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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两个月亮 ...


  •   好恶、喜怒、哀乐、夫是之谓天情。
      孤儿院里长相漂亮的孩子总是孤独的,因为小小年纪的孩子们从小就知晓,样貌漂亮,生性乖巧才会有更大的可能性被好人家收养。长相不佳的孩子们便形成小团体,排挤着长相漂亮的孩子,无论是穿的衣服,还是孤儿院里难得一见的美味零食,都是没有他们的份的,颜澄不幸又幸运的是其中之一。
      小小的姑娘总是沉默寡言,独自坐在后院的角落,穿着被缝缝补补很多次的衣裤,却难掩精致的小脸蛋。
      其他的孩子都一堆一堆的聚在一起玩耍,唯独她,每日里沉默的坐着,仿佛在适应这个世界。
      “颜澄!”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她应声望过去,只见院长站在不远处笑着看她,旁边还有一对夫妇,他们不时攀谈,但眼神却紧盯着她。
      白骏拥着妻子陈禾,看着不远处小小的姑娘,相视一瞬,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一丝满意。
      院长向他们介绍,孩子名叫颜澄,三岁时母亲将她扔在车站,自己跑了,后来被车站的警务人员带回来的,现在已经六岁了。
      “我们决定收养颜澄。”白骏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想法,院长眼中闪过欣喜。“那白氏对孤儿院的捐款……”
      “我们会遵守诺言的。”颜澄看着不远处院长欣喜的脸,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那天,颜澄乖乖的被院长摆弄着换上了孤儿院里最漂亮的小裙子,院长说她送自己去过好日子,长大后也切不可忘了孤儿院。
      她被白母牵着手,那双手宛若白玉,很是好看,难道有钱人家的夫人手都这般好看吗?颜澄想。在孤儿院的孩子羡慕嫉妒的眼神中,颜澄终于踏出了孤儿院,自此,她就要变成白氏的养女了。
      坐在车里,旁边挨着的是白母,白父坐在副驾驶上一言不发,司机尽责的开车,似乎感受不到门口凹凸不平的路,车子惊人的平稳。颜澄转头看一旁美丽的妇人,朱唇粉面,温婉贤淑。以后,这就是她的妈妈了吗,她长得可真好看啊。
      察觉到颜澄的视线,白母低头看颜澄,对她一笑,眼神里有些不可察觉的复杂情绪。
      “以后,我就叫白澄了吗?”颜澄小心翼翼的开口,她和自己往后的家人还不太熟悉。
      一旁的白母愣了一下,接着笑着说:“不,你还是叫颜澄。”
      颜澄低下头,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失落,便没有再开口。
      方才换衣服时院长告诉她领养她的是白家,之前被领养的孩子们都会被冠上领养家庭的姓氏,过的很好的孩子也会回来炫耀他们现在的姓氏。但是她的家庭不太一样,他们似乎还没有接受她,她依旧叫颜澄。

      轿车进入了一个园林区,房屋开始变少了,四周都是一些到大的树木,并且越来越多,就像是要驶入原始森林一般,让颜澄有些兴奋,好多花朵和树木她从未见过。
      轿车最终在一栋别墅前停了下来。颜澄在白母的示意下拉开车门走了下去。别墅的大门前仅站着一个男孩,看上去与颜澄差不多大,他看着他们走下车来,紧盯着她。
      “颜澄,这是我的儿子,白黎,七岁了,以后就是你的哥哥了。”白母弯下腰来向她介绍。
      “哥哥好!我叫颜澄!”小姑娘乖巧的向男孩鞠了一躬,告诉他自己的名字,看上去很有礼貌,面容娇俏,明眸皓齿。
      男孩长得很漂亮,剑眉星眸,鼻梁高挺,明明才七岁,却透露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他站的笔直,狭长的凤眼紧盯着她,嘴角泛出笑意,饶有兴趣的打量她。
      “哥哥?”他似乎听到了什么搞笑的事情,咧着嘴笑出小虎牙。颜澄有些不明所以,怯生生的往白母身边靠了一靠。
      “母亲,这是你给白黎找的替死鬼?”男孩咬牙切齿的瞪着她,似乎很不喜欢她。他们难道不是第一次见面吗?颜澄想,有些担忧自己往后的生活。
      “白黎!”男孩话音刚落,就被白父一声怒吼打断,只见白骏走到白黎边上,紧握着拳头,随即又松开了。白母的情绪也变得低落起来,颜澄不太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但是潜意识里觉得他似乎不太喜欢她。
      到家里后白母带她在家里转了转,将四楼准备好的房间钥匙给了她。颜澄觉得这个房子真是大的过分了,一楼二楼是接待客人的厅堂兼厨房。白父白母都是生意人,难免有时候会请客人上门;三楼是白氏夫妇的房间,低调素雅;四楼是白旭和颜澄两个孩子的房间;五楼的楼梯被门隔了起来,似乎锁上了,白母也没有多讲,只让她不要上去,灰尘大。
      到了夜晚,这个精致的房子仿佛就变成了月亮宫殿,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竟将不开灯的屋内照的亮堂堂的。小小的颜澄站在窗前,穿着白母准备好的睡裙,踩着小板凳看着天上的月亮,孤儿院的月亮好像从没有这么明亮。今天是她到新家的第一天,有些不太习惯,一个人睡着柔软的大床,在一个诺大的房间里。从前都是和孤儿院的孩子们挤在狭窄的床上,夜里总是动弹不得,生怕吵醒了身边的人。
      日熏微梦,蝉声寂静了光阴,微风混着潮湿的热气,有一种要下雨的征兆。夏天总是潮热又多雨的,这很正常,只是那月亮却不曾被乌云遮了去,依旧徐徐的挂在上边。一旁的窗户是白黎的房间,颜澄好奇的朝一边看了一眼,竟发现那个男孩就站在另一边的窗户边,眯着眼朝她笑,不似晌午见到的那般不友好。
      他在笑,笑的很温暖,和晌午见到他简直是,两个人。

      除了第一天颜澄有着对白黎不甚美好的回忆外,在那之后,那天的白黎就好像消失了一般,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颜澄未见过的白黎。
      白母将颜澄安排在白黎的同一所小学,比他小一个年级。刚巧颜澄到了上一年级的年纪,她没有上过幼儿园,对于新学校有些忐忑和期待。
      穿着精致的校服裙子,颜澄欣喜又爱惜。白母送两个孩子到门口,司机已经候在门口了。坐在车上,后座的两个孩子均不言不语,明明只是两个孩子,但却没有孩子应有的话多,气氛一度尴尬。
      颜澄也不在意白黎是否跟她讲话,她只是看着窗外快速移动的街景,开始神游。忽然右手一热,惊的她快速回过头来。
      只见白黎用左手将她的右手握住,看着她笑。六岁的孩子哪里看得懂这笑的含义,只觉白黎是在跟她示好,便也裂开嘴傻笑。
      看着小丫头笑得傻乎乎得模样,白黎愣了一瞬,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又重新勾起嘴角。
      “我在二年级六班,你的楼上,遇到什么事情了就来找我。”白黎歪头跟她说。
      “好。”颜澄点头道。白黎的主动示好,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一些颜澄对新学校新环境的恐惧。
      “中午在教室里等我,跟我一起吃饭。”白黎紧接着说,语气没有一丝丝不自然,依旧是笑着,但笑眼下藏着怎样的锋芒,没有人知晓。
      “我知道了,谢谢哥哥。”颜澄乖巧的回他,一派听话的样子。
      哥哥?白黎的身子略微僵硬了一下,有些不自然的对颜澄说:“以后叫我白黎就行。”
      颜澄虽然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不能叫他哥哥,但也没有反驳,点了点头。

