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唇》宸宇

11、糖莲子

　　电光火石间，动作先于嘴巴，未等“啊”的一声落下，蒋萱已然把脱下的千层底飞致出去。虽然月色正好，抛物线也很完美，但还是没能击中目标。就见三道黑影“嗖嗖嗖”地便没入了幢幢夜色中。蒋萱也顾不得许多，赤着脚便冲去仔细查看。，还没卖出几步，就被杨氏一把抱离了地面：“哎——看着了凉，娘去娘去。”
　　杨氏一股脑的将蒋萱抱回了里间的炕上，才端了烛台出去。蒋萱垂腿坐在炕沿，越想越心疼，只要杨氏允她出去，她每次都要去地里捉蚂蚱给自家的鸡们打牙祭，蒋萱一直是拿它们当宠物来养的，何况这宠物每天还有产出，就是让蒋萱自己砂纸机解馋，她也是舍不得的。“可恨的东西。”蒋萱一阵子肉疼。看着光着的那只脚丫子，她又懊恼，怕是一根毛也没有挨着吧。想着，帘子一晃，杨氏手里端着个木盆进了来。烛台一倾，引着了案几上的油灯，吹熄了蜡烛，一豆光亮照出杨氏的面容，蒋萱看出她娘脸色不好，忙问：“全被咬死了么，这可恶的……”话没说完，就被杨氏一把握住了嘴。蒋萱莫名其妙的眨眼瞅着她娘，杨氏面上却是一脸凝重：“我的姐儿，往后可不敢去招惹那黄仙儿，得罪了那物，可是要痰迷的。”
　　见蒋萱老实点了头才顺势将她抱起来，搁在小凳子上好净脚。
　　蒋萱这才了然：怪不得她娘半夜三更还在屋子里晃悠，发现了黄鼠狼也不敢过去，归根结底杨氏仍是个古代女子，，哪能有超越时代的见识呢。但话说回来，就连蒋萱小时候也被祖母外祖母们特意叮嘱过不要招惹黄大仙，传说得罪了她轻则倒霉，重一些则小命不保，为了增加说服力，还要绘声绘色附赠些某某邻居、某某熟人的亲身经历，且这前车之辙灵异效果越浓厚，好似以儆效尤的力度也跟着水涨船高似的。不过当时年少无知还真被唬的祈祷自己别倒霉碰着黄大仙才好。后来大一些学软笔书法，才偶然知道自己用的最顺手的那管狼毫，就是用‘大仙’的毛做的，想着如果真有什么倒霉事发生，怎么人家制作狼毫笔的，还能全须全尾的挣钱啊，这样理清了逻辑，蒋萱顿时释然了。再后来，有回在网上看见一篇呼吁保护藏羚羊的文章，蒋萱还深思过如果给藏羚羊编一个类似黄鼠狼一样的灵异传说，对保护它们会不会有些助力。但仔细一想，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唯利是图起来都能杀人，几个没啥历史渊源的破故事能约束谁呢。
　　“娘，花儿它们还好罢？”蒋萱自己擦干脚，杨氏已然拿来一双新鞋摆在地上。
　　杨氏端着水盆要出去，蒋萱垫脚取油灯想跟着，被杨氏拦了：“花儿还好，黑点儿怕是不成了，娘得把那打的洞儿给堵上，萱姐儿再歇一会子。”见杨氏坚持，蒋萱也无奈，只得老老实实又躺回床上。杨氏给蒋萱理了理帐子，才安心出去。蒋萱躺在床上，却是再也睡不着，一来心疼自家的大肥鸡，一来还在想用什么法子能一劳永逸的防止悲剧的再度上演。越想越清醒，她干脆翻身起了床，先简单梳好头发，换了家常的衣裳。再挽起床帐，把两人的床铺整理好。做这些蒋萱一直没敢点油灯，怕惊动了杨氏，索性这些都是成日里常做的，等眼睛适应了光线，道也没多大的困难。蒋萱收拾停当，屋子里的饰物也渐渐更分明起来，她一抬头，就见窗纸透出熹微的天光。天亮了诶，可以出去看看了吧。
　　蒋萱蹑手蹑脚溜到外间，刚想撩开条帘子缝往外瞅瞅，谁料，差点同杨氏撞了个满怀。
