没有，平时和小戚打闹惯了，云珂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云珂笑笑道：“你找小戚啊？”
　　唐敛道：“嗯，是。”
　　云珂道：“她去闭关了，你找她什么事？”
　　听到“闭关”二字，唐敛瞪圆了双眼，道：“什么？！她去闭关了？！”
　　云珂道：“闭关怎么了？”
　　唐敛难以置信道：“不是吧？！大过节的她闭关做什么，今天过冬啊！云柯姐姐！”
　　云珂撅了撅嘴，道：“我又没说今晚她不出来，她去了后山温泉，打通任督二脉。老翟在外面替她守关，我劝你没什么事别去找她，老翟守关的时候脾气不比你叔叔臭。”
　　没想到唐敛听完后反而满脸喜色，着急道：“谢谢云珂姐姐！我这就去后山找她！”
　　云珂叹了叹气，道：“不撞南墙心不死。”

　　逐鹿谷的后山是个地灵人杰的地方，除了有那面由造物者的鬼斧神工打造的镜壁之外，还有一个人间不可多得的温泉。
　　早些年，在大家初到逐鹿谷的时候，翟墨澜就跟一只老狐狸似的，四处搜寻过，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些什么宝地。
　　老天不负有心人，果真给他找到了后山一处宝地有温泉暗涌，为了宣示主权，他立马给他泉子起了个名字，叫“银星泉”。
　　这名字起得倒是好听，翟墨澜琢磨着，这样的温泉没个传说很没劲，于是在逐鹿谷里就流传着这么一个故事，传说到了晚上，在逐鹿谷的银星泉里，可以看得见天上的星星，人在那里泡着，就宛如置身于银河之中一样。故事十分美妙，但其实都是翟墨澜瞎编的。
　　编完之后他觉得，甚有风味，不错，不错。
　　今日翟墨澜拎着他师妹就到了这个可以痛筋骨活血脉的银星泉里泡上一泡。
　　戚雁翎小时候练的只是刀术，使出的刀法全凭一身力气，不带一丝真气。若是再不练练心法内功，日后在江湖里打滚，很是吃亏。
　　翟墨澜领她去了银星泉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师妹，我跟你说，这银星泉可是我私家的，别人要来我都不轻易放行。日后你别动不动就领着你一群猪朋狗友在我这里通筋骨啊，不然老子打断你的腿。”
　　戚雁翎摆了摆手，道：“得得得，既然是师哥和云珂的私家地方，我怎么可以告诉别人！”
　　翟墨澜敲了一记她的脑袋，道：“你现在答应得到好，到时候你出去游历江湖，别给我带个什么重伤的男人回来疗伤，我还是会打断你的腿。”
　　戚雁翎道：“呔！哪里来的男人。”
　　翟墨澜道：“你现在经脉不通，练内功心法的时候，难免堵塞难行，日后你来泡多一两次，经脉通了，真气也就运行得好了。”
　　戚雁翎敷衍道：“哦哦哦！”
　　翟墨澜又敲了一记她的脑袋，骂道：“哦屁哦！之前你吹《狂澜》，难听是因为你注入的内力不够，输入不稳定，吹出来的声音忽高忽低，嘲哳难为听。以后你吹《狂澜》，没人会说你吹得难听了。”
　　翟墨澜看了她一眼，道：“进去吧，我在外面替你守关。”
　　戚雁翎以为这只是简单地泡个澡，也没想过这一处温泉真能帮她打通筋脉，更没想过，日后她吹奏出的《狂澜》，竟然有严诤一般的威力之强。

　　唐敛经过云珂的提点之后，很轻易就找到了后山温泉所在。他知道这时候翟墨澜的脾气不好，便不好直接去问人，只好在一旁稍作打探打探。
　　唐敛在石头上观摩了许久，发现想要去往银星泉，只有一条路，而这唯一的通路上坐了个翟墨澜。唐敛藏在巨石后面许久，琢磨着到底要不要去找戚雁翎，毕竟喜欢师姐这事，也不好实话告诉翟墨澜。
　　正在踌躇不前之际，翟墨澜开声了。他懒懒道：“怎么？小唐，呆在那里是想呆到今晚吃宴再走么？”
　　既然被发现了，唐敛只好从巨石后面走出来。
　　他道：“翟大哥，我是来找戚雁翎的。”
　　翟墨澜道：“云珂跟你说她在这里的吗？找师妹什么事啊？”
　　唐敛道：“这个，不方便说，但是是急事。”
　　翟墨澜挑眉，道：“哦？急事有不方便说的？”
　　唐敛尴尬地笑了笑，没说话。
　　翟墨澜道：“既然是急事，在公我是点事堂的长老，在私我是她师哥，你可以说给我听。”
　　唐敛暗骂道：“靠！难不成我要告诉你我喜欢林师姐？说了我岂不是要挨骂？难不成说林师姐又溜出去了？那林师姐就要挨骂了。”
　　翟墨澜道：“你在嘀咕什么？”