      孩子们的世界总是比大人的单纯太多,会因为一块糖果和对方交朋友,也会因为对方的一句失言引发矛盾。颜澄性格内向,不擅长与人交往,但这并不影响孩子们对她的好奇。作为开学几天后的插班生,一年级的孩子对颜澄这个新来的充满好奇,下课后主动找她讲话,一时间颜澄的课桌旁围满了叽叽喳喳的孩子,他们的热情将她的局促彻底打消,她很快和孩子们打成一片。
      中午放学后,孩子们纷纷走出教室,去食堂里吃饭。颜澄坐在座位上,整理早上发下来的新书。
      “颜澄,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坐在前头的孙佳和同桌一起邀请颜澄。女孩子总是成堆成堆的一起玩,坐在一起的几个人自然成了一堆。
      “额,我……”颜澄有些为难,她不想拒绝朋友们的邀请,可是早晨好像答应白黎要和他一起吃了。
      “颜澄!”门口白黎笔直的站立着。颜澄松了口气。
      “我和我哥哥一起去吃饭,就不和你们一起啦!”快速将书包塞到抽屉里,颜澄向白黎奔去,回头向朋友们挥手。

      在学校的一天过的很快,在孩子们的吵闹和老师生无可恋的眼神中,终于放学了。她依旧和白黎一起回家,开心的像只小鸟,高兴的向白黎说着今天在班里发生的事情。今天一天是她前所未有的新经历,她没有上过学,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所有她渴望的东西似乎在今天全都拥有了,这让颜澄感到很幸福。
      白黎看着她开心的模样,虽不能体会,但也眯了眼。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物件,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拉住了前面那个兴高采烈的姑娘。
      “颜澄。”白黎叫她的名字,吐字清晰,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郑重。颜澄怔怔的看着他,突然感觉手心一凉,白黎将什么东西放在了她手心里。
      颜澄仔细打量着手心里的物件,那是个月亮,很圆,像个蛋饼,但却意外的做工精致,后面安装了一个纽,做成了胸针的样子。这个东西看上去似乎很贵重,她小心翼翼的捧着,有些担心自己会弄坏它。
      “我把月亮送给你。”白黎笑眯眯的对着颜澄说着奇怪的话,颜澄微微张着嘴,略带惊讶的看着他。“无论你是白家的什么人,颜澄,以后一定要坚定不移的选择我,知道吗?”
      他说着颜澄听不懂的话,但看着他郑重的眼神,颜澄心里也不由的紧了紧,不住的点头,心里却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她还小,根本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也不知道一个承诺会给她的以后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我会坚定不移的选择白黎的!”女孩稚嫩的声音一字一句说着白黎想听到的话,即使是孩童的稚语,可是白黎根本不在乎,因为只要她许诺了,她便是站在他这一边的,怎样也无法改变她许下的诺言。
      “不是选择白黎,是选择我。”他到底在说什么,颜澄一头雾水,他就是白黎啊。
      “嗯!选择你!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你!”颜澄又用力的点点头。

      这天,白氏夫妇晚上有应酬,保姆来备好了饭菜便走了,家里只有颜澄和白黎。
      “颜澄。”白黎站在她的房门口唤她。他没有进她的房间,只是大致的打量了一翻,看着书桌旁专心画画的小姑娘。“颜澄,吃饭了。”白黎语气温和,带着些许的生涩,颜澄,他终于有机会叫了她的名字,他想。
      “哦,来了!”颜澄回过头应他,放下手中的笔,撒上拖鞋匆匆的走向门口。白黎牵着她的手将她带下楼去。
      饭桌上,白黎盯着颜澄的胸口处,有些愣神。颜澄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胸口处的月亮胸针,笑得咧了嘴。
      “你看,我已经带上了,是不是很漂亮!”她问白黎。这是她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她开心的要命,方才在房间的镜子前臭美了好久。
      “他连这个都送你了……”白黎声音很小,颜澄没怎么听清,只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不好看吗?”颜澄问。
      “好看!”白黎扯起笑容,又说:“吃完饭我带你去前面的湖边玩好不好,那边景色很美,你应该会喜欢。”
      颜澄的眼睛闪着小星星,不住的点头,差点一蹦三尺高。
      吃完饭后白黎牵着颜澄的手出门,颜澄一蹦一跳的,活像只小兔子。
      阁楼上,一个黑影似乎伫立已久,看着消失在视线中的二人,狠狠的握紧了拳。

      潮湿的风夹杂着一丝凉意,夏天马上要过去了。夏天的演奏家依旧有几只在不甘寂寞的鸣唱,声音嘶哑又决绝,似乎是用生命得力量做着今年夏天最后的祭奠曲。
      穿过层层的树林和矮灌木丛,白黎牵着颜澄的手,来到一处较空旷的地方,四周被树林包围着,显得格外静,月光照射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的,静静的在天地间荡漾,映出一片星际银河。
      “啊!真的有湖泊!”跟在后边的颜澄高兴的大叫,挣开白黎的手兴奋的奔向湖边。白黎则在后边不紧不慢的跟着,看着前面小丫头欢快的背影,温柔的笑眯了眼。
      颜澄趴在湖边,看清澈见底的湖底下漫游着几条漂亮的鱼儿,她不时拿手去舀起那湖水,水的涟漪惊得小鱼们四处逃窜,那湖水竟带着荷叶的香气,那香气靡靡的升上来,沁人心脾。
      微风拂过,吹出隐藏在草木里的几只萤火虫来,在湖面上点缀着,发出莹莹的光亮,和那水里的银河相得益彰,竟像是落下凡间的星星。颜澄看的痴了,她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地方。
      “是神明守护着的湖泊。”白黎站在颜澄身后,将她往后拉了些,怕她掉下去。
      颜澄回过头疑惑的看他,问道:“真的有神明吗?”
      白黎凝了神,看向倒映在湖面的月亮,半晌才道:“许是有的。”
      不过一旁的小姑娘早已神游到别处,对于刚刚的问题不甚关心了。白黎无奈的笑了笑。

