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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风起幡扬 ...

  •   第八章风起幡扬
      (一)
      婚后,廖汝煜两口用公积金贷款购买了一套三居室。在新房装修之前,两人临时租了套公寓居住。
      新房上房后,拿到钥匙,他们在毛坯房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心中充满了喜悦,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小窝。拿什么来装扮我的家呢?索济民和廖汝煜既兴奋又憧憬。
      找来装修公司,开始设计房间,两人环保意识比较强,还打算日后住进去就怀宝宝,所以一切从简,能省掉的点缀全部省掉,能不拆不砸的地方尽量不动。为了保证装修材料环保健康,夫妻俩决定亲自去买,不用装修公司代劳。从实木家具到实木地板,再到实木门,尽量采用纯实木,毕竟实木比板材环保。两人整日穿梭在家装建材市场,一起比较、权衡,回来后上网搜集相关材料,掌握一点知识后再去挑选,家中的每一件东西都是这样反反复复好多次才最终定下来。在那段时间里,两人手拉手地走过一间间店铺,让很多店家羡慕不已。一个人已是一道风景,而两个人在一起,风景更加美轮美奂。这应该是他们婚后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同心同德,岁月悠然。
      虽然情意缱绻,但暗礁也时时存在,考验着这对刚刚着手建设家庭的小夫妻。选完卧室门,两人就在卫生间门的选择上出现了分歧,索济民坚持使用实木门,而廖汝煜更愿意使用铝合金或者钛合金门。索济民觉得还是实木门上档次、环保,而廖汝煜却觉得卫生间用水比较多,较为潮湿,铝合金或者钛合金更实用。两人争执不下,谁也说服不了对方,僵持中,索济民干脆罢工不干了。
      五一放假,索济民也正好轮休。本来两人可以好好地把装修工作向前推进推进,现在其中一方却躺在床上赖着不起了。要是放在往日,廖汝煜肯定会哄着他下床一起干活的,可现在,她每天累得人仰马翻,心都快操碎了,实在没时间、也没心情再在索济民身上折腾。索济民像孩子一样倔强地躺在床上,廖汝煜也拿定主意──冷处理!
      第一天,她如往常一样,先去新房看看施工情况,再跑建材市场。中午回到出租屋做午饭,索济民躺在床上装睡着,廖汝煜并不叫醒他,一个人吃完饭后,继续去干活。晚上回来,索济民还在睡觉,廖汝煜吃点中午的剩饭菜,洗漱完毕上床睡觉。
      第二天,廖汝煜还是上午干活,中午回家做饭,但索济民依旧赖在床上不起,她一人吃饭一人干活,下午直到天黑才回,晚饭随便对付一下,洗漱完毕后倒在床上,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第三天中午,廖汝煜忙完手头的活就匆匆赶到菜市场,买了五花肉和鲈鱼,又买了豆腐、白菜、萝卜和土豆。到家后,煮上米饭,然后开始清蒸鲈鱼,烧个红烧肉,烧个白菜豆腐,炒个酸辣土豆丝,最后还烧个萝卜汤。廖汝煜故意把厨房门敞开来,让香味飘到卧室,让索济民听听厨房里锅碗瓢勺的声音。她全神贯注地烹饪菜肴,但也时不时地向卧室的方向瞟上两眼。就在烧汤的档口,听到卧室里有动静,门似乎打开了。她只作不知,继续切香菜末,准备汤烧好后撒上去。忙碌中,又听到卫生间里也有动静,还传来洗漱的声音。
      一会儿功夫,汤烧好了,菜一一端上桌,餐厅里香气四溢,令人馋涎欲滴。她刚坐下,就见索济民痛痛快快地来到餐桌前了,嬉皮笑脸地坐下,端碗就吃,饿的已经没架子了。红烧肉的香甜,鲈鱼的鲜美,白菜豆腐的清新,土豆丝的酸辣,他大快朵颐,完全忘了正在怄气的事情,而是全身心地投入到美味中……
      饭后,廖汝煜刷锅洗碗,收拾完毕,准备继续去建材市场,还要看看橱柜和抽油烟机。索济民也收拾停当,不等廖汝煜开口,自己就跟了上来。
      生活又重新回到正轨,插曲告一段落,自始至终,廖汝煜都一言未发。
      此后一段时间,两人继续合作,直到最后完工。整个新房装修用掉了近一年的时间,大功告成时两人既疲惫又欣慰,晾晒半年后入住。虽说日子简简单单、平平淡淡,但廖汝煜在心中还是满足的。一直向往清净,而安稳的居家生活给了她很大的清净。没课的下午,就坐在自家阳台上,品着菊花茶,看看夕阳,这时她的心都会很静很静……
      (二)
      一日,好友聚会,史盛妍和马骄然看到廖汝煜身上散发出的恬适与从容。她们感叹婚姻让人成熟,让人成长,特别是对女人;而廖汝煜更觉得婚姻是一场修炼,不论是轰轰烈烈还是平平淡淡,也不论是浴火重生还是唏嘘一场,都会把女人的心智、气质和容颜修炼到自己最满意的程度。两人劝史盛妍要积极地寻找自己的另一半,而史盛妍却觉得一切随缘就好,其实心里执著地期盼灵魂伴侣快点出现。言谈间,却发觉马骄然十分憔悴,眉宇里有挥之不去的哀愁。两位好友殷切询问,史盛妍吞吞吐吐,却还是老问题──盼子心切,却始终难以怀孕。在这件事上,马骄然付出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这两年遍访名医,喝了无数苦水,却都无济于事。是天运不济,还是人事不周?终究不得而知。
      每次见面,总有说不完的知心话,道不完的姐妹情。茶完了再续,酒空了再添,一直聊到深夜,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次日清晨,廖汝煜准备好早餐,一壶菊花茶,几片全麦面包。索济民洗漱完毕,来到餐桌旁坐定,喝着清甜的茶水,吃着香喷喷的面包片。两人边吃边聊,廖汝煜随口提起马骄然不孕一事,索济民建议去医院做一次彻底的检查。她听后觉得有道理,当天中午就把话转给了马骄然。
      下午,廖汝煜和史盛妍都没课,两人陪同马骄然来到医院,做了一次全面的妇科检查。几天后,结果出来,一切正常,不存在受孕障碍。三人百思不得其解,拿着检查报告来找索济民。看完所有检查报告,索大夫沉思良久,最后建议让严仕骏来查查,也许问题出在他身上。马骄然一脸无奈,因为严仕骏是不会做任何检查的,他的男性尊严不容挑战,哪怕是在传宗接代这样的大事上。索济民觉得这两口子真是可笑,女的整日求医问药,男的却一直置身事外。他无奈地摊摊手:爱莫能助!
      晚上回到家,廖汝煜坐在沙发上想马骄然的事,直想得出神。
      索济民看在眼里,心中不忍,随口安慰道,“你不用太担心,严仕骏如果真想要孩子,他自然会去检查,很多男人抹不开面子,但私下里还是会去医院的。”
      “这么长时间,他要是想去,早就去了。”廖汝煜答道。
      “那就说明这个男人现在还不想要孩子!”
      不说还好,这一说,廖汝煜心里“咯噔”一下,一下子想起上学时严仕骏一直拒绝马骄然的事情,难道他真的不想和马骄然生孩子?
      看到廖汝煜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多云转阴,仿佛是给猜中了,索济民赶紧安慰:“走一步看一步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时来运转了!”
