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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雨下了一晚上,停在黎明前。

      华斐一路踩着刹车挪挪停停,直到快要把方向盘磨出包浆了,才挣扎着冲出拥堵的早高峰,顺利拐入巷子停在越明屿家门口。跟外面一片哔哔滴滴的不同,这里简直安静极了,堪称一片岁月静好,刚一跨进门,就能看到越明屿侧坐在工作房窗边装美人儿的身影。

      华斐脚步拐过去,眼尖地先瞥见她掌心的一颗黄花梨珠子,于是话音一拐,问:“这不是爷爷以前雕的东西,怎么想起拿出来了?”

      越明屿整个上半身都靠在窗沿上,闻声眼睛抬了起来:“你能认出来?”
      “雕珠的工艺,你以前跟我讲过,你们家太爷爷的绝学,忘了?”华斐目光打量会儿,又说,“我还记得你有一件生日礼物,就是一条鬼球的手串,只不过每一颗珠子都用了不同的技法,越爷爷也很擅长这个。”

      越明屿没出声地听她讲完,才说:“这是我爸雕的。”
      “……”

      “行吧,”小丑华斐手一摊,十分坦荡,“——我认不出来。可是叔叔雕得又怎么了?你突然捧着那个干什么?”
      越明屿目光一垂:“没什么。”说完就手指合拢收了起来,起身去了旁边。

      她不想提的事情一向没有多余的话,华斐于是凑近,余光瞧一眼主屋的方向:“那……”
      “不要问,不想提。”

      “啧,”华斐忽然放松下来,趴着窗沿儿道,“你知道怎么样?”
      背对着她倒水的越明屿可有可无地耷拉着眼皮儿:“什么?”

      “你每次但凡从谁那里吃了什么瘪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副气撒不出来的狗样子。”她说完没接收越明屿的转头凝视,径直潇洒利落地拎包进客厅了。

      一楼十分安静,环顾一圈也没见温星季的影子,只有奚眠如往常一样地仰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抱着个手机打游戏,只不过顺着楼梯往上,隐约能听见楼上有走路的响动声。

      奚眠是个不爱学习,从小文科成绩就瘸腿到一塌糊涂的奇行种,不过长大后,却罕见地开始在医学生物的相关领域显露出了一点喜人的天资,于是磕磕绊绊到大四这一年,居然也意外取得了保研的“成就”,如今就闲适在家,混玩终日。

      关于人活在世上要实现自我或者为世界做贡献之类的事,奚眠高考前就看淡了,于是心安理得地活成了一条咸鱼,早早看清人这辈子怎么快乐怎么来,心很宽,脑子很空,从来没有产生过类似于要出去体验社会之类的想法,每天醒了吃,吃了玩儿,快乐永不落空。

      最主要的是,越明屿居然也就愿意这么惯着她,从来没有产生过哪怕一丁点的意见,仿佛只要奚眠这辈子不是想要出家去当个尼姑,她就绝对不会说出一个反对的“不”字。

      华斐立在门口糟心地看了一会儿,才两步走近敲敲她脑壳,目光望向楼上,收声问:“她没出门儿吗?”
      奚眠戴着耳机头也没抬,显然十分繁忙:“哦,吃了。”

      “……”华斐一把拽下她的耳机挂脖子上,“宝贝,不是问你。”
      “噢,”宝贝这才抬起头,仍旧不大经心的语气说,“我问了,说是没有出门儿的打算——所以我安排了她今天洗碗拖地和大扫除,这会儿应该刚拖到楼上吧。”
      华斐:“……”

      二楼。

      温星季对底下清晰入耳的动静没太在意,拎着条抹布站在墙角,略微环顾打量四周——顺着一楼的旋转楼梯上来,中间是一个小隔厅,两边各是两间卧室,最外面向着门口的方向是阳台。

      有点奇妙的,这家里的陈设并不特别讲究,但有些地方就是透出了用心布置过的精致,比如无论一楼二楼,墙上都有壁橱,但都没人收拾,平时只塞一些手机支架之类鸡零狗碎的东西,而墙上一个随意的零食柜橱,又特意做了可以看出雕工的柜门。
      除此之外,阳台外墙上还布置了一颗鹿角树,上面挂着串透明漂亮的葫芦形小灯笼,童趣极了。

