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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蚍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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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心照没想到在清渚能见到他,心底很高兴,脸上笑也多了,她沿着青石板走,兀自开口:“好巧,陆白。”
陆予白淡笑着看她,眼底映出点点碎光,他笑着回:“很巧。”
“刚刚你为什么要丢石子?”裴心照问出口来。
而陆予白只是很散漫很无所谓地笑笑,他回:“玩。”
一手揉着身旁小男孩的头,微笑道:“你说是不是啊?”
小男孩有点害怕,却屈服于他的威胁之下,悲壮地点点头,不情不愿地说:“是。”
裴心照看着他们很有爱,便掏出手机,给他们拍了一张照片,轻轻道:“照片名字就叫小白和大白吧。”
小白比大白笑得更勉强更灿烂,他点头点头再点头:“好的,裴姐姐!”
陆予白却弯腰,他微弓着背,凑在他耳边,低低开口:“卡片扣一半。”
小男孩灿烂的笑凝固在嘴角,几乎是哭着问出:“为什么?”
陆予白却心情愉悦地拍了拍手,他低低道:“你刚刚抱了姐姐,还牵姐姐手。”还撒娇,没扣完算我慈悲。
小男孩露白哭丧着脸跑去找沛心了,一边跑,一边在心底骂:“坏蛋哥哥。”
那群小孩散了,抱着糖果往远处跑走。
路上只剩下裴心照和陆予白两人。
裴心照捏了捏手指,眨眨眼,轻问:“你为什么会来清渚。”
陆予白淡道:“我回家。”
裴心照诧异又惊喜:“陆先生也是清渚的吗?”
陆予白眉间一沉,心底有点涩,还是点头回:“嗯。”
“奇怪了,清渚不大啊,我为什么从小就没有见过陆白你呢。”裴心照若有所思,追问道:“我以前是一中的,你呢?”
陆予白平静地看着她,回:“我也是。”
“我在一班,你呢?”
“一班。”他眸色很深,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裴心照挠头,“看来我记忆力是真不好了,为什么在印象中从来没有在班上看见过你呢?”
她揉着太阳穴,努力回想,却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来。头隐隐疼,皱起了眉。
陆予白走近,伸手拉她,低声安慰:“别想了,不重要。”
“一班,有哪些人呢,何渠,吕泽州……”裴心照头疼得厉害,很想哭,自言自语道:“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啊?”
陆予白心疼,一点一点掰开她的手指,低声道:“我骗你的,我不在一班。”
裴心照这才作罢,笑着开口:“我就说呢,陆白你怎么这么爱逗我?”
他们并肩往前走,沿着小路走到河边,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平静而安谧的氛围。
不经意间,他们的手已经交握,温暖传递,心上也柔和许多。
裴心照咬着嘴唇,脸颊微红,她任由自己的手被他牵着,仿佛他们已够如此亲密的程度。
“陆白。”裴心照轻声唤他。
陆予白点头,“嗯。”
“刚刚小姑娘抢亲的对象也叫“陆白”啊。”她微微笑着,唇角轻弯,眼睛像月牙儿。
陆予白将她的手握得更紧,轻声回:“小姑娘也叫“裴心”。
“是不是好巧。”
“是的。”
是我说会送给他们一套我集卡珍藏的皮卡丘卡片,让他们演一场小土匪强抢小白脸的故事。
裴心照捏紧手指,鼓起勇气开口:“那,陆白,我们是不是也好有缘。”
陆予白淡淡的垂眸看她,看着她红润的嘴唇,很想这样咬上去。
他点点头,仍旧对她一人回:“恩。”
他们走到了河边,裴心照蹲下身,低头解开鞋带,随后脱了鞋。
她赤脚踩在褐色的泥沙上,转身固执而温和地看着陆予白,轻声开口:“喂,陆白。”
陆予白没注意她脱了鞋,回应她:“我在。”
“你有没有女朋友?”裴心照问出口。
陆予白愣了一下,轻回:“没有。”
“那我行不行啊?”裴心照故意轻佻,却是用尽勇气,她背脊绷紧,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陆予白心一动,酸涩而疼痛,过了十几秒,他才回:“对不起,心照……”
“我开玩笑的,”裴心照打断他,掩饰地笑,“陆白,你别当真啊。”
她转过身,沿着小河走,细白的脚踝踩在褐色的沙石上,有难忍的疼痛感。
裴心照深闭双眼,只是本能地往前走,她不愿停止,不愿转身去面对他。
夕阳映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橘黄渐金,美得像是梦一般。
裴心照看着落日,沉冷无私,她不知疲倦,向前走。
赤脚踩在沙石瓦砾上,碎片将脚底划开,鲜血涌了出来。