      廖汝煜忧心忡忡,可转念一想,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自己再怎么着急,一时半会儿也是无能为力,不如静观其变。
      这事就这样暂且放下了。
      结婚后,廖汝煜就搬离了教工宿舍,和索济民住在一起。她走后,学校又安排一名新教师住进来,史盛妍有了新室友。一次,廖汝煜去宿舍找史盛妍,见到这名新同事,名叫邱瞳,相貌平平,但说起话来似乎很有见地。史盛妍悄悄地告诉她,这位博士好像很了不起,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小人物!廖汝煜从没见过她如此“夸赞”一个人,觉得反应过度,当时一笑了之,并不放在心上。从那以后,学院里开会或者举办活动时,偶尔也能碰见这位新同事。
      严仕骏自从加入高校行政行列后,发展的顺风顺水。在史盛妍和廖汝煜评上讲师后不久,严仕骏就荣升为中文学院的副院长。身为澍城理工大学的中层干部,严仕骏威严有加、不苟言笑,每次见校园里碰到昔日的两位同窗,从不搭腔说话,哪怕对方主动打招呼,也只当作没听见,毕竟身份显贵,不能轻易屈尊!两位女同事,为了顾及如今领导的颜面,也只好形同陌路。
      (三)
      时光荏苒,岁月飞逝。
      2012年秋季开学,廖汝煜在课堂上滔滔不绝,神采风扬。有时上了一天的课,也不觉得怎么劳累,夜里睡上一觉,第二天又活灵活现地出现在课堂上。但这种情形并没能维持多久,很快,她就感觉身体乏力,上课没讲几分钟气就提不上来,需要用胳膊肘撑住讲台,才能勉强讲课。她弄不明白怎么回事,只觉得累,想睡觉,好像一躺到床上就能睡着。
      中秋佳节,阖家团圆。望着摆放满桌的果蔬佳肴,她一反常态,没有一点点胃口,不仅如此,整天昏昏沉沉,身上好像一点力气都没有。吃饭时,坐在那里直发愁,勉强吃上几口,还全吐了出来!挣扎着回到卧室,往床上一躺,一动都不想动,很快就睡着了。和廖汝煜的萎靡不振不同,此时此刻的索济民心花怒放,因为他知道妻子怀孕了。此后一段日子对廖汝煜来说相当煎熬,胃里一直有灼热感,吃什么吐什么,日子过的昏天昏地。幸好国庆放假,她就一直赖在床上,感觉浑身上下全都不对劲。
      索济民既要照顾怀有身孕的妻子,又要忙着准备晋升职称,天天是焦头烂额。教研室为了照顾孕妇,主动减去廖汝煜的部分课程,孕吐结束后,她就相当清闲了。索济民买了很多好吃的放在家里,廖汝煜没事就学着煲汤,既能满足自身对营养的需求,也能犒劳犒劳整日辛苦奔波的老公。有时,特意多做一些,让索济民捎给史盛妍。自从廖汝煜搬出宿舍,史盛妍就很少开火,吃饭问题基本上是在食堂解决。廖汝煜心疼她,没怀孕时自己经常送些家常菜过去,现在有了身孕,就让索济民时不时地捎些过来。得知廖汝煜怀孕,史盛妍和马骄然周末常到家里坐坐,探望她一下。每次过来,马骄然满眼都是羡慕,心情却更加焦虑,求子之心前所未有的迫切!
      年后,廖汝煜的身体越发沉重,走路、干活都不如以前灵活。脸上开始出现妊娠斑,肚皮上出现妊娠纹,并且随着月份增长而越来越多,身体的变化在一定程度上削减了廖汝煜的自信心,开始不大愿意出门了。就在她不断变老、变丑、变臃肿的同时,索济民却在不断地变潇洒、变得意、变亢奋,事业上一帆风顺,家庭安稳幸福,这些都使得他开始发现生活中越来越多的美,而这些美却是之前从未留意过的。首先,医院里面有不少护士和实习护士,此前,在他的眼里,她们就是干活的护士,可在这个春天,却突然发现她们每个人都好美好美,裙裾飞扬、面若桃花;再打开电视,女明星们真是国色天香,以前觉得她们艳俗,现在却觉得艳色动人;再想想自己老婆单位的那些女同事,好像都不简单,似乎都比自己老婆漂亮……
      妻子负重越来越多,丈夫的心思却越飘越远,春色不醉人自醉!
      廖汝煜不愿意出门,索济民也不愿意带她出门,毕竟身材不再婀娜,容颜不再娇艳,成日一双平底鞋,走路还慢慢腾腾,索济民伺候伺候着就没了耐心,孕妇真是太麻烦了!要是自己一个人出门,那情况就不一样了:轻车简从,西装革履,轻轻松松就与春光融为一体!可以酒吧会友、可以超市购物、可以广场漫步,可以影院流连,在宝马雕车中,在衣香鬓影中,索济民第一次体会到生活的多姿多彩。自己真傻,以前只知道奋斗,以为生活只有一种颜色,原来,生活是可以五彩缤纷的!他开始厌倦家庭生活,牢笼一般,桎梏了自己展翅翱翔的豪情。
      但,还是要回家,还要照顾孕妇,在别人尽情挥霍青春的时候,他却要承担起家庭的责任,他感到委屈,感到厌烦。每天都在幻想,幻想如何才能走出去,到外面去尽情地玩乐,毕竟自己还很年轻很年轻。几乎是一夜之间,索济民开始后悔自己结婚太早,竟没来得及看看外面的大好风光,就一脚踏进了藩篱。此后,这种悔意在一点点地吞噬他的内心,让他的灵魂难以安宁。有时候,当一个念头从心底蹦出来后,就像孙悟空从石头中蹦出来一样,很快就会宣告和彰显自己的存在。
      而这一天,竟来的出奇的快!
      一天,家中物资匮乏,需要去超市采购。廖汝煜不想去人多的地方,列了一份长长的购物清单给索济民,让他自己去采购。但索济民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带上老婆,因为家中的事情是女人的事情,家是女人的家,男人的世界在外面,所以物品采购哪个品牌、哪种类型、哪个型号,还是让老婆来决定吧,只要她能接受就行,自己对家中的一切都无可无不可。
      廖汝煜只好跟出来,等采购完,已是口干舌燥,筋疲力尽。她顺手从购物车里拿起一盒酸奶,边吃边走往超市外走,可惜手脚太笨,酸奶竟然撒到了衣服上。她喊老公拿点抽纸出来,索济民闻声扭头,看着身后磨磨蹭蹭的老婆,火直往头上窜,恶狠狠地瞪着,很不情愿地抽张纸甩过来。态度太不友好,直接影响到孕妇心情,廖汝煜心中不悦,但并不言语,继续吮吸手中的酸奶。
      有了这次教训,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廖汝煜能亲力亲为的事情尽量自己动手,因为一麻烦别人就会招来反感,甚至是训斥。但事情也不尽然,索济民也有心情好的时候,就比如说眼下这几天,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向廖汝煜打探邱瞳的情况,态度相当和蔼可亲。以前,廖汝煜不大关注这位同事,偶尔碰到也只是打个招呼,没有深入的接触。但现在,索济民总是把话头往上引,当她把邱瞳有男朋友的消息告知时,这个男人几乎崩溃。他涨红了脸,低头不语,使劲扒碗里的饭,神情尴尬,像是受了很大很大的伤害。
      如此一来,廖汝煜开始留意这位新同事,这一留意竟发现她果真不同凡响。
      一个周末,史盛妍请吃饭,廖汝煜不想吃外面的食物,想找理由推掉,但索济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来到饭店,史盛妍和马骄然已经等在那里,还有那位让索济民念念不忘的邱瞳。廖汝煜十分意外,史盛妍连忙解释,都是舍友,就叫过来一起聚聚。廖汝煜没说什么,但索济民很兴奋,热情四溢。大家喝酒、聊天,气氛高涨,但史盛妍很快就发现,索济民和邱瞳眉目传情,打成一片。她后悔不迭,不应该把这位新舍友叫上,想替他们掩饰时,已经来不及。马骄然和廖汝煜也都觉察出来,顿时,气氛尴尬起来,但剧中人浑然不觉,依旧恋恋有情。邱瞳眸光熠熠,触动人的心弦,索济民所有思绪都随着这智慧之光翩跹起舞,任凭它调动与支配。
      廖汝煜轻轻放下手中的筷子,和邱瞳攀谈起来,“邱老师,你名字中的‘tong’是哪个字?”
      邱瞳没想到一个面目丑陋的老孕妇会突然问自己话,但碍于众目睽睽,不得不把把视线转移过来,“是瞳仁的那个瞳,就是眼睛的意思。”
      “这个字好像很少用作名字?是父母给起的吗?”
      邱瞳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啰嗦,“不是,我自己起的。爸妈起的名字太土,上大学后我就给改了,改成现在这个名字。”
      “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廖汝煜好奇。
      此刻,邱瞳却从心底感谢她问这个问题,于是颇为自豪地回答:“我一直觉得自己很聪明,眼睛可以直达别人灵魂的深处,所以就改用了这个‘瞳’字。”
      邱瞳心情愉悦,自恋不已,快乐的情绪感染到对面的索济民,这位别人家的老公也跟着崇拜起来,甚至崇拜得如痴如醉。
      “你的眼睛确实很迷人,让人过目不忘”,廖汝煜客气地恭维。
      邱瞳很是受用,话竟多起来,“上学时,很多男生都说我的眼睛让他们心碎。”
      的确如此,但心碎的不仅仅是昔日的男同学,还有正坐在对面的索济民。
      一顿饭下来,廖汝煜开始客观地衡量邱瞳这个人。这个女孩的确聪明、自信,单从衣品上就能看出来:低调中透露着奢华,奢华中流淌着浪漫,浪漫中散发着自信。在廖汝煜的心中,做学问的人的气质应该内敛,但邱瞳的气质却在内敛中流露霸气。这次接触之后,廖汝煜从心中认定,这个女孩并不美,但这个女孩能摄人魂魄!
