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星闪耀[无限]》燕不学

3、第三章

　　假设你在乐百家商场，得益于商场负责人及时关闭出口，你很幸运留在商场，没有被“虚空吞噬”。
　　而后，在封锁时限未知、人员成分复杂的前提下，一方面要保证商户的利益不受损失，另一方面要考虑若长期不解封，现有物资能支持一千四百余人生活（甚至是生存）多久，商场负责人带领物业管理运营团队，尽可能妥善地安置了千余人，呼吁青壮年劳动力配合、协助物业团队工作，并事事亲力亲为。
　　再之后，出于特殊时期保存运力设施设备的缘由，商场负责人禁止个别顾客因情感需求使用外送机器人，而被该顾客在大庭广众下指责独断专行，让他尊重消费者，不要搞霸权主义。

　　你会站在个别顾客那边么？
　　你会因为她空口白牙的控诉，而质疑商场负责人么？

　　有多大的概率，你会冒着得罪商场负责人的风险，帮助个别顾客——只因这两名高中女生觉得，她们会被商场负责人迫害？

　　宋清嘉说完，咬紧了嘴唇，直直地盯着叶九台。
　　对方良久不言，原先就显得冷清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宋清嘉知道自己冲动了。
　　她凭直觉相信小姐姐的出现对她们来说不是坏事，但对方又凭什么相信她们的一面之词？

　　她和方曲竹筒倒豆子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交代彻底了，压根没去想对方的接受能力，也没有站在对方的角度看问题。
　　平白无故碰到两个高中生，单方面控诉这商场的负责人是坏人，动不动就拿“粒子人”说事儿。
　　如果对方根本不是“粒子人”，如果对方……仇视“粒子人”呢？

　　宋清嘉忽然想起来，最早远远看到小姐姐，她的直觉并没有那么坚定地告诉她是否应该接近。
　　是对方主动出现在她们面前，才往“接近她”的那一侧倾斜的。
　　宋清嘉一瞬间后悔不已，她怀疑对方连告诉她们的名字也是假的。

　　首先移开的目光是宋清嘉，她仓皇地抓了颗橘子味橡皮糖。
　　方曲在桌子下抓住了她另一只手，被冰冷的触感激得不由皱眉。

　　叶九台仿佛察觉到两人桌底下的小动作，偏了下头，一扫而过的视线有些无机质的淡漠。

　　方曲眼睛一亮。
　　如果小姐姐真的不是“粒子人”，而是“人形超级AI”……那就更酷了呀！

　　方曲冲小姐姐甜甜地笑着，拍拍宋清嘉的手背，是表扬，也是安抚。从有记忆开始，方曲和宋清嘉每天少说有16个小时形影不离，她不愿意动脑子，是因为宋清嘉帮她动了，不过毕竟是一个人动两个人的脑子，难免用力过度，精神紧张。
　　她了解的。

　　宋清嘉捏捏她手指，掌心已有了温度。她缓缓呼了口气，露出属于高中生的清澈笑容。
　　“抱歉，我的请求好像是有些无理取闹。我会去跟赖总道歉，是我们不懂事……”
　　说着，她牵着方曲站起来，不知她俩谁碰到了椅子，椅脚垫在瓷砖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吱”声。
　　方曲被声音惊到，连忙探身往楼下看。
　　看到一半，猛地缩回来。

　　对面5楼到6楼的扶梯上，一组三人保安正往上走，方曲能看到他们的角度，保安自然也能看到她们。
　　对方一见到人，立刻迈开腿加快速度，同时，为首的那个保安举起手中的对讲机说些什么。

　　方曲喃喃地说：“他们来追我们了。”
　　宋清嘉当机立断，拉上方曲往影院方向跑。
　　叶九台跟上了。

　　“电影院应该没人，大封锁那天晚上赖总就把电梯停了，扶梯也停了，节省能耗。”宋清嘉边跑边小声说，余光瞥到小姐姐身影，她并没有松口气，“前一两天有人来电影院过夜，后来因为发物资通知不到他们，爬楼梯也挺麻烦的，而且晚上还很冷，大家就不怎么上来了。”
　　除了大封锁当晚和第二天上午，赖总和物业用商场广播通知重要安排，后面都是通过物业人员口头传达。这也是方曲认为赖总搞“独|裁化”的证据之一，人为地制造信息壁垒，扩大自己的优势。

　　三人很快进了电影院。
　　保安们也上了七楼。

　　“哎小姑娘，你们跑什么呢，赖总也没怪你们。”
　　“赖总担心你们乱跑专门让我们来跟你们说别怕，你们还真上七楼了。”
　　“快回来，7楼不安全！”
　　“影院不安全！”
　　“相信哥哥，不会害你们的。”

