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9 ...
-
绪川真理推开门时，正好和面色微微凝重、正要关上房门的乔瑟夫·乔斯达打了个照面，此时是新加坡早晨七点十分，距离昨晚她提到的八点还有可留作充沛早餐时光的五十分钟，但显然，乔瑟夫·乔斯达不怎么有悠闲享受五星酒店高档早餐的好心情了。
和他共住一个房间的阿布德尔·穆罕默德越过正走神的乔瑟夫·乔斯达，神情复杂地凝视了她一眼，最终没说什么，只是帮着他带上了门。
“……啊，”绪川真理在心里呼呼闷笑，“居然连招呼都不打了、好没礼貌。”
但她一被他人警惕，就立刻像所有反派人物那样产生了来源于本性的恶劣与快意，生有一副恶魔心肠的少女于是毫不顾忌地轻快“啪”地关了门，哼着小调拐出了走廊。
绪川真理今天穿了一件橘棕色的针织开衫，在上面别了一枚风格简约的哑光镀银罂粟胸针，平时看起来不太显眼，但在有心人眼里则足以作为标识——因此绪川真理也不意外地在自助餐厅内和端着盘子坐在她面前的眼镜青年打了个招呼。
“Hi. ”
刚刚还在不着痕迹地打量少女胸针的青年人穿了一身能够巧妙烘托身材的休闲西装，一副马上要去参加商务会议的模样，他看着少女黯淡而猩红的眼眸复又垂落下去，礼貌地侧了一下头，借着桌上餐巾的掩盖往她的盘子下轻轻放了一套半指大小的发信器，“你好，Pravda。”
绪川真理把东西随便收好后就开始专注早餐，她用叉子划开煎蛋，和沙拉拌到了一起，“我还以为你要直接去乔斯达那边呢，舵口那边怎么说？”
“……。”
“啊，不好意思，你和蟒叔不是一个体系的？”
“蟒哥已经离开新加坡很久了，这次时间还很紧，所以……”
“——哦，私活。”绪川真理颌首，“那说明叔叔对SPW挺有意见的嘛，怎么了，钱没给到位？”
“……也是一个方面。”
“一个方面？”绪川真理一边朝巧克力奶里加砂糖，一边发言讽刺道，“除了钱和武力，你们居然还在考虑什么别的吗？你们分裂了？还是说自从你们从香港撤走之后，就再也没有之前的眼光了？”
青年人猛地抬起头来看她，但少女却没觉得她说了什么值得惊讶的，她辛辣点评道，“真是越来越没耐心了，虽然土皇帝很好坐，但人的野心实际上总是没有极限的，对吧？”
“……是的。”
作律师打扮的青年复杂地看了绪川真理一眼，终于淡淡送出一口气，也不知道他刚刚为什么那么紧绷，他摘下眼镜，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虽然舵口那边没什么反应，但是下面人总觉得他们SPW铺了很大一个摊子，会来和我们抢位置，我知道有一部分人想过帮着中亚人卖点消息之类的。”
“碍眼，我懂，有时候他们的作风确实挺碍眼的，对吧？”绪川真理捧起杯子，啜了一口加冰巧克力奶。她面颊弧度柔和，手指软弱地搭在杯沿，沾上了一点杯中银匙上凝聚的冰凉水汽，但这位看起来普通而温和的女学生却完全遗忘了掩饰她话语与行为之间的不和谐似的，只是抬起头来朝青年人露出一个友善的假笑，使得本来弧度圆润的杏眸被主人微微敛就更加狭长的样子，“但是你没有卖吧、或者说你们没有卖吧？”
刚刚还在自诚苦恼的青年人措不及防、与绪川真理的目光对了个正着，他条件反射下作出的否定如此苍白，以至于没能挡住他那一瞬间仿佛被攻击了精神的怔忪：“……没、没有。”
“那就别做了，”绪川真理停止搅拌瓷杯，让其中细碎泡沫构成的小小漩涡缓缓平静了下来，“回去告诉叔叔他们，用你们在中亚的路子和SPW套瓷，美国人总比你们想象的财大气粗，多一个合作伙伴总比多一个半路插手的过江龙好得多。”
他讷讷道：“……诶？”
绪川真理望进对方的眼中，黯红色的眼睛即使是在这样光线充足的环境下仍旧保有几分自然的晦涩：“你还没见过乔斯达的掌门人吧？”
青年人：“没有过。”
绪川真理：“叔叔也没见过？”
青年人：“……蟒哥不喜欢坐飞机，所以就……”
绪川真理被暗噎了一下，忍不住悄悄摇头。
（传统行业就是这幅德行，忠诚的近义是迂腐、义气的近义是从众……没有政府的才能还要统治比政府更加叛逆的群众，归根求底也只有一条死路能走。到底还是朴素联邦，若要希望其中有人能够突破局限来求和或改良，其无异于自我灭亡。）
绪川真理毫无指点棋局之意，只打算用最简单又最干脆的手段让双方摊牌，毕竟她矜持自爱、珍惜自我的一切性情，而既然展露攻击性于她无害，那么她为什么还要委曲求全，为了不被质疑而长期保有温和友善的完美伪装呢？
绪川真理眼睛没笑，只意味深长地用眼尾扫过了桌沿的倒影，那里藏了一点粉色的发梢和半截帽檐。
“既然你已经吃好了，”绪川真理眼也不眨，根本看不见对面桌上刚咬了一口的三明治和还没拆开包装的茶包，挺直脊背放下餐巾，“就走吧，一起去见见那位，以及——”
绪川真理轻声道。
“谈谈关于你们现在知道的事吧。”
-
这就是她和自称方逸堂的青年律师一起坐在乔瑟夫·乔斯达对面的原因了。