      晚宴结束,大伙散去。一直到家,索济民身上的火还在烧,整个人魂不守舍。
      第二天,史盛妍把廖汝煜约出来,把马骄然也一并喊上。三人来到咖啡馆,一坐定,史盛妍就开门见山地说:
      “我当初跟你们说,索济民是虚情假意,你俩都觉得我是神经过敏,昨晚的情形你们看到了吧?我怀疑之前索济民来给我送汤时,这俩人就一见钟情了。”
      马骄然听得心惊肉跳,担忧地看着廖汝煜。
      自从见识了钱文纵和柳青青的“两情相悦”,廖汝煜对这些事情全都淡淡的,“一见钟情又如何?两情相悦又如何?婚姻不是儿戏,我们现在有了孩子,索济民和我对这个家庭都有责任,不会轻易就散的。”
      马骄然同意。
      史盛妍气愤不过,“如果他俩是真感情呢?”
      廖汝煜微微一笑,“如果是真感情,那我就成全他们;当初能成全钱文纵,现在成全索济民就更不难了。”
      “你说的简单!孩子呢?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
      “所以,我的成全是有条件的。必须等到孩子成人,等索济民履行完他对孩子的抚养义务、教育义务,才可以去享受他的爱情。”
      “如果他现在就想离呢?”
      “我不允许我的孩子没有父亲。当初结婚,是他自愿的,没人拿枪逼他。”
      “邱瞳一旦下定决心,就会行动,不会受你牵制的。”
      “我牵制的是索济民,不是邱瞳。邱瞳要想遂愿,前提是她和索济民之间要有爱情,而且是天长地久的爱情。”
      “你要对付的可是两位博士,你可要清醒着点!”史盛妍担心不已。
      马骄然点头,“的确如此,钱文纵就是前车之鉴。”
      “是我的,谁都抢不走;不是我的,留也留不住。同理,索济民如果和邱瞳有爱情,任何人都拆不散他们;如果没有,风吹就散。爱情是需要时间的,真正的爱情天长地久,又岂在乎朝朝暮暮!你们不用担心,孩子需要爸爸,所以索济民轻易成不了第二个钱文纵。”
      史盛妍依旧怒气冲冲,“我现在算是看透了,你们俩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命运并没有因为多读书而有所改变:到了结婚的年龄就结婚,也不管有没有爱情;到了生孩子的年龄就生孩子,也不管自己到底爱不爱孩子,如此人生大事,遵循的不是内心,而是家长们的期盼,社会的期盼和外界的种种压力。”
      廖汝煜和马骄然低头不语。
      史盛妍慨然而起,“当初就提醒过你们,奋斗不难选择难!等着瞧吧!以后的生活能把你们消磨的和大街小巷里的那些居家妇女毫无二致。结婚之前,都是公主、千金,个个优雅、骄傲,婚后再没人怜惜你们,老人、孩子、家务、工作,日日辛苦劳作,直到有一天把你们变成残枝败叶,任凭风欺霜虐!”
      听者久久沉默,不再言语。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在她们身上,压得她们喘不过气来。
      临走前,史盛妍拍拍廖汝煜的肩,“有需求,尽管说,我们一定尽力!”
      三人的手再次紧紧地握在一起。
      (四)
      二零一三年六月,廖汝煜诞下女儿,取名惟妮。
      百天办酒席,酒店包间里高朋满座。廖汝煜特意穿件红色连衣裙,添添喜气,可一扭头,却瞥见婆婆穿着黑色T恤衫、黑色长裤就来了。她心中郁闷,想凑过去提醒一下,谁知婆婆避她如避洪水猛兽,满脸厌恶地躲开了。
      亲戚们纷纷上前道喜,夸赞小宝宝美丽、可爱,一些老姐妹拉着婆婆的手直夸,“你真是好福气!孙女长得这么美丽,还有你儿媳妇也漂亮,和你年轻时一样!”
      婆婆笑呵呵地应着。
      等到亲戚们赴席去了,婆婆立马拉下脸,冲着廖汝煜就训:“她们还说你和我一样漂亮,你拿什么跟我比?我能生出儿子来,你能吗?也就是生丫头的命!”
      大喜的日子,廖汝煜眼泪在眼眶中转,只当没听见。
      婆婆心情不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孩子一生下来,就成了她老人家的一块心病。在产房里,婆婆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骂:
      “廖汝煜,你把我儿子给坑了呀!没有男孩,叫我儿子以后可怎么办呀?你不是个好女人呀!”
      公公也是一肚子苦水,孙女出院刚到家,就把儿子叫到一旁,“济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以后,你可要想好怎么办呀!”
      索济民十分惭愧,低头不语。
      索济民的父亲索永泰原是澍城市中医院的大夫,退休后自己开了家中医诊所,母亲石素和父亲一个单位,退休前是护士长。家境优越,石素一直以来都很为自己的家庭骄傲,夫妻俩工作体面,收入不菲,唯一的儿子博士毕业,人还长得文质彬彬,前途一片光明!当初,索济民一参加工作,父母就立马为他张罗相亲事宜,澍城卫生领域的未婚女孩们几乎都很荣幸地被这家人品鉴过。频繁的相亲,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等等不一,一番看下来,索济民审美疲劳,再也不愿意折腾,谢过父母亲大人的良苦用心,决定还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作母亲的,心就这样一直悬着,生怕有朝一日儿子被别人给骗了。当儿子把廖汝煜领回家时,索永泰还好说,人之前在给马骄然看病时就见过,已经是熟人;石素第一眼看到廖汝煜时,觉得人长得还算清秀文静,但当得知这位女孩来自农村时,她坚决反对,理由是这家人家境贫寒,家中还有上学的弟妹,两家门不当户不对,不宜联姻。反对完就开始埋怨儿子,不会找对象,要是让她把关,怎么也不会找这种穷乡僻壤走出来的野丫头;埋怨完儿子又开始埋怨老头,早就认识,也不知打探一下底细,就这样让儿子把人领回家来,这以后可怎么办?石素肝火大动,怒气冲冲,唠唠叨叨说了很多话。索永泰觉得委屈,儿子谈恋爱从来没给自己汇报过,自己压根儿就不知道恋爱对象是谁,怎么打探?跟谁打探?
      石素一直都过着人上人的生活,怎么忍心让儿子和农村女孩结婚呢,一旦联姻就意味着家里以后会多出很多穷亲戚,到时候可怎么办才好呀?整日琢磨这事,茶不思饭不想,没事就骂儿子、骂老头,最后儿子和老头都吓得不敢回家了。
      虽然家人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但索济民却拿定主意要跟廖汝煜结婚,因为跟这个女孩在一起时他感觉轻松。这个女孩子整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面的世界既不了解也不关心,和社会上其他女孩相比,不世俗、不虚伪!其实索济民更看重廖汝煜身上那股呆呆傻傻的气质,在精神层面给了他更多自由。当史盛妍提醒廖汝煜,索济民有可能是个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时,他心里相当紧张,十分讨厌这个女人,觉得她多管闲事,其实有些事情只要不去点破,廖汝煜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如此多好,何必让她烦恼呢?他喜欢这种如鱼得水的感觉,水默默无闻,任凭鱼儿自由自在地窜来窜去,爽!
      所以,婚事尽管遭到家人强烈反对,但反对无效,两人领证结婚。结婚时,索济民父母一分钱不掏,廖汝煜家清贫如洗,想给也没有。婚后买房,他们把手头的钱凑凑付了首付,剩下的用公积金贷款,才买了现如今的这套房子。虽然不大,但供三口之家居住,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幕幕往事,仿佛就在眼前,能顺顺利利结婚,并且顺顺利利地把孩子生下来,廖汝煜已经心满意足。虽然婆婆不稀罕孙女,但她廖汝煜稀罕,把惟妮紧紧地抱在怀里,在小脸蛋上亲了又亲。其实上,今天给孩子办百天,公公婆婆能到场,她已经知足。虽然也知道他俩不是冲着惟妮来的,只是为了保全自己在亲友前的颜面,但能把这顿酒席办得圆满,能忍的她都忍了!