      她端详这个家的时候,这个家里有一只小猫也在偷偷观察她。
      从昨晚到今天,温星季也看出了此猫虽然有点傲娇,但地位确实很高,于是顺手捏了颗冻干,去联谊这位不大好惹的长公主。

      长公主一个纵跳跃到猫爬架的最顶端,居高临下地看了一会儿,似乎断定这两脚兽不怀好意,因此尾巴尖甩甩,只愿意给她一个高贵冷艳的屁股。

      温星季忍俊不禁,觉得有点宠物随人,于是没说什么地把冻干放它旁边,又拿了抹布一路擦走了,擦到窗边,从二楼的窗户望下去,正好能看到越明屿的工作房,那工作房占据了院子左边一整条长厢房,盖着青瓦,门口用细长的麻绳挂着一块裂木牌子。

      温星季停下动作,端详观赏了一会儿,觉得这不大像越明屿的风格,应该是奚眠挂的。
      就是那上面的字——无事不要敲门,有事发消息。
      不是很明白前半句存在的必要是什么。

      就在这时,楼下人窗边人好似若有所觉地睫毛轻轻一抬,望了上来。

      温星季心里一动,对上她的目光,两人就这么隔窗对望,然后,越明屿毫无预兆地抬手一勾,把窗户给合上了。
      “……”

      温星季实在没想到这人脾气这么大,她早上只是一时兴起,在起床见面的时候装模作样地问了句“怎么困成这样儿,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好心疼”……错就错在这句嘴瓢而出的“好心疼”,然后这位姓越的窗美人儿就莫名给了她一眼“像冷淡又像挖苦”,而后直接抬脚走人了,随即一整个早上都在工具房没有露面。

      啧……安排她睡垃圾桶,还给她熏助眠沉睡的香,她还没说什么呢。

      这时,华斐在楼下听着奚眠描述昨晚的话,慢慢笑了起来:“让她睡垃圾桶?但是最后睡了自己的卧室?”
      这好像跟预料中不太一样,她想了想,于是抬脚上了楼。

      奚眠顺嘴问:“你上去干什么?”
      “哦,外星人脾气太好,”华斐说,“去请教一下怎么才能‘躺着一步登天’,让我的名字明早出现在福布斯富豪榜的前三。”
      奚眠:“她没钱,还倒欠了一万零五百——抹掉零头之后的。”

      “总不能一直没有,要不然记账是什么意义呢,她以后拿什么还钱?去纺织厂做工吗?”
      “行吧,”奚眠也不大关心地重新戴上耳机,“那对自己好点儿,不要前三,登顶。”
      华斐:“……”
      小兔崽子。

      楼上正在擦阳台的温星季眼睛无声弯了一下,随即目光掠向楼梯口,打招呼道:“早,今天不加班吗?”
      “加,”膝盖被捅了一箭的华斐说,“不过周末机动打卡,不用去公司,下午出去一趟就行了。”

      温星季娴熟地在一个盆里捞了湿毛巾:“我听眠眠说你工作忙,老熬夜,好像肝不太好。”

      眠眠??什么时候就叫这么亲了?
      华斐感觉怪怪的,抬脚迈上最后一个台阶,“嗯”了声,嘴上心不在焉地寻思说:“是年初体检的时候,有一点儿。”

      “要不要我送你一块儿?”
      华斐心里的怪异感霎时间烟消云散,脚下“骨碌”一滑,台阶差点儿没迈上去:“……这是可以随便送的东西吗?”
      温星季语气简直随意极了:“你想要的话。”

      “……”华斐震惊半天,真心感觉这外星人在神神叨叨方面,跟越明屿简直不差什么。

      她站楼梯上打量了一会儿,才上前走到窗边,略微往外面一看:“看起来你是喜欢这里?”
      “这里很漂亮。”

      四方的庭院,还保留着原始的构造和古建筑飞檐黛瓦的美,院子宽敞明亮,布局简洁流畅,镂空的门梁下是缀着各种图案的雕花,整体像一间沐浴在江南春雨里的小院。

      华斐笑一声:“祖传的——别羡慕,没结果。”

      比如她,家里就只祖传到了三间挨一起的平房,还沧桑得好像跟共和国同龄,现如今赚钱的速度永远跟上飞涨的房价,理论上这一辈子都不大可能追得上了,眼看余生都只能迷失在远郊十二环的区县里。