　　“娘我先去梳洗嘞。”
　　“灶上有热水，莫要用冷水梳洗。”杨氏转身打帘子追着叮嘱道。
　　“诶，晓得了。”答应的挺好，蒋萱却直奔了鸡圈。她绕了两圈才找着新动过土的印记，这些可恶的东西！果然刁钻，竟然在这个地方打了洞。蒋萱又看了看那群惊弓之‘鸡’，真是被吓的不轻，稍有些风吹草动都会紧张的乱扑腾。为了安抚它们，蒋萱很快退了出来。满院子绕了一圈，她并没有找到‘黑点儿’的尸体，正好杨氏兑好了洗脸水，唤蒋萱。她便问起杨氏：“娘把黑点儿搁哪了，怎的不见？”
　　杨氏闻言眼神闪烁，迟疑道：“嗯，就搁在大门外，等回头娘便要送去八蜡庙，再替你上柱香拜拜。”
　　蒋萱也顾不得洗漱，开了大门，一眼便看见了死状凄惨的自家黑点儿，细看却不见地上有血污，正纳闷，就听杨氏忙忙追上来道：“萱姐儿这可吃不得，一来忌讳，二来谁知吃了会生甚急症。你莫要可惜，不过一只扁毛畜生，死了便死了，明日娘再买几只可好。”
　　蒋萱一脸黑线，也不知道她娘从哪看出它想吃黑点儿来着，终于寻摸见了放血的刀口，她才清了清嗓子道：“娘你去八蜡庙换些贡品罢，这个回头萱儿还有用。”
　　杨氏踟蹰：“罢了，切忌也莫要给别人吃便是。”
　　洗漱用过朝食后，娘俩兵分两路，杨氏炸了面果子，拿了线香郑重的去了八蜡庙。蒋萱包了两包糖莲子去街口寻虎子的玩伴狗儿。无奈，她在这里的人脉就那几个同龄人。蒋萱去时，狗儿正帮自家晒花椒。见蒋萱来，还以为是寻他妹子玩的，扭头瞅了瞅妹妹。蒋萱平日里本就不大与狗儿玩在一处，这次找他，不过是因为上回听虎子缠磨他娘要养只狗，说是狗儿舅家那大狗才下的崽儿。便来问上一问。蒋萱大大方方把凌晨的经历同兄妹说了一遍，兄妹俩同仇敌忾，那是相当激动。古代人真淳朴，搞得像他们家的鸡给咬死了似的。狗儿明白了蒋萱的来意，把竹簸箕丢给妹妹，便要带蒋萱直奔他舅舅家。不等蒋萱反应，早跑出了半条街，她只得把包好的糖莲子给了狗儿他妹，这才追了上去。
　　到了狗儿舅家，蒋萱就是一乐，大底是认识狗儿，他们家的大柴火狗便迎了出来，只是步履维艰，因为肚子底下还不依不饶的挂着俩‘拖油瓶’呢，蒋萱还从没有见过如此执着的‘吸盘’，正佩服着，就见其中一只坚持不住落了下来，仰躺在地上“咕噜”着翻过来，肥头大耳的坐在原地一下一下的舔嘴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蒋萱顿时被萌到了，好想抱抱哟~这个时段，大人都在地里忙，不是在犁种小麦的田；就是从早到晚驻扎在棉花地里。所以，家里头除了狗儿的外公外婆就是一群小孩子留守了。平民百姓都是大一些的孩子照顾更小一些的，所以跟着来找狗的便手牵手出来了一串儿。
　　一串中最大的是个女孩子，见是自家表哥便扭头喊：“爷奶，是三表哥来了。”
　　见跟着的还有蒋萱，就边撵狗边问：“你是谁，来我家有事么？”
　　蒋萱见她不过五六岁左右，既要牵着弟妹又要把那两只狗仔儿赶回去，却是有些左支右绌，便笑着上前，帮着牵过两个小娃娃，：“我帮你，你去把狗崽儿抱回去罢。”
　　狗儿表妹很是爽利，闻言便把弟妹交给了蒋萱，转身一手一个携起那俩胖狗便先进了门。还好蒋萱包了糖莲子，哄着两个小孩儿分着吃了几颗。爽利的表妹很快转了回来，用手指头刮脸颊：“羞煞人嘞~”