      “白黎!快看!这里有蝌蚪!”颜澄惊喜的叫道。白黎走过来,只见在湖边的小水洼里,一群黑色长着尾巴的点点聚集在一起,似乎是哪个粗心的青蛙妈妈把蝌蚪产在了一个快要干了的小水坑里。水坑里有些地方已经干涸了,蝌蚪们卯着劲往有水的地方钻着,看上去密密麻麻的一片,显得有些恶心。
      白黎在一旁看着眼前的女孩惊喜的模样,凑近又看了一眼那个水坑,道:“今晚这些蝌蚪可能都会死去吧。”
      “为,为什么?”颜澄抬头问他,眼里的惊喜消失不见,蝌蚪们会死吗?她有些失落。
      “蝌蚪还没有变成青蛙,要依靠水才能活下去,这里边的水快干了,他们自然就没办法生存。”白黎解释。一旁的女孩转头跑开了,不一会拿了两片叶子回来,递给白黎一片。
      “我们把小蝌蚪们放到湖泊里去吧!”说完,颜澄用叶子将一些蝌蚪舀了起来,快速跑到湖边,轻轻的放到湖里,关心极了的模样。
      白黎看着手上的叶子不知所措,他一向不喜欢这种恶心的东西,像蝼蚁一样渺小的生命,死一个两个又有何妨呢,他不知道为什么颜澄要做出这样毫无意义的事情。
      回过头来的颜澄看着白黎还站在原地,以为他是不会用那个叶子,便手把手的教他怎样操作。
      “小蝌蚪长大会变成青蛙,会吃害虫的!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老师教过我们……”女孩喋喋不休,向他诉说以前在孤儿院的事情。
      “你有恨过你的爸爸妈妈吗?”白黎一边问,一边学着颜澄的样子用叶子舀起水坑里的几条蝌蚪来。他觉得颜澄可真奇特,明明自己更容易受到伤害,那么弱小,却总想着帮助别人,总能把悲伤埋在心底深处,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呢,他从来不懂,人类真的很复杂。
      颜澄舀蝌蚪的手顿了顿,撅了撅嘴:“我不恨爸爸妈妈,也许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吧,他们一定不是故意丢下我的。”她记忆里的妈妈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但是似乎过的不太开心的样子,总是流眼泪,但是对她却是极好的。
      “可是他们生下了你,却又抛弃了你。”白黎疑惑,每个人每个动物甚至是神,从诞生的那一刻,都会有属于他们的责任。无论是夏夜鸣叫的蝉还是天上掌管人间的天帝,都脱不了责任的束缚,若是打破命理,就会受到相应的业果。颜澄的爸爸妈妈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他心里想,默默的为颜澄感到不值当。
      “他们有自己的生活呀!”颜澄向他笑,“他们生下我,已经给我很多了。如果每个人都活的开开心心的多好啊!”她现在很开心,很感激爸爸妈妈将她生出来,她觉得每个人只要活的开心就好,无关其他,一切总是有他自己的定数的,就像她一样,现在不也过的很快乐吗?
      听着颜澄带着童言稚语,白黎将其放在心底,他这些年过的开心吗?他回忆,内心是否定的,忽然从内心涌上一股酸楚。是啊,过的开心最重要了,即使到时候真的要离开了,怕是也不会留有遗憾吧!他露出笑容,多年来,他们二人都没想通的事情,他却在这个女孩的稚嫩言语下,见了光明。
      两个孩子躺在小河旁的草地上,不在意被潮湿的草沾湿衣服,你一言我一语的讲着趣事。
      也许,这也是天定呢?

      时光飞逝,所有的痛苦或快乐,幸或不幸,中将被时光掩埋,留下的只剩了泛黄的照片,和当年的孩子们烙在心底的稚语。
      “三清大师,白黎和白旭已经十七岁了。”站在道祠内的女人看上去有些急不可耐,略大的声音在有些空旷的道祠里显得分外明显,一旁的西装革履的男人虽不言语却也是紧紧的皱着眉。
      那个叫“三清”的道士捋了捋浮尘,道:“夫人稍安勿躁,老道自是知晓,自上次见到二位到现在,已是十年。十年前老道也给二人出了主意,今日二位前来所为何事?”
      “是,您十年前给了我们方法,说让我们找个阴寒体质的女孩,给两个孩子冲喜。十年前,我们也确实领养了一个相符的孩子,寻思着等他们长大就把婚事给孩子们办了。他们日日在一块,但是白旭的身体还是越来越差!明明将二人的身份变为了一人,现下也有了药,为何他还是呈现衰败之势,为何啊!”女人有些歇斯底里,胸口不住起伏,声音里夹杂了哭腔,可以看出她现在情绪的极度不稳定,她见丈夫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便上前一步拉扯他。
      “白骏你说话啊!你问问他,为什么我们的旭儿身体越来越差!你说话啊!”白骏将妻子的肩膀压了压,稳住妻子的将要瘫倒的身子。
      “阿禾,你冷静点,你这个样子,对孩子没有任何好处!”久经商场,白骏明显比妻子定力更好些,但是从他紧蹙的眉可以看出,他的情绪也好不到哪里去。
      “看来将二人变为一人之事始终是瞒不过天。”老道叹息道,“从两个孩子出生开始,我便知晓,二人命理相克,明明是双胞胎,却是个互伤的命,上天肯定是要带走一个的……”
      白母听到此处泪流满面,她可怜的孩子,她这是做了什么孽。一旁的白父听闻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两个孩子都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让他们放弃哪个,都是割着为父为母的心啊。
      “你们带回去的女孩和二人一同生活了十年,早已命格相连,怕是最后的决断也取决于那个孩子了。”老道的声音像是催命符,他的意思是,他没法救,两个孩子必定会走一个,最后决定哪个能活下来的,竟还不是他们夫妇。
      想到此,也弄明白了三清的意思,白母无力的跪倒在地,绝望的嚎啕大哭起来。为了瞒天过海,他们的户籍以及众人所知的资料上,他们就只有一个孩子——白黎。但是他们却知道,他们有两个孩子,哥哥叫白旭,弟弟叫白黎。
      他们很像,像到有时父母都会将他们认错。皮囊上,两个孩子没什么不同的地方,但是性格上却出入很大:哥哥白旭性格急躁,总是口不择言;弟弟白黎却性格温和,更得他人喜爱。明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却要强行变为一人,这么些年,却还是没办法救他们,两个孩子太苦了。想到此,白母又是泣不成声。

      “白黎!这个题目到底要怎么写啊!”趴在书桌前的颜澄哀嚎。暑假快要结束了,她的暑假作业还没有写完,不得不求助于隔壁的学霸。颜澄今年16岁了,在白家已经生活了十年。十年的时间里,曾经小小的女孩出落的亭亭玉立,性格与小时候不同,被宠的有些跳脱,变得会撒娇了。
      两人依旧住隔壁,两个窗户挨在一起,近在咫尺的距离。隔壁的白黎坐在凳子上,懒洋洋的看了一眼趴在另一个窗户边上的可怜兮兮的颜澄,隔着窗户瞟了一眼她指着的题目,嗤笑一声。
      “你怎么还是这么笨!”白黎嘲笑道,“这么简单的题目都不会写,也不知道平时怎么念的书。”
      颜澄怯生生的看他一眼,抿抿嘴,心里有些不服气,但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啊。她哀求道:“求求你了,白黎,你最好了,你肯定会帮我的对吧!”
      带着小女生特有的嗲嗲的撒娇声,白黎感觉自己头皮发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但还是无法拒绝颜澄,无奈的走进房间。
      看着消失在窗口的白黎,颜澄有些洋洋得意,她就知道白黎不会不管她的,这嘴硬心软的样子还甚是可爱,房里的颜澄偷笑,跑去打开房门迎接她的“救世主”。
      “你看,这里应该是这样的……”白黎絮絮叨叨的讲着习题,拿着笔一本正经的模样,“求助者”颜澄却神游天外。
      题目讲完了,看着依旧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的颜澄,白黎抚上心口,嗯,是心肌梗塞的感觉。
      “你这个笨蛋到底有没有在听!咳咳咳……”愤怒的打断颜澄的手游,话还没说完,许是用的气力太大了,白黎捂嘴咳了起来,白皙的面庞冲了血色,吓得颜澄急忙拍打着他的背。
      “你怎么样,很难受吗?我去给你倒杯水……”颜澄慌忙起身,拿起杯子冲了出去。
      端着温水,颜澄看着拧着胸前衣服难受至极的白黎,心像是被人抓住一般,无法呼吸。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白黎的身子好像越来越差,去医院检查许多次却始终查不出是什么原因,像是上天在将他的生气一点一点抽走,整个人显得没有了精气神。
      如果哪天白黎不在了……颜澄用力的摇摇头,不敢再想,将这个恐怖的念头甩出脑海。对于她而言,白黎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占据了她到现在为止人生的二分之一,她不可以失去他。

