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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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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星季略微侧了下头,静静等着聆听。
华斐于是擦着碗用余光往客厅扫了一眼,说:“你知道越家往上几辈人都是从事木雕出身吗?”
“看到她工作房了。”
“嗯,”华斐于是简单说,“越明屿小时候,其实是有一点儿神神叨叨的,她好像对植物会产生一种额外亲近的生命感,每次将手轻轻摸到上面的时候,会说树的心脏在跳动。”
可她那时候才几岁大,一开始家里人也没太在意,只觉得她于木雕一道上确实有一些敏感的天赋。然后有一年夏天的时候,越家人照常去西北的一片草原度假顺便进购木材,没想到有一天晚上,越明屿给众人留了一张小纸条说:“我觉得这些树很美,我也想长到森林里。”
然后她就不见了。
越家的老爷子越广陵看到纸条的当时就摸出了速效救心丸,连夜报警,越明屿的父母越天和与贺兰瓷组织了大量当地村民人手,当即进山寻找。
“就是那次,找了一天一夜,半点踪影都没有,”华斐说,“可就在那个时候,眠眠忽然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见了警察后,居然反手往身后指了一个方向,然后就穿梭于林中带路。”
一众人当即跟了上去,在湿滑的山林间深一脚浅一脚见到越明屿的时候,她正裹在缠长在几棵树间的一堆藤蔓中,还给自己简单编了张吊床躺上面,看起来简直可以说非常安详。
越天和当时看她一动不动,悄无声息好像睡着的样子,眼泪差点掉出来,周围所有人一时间都没敢动。这个时候,作为母亲的贺兰瓷只是几步上前,俯下身轻轻拨了拨女儿的头发,第一句是问她:“你饿了吗?”
在所有人寂静的注视下,躺藤蔓上的越明屿慢慢睁开了眼睛,看了她一会儿,点了头:“嗯,我饿了,妈妈。”然后她伸出两只手,说,“我没有根,喝不到水。”
“那是因为你的根不在这里,”贺兰瓷什么都没说,只在她额头轻轻一吻,弯腰把她抱了起来,搂在怀里摸了把她睁不开的眼皮后,就转身说,“你看一眼那边,是树下那个妹妹带人过来救了你。”
越明屿小手搂住她脖子,视线转过去看了一会儿后,趴在她颈窝点点头,声音有些轻地说:“谢谢妹妹。”
“幸好那一片山林当时划分在自然景点内,海拔不高,再加上长年的人类活动,所以附近没什么危险的野生动物,算是有惊无险——唯一奇怪的是,当时眠眠出现得没有一点缘由,她不知道是忽然从哪儿冒出来的,又很小,才三四岁的样子,便被警方先带走了。”
“后来叔叔出于感激,安顿好后就立刻过去了解情况,说是找不到眠眠的来历和父母,推测那里是自然保护区,地貌复杂,边上二三里外有个旅游景点,很可能是一家人进山游玩,然后私自越过警戒线,进入这里山林出了什么事,小姑娘一个人误打误撞走了出来。”
可她大约是受了惊吓,大脑开启了什么保护机制,基本问什么都不能顺利沟通,也不开口说话,警方经过一长段时间的各方查找,无果,只能按照流程,将她送去了福利院。
再后来,越天和便用了点儿门路和人脉,去福利院申请了领养,那个年代的领养还不太复杂,条件也没有很苛刻,于是走正式的程序后,将奚眠接回了家。
说到这里时,华斐将擦碗布挂好,伸手指了指二楼:“去楼上?”
“好,”垂眼静听的温星季应一声,两人一起出了厨房。
同一时间,城南迎春大道的木雕店,越明屿目不斜视地经过柜台,走到了一个屏风后的货架前。
店内静谧依旧,柜台上斜靠着一个年轻的男人,大致二十多岁,穿着精致的羊绒大衣,皮鞋光滑,头发扎成一把放在脑后,搞得很有艺术家的气质。
准备上货的赵管事这时从后院走出来,顺便打了声招呼:“小林总回来了?”
此人名叫林高远,也出身于木雕世家,家里有一个自己的茶盘工厂,不过平时跟孟老爷子店里的生意不怎么冲突,没什么妨碍,祖父在世时跟孟知秋关系很好,所以特意被父母送到了孟老爷子手下学艺,光看穿着打扮就知道家里条件不错,是个光鲜亮丽的少爷。
刚出差外地回来的林少爷手上翻了几下店里的货单,耷拉着眼皮儿随意问道:“左耳室的小库房怎么空了一半?”
赵管事于是停下手中的活,特意过来,小声跟他将前日的事讲了一遍。
“她做主?”林高远表情立时就有点微妙,眼皮儿一抬,余光瞥向货架前的人影,“爷爷没说什么?”
赵管事只眼观鼻地简洁回:“没有。”
“一成都没留,这可太会做人了。”林高远也不知道是嘲讽还是嗤笑,啪嗒合上单子,问,“南阳木料厂来的是谁?那个姓宋的?”
“不是,姓包。”
“包?”林高远不知怎么的,闻言忽然略微皱了下眉。
“是姓包,”赵管事比较敏锐地问,“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林高远眉毛很浓,皱了会儿后,就又自然放松了,“就是之前家里有笔生意,和他有过接触,此人做事不太讲究,背地里干了不少脏事,可见是个资深流氓,脾气应该没那么好,事后搞不好背地里报复一小腿也是说不好的事。”
赵管事一顿,看向远处货架边的人:“那要不要跟明屿提个醒,说一声?”