      史盛妍和马骄然来到客房,想让廖汝煜把孩子抱到包间让同事们瞅瞅,可一伸头,看见索济民老妈坐在客房一角,脸紧绷着,似有深仇大恨一般。两人只当没看见,直接把这娘俩接走。廖汝煜请的同事不多,一桌子女老师,来到跟前才注意到桌上还有位男士,而且还是严仕骏!真不知道今天马骄然使了什么手腕,居然能把这位真神请出山,真是稀客!廖汝煜上前打个招呼,严仕骏回应得也十分高调。
      桌上就这么一位男士,还是学校的中层干部,未来前途不可估量的大人物,女老师们十分敬仰, 对严仕骏赞不绝口。严院长受之坦然,开始慷慨激昂地为广大群众指点江山!同事们纷纷敬酒,几番下来,严院长醉意朦胧,居然忘了一贯的严谨作风,开始大放厥词起来。他告诉身边的美女们,自己将来要在澍城理工大学有一番大作为,要行政、教学、学术一起抓,而且手手都要硬,要在不远的未来坐上校长的宝座,而且要比现在的校长更有作为!女老师们听后十分震惊,但很快投来敬佩的目光,而且佩服的五体投地,纷纷称赞严院长年轻有为,前途不可估量!大家又开始给严院长敬酒,轮番上阵,希望日后能够蒙受领导提携!严院长一派英雄本色,来者不拒,最后喝得烂醉如泥。
      散席,大伙离去,严仕骏已经不省人事。上午,马骄然费了很大劲儿才把他弄出来,现在还要再费很大劲儿把他弄回去。幸好有史盛妍帮忙,两人把车开到酒店门口,下车来搬严仕骏,到包间竟然不见人影,四处寻找,依旧不见人影。再回包间,来到桌前,掀起桌布,发现人躺在桌底,蜷成一团,已经睡着了……
      (五)
      有了孩子,廖汝煜发现人都是自私的,甚至会自私到令人作呕的地步。索济民的主任医师评下来了,心情十分得意,廖汝煜天真地以为,家中的日月会好过些。事实却恰恰相反,这个男人的晋升带给她的不是福音而是灾难!
      眼前困难重重,但这还只是个开始,随后种种意想不到的磨难接踵而至,让她应接不暇。
      事业得意的索济民,每天除了忙工作,剩下就是和邱瞳在□□上聊天了,两人打情骂俏,日子过得十分逍遥。廖汝煜因为修产假,不用上班,就在家里带孩子。婆婆从来不露面,父亲生病,需要母亲照顾,老人又赶回了老家。一个人带孩子很是辛苦。之前月子里,孩子吃寸奶,每天夜里都要起来喂两三遍,但索济民从来都是呼呼大睡,从未起身搭把手过。满月后,三伏天,廖汝煜白天带了一天惟妮,到了晚上,满身都是奶水、汗水和孩子的屎尿。她眼巴巴地盼着老公下班,希望他能哄一会儿,让自己去洗洗澡,换身衣服。但索济民回到家,自己洗干净后,就在客厅里吹空调、吃西瓜、看电视。看廖汝煜抱孩子在旁边转悠来转悠去,孩子哼哼唧唧的,电视里传来的声音都听不清楚了,他心中十分厌恶,猛吼一嗓子:
      “滚去卧室!”
      孩子吓得大哭,廖汝煜赶紧把孩子抱走。客厅里清净了下来,索济民继续悠闲地享受着美好时光。回到卧室,廖汝煜给孩子喂奶,拍拍打打哄睡着。稍后,轻轻地把孩子放回婴儿床,自己已经累得腰酸背痛,一头倒在大床上,尽管身上黏黏糊糊,但困极也能睡着。
      索济民现在在科室里很了不起,在家里那就更了不起了,常常在外面应酬到很晚才回来。一天半夜,廖汝煜带着孩子先睡,索济民回家来一推卧室门,发现门被销上了,开始使劲砸门,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廖汝煜开灯后,一把捂住孩子的耳朵,生怕吓着孩子,寸步不敢离,由此抽不出身去开门。索济民叫门不应,恼羞成怒,开始狠劲踹门,房间被震得“咚咚”作响!孩子一直哭,房门也就一直不能开,索济民索性破口大骂,骂廖汝煜没教养,骂她爹妈没教养,最后决定打电话到她娘家:
      “把你们家没教养的女儿领滚蛋!”
      廖汝煜父母世居农村,一直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初订这门亲事时,当得知亲家门第很高,一家人心下就自馁;后来女儿怀孕,生的又是个小丫头,就更觉得抬不起头来,在女婿和亲家面前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出!半夜里,接到女婿电话,骂的不堪入耳,老人心里气得直冒火,但嘴里还一个劲儿恳求原谅。挂掉电话,第二天,廖汝煜的父亲找了辆车,把娘俩全接了回去。
      这娘俩一走,家中终于清静下来,索济民快活得恨不能在房间里转圈!
      难得妻女不在家,现在,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单位的权威,也算得上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了,资源滚滚而来,一下子竟不知道该怎么活才好!回想这段时期的家庭生活,他真后悔没听爹妈的话,跟廖汝煜结婚确实是个错误,这个女人太乏味!太无趣!看看外面的世界,多么灿烂绚丽!最近,应电视台邀请,作为嘉宾参加了一个健康节目,去了才发现,电视台里全是美女,个个明艳靓丽、楚楚动人;而自己家中的老婆,既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生完孩子后还一身赘肉,怎么配跟自己这样的医学大家生活在一起呢?他越想越后悔,越想越难过,后悔自己当初鬼迷心窍,后悔自己选择太匆促,现在真想跳出围城去!……想着想着,就想到了邱瞳。那可是一双可以拨动男人心中最隐秘的那根弦的眼睛,和这样的人缠绵一生都不够!心中的悔恨疯狂萌发,无处发泄,索性打开手机,准备看看外面的世界。很快,一则新闻就吸引了他的眼球,报道说女明星姜玉蝉的老公破产了。索济民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要知道,姜玉蝉可一直是他的梦中情人,现在老公破产了,那她是不是就要离婚了呢?越想越兴奋,越想越激动,身上开始有股使不完的劲儿!
      要是现在还单身,要是现在还没结婚,那该多好呀!索济民遐想不断,心中悔恨之意油然而生。事到如今,究竟该怨谁呢?
      该怨廖汝煜,要是她不出现,自己怎会陷入今天的狼狈处境!要是她不嫁给自己,自己现在该活得多潇洒呀!要是……
      索济民想了很久很久,发现全都是这个女人不好,给自己带来如此多的不幸!自己应该补回。掏出手机,准备给邱瞳发条信息,从来都是□□上聊,现在是不是可以线下聊聊。手机一打开,就看到老爸发来一条新信息,老头儿打听到附属医院有两位副院长再过两三年时间就要退二线,医院有意到时候进行公开选拔,所以提醒他有个思想准备。索济民看后心潮澎湃,立即打消了约会邱瞳的想法,还是继续线上聊吧!
      廖汝煜娘俩在老家一住就是好几个月,这期间,索济民一个电话没打过。
      过年时,廖汝煜带着孩子回来了。回来才发现,家中留守的这个男人,在她们娘俩不在的几个月里,不仅过得光鲜滋润,还似乎乐不可支。
      这娘俩一回来,索济民就感觉自己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太过短暂,竟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他时刻挂念之前的好时光,因此跟眼前的三人世界格格不入,但事情的进展,有时候也会出乎他的意料。
      突然有一天,他就发现自己的女儿长粉嫩粉嫩的,眉眼和自己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越看越高兴,越看越得意,抱着孩子就来找廖汝煜,
      “你看看!你看看!惟妮长的多像我,头像我、肚子像我、胳膊像我、腿像我、脚丫也像我,没看出来哪点像你,哈哈……哈哈……你就是台复印机!”
      廖汝煜专注地忙手里的活儿,虽然有人在旁边讲了半天话,但她头也不抬一下。索济民感觉无趣,只好折身返回,抱着女儿别处玩去。
      有了孩子,廖汝煜身上的母性一下子显露出来。一回到自己家,就看见家中潜藏着很多危险,趁孩子睡觉,卷起袖子就忙开了。小的东西收起来,怕孩子拿着放进嘴里;尖锐的东西收起来,怕孩子不小心划着了;桌子的拐角包起来,怕孩子碰上了;所有药品放到高处,怕孩子误吞。一圈收拾下来,感觉差不多了,坐下来准备休息一下。刚喝口水,一抬头,竟发现窗户外空荡荡的,没装防盗网!装修时,没想这么多,现在可怎么办呢?没有防盗网,孩子以后爬窗户可怎么好?
      一想到这里,廖汝煜心急如焚,好像危险就在眼前,一刻都不能等。吃晚饭时,跟索济民一提,立刻遭到反对。
      “装上防盗网,那我站在屋里向外看,就像待在监狱里一样,闷也把我闷死了!”索济民阴阳怪气。
      “那孩子的安全怎么办?小孩子都喜欢爬窗户的。”廖汝煜反问。
      “你干什么吃的?带好孩子是你的责任,如果不能带,我就把孩子送到我妈那里去。”
      廖汝煜心头一惊!不再争论,两人不欢而散。
      一周后,索济民下班,家里没人,但隐约感觉房间里的光线暗了些。四下望望,惊奇地发现窗户上全部安装了防盗网。索济民火冒三丈,直奔窗户过去,拉开玻璃窗扇,一把抓住防盗网,狠劲摇晃,想把这些钢条连根拔起。摇了半天,防盗网纹丝不动!他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扬起巴掌,猛拍向防盗网。顿时,疼痛钻心!钢筋上的一根铁刺扎入手掌,鲜血直流,索济民痛得龇牙咧嘴!再没心思去找廖汝煜兴师问罪,直接返回医院。处理完,晚上就睡在医院里,并发誓从此不再回家!