      夜里,躺在床上的颜澄迟迟无法入睡,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想着这些年在白家的一切,不知不觉,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年了啊!她有些感叹,时间过得真快。
      十年的朝夕相处,白黎早已成为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了。白父白母经常不在家,剩她和白黎在一起,白黎比她大,知道的东西永远比她多,于是她习惯性的去依赖他,无论在家还是在学校,只要找白黎,所有的困难似乎都能够迎刃而解。
      赤着脚走到窗前,侧头看旁边暗着的房间,月亮依旧像十年前第一次见到的那样,似圆非圆的,悬挂在天上。月光抚在颜澄脸上,轻轻柔柔的,像极了母亲的手。白黎他已经睡了吧,她想,如果白黎真的消失不见了,她该怎么办,这个家又该怎么办!一想到白黎可能会离开,颜澄心里就不自觉的钝痛,她强忍着眼泪,却感觉鼻头发酸,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她怎样都不想放手。
      夜里的阴气沉了下来,藏在窗帘后面的白黎偷偷的看着站在窗台前的颜澄,眼里有着温柔和无奈,转头看着天上近圆的月亮,马上,就到了抉择的时候了。

      这些日子不知怎么的,白父白母很少再出去应酬,更多的时间呆在家里。白母会亲自做饭,做甜点水果给两个孩子。颜澄很高兴,内心却对二人的变化隐隐感到不安。
      这天吃完饭,白母将颜澄叫到自己房里,白父在一边沉默的抽烟。
      “澄澄。”白母让颜澄坐在自己边上,双手轻柔的握着颜澄的手,手上似乎有些茧子,忽然的让颜澄想到了当年,当年白母似乎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那双手白皙又漂亮,不似现在的沧桑。想到此,颜澄莫名的心头一酸。白母朝颜澄笑着,笑容却看上去有些牵强,颜澄疑惑的看着她。
      “白妈妈想问你一个你可能会觉得很奇怪的问题。”白母似乎是在强迫自己牵扯嘴角,她一向不喜欢在孩子们面前露出伤感或者其他的情绪。只是现在似乎没有了笑下去的理由,她眼里有伤痛闪过,仅仅一闪而逝。
      “白妈妈,您问吧。”颜澄心里擂起小鼓,心里却莫名的紧张起来。
      白母轻轻叹息,瞟了一眼在抽烟的丈夫,开玩笑似的问颜澄:“颜澄有没有觉得白黎他啊,像个双面人,白日里别别扭扭的,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夜里又显得很成熟。你,更喜欢白日里的,还是夜里的?”白母用开玩笑的语气问着,就像只是日常对孩子的调侃,却让颜澄的忽然觉得有些窒息,她瞪大了眼看向白母,心里原本猜测着的似乎有了答案。
      看着颜澄这样的表情,白母心里一咯噔,尴尬的干笑了几声:“哎呀,澄澄,白妈妈跟你开个玩笑呢,怎么露出这般神情。”
      颜澄眨了眨干涩的眼,僵硬的扯出笑容:“额,我……”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不由得低了头。
      “妈!”一个声音打断了颜澄的话,两人闻声,只见白黎站在门口,面上没什么表情,冰冷的惊人,浑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场。
      “颜澄,你先出去,我有点事情跟爸妈说。”白黎的语气带着命令,却让颜澄犹如刑满释放般逃出了那房间里令人窒息的气氛。

      关上门,白黎走到白母对面坐下,看了一眼站在窗台边上一根接着一根抽烟得白父,说道:“爸,你也过来坐吧。”
      白父身子一僵,灭了香烟,忐忑的走了过来,坐在了白母边上。
      “旭儿,妈妈……”白母有些局促,强忍着的泪哗哗的流了下来,晕了脸上的妆,不复在外头的端庄模样,显得有些狼狈。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永远端庄有礼的白氏夫人,她仅仅只是一个母亲。
      白父用手环着妻子的肩,将她揽在怀里,仿佛要给她力量般,自己却也红了眼眶。
      白旭从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如此,一时间不知如何言语。他印象中的父母总是疏离的,从来都是白黎跟二人更亲些,他便觉得他们永远选择的都是白黎,甚至对他们有些恨意。在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他此刻前所未有的,因为自己的父母,心上有了酸楚,有了愧疚。那感觉是刺痛的,微涨,微酸,像是人类总说的,酸楚。
      “爸,妈。”他轻声喊他们,这是他很少做的。“我知道现在已经没办法了,我和白黎。”
      他叫着白黎的名字,那样熟悉却又那样陌生,他不是白黎,却被迫成为了白黎。。
      “我们之间,只能活下来一个。”白旭冷静的说着事情最终的结果,仿佛要面临这些的不是他本人。他觉得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没必要太伤感,也没必要花费太多的力气,人总是无法和天对抗的。
      听到此,白母从一开始的泪流满面变成了现在的泣不成声,就连白父也捂住眼,他再也没有力气安慰妻子了,他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控制,这些年似乎用光了他全部的力气,他没用,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看着父母更加伤感的情绪,白旭显得有些无措,那句想让他们不要再挣扎的话终是咽回了心里。
      “如果我哪天不在了。”白旭扯了扯嘴角,笑的无奈又坦然。“你们就把白黎当作我,他会好好孝敬你们的。”他明白自己的身体,心里清楚上天要带走的是谁,语气挣扎,不如现在就做好离开的准备。
      白母哭的狼狈,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手却轻轻抚上了白旭的面容,她深深的凝视她,泪水挡住了视线,她眨眨眼,像是要将她印入心底。
      “旭儿!是妈妈不好,妈妈对不起你们……”她无力,愧疚,尤其是对白旭。当年将白天给了白旭,黑夜给了白黎,一直觉得对不起白黎,便更加关心他,忽略了白旭的感受。现在上天却要带走白旭,一点补偿的机会都不给她,她该如何是好,如何去弥补她可怜的孩子。
      “妈,你不要这样。”白旭竟也流下泪来,看着悲痛至极的母亲,心里也无法,其实他已然不怪他们了。
      回到房间的颜澄无力的跪坐在地板上,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够救白黎。

      “阿白!”辛十四摘下眼罩,不同于以往的懒散,开始梳妆打扮起来。她一向很重视在别人面前的形象,毕竟妖怪开店也是要口碑的不是吗。
      院子里的兔子一蹦一跳的进来了,红红的兔子眼看着辛十四,似乎在询问什么。
      “你去江海路别苑,找一个叫颜澄的女孩,就说我在这里等她。”辛十四用木梳打理着自己的头发,嘱咐柳白。
      兔子点点头,施法遁地而去了。