　　唐敛道：“没什么，我想也不是什么急事，缓一缓也不迟。”
　　翟墨澜道：“有什么事今晚吃宴再说吧，不是我不放你进去，只是她现在正在通经脉，你若是进去让她惊了，很容易岔气。”
　　唐敛听罢，硬是把肚子里的话咽了下去，只道了声告辞便走了。
　　他自己安慰自己道：“也许林师姐还真只是偷偷溜出去了而已，并没有什么大碍。”

　　戚雁翎在银星泉里泡得正舒适，她想：“这温泉的景色虽然没有师哥吹的这么好看，但活血痛筋骨的功效还当真一流。”
　　这后山的银星泉冒着丝丝热气，习武之人置身其中，只觉得体内的真气会自动顺畅地运行。真气一旦多次运行舒畅，日后即便是离开了这温泉，也可自行调动体内的真气。不过区区数个时辰，戚雁翎便好像被打通了窍穴一样，整个人都为之精神抖擞。
　　出关后，戚雁翎对翟墨澜笑了笑，道：“哟嚯！师哥，这温泉的功效果然如同你说的一般厉害，先前在运功之时，我屡屡受挫，现在嘛，都挺顺畅的。”
　　翟墨澜点了点头，道：“所以你打算怎么报答我？要不要请我去吃一顿？”
　　戚雁翎笑着说：“无妨啊，我亲自下厨如何！”
　　翟墨澜翻了个白眼，道：“不用了师妹，你不把我难吃死我已经很安慰了。”随后他的眼神又瞄到了她腰间的竹笛子，歪歪地插在那里，笛身上刻着一个“诤”字。
　　他道：“怎么来泡温泉都带在身边，很喜欢？”
　　戚雁翎点了点头，笑道：“确实。”
　　……

　　冬至宴会上不比中秋，中秋节的宴会谷主有心折腾，至于冬至家宴嘛，谷主他老人家的意思是这样的——“中秋搞完冬至还搞啊？不用钱啊？”
　　由是，大家都听从谷主的安排，随随便便在家里吃一顿饭就算了。
　　点事堂的长老嘛，自然是要聚在一块的。
　　傍晚时分，家宴已经开了，那又宽又圆的桌上摆满了各式菜式，江南新出菜品二十四桥明月夜也有，可是唐敛却无甚心思去看它瞧它，一心一意惦记着在外面的林师姐。
　　戚雁翎得知在她闭关之时，唐敛找过她，她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肯定是有些不方便说的事情。于是戚雁翎寻了个位置一屁股就坐下去。
　　“咳咳！”戚雁翎暗示了一下唐敛。
　　唐敛今日下午特意换了一件紫色的长袍子，袍子长得跟要去登基似的。他把林师姐留给戚雁翎的信藏在那宽大的袖子里，伺机将它塞给了戚雁翎。
　　戚雁翎一看这字迹就看出了端倪，暗道“不妙！”
　　戚雁翎低声道：“这可咋整？”
　　唐敛着急道：“我问你怎么办！平时里她偷偷溜出去还没什么，今日冬至！”
　　戚雁翎也着急道：“我知道，我知道！师姐回来肯定要挨骂了。”
　　唐敛道：“不是，我是担心……”
　　戚雁翎道：“你在担心什么？”
　　唐敛道：“冬至谁都要留在这里，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她为什么要出去？”
　　戚雁翎道：“师姐在外面也有一些朋友，我猜可能是和她们过去了。”
　　唐敛皱了皱眉，道：“当真？但往年她都不会这样。”
　　戚雁翎瞧了瞧严诤和翟墨澜的神色，似乎都不大好，俩人的目光一同投过来她和唐敛这边，戚雁翎就跟见光死一样。
　　她低声道：“可能今年是去见什么重要的人吧！你瞧瞧我师哥和严大哥的脸色……”
　　唐敛凑近道：“我看林师姐今天没来，他们怕是已经发现了。”
　　戚雁翎和唐敛同时眯眼看了看他们，看来要及时想到办法保命才行，戚雁翎想，林师姐可真会找人说谎！
　　严诤道：“阿翎，今天坐那里干什么？”
　　翟墨澜道：“唐敛你今天穿得跟登基似的干嘛？”
　　唐悸道：“今天林息影怎么不来啊？”
　　这三人的发话如同炮轰，戚雁翎和唐敛都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严诤再道：“阿翎，我这里有鸡腿，你确定你不坐过来么？”
　　戚雁翎道：“来来！”随后她又扭头给唐敛使了个眼色，才挪开了步伐走去了严诤附近。
　　唐悸听了翟墨澜说的话，也跟着责骂唐敛了，他没好声气地道：“唐敛！你今天穿得怎么跟个娘炮一样？你叔叔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唐敛听罢，倍感无奈，要不是为了把信递给戚雁翎看，他至于把自己穿得跟登基似的吗？只见唐敛面呈菜色，不情愿地道：“额……喜庆。”
