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骗婚翻车实录》小草的禾

5、启灵台

　　应雨环神色淡淡，对这欲盖弥彰的行为未置一词。

　　宣沐霖也只当没这一回事，十分镇定地绕开了话题，“魔罗现世，不止是我们无幻海，这于整个无梦泽来说都是大事。但我观应少主，你似乎并不对此感到意外。”

　　应雨环道：“我很意外。”

　　你这表情毫无说服力。
　　宣沐霖嘴角微僵。

　　就这几次接触下来而言，宣沐霖已经可以肯定，应雨环来无幻海提亲，绝不是因为昏了头脑。

　　此人对无幻海的境况十分了解，甚至有可能，此人还对他做过一定的调查。

　　应雨环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可为了促成这桩亲事，他曾在宣沐霖拒绝结亲时，说过很长的一段话。

　　那些话句句都直指要害，也正因为如此，宣沐霖最终改变了自己的决定。

　　天上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掉馅儿饼，宣沐霖不是不清楚这一点。只是眼下无幻海处境堪忧，他必须解决眼前的困境，才有余力应付别的。

　　哪怕解决的方法，是以自身为‘饵’。
　　若不是毫无办法，谁又愿意铤而走险？

　　宣沐霖选择了相信嵇竺山。毕竟是四大家族之首，在整个无梦泽，嵇竺山应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宣沐霖相信，嵇竺山就算别有目的，也不会堂而皇之地行悖逆之举，将整个应家推到人人喊打的境地。

　　无幻海的处境虽然不比从前，但再怎么样，他们无幻海宣家仍跻身于四大家族当中，总不至于任人欺压到毫无还手之力的地步。

　　这也是为何，宣沐霖敢一口应承这门亲事的原因所在。

　　然而方才宣沐霖故意装傻借机试探口风，应雨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并不打算向他透露个中因由……可见这实实在在是一桩毫无感情的利益联姻。

　　只是对方打算在他这里图什么，宣沐霖就不得而知了。

　　这对宣沐霖而言未必不是好事。

　　自打觉得应雨环有些眼熟，在这之后每多一次接触，他的这种感觉就愈发强烈。可宣沐霖思来想去，却始终忆不起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应雨环。

　　这几天他也曾想过，自己早年间‘混迹’无梦泽的各个角落，是否不经意招惹过别人的感情。那时候他爹娘总是派人围追堵截，他每到一处地方，停留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三日。

　　风风火火而过，哪里会每个人都记得？宣沐霖曾因此产生过怀疑，是否自己‘渣’而不自知，还为此心虚了那么几下下。

　　现在，他可以放心了。

　　主动权不在自己的手里，应雨环也不愿意透露，此事纠缠无益，不如着紧眼前的事，尽快解决无幻海的危机。

　　于是宣沐霖未再提及此事，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他向应雨环请教了使用地灵灯的禁忌。而后应雨环告辞离去，宣沐霖回到殿中，命执事官拟了文书，请各司官员以及长老前来商议除魔之事。

　　如此过了两日，便是十五。

　　许是之后加强了巡防戍卫，各掌司参与到巡防队中，并且严令禁止人们外出，那只行凶的魔罗便匿了踪迹，这期间未再出来害人。

　　月上中天，宣沐霖登启灵台祭祀潮汐海灵。

　　咸咸的海风拂面而来，圆月洒下银辉，长阶高台上，金、木、水、火、土五根灵柱环立启灵台，灵元涌动着亮起各色灵光。

　　宣沐霖立于台中央，手捧一盏晶莹剔透的小灯，神情肃穆。月光落在他身上，玄色的祭司长袍可见炫纹流转，时隐时现。

　　台下两位司灵官立于长阶一左一右，庄重地持咒启灵。

　　两道不同的声音相互融合又各自存在，明明只是正常的音量，却裹着特殊的韵律随着海风在黑夜中越飘越远。

　　月夜是那样的静，无幻海没有一点喧嚣，人们聆听着祝祷的咒文，哪怕是懵懂小儿，也停止了哭闹。

　　“娘亲，这次海神会来吗？”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紧张地侧着耳朵，黑葡萄似的眼睛望向无尽的夜色。

　　妇人赶紧捂住她的小嘴，竖起食指无声地做了个“嘘”。

　　小姑娘肉乎乎的小手立时捂在娘亲的手背上，瞪大了眼睛迅速点了点头。

　　妇人放下手，微笑着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头，无声道：“海神总会来的。”

　　无幻海的启灵台不是第一次开，但也不会轻易开。祭祀潮汐海灵，请海神，灵主会耗费大量的灵力与精神，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上一任灵主在位三百多年，却只有两次请到了海神，且上一次海神降临无幻海，距今已将近有一百五十年。妇人只是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没有那样长的寿数，她如今不过三十来岁，还未曾有缘得见。