      “白黎!我们晚上去那个湖边玩好不好!”吃完晚饭,颜澄扯着白黎的衣角,带着渴求的眼神。
      “好。”夜里的白黎总是出奇的温柔,他自然是不会拒绝颜澄的任何请求。
      二人结伴来到湖边,颜澄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像是十分放松的模样,跟在身后的白黎跟着在她边上坐了下来。他们抬头看天,均不言语,却也不尴尬。十年间,他们总是在夜里一起来这里玩耍,这个地方就像是二人的秘密基地,从不为外人道也。
      “白黎。”颜澄喊他的名字,头却没有偏移。倒是白黎侧头看着她,看着颜澄带着些婴儿肥的侧脸,与十年前那个小丫头重合在一起,少了些稚气。他的颜澄,还没长大啊。
      夜空的星星一闪一闪的,总在夏季的雨后显得格外明亮,星星连成片,汇集在星云旁边,连成了正片的银河,如十年前那般,直直映入了那湖泊,不知为何,却没有当年那般好看了。
      “你是真正的白黎吗?”颜澄的声音轻飘飘的,将十年间的谎言瞬间撕碎。白黎怔怔的看着她,片刻竟无法言语。
      颜澄偏头看边上的白黎,忽然大笑出声,笑着笑着,眼角便沁了泪。陪伴自己多年的,从来都是两个人,她又不是傻瓜,就算只有细微的不同,一起生活那么多年,她也是能够察觉的。
      “颜澄,我……”白黎不知道该说什么,却觉得必须得说些什么。
      “我们在一起十年了,你们不该骗我。”颜澄看着他的眼睛,带着受伤的神色,即便知道他们可能有难言之隐,但是他们是最亲的人,不该有秘密的。
      白黎叹了口气,露出无奈的笑容。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白黎问她,虽然他和白旭确实性格不同,但是照颜澄这般马虎的性格,能发现也属惊奇了。
      “那个时候我沉浸在有家的幸福里,而且年纪还小,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颜澄喃喃的讲述自己的感受,不自主的陷入了回忆。“但是时间长了我心里便有些违和的感觉,我又不是傻子,朝夕相处的人是什么样子,就算我再大条也是分得清的!”
      她不知道有多喜欢,多喜欢太阳落山前的白黎,脾气不好性格又古怪别扭,但是那个白黎总是更包容她,教她写作业,带她出去游玩,在学校里会报复欺负调戏她的男孩子。那个白黎总是跟她拌嘴,每天不是在嫌弃她,就是在嫌弃她的路上,也总是惹她生气,可是怎么办呢?就算如此,她还是那么喜欢她。在他身边,颜澄总是有无限的安全感,像是青春懵懂,情窦初开。她总是会在学习时偷看他好看的侧脸,在他回望她时心跳加速,用很多很多的借口来掩饰她对他的喜欢。但爱情是什么,往往不都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吗……
      她不知道有多喜欢,多喜欢太阳落山后的白黎,温柔如水,夜里牵着她的手在郊区探险。他们奔跑在不甚陡峭的小山地里,从上向下,像是在飞一样,那时候她的心,也像是要飞出来般。夜里的白黎似乎身体更加健康,高难度的运动对他都没有什么难度。在颜澄心里,他那么厉害,像是在发光一般。可是她对他的感觉却只是哥哥,是亲人,她从没想过他们会离开。
      颜澄觉得自己真的太无耻了,她偷偷的,偷偷的享受着他们的一切,享受着他们的不同,即使是一样的脸。也许贪婪便是人类的本性吧,拥有后便想要更多。

      坐在白黎旁边,颜澄向他诉说着这些年白黎的一切,同时也是白旭的一切,她眼里含着泪,声音一度哽咽。她想知道,想了解的真相往往都比她预想中的可怕。
      “他叫什么名字?”颜澄问白黎,这么些年,她从来没叫过他的名字。
      “我是白黎,他,是白旭。”白黎心里像是放下一块巨大的石头般,声音轻轻的,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埋藏了多年的秘密,竟被他亲口道出了。也罢,纸永远是包不住火的,他也早已做好了准备。
      “我们生下来就命里相克,通俗点说,我们只能活一个。”白黎的语气不像是在阐述关于这件凶恶的事情,倒是说的像买奶茶加不加珍珠一般简单。他再怎么怨恨,再怎么不甘,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人是斗不过天的。
      即便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在听到他这么说后,颜澄的心理防线依旧在一瞬间崩塌。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额,像白旭早上出来,你夜里出来。这样的办法没用吗?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声音里带着哭腔,想着今日白母的神情,颜澄陷入更深的绝望,若是还有办法,白妈妈又怎会如此。
      “冷静点,颜澄。”白黎温柔的将手放在她头上,注视着她,十年前,他也是这样看着这个姑娘,这个姑娘是那样不同,在他心里,想必在白旭心里也是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最后也不知是否能陪伴她了。
      白黎将颜澄搂进怀里,用下巴轻轻磨蹭颜澄的头顶,想要安抚她,感受着胸前衣服的逐渐湿润,他又让他的小姑娘哭了啊。
      “呜呜……嗝,我不想,我不想你们任何一个离开……”夏夜的风夹杂着破碎的话语,到头来剩下的,只有一片苍凉。
      谁又想要离开呢?他不想,白旭也不想,可这都是天意啊,颜澄。

      颜澄一个人坐在河边,抱着膝啜泣,她想一个人静一静,便好说歹说的让白黎先回去了。
      她心脏一直隐隐作痛,像是久病的患者,白旭病了这么久,又是什么感觉呢。白旭身体一直不太好,近些年更甚,难道上天已经做了选择,要将白旭带走吗。她不敢想,更不知如何反抗命运,她从未感到这般无力过。
      “你是颜澄?”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引得颜澄四处张望,却并没有发现什么人,小的令颜澄觉得可能是她的幻觉。
      “你是颜澄?”清脆那声音再次响起了,不过比刚刚的大一些,似乎离她又近了一点。颜澄细看四周,只看到不远处的一只雪白的兔子,大不会是那只兔子在说话吧!她摇摇头,感觉有点瘆得慌。
      柳白看着不吭声四处张望着的小姑娘,有些无语,要不是她不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人类的生活区,她会变成兔子吗,小小的一只,还没巴掌大,每次办事都会遇到这种情况,真是太不方便了,气煞兔也。
      颜澄走向兔子,提起她的耳朵,这里竟然会有兔子?还长的这么白,从前怎么没发现呢?她想。
      柳白像是被抓住了命门,动弹不得,双腿乱蹬。
      “哎呀!你放开我!“亲眼看到兔子口吐人言,吓的颜澄一个踉跄,一屁股又坐回了草地上,急忙放开柳白。
      “你!你会讲话!”颜澄有些惊恐。
      柳白在草地上蹦跶了两下,用爪子捋了捋头上被颜澄弄乱的毛发。“我是广寒宫的玉兔!当然会讲话!可不要把我和你们凡间的蠢兔子相提并论。”柳白有些不满,好久没见到这样蠢的人类了,竟然还提了她得耳朵,真是生气。
      “那刚刚也是你在叫我吗?我,我是颜澄,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确定了刚刚确实是这只兔子在叫她,颜澄有些震惊,但还是迅速稳住了心神,歉意得看了一眼地上得兔子,询问。
      “我的上司,辛十四娘让我给你带个话,今夜子时,你去北苑找她,她在那里等你,北苑哦!“兔子本分的向颜澄传达辛十四的意思,怕这个孩子听不懂,她还特意强调了几遍。
      “你的上司?辛十四?她是什么人?”颜澄急切得问,却见那兔子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的问题,蹦跶着消失在了树丛里。她将一大堆疑问咽了下去,心里有不安,同时也闪过希冀,说不定,那个人有救白旭的办法呢。

