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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肖平去人事科报到后,怀着无比激动地心情走进了一所粉刷的雪白、漂亮、干净的房子。迎接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开大会批评他为败类的厂长,此刻却又像仰视英雄一样的对他敬重有加,毕恭毕敬地倒水、让座,还进行了亲切的交谈。
      肖平犹如在做一个怪梦,梦中他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乞丐,被无数个锦衣饱食的大汉追着打骂。忽然有一天,一位金甲神人站在他的面前,指着身后追打他的人们说:“这是我流落人间的一只小鸟。”然后就不见了。而畏惧神人威严的那些人们就众星捧月般地拥他做了“团头”
      的确是一个梦,从那天起肖平糊里糊涂的就做了厂长的助理。其实他什么也不做,每日照例的在车间里转圈,去感受那万丈荣光,是很多的员工与所辖的主任给予的。他反倒不习惯起来,反倒不断地回味那段做一般工人的好来,至少不用面对那么多虚假的东西,就连笑容也是粘贴上去的。
      他很想干点实在的工作,充实自己,可能干什么呢?办公室里有打字员,有文秘,工作已经全包了,更何况他也干不了,像个寄生虫一样,谁让他只有初中的学历。
      然而他却成了诗人,不会[写字的诗人,天衣无缝的与他吻合了,留心的工人漫步走在公司,总会从播音的喇叭里听到一些署名为肖平所写的诗。离奇的是肖平一直都蒙在鼓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开始以为是同名同姓的人,后来广播里便播了他的工作所在地,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就去了播音室核对,还真有他的稿子,落款公正大方的写着肖平两个字。肖平不干了,他要查个水落石出,知情的友人笑呵呵地说:“有人想替你争名,还不好吗?这也是你以后晋升的资本。”肖平却不然,他认为那不是争名而是在抽他的大嘴巴子。不知底细的人,会当真是他在写诗,而知道底细的,如同屋舍的工友,天天都在拿他这个错字连篇的诗人当取笑的资本。而且日子越久,越会被人传得沸沸扬扬,终有一天会无可收场,被人唾骂为沾名钓誉的无耻之徒。
      有时他真想回到那段曾一度厌弃的学校生涯,去充实自己,哪怕折去他十年的寿命也心甘情愿。他不希望生活在这样乌烟瘴气的环境里。没有知识是可悲的,渺视知识伯的人则是虚伪的,他们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他原来想换一份好的工作,可以改变一下生活方式。然而却又陷入了另一个泥沼中,始终逃不出庸俗困惑的大网。
      这日,上面要肖平拟一份个人简历,必须要他亲自动手,别人是代替不了的。肖平握着笔伏在一张白纸上久久不能动笔,聚敛的眉峰拧成了一座山丘。罢了,只得求助于同室办公的文员小安,他回头看看小安正伏在电脑旁全神贯注的敲着键盘,拟写厂长的大会发言稿。肖平顾不了许多,为了不使自己在上级面前出丑,就强颜附会地冲小安道:“小安,现在很忙吗?要不歇一歇?”说着把一壶泡好的茶放在了小安的面前。
      小安全身心的投入,没能意识到他的用意,木然的摇摇头,稍顿了一下才有所觉的停住了手中的工作,转首对他笑笑,会意地说:“你是不是有什么——需要帮忙?”
      肖平倒干脆,陪着笑脸,来个竹筒倒豆子。小安的笑意意褪去了,现出了少有的阴云。
      肖平实在没招了,若小安不帮他的忙,就没人可帮他这个忙了,索性豁出去了,放下比小安大一级的级别和面子,像央求一位无所不能的神一样,“帮帮我吧!下了班我请你喝酒。”小发看着肖平虔诚的样子,似笑非笑地说:“你的诗写得很好。”
      肖平听出了语气的份量,知道话说的是反语,心灵便蒙受了极大的羞辱,但还是忍耐住,不使多驳的情感外泄,放低了声地说:“那,不,胡乱写……。”
      小安歉意的伸出一只手在胸前,作一个无可奈何的动作,略显婉约地说:“这,我现在很忙,要不明天怎么样?”