　　蒋萱撒手，两个小的全扑过去。一个说：“姐姐、吃。”一个说：“大姐，这叫‘糖莲子’，可甜哩。”正说到此，三岁的妹妹已然把手里的那个糖莲子递到她姐姐的嘴边，爽利表妹忙忙接在口里，霎时眼睛就亮了。蒋萱明白，这爽快姑娘一准偏爱甜食，看来吴女侠的礼物还是有用武之地的，比起糖莲子，蒋萱更喜欢新鲜上市的莲蓬，七八个扎成一束，一颗颗拨出来吃，能品出微微的清甜。杨氏也不喜糖莲子，白白放在匣子里，实在是浪费。蒋萱见她们喜欢，便把纸包重新包了，递过去：“我是判池那边崔家隔壁的，听说你们家卖狗崽儿，想来买一只。这个，没啥，拿去吃罢。”蒋萱把纸包塞在了爽利表妹手里。
　　爽利表妹也不推辞，却道：“姐姐若养狗看家，我家不要钱也使得。”两个小娃娃也跟着鸡啄米似的点头。
　　这道把蒋萱搞得一愣。
　　“我家孙儿说的很是，你若善待它，拿去罢。”蒋萱回身见一精神矍铄的老人出了来，身边跟着条乖顺的黑狗，最后才是之前跑进去的狗儿。
　　蒋萱向老爷爷屈膝道了个万福：“多谢阿翁，”蒋萱再次施了一礼接着道“阿翁可是听狗儿哥哥说了罢，不知您家忌不忌讳，我那有只被黄猫儿咬死的肥鸡，人是吃不得的，”蒋萱瞟瞟老爷爷身边做的稳稳的大狗，拿手指了指“若您家不忌讳，还是可以给它们煮了吃的。”
　　“哈哈哈，小娃娃不知道我老人家年轻时是做啥营生的罢，狗儿~”狗儿闻言越众而出，头一扬道：“我外祖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猎户，二十有三便打死过大虫……”话音被老爷子轻轻拍在后脑勺的一巴掌给止住了。
　　“娃娃去挑罢，俺家没啥忌讳的，你是个稀罕狗的，狗送去你家我也放心。”说完，利索的冲着蒋萱摆了摆手，带着忠犬出门走远了。
　　蒋萱没想到买狗直接变成了赠狗，事情办的很顺利，她又亲自跑了一趟去送死鸡。拿筐子把狗狗领回家，蒋萱挑的就是之前那只贪吃|奶的胖墩狗狗。听爽利表妹说了，这狗崽儿已经一个多月。现在可以吃些剩饭剩菜。原生态的土狗就是皮实不娇气，不似将后来的那些个名犬，同期比时，还不得羊奶加狗粮的好生侍候着，稍有疏失，就跑肚拉稀给你看。回家的一路上，蒋萱一直跟狗狗刷好感度，一会儿给她挠挠耳朵，一会儿又顺顺毛，总之一路上对人家动手动脚，片刻没闲着。见自家的小锁依然乖巧的挂在门鼻儿上，就知道杨氏还没回来。搁下篮子，打荷包里取出钥匙，垫脚捅开了锁，收好了门锁，回身将正想“越狱”的胖墩儿按回去，进院子，先暂时把胖墩儿搁在角落里，得给她弄个狗窝，这她早想好了，蒋萱“哼哧哼哧”搬出来一口木箱子，箱子中等大，折页早坏了，一直搁在旮旯里落灰，这也算是废物利用了。蒋萱把木箱子搬到卷棚底下，侧翻着放，这样方便狗狗出入，再把木箱盖子扣着垫在底下，下雨天也不用怕淹水了。里头铺上稻草，蒋萱拍拍手上的灰，倒退几步瞅了瞅，很完美。体力劳动的时候，脑力也不能歇着。正好给狗狗起个具有古典气息的名字，第一个跳出来的自然是‘旺财’这名儿，不过忒俗忒直白。嗯，有了，就叫——
　　“来福~看看你的新家，舒不舒服？”新诞生的来福同志，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小喷嚏。
　　把来福抱进它的新家，任其在里头打滚，蒋萱拿着块早上剩下的鸡蛋饼，撕给它吃，笑眯眯的看着来福狼吞虎咽。蒋萱忽然想起，饼里是有鸡蛋的——貌似已经提前在收保护费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