      颜澄独自来到北苑,这个地方离那湖边还有些距离,她走了好一会儿才到。她不是没来过这里,小时候和白黎二人总是夜里跑出来探险,北苑有一片小森林,里面总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总是他们玩耍的绝佳地点。
      快立秋了,晚风没有盛夏时那般滚烫,北苑的小树林遮掩了月光,四周变得漆黑,颜澄有些害怕。从前和白黎一起来的时候,她似乎从不害怕。但这次,她是为了白黎和白旭。自己给自己鼓了鼓劲,颜澄继续向前走。
      “吱呀……”腐朽的木门发出苍老的低吟,颜澄回过头去,惊奇的发现,身后竟出现了一个门,隐匿在树丛里,门上悬挂着龙凤凤舞的草书牌匾,写的是——风雪祠。
      房檐上挂着红红的灯笼,像是为灵魂引路的冥灯,令人心里发慌。颜澄转头想回去,却被熟悉得声音叫住。
      “你来了。”柳白化作人形,从里边把门打开,招呼颜澄进来,颜澄有些疑惑,这个女孩子怎么好像认识她似的,声音还甚是熟悉。
      “辛十四她在里边等你,你自己进去吧。”柳白的声音不紧不慢的,不带多余的情感,对于她而言,颜澄只不过是他们漫长时间下的一个过客,现在只不过是暂时停留罢了。
      这时,颜澄才恍然,这个扎着两个哪吒辫的小女孩,就是方才去找她的兔子!她竟是可以变作人形吗?果然像兔子一样可爱。
      看着又不知神游到何处了的颜澄,柳白又感到十分无语,这个女孩怎么看上去呆呆傻傻的,她在她面前挥挥手,打断了她的神游。
      向着柳白的指引,颜澄穿过祠堂的长廊,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古色古香,却又四处透露着奢华的内堂。她好奇的打量着里面的一切,多的数不清的衣柜,随处可见的女人饰品,乱糟糟的毯子……额,她从未见过有人的家里是这样的,有些违和,奇怪。
      “没想到贵客来的这般快,十四娘我竟没有出去迎客,失敬失敬!”柔美的女声传来,声音渐渐近了,颜澄收回目光,只见不远处一个拿着团扇的妖娆女人从一个像是暗门的房间里走出来,步步生姿,一举一动尽是风情。
      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颜澄想。只见辛十四一身火红汉服,勾勒出曼妙的身材,一把漆黑团扇,上面绣着几朵精致的金花,及腰的长发只是随意的披在肩上,没有梳什么发髻,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点缀,却也不显邋遢。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盯着她,眼角的泪珠像是浓墨重彩的一笔,给她增添了一丝魅惑。
      颜澄痴痴的沉醉在辛十四的美色中,只见对方盈盈一笑,让她一下子回了神,颜澄有些慌乱,她这样盯着别人看真的太失礼了,她这样爱神游的毛病倒是真要改改了。可是,这女子可真是好看,她又瞟了几眼,脸颊泛起红晕。
      “抱,抱歉。您长得太美了,我不自觉的……”声音越来越小,颜澄低着头,满脸通红,觉得自己真是丢人,这么容易被美色所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真是个会说话的孩子。”颜澄脸红的模样,是她的话多了几分可信度,辛十四眼里泛出笑意,谁不喜欢被夸奖呢。即使辛十四从出生以来已经被夸奖了近千年,也从来都不会腻的。用那团扇遮住了上翘的嘴角,转而又想到颜澄,嘴甜的孩子总是更得人喜欢,只可惜,总归是天上的牺牲品。
      “来,这边坐。”辛十四牵着颜澄走向茶座,帮颜澄斟上一杯茶。颜澄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红了脸颊。

      “已经快丑时了!颜澄怎么还没回来!”白旭左右踱步,他一向脾气不太好,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提醒着周围的人,他现在很烦躁。
      一旁的白黎也是愁眉不展,内心又有深深的懊悔,他不该将她一个人仍在河边的。
      “我刚刚去湖边找过了,她不在那里,原以为是她从另外一条路回来了,没想到到现在……”
      “你别解释了!白黎!是你把她扔在那里的,如果颜澄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的!咳咳咳……”白旭向白黎怒吼着,情绪激动下,白旭感觉自己的胸口一阵一阵的刺痛,咳的不能自已,几乎喘不上气来。
      “白旭!”白黎见白旭如此痛苦,慌张的扶着他,不轻不重的拍打他的背部,希望能缓解他的痛苦。“我现在再出去找找,如果实在找不到,我们就报警。”将白旭扶到一旁的椅子上,白黎便准备转身出去,不料被身后的人扯住手腕。
      白旭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手牢牢的抓着白黎的手腕,眼睛却直直盯着白黎:“我也要去。”
      “白旭!”白黎瞪大了眼,心下慌乱极了,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他,他怎么能也在夜里出去!
      “闭嘴!白黎!你是最没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的人。”稳了稳身子,白旭撑着沙发一角站起来。“你看看我现在的身体,是个人都知道老天要带走的是谁!”白旭声音里夹杂着痛苦和恨意。他感觉他的时间不多了,他从未跟任何人说过这些话,却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好像不说出来事情就会不一样一般,各自欺骗着自己。
      白黎的手无力的放下,嘴角带着苦笑,确实,他是最没有资格的。这么些年,看着白旭的身子一点一点衰败,他却无可奈何,也难怪他恨透了他,可是他又何尝想啊,他们不过都是命运的玩物,在这虚妄世界上苟且偷生。

