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生死之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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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境中的幻象基于人心，宣沐霖没有与应雨环交过手，如果眼前的应雨环是假的，必然不可能拥有本尊的实力，很容易就会露出破绽。
宣沐霖下的是死手，尖锐的竹签角度刁钻，直取应雨环的眉心。
如此近的距离突然发难，应雨环的反应却很快。他不闪不避，伸出一指迎向尖锐的竹签，霎时间，手指与竹签相触，竟发出了金戈碰撞的清越之音。
金之灵元震荡，应雨环伸出的手指皮都没有破，竹签却化为粉末飘散。
宣沐霖心头一沉，水灵在他指间凝聚。然而还未等他有所动作，眼前的人便已化作虚影消失。
下一刻，宣沐霖僵在原地，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他知道应雨环的实力在他之上，他只是没想到……
宣沐霖眼珠转动着，瞟向横在颈间的剑……连幻象都能这么犀利？
闪着寒芒的剑锋又贴近了三分，“可以好好说话了吗？”
“说……什么？”
站在宣沐霖侧后方的应雨环道：“你还觉得我是蜃境幻化出来的？”
宣沐霖干笑了两声，“误会，在这种地方，谨慎些比较好……”
“宣灵主动了杀心。”
宣沐霖看不到应雨环的表情，却能明显感觉到后者的语气冷了下来，他有点担心对方一怒之下让他血溅当场，“这个……你冷静点手别抖消消气，我寻思着如果是真的你，自然不可能被我……如果是幻境化出来迷惑我的，定然只是虚有其表……咳嗯……我就能顺势破除迷障。”
“所以，你动了杀心。”
不是，堂堂第一家族的少主，这么记仇的？
宣沐霖暗自腹诽着，应雨环却收回了架在他脖子上的剑，“你家的亲卫来了。”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宣沐霖：“？”
然后，他转过头就看到一队全副武装奔袭而来的壮汉，个个表情狰狞眼神带煞。
记忆的闸门打开，那些年被自家亲卫追得抱头鼠窜的糟糕经历，差点让宣沐霖转身拔腿就跑。
宣沐霖与应雨环很快被众人围住。
“少主，您……”领队的是个大胡子，他话到一半突然停顿，飞快地上下打量宣沐霖两遍，“您、您……咋一夜之间老了这么多？”
时隔多年再见，明知道这个大胡子只是幻象，仍油然生出亲切感的宣沐霖：“………………”
说谁老？会不会说话的？不会说话闭嘴行不行？你以为你是幻化出来的本君就不打你？
“少主啊啊啊！您到底经历了什么！！！”大胡子震惊过后，表情激动地扑了过来。
宣沐霖丝毫没有心慈手软，一脚将人撂倒，“阁下才是老眼昏花，看清楚了，本君可不是你家少主。”
趴倒在地的大胡子抬起头来，抹了一把脸，“没想到少主为了逃家，竟然这样糟蹋自己！不行，这次说什么也要将您带回去，否则我没法同君上交代！”
应雨环：“呵。”
宣沐霖：“…………………………”
“兄弟们，还愣着作甚，将少主带回去！”
众人齐声响应。
一道水蓝色的灵光亮起，冲过来的亲卫一头撞在看不见的壁障上，眨眼间便倒了一地。
“整得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宣沐霖看着爬起来的众人，冷漠无情地开了口，“你们早就死了，还演？”
众人面面相觑，表情惊诧又茫然，似乎闹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宣沐霖也惊，通常破除蜃境中由心而生的幻象，只需点出其与现实中的悖逆之处，幻境便会崩塌，可现在……
宣沐霖飞快地看向应雨环，“这是因你而生出来的幻境？！”
可这说不通啊，由应雨环的心境衍化而成的幻境，怎会出现当年父母派出来追捕自己的人？
应雨环淡淡道：“所以？”
“所以，你怎么知道这些人是无幻海的亲卫？”
“我见到了‘你’。”应雨环望向少年宣沐霖消失的街角，当年这人的‘光辉事迹’，可是遍布了无梦泽的各个角落，这并不难猜。
“哈？”宣沐霖不知其中缘由，只觉得自己被耍了。
应雨环却没有解释什么，反而又说，“这里是因我而起的幻境。同理，宣灵主方才如此重的杀心，你要怎么证明你是‘真’的？”
宣沐霖呼吸一窒，他看了应雨环手里的剑一眼，忙与之拉开距离，“那我走！”
应雨环摇头，挽了个剑花，“你不能走。”
宣沐霖看到那透着威胁的举止，非常识相地停了下来，“那你想怎样？”
“证明你是真的，而非幻象。”
宣沐霖想了想，道：“那我说了，你不能生气？”
应雨环未置可否，宣沐霖又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啊，那我就举几个例子。”
“你挑食。”
“有轻微洁癖。”
“讨厌旁人过于接近。”
“控制狂，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
应雨环：“……”
宣沐霖看着那张冷脸，干笑了两声，“说好了不生气的啊？”
应雨环道：“你说的这些，并不能证明你是真的。”