　　偌大的7楼空空荡荡，保安的呼喊和皮鞋鞋跟敲击的声响在走廊里撞出重重叠叠的回音。

　　宋清嘉咬紧了牙关。
　　心脏“砰砰砰”地跳得乱七八糟，直觉天平七上八下，以至于眼前晃出了残影。
　　谎言！
　　骗子！
　　他们是受赖总指示来抓小曲儿的！

　　影院很大，吊顶上的太阳能灯带光线昏暗，堪堪照明每一个岔路口的指示牌，宋清嘉只管拽着方曲往前跑。

　　在大封锁前，宋清嘉从来没仔细想过“直觉”的运作机制。直觉天平也是封困在这座商场后，逐渐具象化的。
　　以前，直觉会告诉她不要往左边走，会发生不好的事情；会让她觉得某个人很“锋利”，会伤害到她；会在她选课时，目光和注意力放在某些课目上。
　　宋清嘉也没有刻意引导自己的直觉。
　　但很奇怪，大封锁以后的每一天，直觉都会变得更清晰，甚至还会给出一些带有偏向性的指引——比如，问自己“向这个人求助是好事还是坏事”，就像她问自己“是不是要和小姐姐搞好关系”，其实暗含了两个意思：是不是该找人求助——事情已经糟糕到必须求助他人的程度了吗；小姐姐能否帮到她们？
　　答案是肯定的。
　　意味着，赖总十有八|九会找她们麻烦，而小姐姐是能把结果引向“积极”方向的关键人物。

　　关键人物……
　　被方曲拽着停下来，宋清嘉瞥了眼叶九台，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对方还是那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她们跑，她跟着跑，她们停，她跟着停。相比方曲捂着肚子半弯腰，好悬上不来气的样子，背着巨大登山包的叶九台脸不红气不喘，目光停留在空中某处，不知在看什么。

　　影院内部错综复杂，进门不是常规的1号厅，而是3号厅，过去后是8号厅，一番没头没脑的逃窜，她们此刻站在2号厅门前。

　　方曲好容易缓过来一口气，指了指宋清嘉后面。
　　宋清嘉回头，眯着眼睛颇费力地找到了门口墙上的波浪标志。
　　对了，2号厅对面是“激浪厅”，是全息影厅。放到平时它是全商场最靓的崽，灯光招牌绚烂无比，但关了灯，它最不起眼。

　　娱乐业从拼创意、形式、氛围、情怀到拼技术、配置，能流传下来的必然有其“护城河”，比如影院到现在没倒闭，全仰赖普通人买不起全息舱，起步六位数，中端以上配置七位数打底。
　　但全息舱带来的身临其境感是任何设备都替代不了的。
　　也因此，全息影厅配套更衣室、卫生间，方便在全息舱寻找刺激但引发生理不适的观众清洁洗漱。

　　不仅如此，全息影厅的安全出口就是消防通道。

　　方曲小声说，“我们从消防通道下到4楼或者3楼，我们可以回游戏厅或者儿童乐园，人多。”

　　叶九台无声无息地推开沉重的大门，让两人先进去。
　　激浪厅内部并非全然黑暗，全息舱体外侧都有荧光灯带，足够看清楚舱体之间的空隙。
　　没等把商场平面图印在脑子里的方曲指路，宋清嘉便看到叶九台已然往紧急通道方向去了。

　　宋清嘉问方曲：“还累吗？要不要歇会儿？”
　　方曲摇摇头，接着轻声说：“嘉嘉宝贝别慌，我已经给奶奶和干妈发过信息了，他们会帮我们想办法联系商场的上级单位，至少帮我们跟赖总打个招呼。他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我们不会有事的！”

　　宋清嘉沉默片刻，低低地含糊地应了声。
　　她没办法解释自己的直觉，更没办法说服自己最好的朋友，她自己也有些动摇，是不是在这种环境下容易被害妄想，以至于那么坚定地认为……赖总真的要抓住她们，害她们。

　　三人顺利而无声地下了4层楼，到3楼转角时，宋清嘉站住了。
　　她明确地发问：“叶姐姐，你是打算帮我们吗？你会帮我们到什么程度呢？”

　　很奇怪。
　　她以为她自己够奇怪了，可这个突然出现的女生更奇怪。
　　莫名其妙的，一个不太像真名的名字，一句奇奇怪怪的“滴水之恩，以牙还牙”，还说了“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提，不一定做”。这会儿却一言不发地跟着她们，仿佛她们从路上捡来的保镖。

　　叶九台仍是沉默的。她比两人所在的位置低，微微仰起头。
　　可惜楼道墙壁上指引方向的荧光条并不能照亮她的脸，宋清嘉看不清她的表情。

　　方曲不安地挠了挠宋清嘉的掌心，两人手心都是汗。

　　就在这时，3楼的消防门被人推开了。两个保安叼着烟走进来。
　　他们没想到楼道有人，一时间来不及反应。
　　也就愣怔那么一秒，宋清嘉只见眼前黑影一闪，接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保安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方曲眼力好，小姐姐飞速摘下右手手套，手在两人夹着烟的手背一点，那两个人就倒下了。

　　“哇、哦！”方曲一声赞叹在楼道中悠悠回荡，继而被下方冷清的声音切断。

　　“王姨说，别人想要我的脑袋，我也可以要别人的脑袋。要想不被别人要脑袋，就先要了别人脑袋。”
　　一板一眼的声音，毫无波动的表情，话说完，她甚至像完成了任务，微微一点头。

　　她真的好像人形超级AI。方曲心想。也好像世外高人。
　　不过……
　　方曲诚恳地说：“小九姐姐，你说话好像含姨量有点高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