林高远当即冲天花板翻个白眼:“她一天牛得都要上天了,还怕什么?多管闲事!”
这两个人真是……从小就认识,又从小不对付到大,孟老爷子都管不了,他当然也不行,赵管事只能无奈叹口气,先走开去忙了。
过了一会儿,准备离店的孟知秋从楼上走下来,张嘴就将越明屿和林高远叫到了面前,也不知道故意还是怎么着,吩咐说:“有一笔单子一个月后要出货,库房那批红花梨自然风干来不及了,只能人工干燥,你们两个人一会儿一起过去看看怎么弄,一人负责一半吧。”
林高远闻言看向旁边,越明屿顺从点头,略微“嗯”了声。
然而刚一进入后院,她就余光都没有分出一缕地径直进了料房,抬手摸了一下,大概4厘米厚的板,需要一个星期。
“就这么大个料房,一人负责一半儿是什么东西?”林高远好似捏着鼻子跟在他身后进来说,“要不我单日,你双日,轮换着进来照看?”
越明屿好像没听见,察看了几眼木材表面后,自己进了控制温湿的机器房,把温度调低两度,又拿了喷雾出来,先局部反向加湿,以达到一开始的整体含水率平衡,这一步全凭手感和经验,又十分重要,一般根本不会假借人手,更没有两个人合作一说。
林少爷被她晾在了一边儿。
绕着木料喷了一圈儿出来后,越明屿才略微抬头,吝啬地瞥了林高远一眼。没在长辈跟前的时候,她简直毫不掩饰自己的恶劣本性,眉头轻轻一挑——你怎么还没滚?
本来就脸色不佳的林高远差点儿被她瞥得上天,一瞬间就气得三魂七魄都快要从头顶蒸发出来。
越明屿显然并不在意他的心情,没打算理会地低头洗了洗手,锁门拔走钥匙,抬脚就走了。
眼看这两个人一路从后院互呲到前厅,前台小姑娘赶紧鹌鹑似的把自己藏了一下,掩在一盆头发茂密的绿萝后根本不敢吭声。
在她眼里,越明屿跟林高远这种少爷其实并没有相似之处,越明屿为人深沉,冷淡少言,平时手艺好,事不多,理应能成为一个十分炫酷的人,然而……这个炫酷的人现在径直走到了她面前,说是要提前支取一部分下个月的工资。
前台姑娘一时简直没缓过神,越明屿的目光已经穿透绿萝扫了进来:“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姑娘连忙蹦起身点开电脑,三下五除二地操作片刻后,当即给她划了一笔钱过去。
她从入职至今,从来见越明屿都是一副对什么都很平淡的样子,收入并不例外,包括她辞受店里股份的事,小姑娘也都略有耳闻,实在是没想到她居然还有穷到需要被迫预支工资的一天……怪新奇的。
越明屿确认收账的同时,手指顺便一滑,低头点开了一个软件。
前台小姑娘做好记录,目光自然而然地延伸出去,顺便好奇地偷眼打量了一下,发现她在线买了两张电影票。她自然不敢问越明屿是不是要去约会之类的,只是纯粹好奇道:“越老师,你原来也喜欢科幻电影吗?”
谁知越明屿目光从眼角流露出去,往旁边一扫:“不喜欢。”
远处还气不打一处来于是不时盯过来的林高远目光跟她相撞,立马挪开,假装自己根本不关心她在干什么。
越明屿收回视线,收起手机装兜里,在前台小姑娘一脸看不懂的目光中出了如琢。
“我从小到大,曾经很多次搞不清越明屿的一些行事逻辑,”二楼阳台上,华斐手上点了一根烟,“可她确实天生就是那样的人,有时候这世上一小撮人的想法和行为,大部人的确很难理解。”
“我小时候甚至老怀疑她是不是什么树成的精,因为树在她眼里跟人基本没区别——”
“你知道吗,她甚至还要跟树说话,也曾经将自己埋进过土坑里去感受。”
温星季低头搅拌着玻璃杯内的水,往里面足足添了五块儿方糖,只是静静听,并没怎么回话。
华斐观察到她也有吃甜食的习惯,嗜甜程度上和越明屿不差什么……啧,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先入为主了“我是你女朋友”这个概念,她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就好像有个般配表一样,老是下意识就在那儿诡异地配对。
而且方才说了这半天,温星季表情上也基本没有呈现出什么有讶异的地方,就好像越明屿真的可以是个树成的精一样。
华斐想了想,随便抽完一支烟,用纸巾包好,扔垃圾桶里毁尸灭迹,起身说:“不早了,我要去加班了,你下午继续大扫除还是要出门?”
“还在下雨,不出门,”温星季没怎么在意她的试探,说,“家里也差不多拖洗完了,只有楼下一间房没打扫。”
“靠近楼梯口右手边那间?”背对她收拾包的华斐动作一顿,神色微动,“她跟你叮嘱了,让你不要进那间屋子?”
温星季“嗯”一声,起身送她下楼:“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有,”华斐下楼间,目光自然而然挪至了紧闭的房门,说道,“那是叔叔阿姨以前住的房间,后来两个人不在了,越明屿就将它原样锁了。”
“原样?”
“对,”华斐说,“因为他们两个不是去世了,而是失踪。”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