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冷寒，我想抱你到怀里取暖》水三郎

6、他给的羞辱

　　这份没有说出口的爱，本以为会被时间掩埋，无人知晓，悄无声息。
　　再一次调位置，李写和陈情没坐一起，李写没跟其他人换位置，偶尔会跑来贫嘴，大多数时候，忙着恋爱。
　　高三，压力很大，书山题海，不可自拔。
　　陈情偶尔看向窗外，看着学弟学妹们跑跳，很羡慕。眼睛的余光看向李写，有些心痛。
　　平安夜，教室里终于有些活跃的氛围。精品纸包装的高价苹果，捧在手里，相互赠送。
　　苏言买了贺卡和苹果，赠送给玩得比较好的朋友，胖胖的同桌也有一份，抽屉里还剩下一份，犹豫了很久，她终于鼓起勇气，假装若无其事地送给李写。
　　“喏，你的平安夜礼物。”
　　“送给我的？还是陈情你贴心。”
　　“别贫嘴，我买了很多，人人有份。”
　　李写作出失望的表情，皱着眉，伸手去推她，如同往常一样，亲昵自然。徐梦瑶出现在窗外，她有些生气，眼睛里都冒出火来，转身就走了。李写见势不对，扔下陈情和她的礼物，追了出去。
　　陈情回到位置上，整个晚自习都心中惴惴。
　　那个晚自习，李写一直不见踪影，陈情夜里没有睡好，第二天第一个到了班里，李写踩着上课的铃声走进班里，随后趴在桌子上睡觉。陈情一直看他，老师讲的课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下课，陈情跑到李写的位置前，推了推正在睡觉的他，道歉，“对不起。”
　　李写他起投，有气无力地冲她摆摆手，“她没事找事，你道什么歉。”
　　陈情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告诉自己，以后跟李写保持距离，他有女朋友，自己再喜欢他，是不道德的。
　　她努力调整自己，在班里抑制住不转头看他，不主动和他说话，校园里不去追随他的身影，他如果跟自己说话，少回答，或者不回答。
　　李写又开始每天在篮球场打篮球，好几次跑过来要跟她说话，陈情加速甩开他，还有一次，篮球不小心从篮球场砸过来，滚到陈情跟前。
　　陈情停下来，李写冲她挥手，“陈情，把球扔过来。”
　　陈情脚一抬，将篮球当足球踢了回去，继续跑步。
　　打完球，李写跟着陈情一起回教室，一路上追着她问，“你最近怎么回事儿，来大姨妈了，脾气这么大？”
　　陈情加快脚步，在上课铃敲响之前跑进了教室。
　　徐梦瑶在一个非常平常的中午，出现在了操场上。她是陪李写一起来的，李写在球场上打球，她坐在旁边拿着衣服百无聊赖，看到陈情，仿佛没看到一般，将头移开。
　　陈情跑够五圈，回教室上课。李写牵着徐梦瑶的手走在旁边，他们有说有笑，非常亲昵，也不怕被老师逮住。陈情低着头快步进了教室，李写松开徐梦瑶的手，若无其事地在楼道里分开，各自回到自己的教室。
　　高三的课业越来越繁重，班主任把她叫到办公室里，说她英语偏弱，中午和晚上吃完饭，可以多花点时间在英语上。
　　陈情停了坚持许久的跑步，每天中午和晚上吃完饭就回教室背单词，刷习题。每天睁开眼学习，闭上眼睡觉，过得如同苦行僧一般，仿佛什么都忘了。
　　有时候下课出去，在路上碰到李写，恍然若梦。自己都形容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心情。她已经许久没有去过小卖部了。
　　有一天下午吃完饭，李写跑过来，“你怎么不跑步了，打球也见不到你，走走走，去运动运动，别每天学习，成书呆子了。”
　　不由分说把她拉到操场，李写招呼兄弟们打篮球，她一个人傻愣愣地站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没过多久，徐梦瑶来了，看到陈情，她有些不悦。
　　“我知道你喜欢李写，但他是我男朋友！”
　　“你多虑了，今天是他硬拉我过来的。”
　　陈情转身离开，心里憋着一口气，那种被羞辱的愤怒和委屈，堵在心里，发泄无处可去，不发泄难受。
　　她警告自己，再也不要搭理李写了，他跟自己没关系，他是别人的男朋友，他不会喜欢自己，自己之于他，不过是一个好使唤、好说话的普通同学罢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她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李写之后好几次拉她去操场，她都拒绝了。有时候下课跑过来跟她说话，她也全程沉默。李写有些郁闷，私下问她，“是不是失恋了。”
　　陈情有些生气，趴在桌子上头也不抬，同桌帮她把李写赶走了。
　　和平常一样，陈情吃完午饭往教室走。李写突然从后边跳出来，递给她一个毛绒绒的泰迪熊，“送你的！”
　　陈情看都没看，绕过他往前走。
　　“你到底怎么了啊，怎么最近都不跟我说话了，以前你多好啊。给你买了个熊，开心开心，上次让你帮我选礼物的时候，你不是挺喜欢的，送你了，别愁眉苦脸，开心点。”
　　他将泰迪熊递到她面前，冲她做鬼脸，陈情忍不住笑了，李写也笑了，把熊塞到她怀里。
　　陈情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徐梦瑶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看着陈情。