      如果有十二环的话,大抵就是那个距离。

      华斐转头:“我能随便跟你闲聊会儿吗?”
      “当然,”温星季十分自然地递给她一块儿抹布,“那就一起大扫除吧,眠眠说中午吃饭前要弄好。”
      “……”

      莫名其妙的,华斐虽然脑海里一点儿都不想劳动,但行动上就是自然而然的被她代入了这种情境,很快伸手接过抹布……不加班就加点地给越家干起了钟点工的活——时间过得飞快,直到楼下客厅的大钟敲响,打完五局游戏的奚眠才放下手机,好奇地跑上来问:“快到中午了,想吃炒饭吗?”
      累得直不起腰的华斐怀疑自己被当了驴使:“我不想吃。”

      奚眠“哦”了声,直接忽略了她的意见,转向温星季:“我昨天教你的炒饭,你学会了没?”
      温星季手上拿着个鸡毛掸子,想了想,看起来有点自信地说:“应该会了。”
      “好,那你来炒吧。”
      华斐:“……”

      温星季于是很快下楼又进了厨房,起锅烧油,然后油花滋啦一声,喷泉似的在厨房呲出了圈绚烂的金边。
      “……”

      这时,一双手忽然从身后兜了上来,扯着条围裙给她罩到了身上。温星季转身去看的时候,越明屿神色像是冷淡又嘲讽,立在水壶边倒了一杯水,就直接端着杯子出去了,从始至终连个正眼都没冲她奉送。

      温星季:“……”
      这人非常神奇,她平时看向你的时候总像在说风凉话,不正眼看你的时候,却又显得有些薄情寡义。

      “好了好了,还是我来吧,”奚眠听到动静,很快一溜烟儿小跑了进来,娴熟地接过锅台炒了两铲子后,冲越明屿,“不过你这是笑话谁呢,你会吗?”

      越明屿已经喝着水走到了客厅,低头一只手在越汤煲脑袋上揉了揉,装作没听到。

      温星季问奚眠:“平时家里的饭都是你做的吗?”
      “是啊,”奚眠技术高超地飞快颠勺,“她那手金贵极了,平时只沾洗澡水,不沾阳春水的。”
      温星季略微思索一下,没说什么。

      几人简单吃了午饭,饭后,越明屿好像约了什么人,低头点着手机就直接出门了,对此奚眠早就习惯,可温星季也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额外关心的样子。

      华斐心里不由浮现出一点儿微妙的感觉——这其实跟她昨天的表现很不一样,就好像是这人昨天还没确定住下来时,说话交流间总是不断加深暗示,好像刻意要引得越明屿自作多情,这会儿住下来了,那种分寸感却即刻显现了出来,仿佛是要将距离和界限都又一齐拉开。

      可这跟她勤勉的劳动又不太相符,这人这大半天又拖又洗又炒饭的样子,简直就好像连夜通读了一本“寄人篱下”,勤快地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看来她说“求你”的时候才是本质,“大驾光临”的样子都是画皮。

      就在华斐还在若有所思地打量时,温星季已经收拾了碗筷,又进了厨房洗碗……不知道为什么,越家有一个很大的厨房,大得几乎有些离谱了,可以容纳两个人在里面打起羽毛球,边上围一圈乐队演奏,最后额外再加两只猫在圈子里自由跑酷。

      “那是因为越家以前有很多人吃饭,一个小的厨房完全转不开,”华斐很快也过去,从她手里接过洗干净的小碗用清水冲了一遍,“不过那大概是二十来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叔叔阿姨还在,眠眠都还没到家里来。”

      一晃二十年过去,房子还是那样没变,人却几乎少到快没有了。

      温星季指腹在碗沿旋转一圈,问了句:“没到家里来,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华斐转头问,“你昨天没好奇问她,为什么姓奚不姓越吗?”一般人刚认识的时候,都会问上这么一句。

      温星季于是把昨天的对话冲她简单复述了一遍。

      “她跟你说是亲的?”华斐很快眉梢动动。
      “不是吗?”

      华斐低头冲完最后一个碗,关掉水龙头,才甩了下手,说:“感情上确实不差什么,说比亲的还亲也不为过,但是……”她略微想了会儿,歪头看外面一眼,说,“可从血缘上其实没什么关系,她是收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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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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