      小抿一口茶,入口的茶香萦绕在舌尖上,仿佛连四周的空气都充满了茶叶的香气。辛十四抬眼看颜澄,依旧是满眼笑意,像对待从前的每一个客人一样,她从来都是笑着的,毕竟他们的命运足够坎坷了,笑容也许能让他们稍感宽慰。
      端着精巧的茶杯,颜澄有些坐立不安,她在等辛十四先开口,但是她似乎快要按耐不住自己的急躁了。
      “颜澄。”辛十四放下茶杯,终于开始了他们的谈话,只见她顺了顺耳鬓的发,将短一些的绕到耳后。“你可有心仪之人。”她声音很轻很温柔,像是一个姐姐在问妹妹的感情状况。
      心仪之人?颜澄怔怔的,嗯,她是有的。
      她想起初见时,白黎,不,是白旭送给她的那个月亮胸针,她每天都会拿出来看几眼,经历了十年,那个胸针依旧像新的一般。
      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吧,记得那时候白旭送给她胸针时对她说的话,他说,无论何时,都要选择他。那时懵懂的她并不知晓是何意,现在知晓了,她却动摇了。这么些年,就数白旭对她最好了,她几乎一天有十多个小时都和他呆在一起,看着白旭身体越来越差,她开始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开始害怕失去她,她太害怕了。
      看着陷入回忆的颜澄,辛十四了然一笑,转而打断她的思绪:“看来是有的。”
      颜澄的神思被辛十四的声音拉了回来,察觉到方才又失态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颊。
      “问世间情为何物,世人,哪怕神,皆逃不过一个情字。”看着颜澄小女人思念情郎般的眼神,辛十四有些感叹。到如今,她也算是人间爱情的见证者,那般多的爱情故事,红豆相思,一见钟情,青梅竹马,又有几个是真正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呢?一切的一切,都逃不过命运啊。
      “我的爱人他病了……”颜澄想着白旭,心疼的眼角溢出泪来。
      “我知道。”辛十四淡淡的说,他们的一切,她都已知晓。
      “您可有办法帮我!”颜澄小心翼翼的问,对面的这个女人,相貌惊为天人,恐怕本也不是凡人。她却总有一种想信任她的感觉,心里觉得她是有法子的,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明明是刚认识的人。
      “你想如何?”辛十四眯着眼,看着对面女孩信任的眼神,这个小丫头倒是有意思,竟把她当成好人。
      “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叫白旭,一个叫白黎。他们命理相克,上天注定要带走一个,可是我不想他们任何一个出事……”颜澄声音有些颤抖。
      “命,自然由天定!所谓的人定胜天,不过是人类安慰自己的一句戏言罢了。妄想他们二人都活下来,你可知,那是逆天改命!”辛十四嗤笑一声,再次觉得人类是这般无知,真是像极了曾经的辛十四。但从古至今,想要逆天改命的她自是见多了去,她自己都没有做到,又怎的有能力帮助别人呢?真是笑话。
      颜澄眼泪哗哗的留下,她伸手去擦:“我自是知晓,逆天改命,得遭天谴,可是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若是连最爱的人都不在了,那活下去的意义究竟在哪里呢?”
      辛十四愣了愣,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女孩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对她多了些欣赏,眼里一时间流光四溢,不畏与天相斗,也罢,那就给天上那群老不死的找点麻烦吧。
      指上捏诀,送到颜澄嘴边:“来,吹口气。”颜澄虽不明,却也听话的朝着那诀吹了口气。瞪大了眼,瞧见辛十四原本空空如也的手上,幻化出一盆娇艳的花来。这人怎得这么厉害,难道真是那九天之上,神仙下凡。
      将那小花盆轻轻递给颜澄,辛十四笑的娇俏,对颜澄说:“此乃冥界的阴阳花,能够招魂。”
      颜澄一个哆嗦,眼睛瞪的老大,她没听错吧!一盆花竟能招魂?
      见她不接话,辛十四继续说:“唯有此法能救他们二人,你可想好,刚刚你可将自己的生气吹了进去,此遭若是不成,怕是会引来天怒。”
      听到此,颜澄定了定神,仔细打量着那阴阳花,那花长相不同寻常的花,四周围绕着两股似是气流的东西,一黑一白,一阴一阳。
      “这个花要如何使用?”颜澄问,既然有法子,她自然是要试一试的。
      辛十四看着她挑眉,身子前倾靠近颜澄一些,问道:“他们二人,你更爱哪一个?”
      看着辛十四的眼神,颜澄有些无所适从,她更爱谁,她可能自己也不知道吧。这样的选择,她怎么也不想做的。
      “我……”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辛十四的手指噤了声。
      “你不必告诉我。”辛十四看着她,神秘莫测的眨眨眼,神韵中透露出娇俏“此番,也当问问你的心。把阴阳花放在你爱的人的心口便可……”
      四周生气缭绕的雾气,风雪祠的一切在雾气中逐渐消散,只剩辛十四的狐狸眼继续盯着她。颜澄慌忙站起身来,看着四周,匆忙的问:“这只花真的能救他们吗?!”
      四周空荡荡的,没人再回应她。
      祝你好运,小娃娃。雾气渐渐也消散了,颜澄站在原地愣神,只有手上捧着的花盆来告诉她,她没有做梦。

      “轰隆!”一道惊雷划破天际,惊的鸟儿四处乱窜。
      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在遍布尘埃的地面印上了灰点,将那芭蕉叶压弯了腰。花朵们小心翼翼的将花蕊包裹起来,似乎是在害怕什么。
      方才还是一轮明月,星星点缀,晴空万里。一瞬间老天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般,又是惊雷又是闪电,瓢泼大雨将颜澄的头发和衣服打湿的彻底,就连脸上也被雨水冲刷的睁不开眼。将阴阳花小心翼翼的护在怀里,颜澄艰难的朝家走去。
      下着雨的陡坡格外湿滑,颜澄不得不手脚并用向上爬,又得顾及着怀里的阴阳花。一个不留神,便又跌了下去。
      “嘶……”躲在小山坡一侧雨较小的地方,颜澄将裤子挽了上去,脚踝处一片血肉模糊,疼的颜澄倒抽一口凉气。
      放下裤腿,看着外头的倾盆大雨,颜澄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无助。为何突然下这么大的雨,明明今天是个好好的大晴天。
      天怒。
      一个词不知为何刷的一下出现在她脑海,辛十四说的一番话似乎还在耳边,会引起天怒,天怒。那白旭和白黎……她不敢再想,强忍着脚上的疼痛挣扎着站起身来,如果真是天怒,那说不定今晚……
      颜澄再次冲进雨幕中,不知疲倦的向前奔跑,即使暴雨的冲击给她增添了更多的阻力。

      “颜澄!”白旭在雨中呼喊,他感受到胸口灼烧般的感觉,更甚以往的强烈。腿脚升起一股乏力之感,脑海开始一片一片的发黑。靠着一边的树干,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不知道是什么支撑他走到现在。
      白旭抬头看着在瓢泼大雨下却依然可见轮廓的月亮,心里一阵阵的发慌,再给他一些时间吧,最后一些时间,只要找到颜澄。可就算找到了颜澄,与她相守的却也不会是他啊……
      “颜澄!颜澄!……”甩出脑海中的凌乱想法,白旭继续向前走去。