方逸堂扶了扶镜框，看着穿了一身骚粉色热带休闲装的健壮中老年和一边端坐着挂了一对奇大无比异族风情耳环的埃及人，默默垂下头来机械性地翻了翻手中整理整齐的资料夹，余光瞥见自己特地在脖颈下半寸位置打出的温莎结条纹领带。
“……。”他这会终于知道绪川真理在餐厅里为什么露出那么复杂的眼神了。
绪川真理好整以暇地托着腮帮，等着在不同概念上被震飞天外的两方反应过来，她刚刚和SPW的对接人远程连线，借着这次机会把大部分能够摆在台面上谈判的事统统列作备案，顺便敲打了几下满脑子孤立主义又完全没有能够孤立他人能力的南洋人一方，其措辞尖刻与她先前在“乔瑟夫爷爷”面前所展现的那个“小真理”完全不同，甚至让一边默默观察着绪川真理的阿布德尔也感到了几分棘手。
但绪川真理却在这片尴尬而谨慎的沉默中显得如鱼得水，仿佛她本身就是这样似的。
“八百万美金。”绪川真理总结道，“附加上华清能提供给SPW的一切中亚地下情报，包括他们的雇佣兵动向和开罗为中心的势力素描，但SPW也要提供给华清一部分太平洋航线，时间和班次你们私下决定，多余的事会有人来找你们联系，这次先做暂停，乔斯达先生还有别的事要谈。”
她挂断公放电话，翻手在资料上写写画画，顺便在纸面上画了一条简笔盘蛇，又在上面打了个叉。
（……啊，这样一看，以后可不能投□□的简历了。要是叔叔再不金盆洗手，就找个时间把他卖到监狱里去冷静冷静。）
最终还是在商界浮沉多年的商界大亨兼波纹战士率先一把扔掉了手上的一大堆调查材料，在床边摆了个JOJO立：
“Oh——my——GOD！真理——！”
绪川真理被这声波攻击震得耳朵痛，忍不住皱了皱眉，仰脸看向正很不礼貌地单伸出食指指着她的乔瑟夫·乔斯达，少女偏移了一下视线，正好和一副沉吟模样的阿布德尔对上眼，然后又缄默着转了回来。
乔瑟夫·乔斯达在他的年代里堪称风云人物，就算是究极生物也能忽悠成太空垃圾，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到了新时代总得有人看走眼马失前蹄的时候，此刻他看向保持温和而弹性的沉默的绪川真理，就开始以一副全新的前辈态度来观察这位年轻而多变的后辈了。
绪川真理不是一位眼界短浅的利己主义者、也不曾形成过可怜又卑微的讨好型人格，她所谓的擅作春秋文章，捏造鹿马印象不过是为了目标利益最大化而精心打造出了事物的不同面貌。她天赋在此，因此不觉得累，也从不认为这些是另类的委曲求全，但在他人眼中，却能造出更加符合惯性印象的有利误解，这是她生来就会的隐秘手段，也能称得上是沟通艺术的一种。
乔瑟夫·乔斯达摆着JOJO立观察她许久，忽然放松下了神情，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她方才人设大崩的影响似的，伸出手来给了她一个像几章前那样完全作为安慰意义的拥抱。
年长的英雄人物，曾经狡猾而充满斗争智慧的男人，现在是一位家庭美满、有着黄金精神的美国牛仔，乔瑟夫·乔斯达什么也没提，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又说道：“……谢谢你，真理。谢谢你和我们一起。”
年轻、乖僻、生性傲慢冷硬的少女这时才将她静静提起的一口气舒了出来。
（只有更加年长、经历过社会考验的人才懂得含混的智慧啊，太年轻反而见不得眼中的风沙、太年长就会更看重结果，如果我是找到花京院典明、或者是波鲁那雷夫，甚至是阿布德尔来做主导，都要换一套方案来了。真不愧，是乔斯达啊、真可惜，居然是乔斯达啊。）
她在乔瑟夫·乔斯达的背后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微笑。
方逸堂随即同华清分部的事务做了电话交接，将目前能够提供出来的信息先收纳总结了出来。
“……所能确认的……中亚刺客……有一位神秘学传人失踪……传说也发来吧……是的，她说势力素描也要做，找蟒哥要就可以……”
绪川真理静静地看了一会这位年轻而充满工作热情的青年律师，似有所感地笑了起来。
（唔……这样看，叔叔似乎还是有点先见之明的，无论如何，不用和他针锋相对真是太好了。）
她转过头来，笑眯眯地和面色复杂的阿布德尔互相对视，但绪川真理心情不错，于是无视了对方欲言又止说不出屁的含蓄演技，温温和和地指导埃及人。
“既然已经达成合作了，那么也可以把其他人叫来聊聊天了，对吧？”
绪川真理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门外，然后就完全没常识地把人丢在一边了。
（所以啊，到底是谁一点也不礼貌啊，真理酱。）
作者有话说第31章 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