      此后一段时间里,索济民果然是能不回家尽量不回家;有时,不得已回家,就睡书房。
      廖汝煜产假结束,开始上班。她把母亲从老家接来,帮忙带孩子。老人来了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女婿真是位贵人,平日里轻易是见不着面的。索济民每天待在医院里,不上班时就玩手机,聊□□,主要是跟邱瞳聊。两人关系进展神速,已经无话不说,索济民觉得这才是自己的女主人。在邱瞳面前,他温顺的像条狗。
      廖汝煜重新上班,见到昔日同事,随便一聊,发现大家都在传邱瞳要结婚的消息。廖汝煜诧异,以前听说她有个男朋友,后来又听史盛妍说分手了,那她跟谁结婚呢?心里琢磨不定。想起她和索济民的暧昧关系,心中暗叫不好,难道这两人趁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把关系确定了?但也不像,因为索济民还没跟自己离婚呢!那会是谁?她毫无头绪,决定再打探打探,结果同事们都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最后只好去找史盛妍,作为室友,她没有理由不知道。来到教工宿舍,道明来意,出乎意料,史盛妍并不知道这事,但她知道邱瞳正在四处借钱。廖汝煜更加诧异,开始刨根问底,原来邱瞳是借钱买房子,声称要与男朋友结婚。
      “你借了吗”廖汝煜问史盛妍。
      “借了,但不多,就两万块钱。她还得起的!”
      “这点钱怎么买房子?”廖汝煜不解。
      “听说她还向别的老师借了,好像郝老师给她拿了十万,钱老师也借了,大概也有十来万。”
      “同事们都这么有钱?”
      “还不是平时攒下来的的工资。反正邱瞳在这里工作,也有工资,不怕她不还钱。”
      “哦!”
      (六)
      自从索济民关注上邱瞳,廖汝煜也开始利用工作机会多了解这个人,但高校教师,每天上完课就回家了,只有开会时才聚在一起,想打探到更多的消息也很难。不过,邱瞳确实不简单,史盛妍和她住在一个宿舍里,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但对她的事情知之甚少,只知道这个人很忙,究竟在忙什么,还真不知道!
      索济民在医院里住了一段时间后发现不行,还是得回家住,因为只要自己人还在医院,那总会有事情找上自己,哪怕自己不当班。一段时间折腾下来,感觉身体吃不消。这又回家来住,但住书房,自己和邱瞳相知相爱,自然要为她守身如玉。人是回来了,但心还没回来,和廖汝煜关系僵硬,两人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
      惟妮一岁生日,爷爷奶奶终于露面,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吹蜡烛、吃蛋糕,惟妮开心得直拍手。看着惟妮活泼、可爱的模样,爷爷奶奶开始疼爱起这个孙女来,不似之前那般冰冷。廖汝煜看着惟妮,眼神里是满满的幸福、满足与快乐,觉得为女儿付出多少都值得!
      放暑假,自己有时间照看孩子,母亲就回老家了。
      惟妮一天天长大,家里那点环境已经不能满足她的探索欲,每天都要出门,廖汝煜只得带她去小区、公园、湖边、游乐场等处玩耍。天热,细菌多,不久,惟妮就发烧了。索济民去广州出差,家里只剩这娘俩。廖汝煜把惟妮送到医院检查,细菌感染,需要挂水。那段时间,天天下雨,还全是瓢泼大雨,白天,廖汝煜抱着孩子打车去医院挂水,晚上惟妮起烧,她就守在床边,用毛巾冷敷额头,物理降温。惟妮发烧不舒服,在床上不停地翻来覆去睡不踏实,廖汝煜只得不停地给毛巾湿水再敷上,整夜不敢闭眼,生怕有什么状况。一连八天,天天如此,每天只有午后两小时睡眠时间。第九天,惟妮痊愈,廖汝煜已经熬得站都站不稳,走路打摆,不敢走楼梯,一看到高高的楼梯,头脑里是天旋地转,感觉只要一迈脚,自己就会一头栽下去……
      出门扔垃圾,邻居瞅见,吓一跳,“你怎么这么憔悴?前段时间不还是好好的吗?”
      廖汝煜有气无力的回答:“孩子生病了,熬夜熬的!”
      “好了吗?你好大的黑眼圈。”
      “在医院挂了八天水,现在好了。”
      “你怎么带孩子去挂水呀!挂水对孩子身体不好,我都是给孩子做推拿,生病基本上是在家里解决的。”邻居传授经验。
      廖汝煜好奇,“你怎么会推拿?”
      “学的,自己买点书看看,再到网上找点视频学学,练多了就会了。”
      廖汝谢过邻居,回到家中,觉得自己真傻,惟妮的爷爷就会推拿呀!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去学两手呢?
      当天晚上,小车里推着孩子,手里拉着个大箱子,娘俩风尘仆仆地赶到爷爷奶奶家。两位老人没防备儿媳妇和孙女会突然造访,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接待才好。
      惟妮已经会走路,摇摇晃晃地在爷爷家的大房间里走来走去,爷爷奶奶高兴地在后面追着要抱抱!廖汝煜一头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很快就睡着了。睡的正香,感觉女儿在往自己身上爬,睁开眼,看见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先喂饱惟妮,自己再吃点,这段时间里一直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洗漱毕,娘俩睡下,爷爷奶奶一边收拾一边琢磨,儿媳妇为什么带孩子过来住?打电话给儿子,索济民出差后就没往家里打过电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人一听就开始骂儿子,吓得索济民赶紧挂了电话。老两口掂量来掂量去,终究也是没掂量明白。
      第二天,爷爷去诊所,惟妮跟奶奶躲猫猫,廖汝煜就去了书房。书架上满满的中医古籍,廖汝煜看得眼花缭乱,一本一本翻过去,终于发现一本之前听说过的《黄帝内经》,抽出来,搬个凳子来到窗前,坐下开始阅读。一直读到中午,婆婆领着惟妮找来,孩子要吃奶,奶奶要去做饭,廖汝煜这才走出书房。吃完饭,惟妮跟奶奶睡觉,廖汝煜继续去书房看书。就这样,廖汝煜每天都在公公的书房里读书,也找到了专门给小儿推拿的书籍,一边读一边在自己身上练习。晚上公公回来,廖汝煜向公公请教,希望能学点本领。婆婆通过连续几天的观察,终于弄明白廖汝煜回家住的目的──拜师学艺来了!
      这天晚上,婆婆跟公公在卧室里聊天。老头儿很欣慰,儿媳妇愿意跟自己学中医,自己一身的本领又可以传下去了。原先,老两口想把医术传给儿子,可索济民只认可西医,不认可中医,可怜索家三代老中医,祖传的经验到索济民这里竟然传不下去!现在好了,家中终于有人愿意学习,索永泰长舒一口气。可石素并不这么想,医术传给儿子,理所当然,以后还可以传给孙女,但不能传给儿媳妇,儿媳妇毕竟是外人!老头儿听老太婆这么一说,心里也犯嘀咕。
      老太太还特意叮嘱:“教她点推拿就好了,能给我们惟妮做做保健就行,其他的少说。”
      老头儿觉得还是老太婆心思周全,连忙点头称是。
      再说廖汝煜,连日读了些中医古籍,发现自己的中文功底居然能派上大用场,医书读起来费不了多大劲,只是其中的一些中医理论需要深入琢磨琢磨,她越读越觉得这些书是无价之宝,比起之前读过的很多书都实用,而且里面蕴含着深刻的自然道理,治病讲究天人合一,而不像西医那样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于是,廖汝煜放下手头所有事情,每天专攻医书,废寝忘食。守在书架前,仿佛守着一座巨大的宝库,一有机会,就向公公请教,但公公惜言如金,偶尔聊上两句,也是欲言又止。
      学习一段时间后,廖汝煜开始在惟妮身上一试身手。每天晚上,洗完澡,就给女儿按摩按摩,小美女在妈妈爱意十足的摆弄下,很快进入甜美的梦乡。
      索济民出差回来,到父母亲这里看看,顺便把妻女接走。廖汝煜收拾东西时,想去书房挑选一些典籍带走,但被婆婆威严的目光制止了。
      (七)
      当廖汝煜在家庭的漩涡里奋力挣扎时,另一个人却在激流勇进,她招兵买马、开疆拓土,势头不逊任何一个男人,甚至更勇猛,手腕也更高明。
      这人就是袁冰清!