      白黎同样在焦急的寻找颜澄,同时,他狠狠的敲打自己,为什么当时要将颜澄一个人扔在河边。
      颜澄终于爬上最后一个陡坡,身上的衣裤早已被泥土沾染的不成样子,全身上下都是被小石子划出的伤痕,她苦笑一声,又想到小时候被妈妈丢弃在车站时的那一幕。有时候做噩梦,经常会梦到那一天,小小的她蜷缩在车站长椅上,哆嗦着,直到被人发现。再也不想被丢下了,自那之后,她便只有这一个念头。所以,她一定要救他们。想到此,她鼓了鼓劲,再次爬起来,全身上下唯一安好的,便是她拼尽全力护在怀里的阴阳花。
      用尽全身的力气,颜澄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明明被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却有些身体发烫,寒意一阵阵袭来。此刻若是有镜子,那个平日里爱美的小姑娘怕是不知道自己有多狼狈。靠着一颗树撑起身子,看着怀里的阴阳花,颜澄大脑一片空白,好想白旭,好想白黎。如果再给她一些时间,她一定会更加珍惜,只是不知道,他们会是一个怎样的结局,是不是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意识沉沉的,颜澄渐渐闭上眼,如果他们在,该多好啊。
      “颜澄!颜澄!”看着雨幕里熟悉的身影,白旭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胸膛了,那个陪伴他十年的女孩,就那样躺在树下,了无生气的样子。他踉跄的走到颜澄身边,将她搂紧怀中。
      “颜澄,你醒醒,不能睡!颜澄!”他大声的喊她的名字,用手擦拭着不断落在她额上的雨水。看着颜澄一身狼狈,心痛的不能自已,她的小姑娘,何时这般狼狈过。他紧紧的搂着她,甚至于忽视了胸口的疼痛。
      “颜澄!颜澄!”意识里混入熟悉的声音。是谁,白旭?白黎?颜澄在沉思,他看上去有些着急,为了什么着急呢?眯着眼,她有些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是心却是向他靠近着。
      “颜澄!你别睡,我带你回家好不好咳咳咳……”白旭的声音颤抖,一度哽咽。但是他还是尽力把声音放大,想要叫醒颜澄。他捂着嘴,不住的咳嗽,鲜血顺着手掌留下,落在颜澄胸前的衣服上,一滴……两滴……越来越多,再被雨水稀释,将颜澄的衣服染的通红。
      “白旭!”颜澄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看着白旭哭喊,刚落下的泪就被雨水冲走,这雨似是卯足了劲的下,好想要冲刷掉所有的一切污浊。
      白旭攥紧胸口,里边的灼烧让他生不如死。破碎的咳嗽声一阵阵响起,带着又一片血腥气息。
      “白旭!你别吓我……呜呜呜……”颜澄哽咽着,紧紧的将白旭抱在怀里,害怕一松手,他就不见了。
      忽然,她好像想起什么,从一旁找到那栽着阴阳话的花盆,将那花掐下来,那花就好像不受雨水影响,在雨水的冲刷下依旧婷婷开着,有着蛊惑人心的魅力。
      “白旭,这是阴阳花,它能救你,我们试试……”不待白旭反应过来,颜澄就将阴阳花放在白旭胸口。
      “颜澄不要!”定睛看了一眼胸前的阴阳花,白旭一怔,便挣扎着想要拒绝。不料那花却有灵性般,一下子没入他的胸膛。
      刚赶到的白黎站在不远处看着前边的二人,无奈的笑了笑,就像当初刚见颜澄那般,他永远都那样温柔,像是天上的月亮,静谧又神秘。
      感受到身体里的能量在渐渐流失,白黎了然,抬脚向二人走去。
      “白黎!”看到面前在雨中站得笔直的男孩,颜澄欣喜的叫了一声。
      白旭撑起身子坐起来,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却不似刚刚的虚弱。他感觉身体里有一股力量,并且逐渐充盈。他知道,那是白黎的力量,白黎他,快要消失了。
      “颜澄。”白黎温柔的喊颜澄的名字,明明是常叫的名字,现在却觉得叫的每一声似乎都是奢侈的,他多想陪着她,可是她选择的,不是他啊。
      “颜澄,你以后好好听白旭的话,不要再调皮了,知道吗?”他像是在嘱咐着遗言,颜澄无助的看他,眼神多了些慌乱和惊恐。
      只见白黎的身体渐渐的变得透明起来,在雨幕中就快要看不见了。颜澄慌忙站起身来,想要扑向白黎,抓住他。却直直穿过了他的身子。
      颜澄不敢置信的回看白黎,向他靠近了一些,泪水划过脸颊,遮掩了她的视线,她狠狠的擦拭眼眶,她是不是眼睛出问题了,一定是眼泪挡住了,她快要看不清白黎了!
      “颜澄,别哭了,来,过来!”白黎温柔的看着她,抬手想要擦掉她的眼泪,但是竟那么无力。
      “颜澄,最后抱我一次吧!”他张开双臂,像只快要飞起来的鸟儿,颜澄也张开臂膀,向前飞扑。
      怀抱一瞬间被填满,但也就在下一秒,颜澄跌落在地,双手环抱着的,是自己。她嚎啕大哭,泣不成声,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脏,好痛好痛。
      白旭站在一旁,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刚刚白黎最后跟他说的是,结束了。

      天空的雨像是突然被关住了闸口般,诺大的雨,瞬间被止住了。旭日渐渐从地平线上升起来,万物一片欣欣向荣的样子,沾着水滴,被太阳照射的闪闪发光。
      “白黎!”辛十四坐在牛小小身上,牛小小小心翼翼的,一步步驮着辛十四走到两人面前。
      见到她的颜澄像是见到救世主一般,慌忙扯住她的裙摆,问到:“你不是说可以救他们吗?白黎呢?白黎消失了!你救救他,救救他,求求你!”急不可耐的,颜澄跪在地上,将头往地上砸去,抬起来已是一片殷红。
      “颜澄!”白旭从后面抱住她,生怕她再伤害自己。白黎消失了,他也很难过,他一直觉得走的应该是他才对,甚至在最后一天还那样对他。
      辛十四看着眼前茫然无措的二人,摇摇头,说到:“白黎,你可是还没有恢复神识!”
      白旭抬起头看她,不明所以,他不是白黎啊。
      看着他疑惑的眼神,辛十四心里暗骂,这难道不算附加工作吗,真是浪费她的灵力。她从牛小小身上一跃而下,长裙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轻柔的弧线。她凝聚灵力抬手在白旭面前一抹:“黎,你本是那月圆夜掌管月亮的神君,百年前的一个月圆夜被一股不明妖气所冲,魂魄四散,百年好不容易聚集起来,却一分为二,变成了两个人。上面为了有人掌管多年空置的月圆夜,执意带走一个,而白旭属阳,更容易回到上清天。不料你们二人却同时爱上了颜澄,执意改命,你可想起来了……”
      白黎感觉脑海中空白的那块像是海水涌入,瞬间被填满,白旭和白黎,原来本就是一人。他经受了魂魄四散的苦,忍耐着神魂不全的痛,却终究没逃过一个情字。他苦笑,世间最苦,不过一个情字罢,如今恢复了神识记忆,也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一旁的颜澄无措的看着二人,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白黎走了,现在就连白旭,老天爷要将他带走吗?她默默的将白旭的衣角攥得紧紧的,好像只要她抓紧他,他就不会走。
      “白旭,白旭,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她抱着白旭,在他怀中蜷缩着,却再也感受不到从前的安全感,她太害怕了,太无措了。白旭无力的被她抱着,看着她,眼里有温柔,有不舍,也有无奈,就像白黎一贯的眼神。
      “颜澄,对不起。”他声音低沉,不像平日里的咋呼,他不是白旭,白旭才不会跟她说对不起,白旭说过不会离开她的!
      “你们都骗我!十四娘你说可以救他们,但是白黎没了,白旭你说过你会陪着我的,我选择了你,你却要抛下我!你们都骗我……”颜澄感觉自己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松开抱着白旭的手,呆呆地坐在地上,痴傻般喃喃自语。
      “颜澄,他们二人本就为一人,若是让上天带走白旭,白黎在人间也是活不长的,他们本就相生相依,不可分割。如今他恢复了记忆,也该回去了。”辛十四跨上牛小小,带着从二人身上分离出来的故事,低头看着颜澄。她感受到一旁白黎体内属于颜澄的气,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有缘自会相见,话没说出口,便示意牛小小离开了。

      今生是何世?来世又是何生?我只盼今生能与你相伴,即使人生短暂,都好过于回那清冷的上清天,盼着年年十五月圆,隐在月亮上瞧你一眼。
      白旭走后,颜澄总爱看着天上的月亮,尤其是月圆之时,她想,白旭和白黎会不会也在上面看着她呢。如果你是十五那月,我是否能有资格做你身旁那颗星,即便隔着数万光年的距离,也能默默地陪在你身边。
      白父和白母悲伤过度,他们可能也没想到,他们二人会一起离开。很快的悲痛欲绝的白母便卧病在床,白父为了撑起这个家,硬生生的抗住了,颜澄却总在半夜里听到男人哽咽的声音。白家养了她这么多年,也到了她尽孝的时候了。
      颜澄尽心尽力的照顾白父白母,这是白黎和白旭的爸爸妈妈,同样的也是她的爸爸妈妈。他们将颜澄当女儿疼爱着,将颜澄改名为白澄,也算是后继有人,为他们二人养老送终。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有缘之人自会相见,自会相见……
      摇着团扇,看了眼天上已满的月亮,风雪祠的门被轻轻合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两个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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