裴心照不觉得疼,只是心底难受。
她想着自己要如何远离这里,就像脚腕上的黑色蝴蝶,永远的,孤单一个人。
陆予白看着她瘦致的背影,心底像被人挖去了一块,生疼。
河边的黑色小高跟孤零零的,陆予白看见了。
他追了上去,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脚腕上染着殷红的血,心底难受。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固执。
“阿照,你要保护好自己。”
裴心照脚踩在一块玻璃碎片上,有些失态地回应:“对不起,陆白,不是你的错,请让我冷静一下。”
陆予白看着她脚底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心底很疼,再也忍不住。
他大步上前,从身后拦腰抱起了她,抱着她往回走。
“脚受伤了,不要任性。”他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她。
眼泪从眼角流下,裴心照扭过头不去看他的脸,她克制而疏离地回:“谢谢,陆,先生。”
心底被人插了一刀,陆予白抱着她,感觉她好瘦,骨头硌人,哑着嗓子说不出话来。
他带着她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馆,医生是为老爷爷,为她包扎脚腕前,先去熬了一味草药,这期间陆予白陪着她。
陆予白打了一盆温水,耐心地为她清洗伤口。
裴心照扭过头去,不看他,冷硬道:“陆先生,别对我这么好,我们不熟。”
触及她脚腕间血的手指一滞,陆予白自嘲地笑:“我不是无条件的,裴老师。”
言外之意,谁都明了。
裴心照心隐着疼,她好想逃离。
上完药之后,他们别扭地回了客栈,陆予白很巧地就住在她的隔壁。
裴心照抱着膝盖坐在床上,脑海里回想的全是刚刚的事。
她是不是太过分了,这么对他,陆白也没做错什么事,只不过是不喜欢她而已。她为什么要横眉冷对千夫指。
越想裴心照越觉得自己有病。
她靠着墙壁,轻轻敲,有意识无意识地敲,一下,两下,三下……
陆予白在厕所沐浴,听着敲墙壁的声音,心里也无法平静。
他今天为什么要拒绝,明明已经期待准备了那么久。
可是他又不得不拒绝,尤其是看见她现在笑得无忧快乐的模样。
他不能自私地将她拖下水,更不能在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保护好她的时候接受她和她在一起。
他是受过诅咒的人,他的父亲曾一遍一遍在他耳边告诉他:“你永远无法只爱一个人。”
那时陆予白桀骜不驯,和他父亲大打出手,自己惹得浑身伤。
而现在,以至于他觉得无法做到万全准备时,给承诺,就像一个笑话。
而几个月前,在兰泽的一家无名酒吧,他吻了她,由着冲动和醉酒,现在心底却也只剩下悔恨。
陆予白不知道自己在裴心照的生命中算什么,毕竟她轻易地一言不发地忘了他,可是也曾对他表白很多次,说爱他。
爱是什么呢,有时候薄如白纸,他一伸手就能戳破,有时又坚固如囚笼,将他囚禁好多年。
敲墙壁的声音没停,陆予白沐浴完,穿了一件黑色睡衣,他出门,去敲隔壁的门。
裴心照心里一跳,随后跳着下床,去给他开了门。
他头发还是湿的,耷在额角,在往下滴水。
裴心照呼吸一滞,目光从瘦削的锁骨往上移,薄而淡的唇,挺直的鼻梁,漂亮的眼睛,不笑的时候,就很冷淡薄情。
像个侠客,没有感情,只杀人的那种。
“为什么敲墙壁?”陆予白问她,语气很温和。
裴心照咽了口口水,胡诌:“我口渴。”
“回去坐着,别乱跑。”像命令。
裴心照乖乖听话,跳着回了床边,她坐下,装作玩手机。
陆予白径直走进了旅店的小厨房里,开始用茶壶给她烧热水。
裴心照趁机打开相机对着他的背影偷拍了几张。
十分钟过后,陆予白用白瓷杯端了整整一满杯热水到裴心照床前。
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轻轻开口,问她:“要不要加水果干。”
裴心照心快被撩化了,却面无表情的回:“我不要,谢谢你,陆白。”
陆予白起身,要走。
“那个,我怕,一个人。”裴心照越说声音越小,小到自己都听不见了。
陆予白却停住了脚步,无奈地坐下来,他掏出手机,平静回:“我在这等你喝完,你早点睡觉,心照。”
裴心照端起水杯,轻轻吹气,故作高冷,回复:“好的,谢谢陆先生。”
陆予白没脾气了,只是低头看着手机屏幕,长指不时地打几个字。
裴心照侧着眼悄悄咪咪地看他,越看越觉得这人可真是好看。眼睫毛长长的,像一把小扇子,扇啊扇,扇得她心上痒痒的。
细细看着锁骨那一方,裴心照觉得自己是流氓,居然开始在猜想他有没有腹肌了。
一手掩饰地挡着眼睛,却还是忍不住偷看下去。
她看着他脖子上套了一根细细的黑绳,突然忍不住问他:“陆白,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啊?”