宣沐霖一噎，道：“那你倒是说说，要我怎么证明？”
应雨环顿了顿，似乎思考了一瞬，“你和我去个地方。”
宣沐霖：“？”
应雨环率先移步，他头也没回，似乎并不担心宣沐霖趁机跑路。
事实上宣沐霖跑也跑不到哪儿去，他误入这片非他心境而衍化的幻境，这幻象除了应雨环自己，无人能破。
他们要走，那些围观的亲卫自然拦不住。
应雨环将大胡子等人定在了原地，可其实他们并未走多远。
不过十几步的距离，拐过一个街角，应雨环便停了下来。
面前是一个铺子，门头上挂着‘醉胭脂’三个大字的牌匾，左右的门柱上书‘轻眉粉黛石榴娇，透骨玲珑天宫巧’。
“妓、妓院？！”宣沐霖震惊了，一副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的表情。
应雨环眸中难得透出一丝鄙夷，“是胭脂铺。”
所以这又比妓院好上几分了？两个大老爷们儿来胭脂铺？！干嘛来了？买胭脂水粉互赠？！
还不如妓院！
宣沐霖内心愤愤不平，应雨环无从得知，他看着眼前这个装点得如同温柔乡的铺面，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那感觉说不上来，但应雨环觉得，那里不该是一个卖胭脂的铺子。
那又应该是什么地方？书局？茶铺？还是酒庄？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然而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石板铺就的街道发出咔咔碰撞的声响，少时，地面忽如波浪滚动的水面一般上下起伏，接着便听到地底传来沉闷的轰隆声。
下一瞬，幻境竟在眼前崩塌！
地面分崩离析，蔚蓝的海面暴露出来，然而海上狂风大作巨浪滔天，头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宣沐霖瞬间反应过来，他们此刻正处于一个即将来临的风暴之中！
他刚想让一旁的应雨环小心戒备，海上的风暴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可转头一看，却哪里还有应雨环的身影？
这厮难道自己跑了？真实岂有此理！
想是这么想，但谨慎为见，宣沐霖还是展开神念查探起来。
没想到这不探还好，一探之下，宣沐霖竟发现本以为私自跑路的人，他已然被蜃怪拖下海底好几丈！
搞什么鬼？！一个照面就能将他制服的人，竟会被除了幻象、没有什么实质攻击手段的蜃怪给拖走？难道是离魂症又发作了？！
虽则一时半会儿的应雨环也不可能会淹死，宣沐霖却不能坐视不理。他猛地一踏水面，浪潮汹涌的海水再起波涛，如同一把看不见的巨剑劈下，海面瞬时间出现一道长长的沟壑。
卷着应雨环的蜃怪暴露出来，那怪物似龙非龙似蛇非蛇，有成年男子的大腿那么粗。此刻它正缠在应雨环身上，带着人要往海底拖。
宣沐霖岂能容它撒野，这群蜃怪托着蜃境，将他们带到了如此危险的海域，显然是包藏祸心。
“当年的事我没和你们这些畜生计较，无幻海也给你们留了栖身之地，甚至到了今天，我也没想过要伤你们，而是顺势入了幻境。想不到，你们倒是仇上我了。”宣沐霖说着，猛地一挥手，“即是仇视于我，为何要牵连旁人！”
三道水灵仿若羽箭，打在蜃怪缠绕应雨环的身体上。
甚至未能发出一声悲鸣，蜃怪的身躯便已断做数节，转眼便没入了海水之中。
水灵将应雨环从深沟中托起，分开的海面瞬间聚拢。
宣沐霖看着这个先前还不可一世，如今却双目紧闭的人，表情变得很难看，“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你一笔巨款没还。”
然后，他把不省人事的应雨环背了起来。
风暴来得很快，越压越低的乌云之中，终究是砸下了豆大颗雨点。
宣沐霖不惧风雨，不畏浪潮，担心的唯有打下来的雷电。
他能掌控水，却不能掌控雷电。说来，他的父母亦是命丧于雷霆之威，连尸首都没能找到。
惊雷不断落入海中，水面上甚至炸起了星火。雨点不停打在宣沐霖的身上，为了保存实力尽快脱离这片危险的区域，还要顾及身后背着的人，他甚至无暇分心去隔绝落在身上的雨水。
“小心……背后。”应雨环趴在他背上，搭在他颈侧的的脑袋动了动。
看样子这厮离魂症没有发作，那这是啥情况？！宣沐霖的脑子里闪过这一念头，但闪避的速度并不慢。
果然，下一瞬他原本停留的位置，便见因雷电碰撞而随水花飞溅而来的余电炸开。
宣沐霖有些心有余悸，那一下虽不致命，但挨一下也不会好受……
“你什么情况？！”
“头痛……”应雨环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朝……那边走。”
连控制狂都叫痛，这痛到底是有多痛？宣沐霖寻思着，也无暇多想，便按照应雨环所指的方向御水而去。
“我说大哥！大佬！你指的这个方向到底对不对，明明雷电比别处更密集！”宣沐霖一路过来，纵是小心闪躲，然而确如他所说雷电过于密集，已至叫余电电了好几下。
宣沐霖被电得半边身子都麻了，他不知道自己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没有把身上背着的累赘给扔下。
应雨环就如同睡着了一般，对他的咆哮没有任何反应。
到了这地步，退回去是不可能了，宣沐霖只得咬牙继续前进。