      她已不再是上学时那个天真、简单的小姑娘,如今已经成长为商界的一匹黑马。对袁冰清而言,人生注定是一部传奇,繁华与落幕、高潮与低谷,她看透人生百态,品尽其中酸甜苦辣。昔时折翅,世俗的践踏让她一度沦陷绝境而无力回天。但上天眷顾,竟派来一位天使──汉斯医生!自从遇到汉斯,袁冰清的人生发生惊天逆转,不仅治好了精神疾病,还给漂泊无依的心灵找到家园。汉斯是她的精神支柱,是她黑暗中的光芒,托起她的整个人生,也帮助她闯出一片天地。
      病愈后的袁冰清,开始接手家族生意,但生意已经七零八落,父母的精力也已耗尽,早已没有了上阵搏杀的劲头。收拾完残局,她努力寻找突破口,汉斯再次出手,成功地助她一臂之力。这位天使来自德国,整个家族都在经商,只他一人当了医生。当女朋友决意征战商场时,他毫不犹豫地提供大笔资金,并协助女友开拓国际贸易通道。正是得力于汉斯的鼎力相助,袁冰清的生意才得以铺开,并迅速成长起来。
      小公司一步步成长为大公司,她也意识到自己在一点点变得强大,这份强大里有汉斯的爱和自己的殊死搏杀。曾经摔下悬崖的生命之痛提醒她,眼前的成就并不能带给她永世的安稳,汉斯也不是她永恒的避风港,唯一能够确保安全的,就是永不停息的脚步!
      她要拥有自己的商业帝国,要征服这个世界,就像这个世界曾经征服她那样,让那些扒高踩低的人看看,究竟什么叫实力,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二零一四年秋季,大地一片肃杀之气。袁冰清站在窗前,看着霜叶坠落,但并不感时伤怀,而是决定和大地万物一起收敛、封藏,在暗中积蓄力量,等待真正属于自己的春天。
      正想着心事,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
      “请进!”
      应声而进的是一位中年男人,他快步走向袁冰清,态度相当礼貌、诚恳。两人握手寒暄,落座后开始交谈,气氛和谐友好。谈话一直在进行,室内灯光亮起,柔和的光芒倾洒下来,给袁冰清严肃的面容增添一份温和。她的长发优雅地披散在干净的白西装上,利落的言谈举止,让谁都愿意相信,眼前的这位美女是不折不扣的职场精英。谈话进行了很久,直到最终意见达成一致,双方对结果都很满意。之后,那位男士离去。看着门被轻轻关上,袁冰清重新坐下来,却半天不动一下。她心事重重,神情若有所失,从现在开始,面前的世界将翻开新的一页,生活将不再风平浪静。
      终于披挂上阵了!
      第二天,一位女士如约走进这个房间,另一场谈话进行。
      第三天,还是一场谈话。
      如此一周,事情按照原先设想的那样,在按部就班地推进,袁冰清对谈话结果相当满意,但她还需要时间,甚至是很长的时间,才能看到花开,但她有耐心、有信心、有恒心!
      一切布置妥当,感到周身疲乏,精神上的压力比身体上负重更令人劳累。她就势俯身,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眼睛一闭就进入了梦乡……
      美梦中,听到推门的声音,她努力想睁开眼睛,但实在太困了。朦胧中,一位熟悉的声影向她走来,紧接着,一只大手温柔地放到额头,试了试体温,又走开,片刻,重新回来。这次,袁冰清睁开眼,见是汉斯。汉斯关切地问候道:
      ──Hallo, wie geht’s (嗨!你好吗?)
      ──Nicht schlecht.(还好)
      ──Was machst du heute nacht Ich gehe ins Konzert. Kommst du mit(今晚做什么?我去听音乐会,你要一起去吗?)
      ──Ja, gern. (好的)
      袁冰清完全醒来,看着汉斯满眼的关爱,幸福地笑了。起身,收拾办公桌上的文件,去一趟洗手间。就在袁冰清忙碌的时候,汉斯一直坐在沙发上品着茶水,来中国多年,他已经爱上喝茶,特别是女朋友这里的茶。
      袁冰清回来,汉斯起身,关好窗户,拉好窗帘,拿起风衣和包,两人一起向门外走去。
      大楼外,秋风飒飒。走在风里,袁冰清紧紧挽住汉斯的胳膊,两人相互偎依着靠在一起,大踏步地前行。在这个越来越冷的世界里,他是她心中的温暖,也是唯一一个能够照亮她整个世界的人。
      (八)
      索济民对家庭生活不闻不问,繁重的家务劳动让廖汝煜精疲力尽。家中的柴米油盐,孩子的喂养、看护和日常家务的操持,种种繁琐之事导致她睡眠严重不足。持续透支身体逐渐吃不消,脾气越来越糟糕,有时候甚至莫名其妙地烦躁。
      育儿的辛苦让她没有可以自主支配的时间,而长久不摸书本,也让心中的自信摇摇欲坠,她开始焦虑、着急起来。一个周末,孩子午睡,廖汝煜以为自己也会倒头就睡,但困到极点的人反而睡不着。一段时间来,她发现自己入睡越来越困难,常常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今天也是如此,看着身边睡得香甜的宝贝,她愣了会儿神,不知道终究该干什么。好想找个人说说话,母亲已在客卧熟睡,索济民在上班,即使在家,两人也不会交流,这对夫妻早已形同陌路。打开手机□□,从上到下翻一遍,没一个好友在线。生活重负下,她需要倾诉,可别人都在为生活忙碌,没人在意一位家庭主妇在想什么。刚想退出,却看到一个头像亮了,是宋骋之。宋骋之也注意到她,主动打了招呼,两人开始聊起来。宋骋之已经结婚,太太是名会计,两人认识后就联手创业。
      本来只想聊上两句就散,可话头一涉及家庭,廖汝煜就是一肚子苦水,完全把宋骋之当成自己的男闺蜜,谈话里充满对生活的抱怨和对婚姻的失望。宋骋之却是一位很好的倾听者,他既不打断她的话,也不做任何评价,等廖汝煜发泄的差不多时,才慢悠悠地开口,
      “我刚刚组建好自己的家庭,现在不适宜离婚。”
      廖汝煜一愣,什么意思?我没想让你离婚呀?我只是发泄一下内心的情绪,倾诉一下一位家庭主妇的绝望,没想过要干涉你的生活呀?
      她赶紧打起精神,坐直身子,准备好好解释一番。但就在准备输入的时侯,手却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这次辩白将关系到一个男人的自尊,更关系到他对女性认可的渴望,特别是曾经倾慕过的女性。
      廖汝煜沉默了。
      虽然屏幕上只有文字,但她却能感受到宋骋之的眼神,那是多年以来的等待与期盼,她不能再伤他的心了!
      把手默默放下,什么都没说。彼此就这样一直沉默着,最后道别下线。
      放下手机,廖汝煜心情久久难平。从与宋骋之相识在澍城大学到现如今彼此成家立业,她一直视他为同学、好友,却完全忽略了他的心思,对他的伤害应该不是一点点。今天的这番对话,意味着这段友情将不复存在,但这应该也是最好的结局,尤其对宋骋之而言。
      (九)
      惟妮长大了,一心想要探索外面的世界,十分喜欢妈妈带她外出玩耍。廖汝煜几乎每个周末都要带惟妮和母亲一起出去转转,马骄然和史盛妍有时也出来,三人一起聚聚,逗逗惟妮。公园、植物园、动物园、水族馆等地方都撒下惟妮欢快的笑声,可爱的身影旁还常常伴着外婆、妈妈和两位美女阿姨。
      天气一天天变冷,已经不适宜在室外游玩,廖汝煜开始关注一些室内游乐场。马骄然推荐了一家大型游乐场,相约周末带惟妮一起前往体验。
      周末,马骄然和史盛妍开车来接她们娘俩。坐在车内,惟妮十分兴奋,小脸蛋红彤彤的,小手指着窗外,不停地问妈妈这个那个。来到游乐场,惟妮和妈妈在里面爬上爬下,滑滑梯、蹦蹦床、开汽车、垒积木、荡秋千……马骄然和史盛妍坐在外面一边看着这娘俩玩耍,一边聊天。马骄然最爱孩子,从一进游乐场,眼睛就没离开过这些小可爱们,目光一路追随过去,看着看着眼睛就湿润了,而这一切,都被好友看在眼里。长久以来,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能说的话都说了,史盛妍感觉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好朋友一起度过这段人生低潮期。她抽张纸巾递过来,
      “渴了吗?要不要来杯热饮?”