陆予白起身,淡淡看她,回:“没什么。”
“看来你已经没事了,我先走了。”他迈步往外走。
走时将门拉好,提醒她:“心照,记得锁好门。”
裴心照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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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连日的阴雨天竟然少见的放了晴,裴心照穿着大衣出门,感到有点热。
她回屋脱了外套,穿了一件薄毛衣,她去敲陆予白的门,消了气,语气也算温和:“陆白。”
过了一会,窸窣的响动声传来,房门被拉开,陆予白出门,看见了守在门口的裴心照。
他低头,问她:“什么事,心照?”
“陪我吃早饭。”裴心照笑着看他。
陆予白随手套上外套,点点头,和她一起出门。
他们在最近的巷道里买了吃了早餐。
“明天上课,买机票没?”陆予白问。
“还没,这条线不挤,不要紧。”
“今天,陆白,你能陪我一起回我家吗?”裴心照轻声问。
“老家?”
“嗯,我爷爷奶奶住的地方,”裴心照微笑着继续开口:“他们以前在清渚开了一家古董店,我想回去看看。”
陆予白神色平静,并没有惊讶,他喝了一口水,点点头:“好。”
早饭过后,他们租了一辆车从小镇北边回小镇的西南方,那边是裴心照曾经生活的地方。
裴心照打开手机看时间,八点三十六分,看着看着觉得时间有点不对。
她翻开日历,日历页面停在:九月十六日
裴心照感到奇怪,她四处翻找手机的设置,以为是手机出了问题。
来来回回折腾了近十分钟,车子都要驶到终点。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仍是一层不变的:九月十六日。
裴心照眉心一跳。
陆予白看她慌乱的神情,问她:“怎么了?”
裴心照咬牙:“我的手机好像坏了。”
她试探着问出租车司机:“师傅,能问一下,今天是多少号吗?”
司机师傅很憨厚,笑着回:“九月十六日。”
“——咔”手指骨节摩擦的声音。晴天霹雳,裴心照觉得自己肯定是在做梦。她居然回到了一个月前。
陆予白紧抿着唇角,眉心蹙着,像是在思考。
裴心照轻声问他:“陆白,”她垂眸,“不是我一个人这样,对吗?”
陆予白脸上无波澜,没有表情,却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示意她安心。
出租车转过一条巷道,在街口处停下。
他们下车。
晨光透过树梢洒下,落在他们的身上,裴心照却仍然觉得不真实。
她打开手机又看了一眼,星期日的时刻表已经变成了星期三,微信群里的消息都是两个月前发过的。
年级主任发了文件,让他们各个班主任积极准备期中考试。
母亲嘱咐她要好好与学生相处,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就连网上的热搜也都还是些娱乐圈明星的琐事,那场轰动全城的谋杀还没有发生,一切都在重复上演。
“叮。”手机又是一响,裴心照打开。
是母亲叫她中午早一点回家吃饭的消息。
历史上的九月十六号,她还在学校准备着要上的化学课,而现在她人却在清渚老家,无论如何也无法赶回去上第二节课的化学课。
裴心照抬头看着太阳,仍然觉得不真实,会否她真的是在做梦。
陆予白却打断了她,他牵着她的手,让她安定,随后带她走近了那家老旧的古董店。
裴心照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他们进入。
看着一室陈旧,裴心照突然很难过,小时候那些和爷爷奶奶一起在这里生活的画面涌入脑海。这更加深刻地令她意识到爷爷奶奶已经在两年前去世的事实。
高高的窗户洒下阳光,蜘蛛攀爬,蛛网结了一层又一层,将所有尘封的往事封存。
裴心照拿起木柜上的一个木质小风车,她看着陆予白。
他站在窗户下,在阳光与阴影的隔绝之间,神色晦暗不明,让人看不清。
裴心照轻轻开口,“陆白。”她这样叫他的名字,像以前一样。
“你不是第一次这样对不对?”裴心照问出来。
回到过去,被困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