自己会不会像父母一样，死于雷霆之怒？如果自己死了，应雨环多半也活不成……如果真到了这个地步，妹妹要如何担起无幻海，承受嵇竺山的怒火？
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种地方，一定要活着出去！
倘若还有命在，他一定要把无幻海中的蜃怪都抓起来，用捆灵锁锁着，让它们在街头表演吐泡泡，吐不出来就不给饭吃，不给睡觉，还让人拿鞭子抽得它们皮开肉绽……
宣沐霖记不得自己被电了多少下，总之身上弥漫着海水的腥咸以及雷电滚过的焦糊，他要是个普通人，怕是早就给电熟了。
“喂，还活着吗？”宣沐霖喘着气，将背后的人往上托了托，挨电的可不止他一个。
应雨环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宣沐霖知道他还没死，这么问只是随口，并不寄希望于此人能够回应。
然而这次，应雨环却开了口：“为什么……”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宣沐霖耳朵里充斥着雷电的轰鸣声，耳鼓嗡嗡作响，“什么为什么？”
“带着我……你很可能……会死。”
宣沐霖没好气道：“你也知道自己很重？我看你在幻境里时不是很威武吗？一出来就成了这个样子，啧啧……丑话说在前头，等出去之后，你得给我加聘礼。”
身后的人瞬间没声儿了。
宣沐霖撇撇嘴，“这么小气……”
他话还未完，旁边不远处雷电落下的水面上突然炸起一道巨大的浪花，霎时间，一条被雷轰得外焦里嫩的巨大海鱼拍着尾巴，向他砸了过来。
一句粗口到了嘴边还未吐出来，筋疲力尽的宣沐霖就被这条突如其来的大肥鱼压进了海里。
这要换做平时，绝不至于如此。然而他此刻十分疲惫，加之身上被电得发麻，还要顾及头顶上劈下来的雷电，哪里躲得开？
宣沐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可在自己的地盘弄得如此狼狈，这还是第一次。
好在身为无幻海的子民，水性好是最基本的素养，宣沐霖很快带着应雨环从水下冒头。
“兄弟，振作点，等出去之后哥带你去吃烤鱼！”宣沐霖拍了拍应雨环的脸，见后者半闭着眼睛看了他一眼，顿时放下心来，“撑住，我感觉现在降雷没那么密集了，我们或许很快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说着，宣沐霖将应雨环从水里拖了起来，他正准备把人背到背上，应雨环半闭着的眸子忽然猛地睁开，宣沐霖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被他拽着手腕的人就反握住他的手腕，然后用力一拉——
天旋地转中，宣沐霖听到闷雷在耳边炸响，眼前的人遮住了冰冷刺目的电光，他看到更为刺目的红从应雨环的身上滴落，滚珠一样一颗接一颗，落在他的身上。
“哗啦”一声，俩人再次砸进了海里。
有一瞬间，宣沐霖觉得自己的脑子是懵的，仿佛与这世界暂时脱离了联系，无法认知眼前发生的一切。
直到海水再次将他包裹，他看到蔚蓝的水中弥散的红，才回过神来。
应雨环以自己的身体，替他……挡了雷？
不是别有目的吗？不是想从自己身上谋求某种利益吗？为什么要替他挡雷？
无数纷杂的念头自宣沐霖的脑海中闪过，他看着应雨环背后被血染红的海水，想的不是嵇竺山的报复，不是无幻海将来要面对的局面，而是眼前的人。
明明如此强势的一个人，他的血也是红色的，他可能就要死了。
父母遇难的消息是幸存者带回无幻海的，那时他在哪里？
宣沐霖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回到无幻海，是在消息传回来的一个月之后。这段记忆一直是他刻意遗忘的，是他害怕去触碰的，然而今天，却不可避免地再度勾起。
死亡，竟然如此之近。
宣沐霖心神战栗，这几十年的经历宛如走马灯在脑海中闪过，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感觉到无措。
不能让应雨环死在这里！不能让他死在自己的眼前！
强烈的念头之下，宣沐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量，元灵几近枯竭的灵泽竟强行运转起来，水之灵元疯狂涌入他的体内。
很痛，四肢百骸充斥着剧痛，然而宣沐霖又一次带着应雨环站了起来。
“你不能死，我已经怀疑自己上辈子欠了你的一大笔钱没还，如果这辈子再背上一条人命债，下辈子岂不是还要与你纠缠？”宣沐霖自须弥间取出一枚丹药，喂应雨环服下，彼时又是一道惊雷朝他二人砸来。
“有完没完？！”宣沐霖双目刺红朝天怒吼，反手朝天打出全力一击。
那降落到一半的雷霆，竟生生被他打散，轰隆在半空中炸开。
宣沐霖浑身浴血皮肤崩裂，强行吸收灵元令他的身体不堪负荷，然而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并未停止。
“走，我带你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生死之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