      马骄然点点头,“嗯,帮我买杯橙汁,再给她们娘俩一人来一杯。”
      “好!那就四份橙汁。”史盛妍向鲜榨果汁店走去,心情沉重,真想立马杀了严仕骏!
      果汁店生意兴隆,门前排起长龙,史盛妍站到队尾。半天不见队伍挪动,一伸头,看见前边的人正在磨磨蹭蹭,心情益发糟糕。又等了许久,不断地伸头探脑,但又总是失望地缩回。
      眼前的生活像一只黑铁桶,把她和她的女伴们死死地箍在里面,尽管拼尽全身力气,可还是在原地打转,黑暗的世界,似乎永远也走不出去,光明不知道在何方。
      颓废沮丧,筋疲力尽,史盛妍无力地闭上眼睛,头稍稍后仰,想略略休息片刻。队伍终于开始向前挪动,但她浑然不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后面的人见她不动,不耐烦起来,轻轻提醒一声,可惜没听见,再提醒,还是没听见。身后的人等的不耐烦,直接推她向前,可就这么一推,史盛妍完全没有防备,身子向右前方猛地一倾,只听到“啊!”的一声尖叫,她赶紧睁眼,但为时已晚,祸事已经闯下。睁眼后第一眼看到的是身旁有位女士,仔细看去,她手里捧着的热饮只剩下小半杯,再看她身上的衣服,还热气腾腾,另一大半想必是全泼上去了。
      史盛妍赶紧道歉,并从包中取出纸巾,想帮这位女士擦干净。谁知,那位女士一把夺过纸巾,气恼地掷在地上,
      “这件衣服全毁了,擦一下就完事了吗?你看看,你看看,我这可是皮草,这一大杯饮料泼上去,以后还怎么穿。”
      史盛妍赶紧说道:“非常抱歉,不是故意的。要不你把衣服送专业干洗店处理一下,费用由我负担。”
      女人目光凶煞:“这件衣服还能穿吗?都被染上颜色了,还能穿出去吗?送干洗店就完事了,他们能处理成原样吗?”
      “那你说怎么办?”史盛妍不解。
      “小姑娘,这件衣服可是我老公送我的生日礼物,六万多块钱呢。今天是第一天穿,本想和老公一起去逛街的,现在全被你给搅了。这件衣服毁在你手上,那你就要赔偿,看在你不是故意的份上,就给六万吧,也不问你要零头了。”
      “夫人,要不然我们先去干洗店问问好吗?如果他们能处理好,费用由我掏;如果处理不好,我们再商量赔偿的事情,你看可好?”
      “不好!你是不是没钱,想耍赖。你看看你穿的大衣,这样的衣服我们家的保姆都不穿,一看你就是个穷丫头。”
      “夫人,你能不能讲点理?如果你有售后电话,我们一起咨询一下,看看他们有没有解决办法。”
      “谁不讲理?谁不讲理?你说谁不讲理了?你一个穷丫头,把人家衣服弄毁了,不赔偿,还想耍赖。还说什么不是故意的,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就是心理不平衡,故意来撞我的。”
      史盛妍怒火直冲脑门,“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是故意的,是后边的人推了我一把,我才站不稳的。我正在想事情呢,根本不知道有人从身旁经过。”
      “你说的话谁信?谁推你的?推你的人呢?你把他找出来证明一下。”
      史盛妍转身,想向身后的顾客求证一下,却惊奇地发现身后的人没有了。其他的顾客也离她远远地站着,生怕被牵连进去。她无奈地转回头,不知如何是好。面前的女人更加嚣张了,
      “如果你有理,怎么没人帮你。所以,识相点,抓紧掏钱,磨蹭半天了,我站都站的腿疼。”
      史盛妍拿出手机,准备打给马骄然。看到手机,那个女人一下子扑上来,一把夺过去。
      “想报警是吧?把我衣服毁了,还想恶人先告状。你今天最好老实点,把我这件衣服赔了,否则我要报警。”
      忍无可忍,史盛妍打算豁出去了,“我就要报警,就报警你在讹诈。”
      那个女人瞬间撒泼起来,“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我讹你,我讹你了吗?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让你赔钱,那是瞧得起你,不识抬举!”
      史盛妍觉得这样纠缠下去不是办法,“大姐,既然我们意见不一,很难达成……”
      女人凶猛地冲上来,对准史盛妍的脸就是一巴掌。
      “谁是你大姐,我有这么老吗?”
      见此状况,史盛妍也不甘示弱,利索地冲上去,回敬了两巴掌。那个女人猝不及防,没想到史盛妍敢还手,一下子给打懵了。半天反应过来,“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拿出手机拨号码,
      “老公,快来救我呀!我被人欺负了……”
      说完,又大哭大闹起来。
      史盛妍不想理她,想还是等她老公到场再解决问题吧,男同志应该更理智一些。想到这里,她就抬脚,想站到一旁去。那个女人一看肇事者要走,立马冲上来一把抱住史盛妍的大腿,
      “你不能走,干了坏事,还想逃,没门!”
      “你放开,我不走。”
      “我不放。”
      两人撕打成一团。就在这时,一阵“蹬蹬”的脚步声,向这边气势汹汹地跑来。人还未到跟前,就听到一个老男人粗声粗气地喊:
      “老婆,老婆,我来了,谁欺负你的?我来收拾他!”
      男人边说边跑,边跑边脱外套,把衣服“啪”的一声甩在地上,黑粗黑粗的脖子上裸露出一串花 生米大小的金链子。跑到跟前,一看自己老婆正跟一位陌生女人撕扯一处,他飞身一脚,把那位胆敢欺负自己老婆的女人踹到在地。
      史盛妍倒在地上,摔得太猛,疼的直流眼泪。男人还想再出手,忽然看清对方是位十分纤细的女孩,顿时觉得没那个必要,吓唬吓唬就能解决问题。
      “老公,她把我衣服泼脏了,不愿意赔钱,还打我。你看看我的脸,都被打青了,你快帮帮我,好好教训一下这个野丫头。”女人一看自己老公到场,立马胆气大壮,并撒起娇来。
      男人一听到“钱”,顿时两眼放光,“老婆,让我看看,衣服毁了吗?”
      边说边过来检查,这时,他的那帮哥们儿也都赶到,纷纷围过来心疼大嫂的皮草,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狮子大开口。
      看这架势,史盛妍感觉不妙,今天是掉入虎穴了,必须快刀斩乱麻,否则厄运难逃。她打定主意──报警!
      “把手机还给我。”
      史盛妍来到那个女人身边,伸手要手机。
      女人执拗不给,“赔了钱,才能给你。”
      史盛妍打算去找马骄然。刚走两步,就被那群混混儿团团围住,
      “想跑,小妞,可没那么简单哈。带卡了吗?把账转了,再走不迟。”
      这帮人边说边来抢史盛妍手里的包,她死死地护着,坚决不给,两下再次厮打起来。史盛妍后悔莫及,当初怎么就没跟江静君学两招呢?正寡不敌众,突然一个身影旋风般地冲进来,把史盛妍护到身后。这群人看到有人行侠仗义,更来兴致了,再看来人身上的衣服,只觉得好笑。
      “是农民工吧?你挣几个钱,敢站出来英雄救美!”
      “有什么事情好商量,你们不能一群大男人欺负一个女孩子。”
      “哈哈……哈哈……,欺负女孩子怎么了,哥们有钱!你个乡巴佬,真是多管闲事!”
      “你说谁是乡巴佬,你再说一遍?”
      气氛紧张。
      那群人围上来,那位带头大哥手指着来人说道:“就说你了,乡巴佬!不在乡旮旯里老实待着,跑到城里来找事,我看你是找死!”