      肖平怎么能等明天,上面明明规定上晚上要的,如果推绝,势必会得不到信任,反类其犬,又是又急切地说:“小,小安,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不然我真的交不了差了。”
      小安不知何故显得落漠惋惜的轻叹一声,摇摇头,勉为其难地说:“好吧!”慢慢吞吞到肖平这边来,拿起笔,以肖平口述,整理编排起来。果真不同凡响,不到十分钟,一份简历便拟好了。
      肖平将简历呈交上去,径直的走在路上,烦躁的心绪如同脚下没有方向的路。尽管每一个认识他的人都主动热情的同他点头哈腰的打着招呼,可一点不能让他找回自己的真正的感觉。他感到自己就是舞台上的一具木偶,在被一根无形的绳索控制住……是啊!他虽然大小算个领导,可谁会认为他是个领导的天才呢?自己都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小安都不把他放在眼里,这他并不怪人家,若不是自己出来横插一杆子,坐在助理位置上的就是小安了。单凭这一点小安他能没有意见吗?更何况他只是一个摆设而已,根本就没有具备领导的能力与知识涵养,这一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走着走着,无意识地来到的舞厅的门口。那里面灯红酒绿,伴着西部狂欢的舞曲,被火热激情绕着的人们,扭腰摆臀的翩跹起舞。侯春霞就在其中,她几乎每天都会来这儿狂欢,肖平常常会看到。他顶不喜欢她这样,跳起舞来就像吃了□□,要么就像疯子,没有一个女孩子的正经样。然而他现在不会爱样因熟稔而产生的看法,如今他们已经太陌生了。只说侯春霞,与肖平分手后,又找了新的恋人,他们才是志趣相投。他们在酒店里和朋友喝酒,还脸红脖子粗的说一些脏话,醉了就三五成群互依着摇摇晃晃的在街上走。自然他们不光是喝酒,还把大好的青春消耗在江湖术士的卦摊上,以及低级趣味的录象厅。侯春霞是堕落了,而且是在玩着自杀式的把戏——人把最弥足珍贵的生命和时间放纵于欲海之涯,就无疑是在自杀,或提前结束生命。
      肖平又怎能坐身于事外,毕竟他们曾在一起共度过一些时光,是有感情的。
      那是一个下午,是肖平胜任职务的一个星期。宿舍里的工友嚷着非要肖平请客,没法子,只得请,反正刚开工资有的是钱。噢!忘了一点,就是厂长已经取消了肖平所有的经济制裁。
      他们同行六人来到公司外面的酒店,由于公司发了薪水不久,所以客满为患。肖平他们只得挤在门口的一个小角落,吃喝说笑。然而就是他们斜侧面的人影的缝隙中,一个女孩嬉笑怒骂放浪的喝着酒,与身边的男孩调侃,其中就有她新任的男朋友。肖平一眼就认出了她——侯春霞。他听说她在一段日子里消沉得厉害,但未想到她会如此不拘的饮洒。以往她是不沾酒的,而且从不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肖平惺惺相惜的扼腕,于是瞅准了机会,走过去约她到外边谈谈。她很给他面子,晃晃悠悠的随他来到了外边,靠在墙上,啼笑皆非的打着酒嗝望向他。
      肖平不去看她,将头仰向天空,长吁一声,哎哎期期地相劝:“春霞,你别在堕落下去了,你应该为你的生命负责,干一些正经事。这样你才会活得有意义。”
      侯春霞像疯子一般地傻笑,接着显得异常凄苦地说:“我不知道,什么是有意义的事情,只知道这样痛快的活着,不寂寞,不虚度。人不就是为了寻找欢乐而来的吗?”
      肖平被侯春霞驳得哑口无言,瞪着两只空洞茫然的眼睛,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是的,他自己又何尝知道干什么才算正经事,才能有意义,不过是在漫漫混沌的世界中能保持一方清净的乐土而已,并不比她进步多少。
      “肖平,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方式。或许你认为我是在堕落,而我却认为你是……”侯春霞似乎想要表达某些客观的看法,可说着又停下了口,讪讪一笑地掉转话峰加以解释道:“以前的事是我不对,你能原谅我吗?”其实她是知道肖平不会嫉恨的,待肖平回应肯定的答复后,她感激的与他辞别,然后又回到了酒店的位子上,去追寻她自认为的欢乐。
      肖平站在舞厅的门口,观望了一会儿,便百无聊慰的往住所处走去。来到屋前,看到那棵垂柳时,不由然的忆起了曾在树下面捉苍蝇拨掉翅膀去喂蚂蚁的情形。蚂蚁很小又很笨,单凭一两只是捕获不了一只绿头苍蝇的,抑或蚂蚁并不笨,而是绿头苍蝇受到了惊吓晕头晕脑的乱闯乱转,如果遇到成堆的蚂蚁,绿头苍蝇就算使出浑身解数也逃不掉,只好认命,被活活的吃掉。
      无聊只属于那些精神极度空虚的人。肖平无法摆脱这种孤寂的无聊。曾经他还可以在无聊中通过各种方法去填充,如今他只得在内心痛苦的忍受。他要维护自己做领导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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