　　但无论海神来与不来，身无幻海的子民都坚信，海神必会庇佑这方灵域。

　　启灵台上，五根灵柱的光辉已十分耀目。

　　宣沐霖立于台中，手捧着地灵灯，心中一片平静。

　　海神是潮汐海灵的化身，如今无幻海灵域不稳，他没指望自己能请得动海神。

　　事实上他继位这十来年间，也曾两次登过启灵台祭祀潮汐海灵。他自身的灵泽不比父亲精纯深厚，父亲在位时，后来那一百多年都没能请来，自己何德何能？

　　宣沐霖上次登启灵台，其实就在去岁的万花节。当然，那时他依然没能请动海神。

　　时隔不到一年再次登台，他真正的目的不在请海神，而是要借助土之精魄的精纯土灵，压制隐有动荡迹象的水灵。

　　无幻海近年因蚀心草草籽肆虐，血煞之气愈发浓重。而只要压制住躁动的水灵，待潮汐稳定下来，他就能借助应雨环许诺的那十颗碧海莲心净化血煞之气，最后再利用通心石解决蚀心草，无幻海的隐患才能彻底解决。

　　不得不说，应雨环就如同一场及时雨，无幻海缺什么，他就送什么过来，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应雨环此人，背景雄厚又有能力和手腕，心计深不可测，宣沐霖不是不知道，这样的人若有歹意，自己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他向来也不是个怕事的人，事实上宣沐霖的骨子里热衷于冒险。

　　早年他独自闯荡无梦泽，也曾遇到过危机，好几次都差点活不下来。且他偷跑出去，爹娘派出来抓他的人没有三五个月，根本寻不到他的踪迹。

　　这凭的不仅仅只是胆量与运气，若不是反应够快，他如何在‘夹缝’中求生？

　　只是做了灵主之后，身上背了责任与义务，宣沐霖渐渐压抑了自己的性子，努力让自己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灵主。

　　如此压抑着自己过了这么多年，直到这次危机出现，重压之下，宣沐霖原本的性格得以‘重生’。

　　有谁规定一个合格的灵主，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臣民，不负自己身为灵主的责任与义务，在宣沐霖看来，这已经是自己所能做到的极限。

　　至于对不对得起自己……

　　天下没有那么完美的事，等无幻海的困境解除之后，只要嵇竺山没有对无幻海包藏祸心，即便这桩联姻没有感情，亦或是要自身付出别的代价，宣沐霖也愿意按照应雨环的意思，余生将此维护下去，绝不背叛。

　　宣沐霖想，或许自己骨子里的确就像司教官说的那样，天生反骨，可他从未违背过自己的内心，做过不忠不义之事。

　　当然，年少时答应爹娘下次绝不偷溜出去，不算违背自己的内心。

　　启灵台上，五根灵柱灵元大盛。

　　原本灵元最为旺盛的水之灵柱，受宣沐霖手中那盏地灵灯的土之精魄牵制，使得五行灵元得以平衡流转。

　　启灵的咒文响彻无幻海的每个角落，似在耳边，可细听之下又不闻其声，浩渺如烟云，不可捉摸。

　　宣沐霖运转自身灵泽，他微垂着眼眸，庄重地念诵祝辞：“潮汐有灵，润泽万物，吾愿四海升平。”

　　明明只是简短而平淡的一句话，可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在无幻海最高楼思极楼祈祷的宣沐雪，以及不该出现在城外，却不知何时站在乱石渡滩头的应雨环，同时看到了月辉下，海天相接处，出现了无数如星子般的点点蓝光。

　　同一时间，一种从未听到过的、极其悠远绵长、又有些哀婉的声音，仿佛来自亘古，划破时空穿越而来。

　　宣沐雪听过海神的传说，可却从未见过海神降临，她看着天边星星点灯的蓝光越来越密集，似乎正朝着这处游来，不禁瞪大了眼眸。

　　听着那样的声音，看着月辉之下，仿佛来自天之尽头的盛景，直到脸颊上划过两道热流，她方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垂下泪来。

　　那声音唤醒了久远的记忆，曾经看到过海神降临的宣濯清等一众‘旧’人，身体微微颤抖着。他们苍老的面容上充斥着复杂的神色，有茫然，有激动，有无法置信……有的甚至老泪纵横。

　　宣沐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

　　他母亲曾说过：“海神降临时，你就知道了。因为你可以听到这世间最动听的声音，看到这世间最美的神迹。”

　　宣沐霖曾对此期望不已，小时候父亲登上启灵台祝祷，他总是满怀期待。然而直到他长大成人，至今也未能盼来传说中的盛景。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小时候那种期待的心情早已淡去，却在此刻美妙的声音里，一一复苏。

　　海神，降临了。

　　站在乱石渡滩头的应雨环，第一个近距离目睹了，传于无梦泽中，唯有在无幻海才能看到，独属于这方灵域的——

　　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