      说着,一个拳头就打了过来,来人不甘示弱,抬手还击,两下交起手来。这群人仗着人多势众,决定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起围上来,死命地揍,来人本来身手还算敏捷,但一拳难敌四手,招架不住众人围攻,最终被打倒在地……
      明明已经没有了还手之力,但这群人还是不放过,玩命地往死里踢。
      这时,史盛妍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勇气,趁他们不注意,从包里掏出水果刀,一下子跑到那个女人身后,把刀架在女人的脖子上,厉声喝道:
      “放过他,否则我送她去西天。”
      小混混儿们没想到这个弱不经风的女孩还敢玩刀,但又怕大嫂有什么闪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停下手来。那位领头大哥看看躺在地上的小子,好像不大有气了,既然已经揍得差不多,于是一招手,一群人作鸟兽散……
      史盛妍忍住疼痛,奋力跑向救她的人,只见那位英雄躺在地上,满脸血迹,奄奄一息。正不知如何是好,马骄然和廖汝煜母女赶到。原来,马骄然久等史盛妍不来,感觉不对劲,就招呼在里面玩耍的那对母女,三人一路找了过来。惟妮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哇哇大哭,廖汝煜一把把女儿搂入怀里,不停地抚摸安慰。马骄然和史盛妍把人从地上稍稍抬起一点,查看一下伤势,这群人下手太黑,必须送医院。那位英雄努力睁开眼,示意不用管他,但她们还是拨打了120。
      救护车赶到,惟妮已经不哭,和妈妈一起上前帮忙。史盛妍跟着跳上救护车,马骄然救人心切,也想跟去,但被廖汝煜拦了下来。
      医院。病人被推进抢救室,史盛妍在外面等候。
      抢救完毕,病人脱离危险,被推进病房。虽然头上裹着纱布,但史盛妍还是能看出,这是一位眉宇刚毅的小伙子,皮肤黝黑,衣着简单,像是从事体力劳动的。经过这番折腾,病人十分疲乏,已经沉沉地睡去。
      这一觉好睡,醒来已是午夜。史盛妍趴在床栏边,也已睡着。迷迷糊糊中,感觉身旁窸窸窣窣,好像有动静,一睁眼,发现病床上的病人正在挣扎着坐起来。她赶紧起身,一把摁住他,问想要什么。
      “──回──回家!”
      史盛妍答道,“医生刚处理过伤口,现在是深夜,等天亮医生查完房再说吧。”
      病人看看窗外,漆黑一片,果然是深夜,只好重新躺下。
      “你饿了吗?我买了面包和水,你先吃点。”
      病人点点头。史盛妍把枕头竖起靠在身后,先递过来一瓶水,又递过来一块面包。病人狼吞虎咽,一瓶水“咕噜咕噜”喝掉大半瓶,一袋面包也很快吃完。
      “再吃点水果,”史盛妍边说边递来一根香蕉,“小师傅,谢谢你今天救了我。”
      “不客气。”病人很豪爽。
      “我叫史盛妍。请问您贵姓?在哪里上班呀?”
      “我叫曹荣耀,在一家建筑工地干活。”
      “曹师傅,非常感谢你,今天要不是你出手,躺在这儿的人就应该是我了。你是替我受的伤,医药费我来出,你如果还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不客气。白天我本想制止这帮人就行,没想到他们骂我是乡巴佬,农村人怎么了?我不偷不抢,堂堂正正做人,比他们强了不知多少倍。敢骂我,我就敢揍他。”
      “今天的事情你本可以不管的,但你还是勇敢地站出来,我心里着实很感激,但他们人多势众,你是打不过他们的。”
      “即使打不过,但还是要打。”说话时,目光异常坚定。
      “为什么?”史盛妍好奇。
      “为了尊严!”
      这是史盛妍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一个男人郑重其事地跟自己谈“尊严”──一个─些人视若生命的东西,也是很多人最先放弃的东西。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尊严是何等难得,拥有尊严又是何等的难能可贵!
      曹荣耀突然反问:“你今天不也出手了吗?一个小女子面对一群虎狼,勇气可嘉。”
      史盛妍惭愧,“我心情糟糕,一时失控。”
      曹荣耀关切地看着她。
      史盛妍调整一下情绪,不想影响到病人的心情。
      她冲曹荣耀歉意地笑笑,“感觉你是个乐观的人,眼睛里充满对生活的热爱。”
      曹荣耀也笑笑,“生活练就了我一身铮铮铁骨,没有什么可以打倒我。也许是经历了太多苦难,现在精神上反而乐观向上,感觉身边的一草一木都十分可爱,每天的阳光让我沐浴在温暖幸福之中。现在的我,对生活只有感激。”
      “你曾经经历过很多?”
      “嗯。很多事是你们城里人理解不了的。”
      “我也是农村人,考学来到城里,后来就留下来工作了。”
      “你也是农村来的?”曹荣耀眼睛一亮。
      “是的,而且家庭贫困。但我喜欢读书,家里为了供我,让妹妹辍学在家,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一直到现在还是家里的顶梁柱。”
      “真是没想到。你的气质,一看就是读书人,我以为你是城里人,还在上学,应该是个博士什么的。”
      “倒是你的气质里有很多沧桑,一看就吃过很多苦。”
      曹荣耀点点头。他现在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很亲近,很想跟她说话,而且感觉他们之间似乎有话可谈。于是,接着说道:
      “我身世坎坷。小学二年级时,爸爸出车祸去世。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是一个冬天的下午,非常寒冷,爸爸骑着自行车去赶集,回来的路上被一辆小轿车轧死。那时候乡下的路上,小轿车极其罕见,我们事后才知道,是城里的几个女孩子学开车,觉得农村路上车辆少,好练车,就把车开来了,结果出了人命。爸爸死了,我们家的天也就塌了!爷爷奶奶年事已高,家里三个孩子,我最大,还有两个妹妹。当爸爸的尸体抬回来时,妈妈趴在旁边哭的死去活来,妹妹们吓得也跟着哭,一家人全都哭倒在那里。”
      曹荣耀停顿一下,猛喝一大口水,“后来,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家里的日子就更难了。上到四年级时,家里吃饭都成问题,只好辍学在家。我好歹还识得两个字,而两个妹妹一天学校的门都没踏进去过。”
      曹荣耀神色黯然,把头垂的很低很低。
      “不上学了,就开始谋生,帮衬家里。妈妈和妹妹干地里的活,我就跟着庄上的常勇叔去工地干活,抬砖、和水泥、打杂,只要给钱,多累的活都干。后来,常勇叔自己搞了个施工队,大部分都是庄上的人,也有少部分是附近村子的,就这样,我们开始走南闯北地接活干。再后来,我长大了,学了一些本领,常勇叔却得了癌症,没多久就去世了。施工队不能没人领,我就成了接班人,继续带着村里的父老乡亲四处闯荡,艰难谋生。”
      没想到曹荣耀的身世如此坎坷,更没想到他会活得如此勇敢,她随口称赞:“你是一位勇士,所以尊严对你很重要!”
      曹荣耀惊喜地看着史盛妍,第一次遇到知音,他心情有点激动。在史盛妍鼓励的目光下,他把心扉完全敞开:
      “尊严就是我的生命!自从父亲去世,我的童年也就结束了。爷爷奶奶走后,我就成了家里唯一的男人,从那时起,我咬紧牙根,发誓一定要把这个家撑起来。为了一家人不受欺负,我跟别人打了无数架,和学校里的同学打,和庄上的小孩打,和邻庄的孩子打。不管打赢打不赢,但都会冲锋,一次又一次地冲锋!”
      又一大口水吞下。接着说:
      “正是我的□□,家才没散。也正是从那时起,我树立起了做男人的尊严,不容任何人挑战。记得爸爸去世后的第三年冬天,庄上有位婶婶晚上来我家,小声地和妈妈嘀咕。她们都以为我和妹妹睡着了,其实我根本没睡,全听见了,她是来劝我妈妈改嫁的。我当时心如刀绞,真想爬起来揍她一顿,可惜她是大人,既打不过她也骂不过她。躺在床上,煎熬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天刚亮,我就一骨碌爬起来,直奔那位婶婶家猪圈,拔掉门栓,打开圈门,把四只大肥猪全放出圈外。她家人早晨起床,看到猪圈门大开,急得直叫唤。紧接着,一家老小全出动,满庄飞跑去抓肥猪。猪被撵的乱跑一气,有两只跑到庄子前边的池塘边,池塘正结冰,肥猪受到惊吓,直接跑到冰面上,追的人也赶到,两下在冰面上一步三滑地较量了整整一上午。”
      “从此之后,再也没人敢来搅和我们家的生活了。但心里的阴影却一直都在,直到现在,我都听不得小孩哭,看不得女人被欺负。后来,跟常勇叔去了施工队,认识的人越来越多,还能挣点钱,家里的日子终于好过了点儿。”
      “刚来城里挣钱时,常被人家看不起,也常打架。后来,慢慢地明白过来,智慧比拳头有力量,自尊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记得有一次坐公交车,我们几个工友穿着一身沾满泥浆的衣服就上了车,车上的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像避瘟神一样远远地躲开,还有人小声说,‘座位都给弄脏了’。当时,我们几个人真的非常尴尬!事后我反思了一下,如果当天我们洗洗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再去做公交车,情况就可能大不一样。工友们整天在工地上干粗活,大大咧咧惯了,其实,只要稍稍注意一下,就可能为自己赢得别人的尊重。现在,每次出门,我都尽量把自己收拾的干净一些、清爽一些,这一切改变都在乎个人,与金钱无关。”
      史盛妍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感觉他的周身都在散发着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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