　　唐悸听罢，直道：“放屁！”
　　唐敛只好将苦水往肚子里咽下去。
　　不过须臾，那后厨烹饪的菜肴已经全数呈上来了。菜是齐了，但是人却没有齐，点事堂的人几乎都到了，除了林息影。
　　严诤平时也知道林息影来去无影，整天想着偷溜出去，但是没想到家宴她也要往外面跑，由是此刻的他，也是面呈菜色。
　　翟墨澜看着情况不对，也大抵猜测道严诤心里想什么了。
　　翟墨澜道：“师妹，你林师姐呢？”
　　戚雁翎眼见自己被点名了，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她支支吾吾道：“啊？林师姐啊……林师姐她，我没见着，我叫唐敛去喊她的。”
　　唐敛发现自己突然被点名，简直猝不及防，由是也跟着支支吾吾地说：“林师姐……林师姐她生病了……”
　　严诤嘲讽道：“生的什么病？怕不是她又跑出去了吧？”
　　唐敛摸了摸下巴，强装镇定道：“师姐她，她得了风寒。”
　　坐在一旁的白川道：“小林又得风寒了么？要不要去看看她？”
　　这气氛原本便是有些许僵硬，白川本来缓和一下气氛，没想到竟然踩雷了。
　　严诤喝了一杯酒，微愠道：“放屁！有她这样天天得风寒的么？上一次带的不知道是什么人回来，半夜暗杀唐敛，今天怕不是又偷偷跑出去了，叫师妹掩护掩护。”
　　虽然戚雁翎和唐敛知道家宴之上必然会发生这样不愉快的事情，但是一时之间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唐敛从坐下来就给他叔叔盯着，而戚雁翎也好不了哪里去，左边一个师哥，右边一个严大哥，手里还藏着一封信。
　　翟墨澜看着戚雁翎道：“有没有这样的事，师妹？”
　　戚雁翎瞪圆了双眼不敢吱声，只好把信往袖子里塞。
　　翟墨澜早就发现她手里藏着东西了，所以故意这么问她。
　　坐在一旁的严诤实则也早就发现了，只是一直忍着没说。萧新见这气氛着实不对，这小师妹戚雁翎和小师弟唐敛又像是在给林息影打掩护，确实难搞。
　　他只好笑笑道：“今天冬至，怎么大家都不吃啊，你们不吃我可吃了！起筷起筷！”
　　这萧新的话音落下不到半刻，严诤就怒拍桌子，道：“既然不想来了，就各自散去吧，逐鹿这么大，我也是管不住你们了，要吃吃个够！”说完这话他就愤然离席了。
　　戚雁翎听了这话心里就不舒服了，她马上了拉严诤的手，道：“诶明轩，你别走啊……”
　　给她这么一拉，严诤停住了步伐，却也没有回头。她眼睛澄澈，只可惜严诤没有看见，他淡淡地道：“阿翎，要是你哪天也离开了这逐鹿谷，踏出这一步，你就永远别想回来了！”
　　戚雁翎听了委屈，却也不肯放手。在一旁的翟墨澜碰了碰她的胳膊肘，示意她放手，她这才松了手。
　　冬至举行的家宴虽不盛大，但好歹也是一个家宴，逐鹿谷年年的家宴每个人都是务必要回来的，尤其是冬至。
　　戚雁翎和唐敛想的也许是林师姐喜爱外面的江湖，结交了新的朋友，不愿意回来。但是其他有些阅历的长老们心情都有些沉重，因为冬至不回来，大抵是在外面出了事或者创了祸端。
　　这场家宴不欢而散，宴上翟墨澜和戚雁翎道：“你担忧什么？他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你跑出了逐鹿，去了天涯海角他都将你找回来。”
　　戚雁翎沉默了片刻，道：“那师姐怎么办？”
　　翟墨澜道：“这事交给我们处理，你和唐敛两个别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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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文学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春节假期，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戴口罩，多通风，少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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