　　“不要脸。”
　　她扑上来要薅陈情的头发，陈情躲闪不及，疼得她大脑都是蒙的，感觉头顶盖要被掀开。
　　陈情奋力挣开，用力抓住她的手，一个使劲儿，把她推倒在地上，防备地看着她。徐梦瑶有些傻眼，更加愤怒，爬起来要再次扑上去，李写拦住了她。
　　“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你说我发疯？你每天跟她黏黏糊糊的，说我发疯？”
　　“我做什么了啊，我什么都没做！”
　　“你什么都没做，你送她熊？你真以为她把你当朋友，我告诉你，我也是女人，她看你的眼神，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今天我把话撂在这儿，不要以为送个礼物，说几乎好话，你就有机会，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得丑成这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一会儿的功夫，聚集了不少围观了学生，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干什么，都围着这儿干什么？还不赶紧回去学习！”
　　学生看到教导主任，吓得赶紧离开现场。
　　教导主任把三个人叫到办公室，还把他们的班主任叫过来，两个班的班主任很快小跑着进来。
　　“你看看，这就是你们教的好学生！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还有心情在这儿谈恋爱，争风吃醋，是嫌时间太多，还是觉得自己不用学习直接能考重点？”
　　两个班主任不敢吭声，低头聆听教训。
　　“打电话让他们家长来，现在就打，问问他们，还想不想让孩子考大学了！”
　　两个班主任有些犹豫，教导主任一看更生气了，“赶紧的，不知道电话号码，还是怎么？”
　　两个班主任连忙摇头，看了站在旁边的三个学生，拿出手机打电话。
　　当天下午，陈情他们三个一直被留在办公室，她父亲来的时候，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候，看到她，不顾其他人在场，揪着陈情的耳朵，大耳刮子打在脸上。别人来劝，根本劝不动。
　　“你们别管，我今天要好好教育她，我辛辛苦苦挣钱送她上学，不是让她谈恋爱的，小小年纪就想男人，还要不要脸~”
　　一脚跺在陈情的肚子上，陈情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父亲提着她的衣领把她提溜起来，继续打，一直打到他累为止。陈情跪趴在地上，浑身疼，连手指都不敢动，怕牵动神经更疼。
　　相较于疼来说，更让她难看的是自尊，她的自尊被她的父亲当着教导主任、班主任和同学的面，狠狠地踩在地上，她感觉自己连条狗都不如。
　　她想起三年前，初三，她因为染头发被父亲和母亲轮流打的场景，那时候的疼和屈辱至今记忆犹新，但这一次的屈辱比之前更甚。上次没有外人，她还有脸面，这一次，她连脸面都没了。
　　教导主任和两个班主任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尤其是陈情的班主任，跑过来把她扶起来，陈情腿和脚都是软的，根本站不起来，班主任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来。
　　父亲当天就回去了，走之前又警告了她一遍，“如果不想上学，趁早回来，别浪费老子的钱。”
　　班主任当天没让她上自习，她一个人坐在宿舍，没开灯，宿舍是黑的，她坐到晚自习结束，浑然不闻室友洗漱和围观的动静。宿舍短暂吵闹之后，重归安静，她依然坐着，一直到天亮，和其他人一起，洗漱，收拾，到班里上课。
　　学校为了杀鸡儆猴，周一升旗仪式的时候，把三个人叫到主席台上点名批评，他们如同猴子一样被底下几千名学生指指点点，嗡嗡响议论。他们说的是什么，陈情听不清楚，她一直低着头，将头低得不能再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天，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主席台的，只觉得耳边嗡嗡响，所有人都在议论自己，骂自己不要脸。升旗仪式结束，其他人去食堂吃饭，她一个人回到教室，趴在桌子上，头埋在两个胳膊之间。
　　有人推了推她，她没有抬头。
　　“你没事吧！”
　　是同桌的声音，她依旧没抬头，也不说话，一直到上课。
　　她很少抬头，除了上课的时候，大多数时候，头都是低着，走路也是。下课去洗手间，她会晚几分钟去，等洗手间里的人不多了，才会去。吃饭也是，等到班里的人都离开了，低着头去食堂，买几个包子吃。走路贴着墙根，不敢看别人的目光。
　　有一次，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吃晚饭。班里一个人也没有。两个人从窗外路过，其中一个人指着她道，“快看，那个就是陈情，插足李写和徐梦瑶的那个陈情，上次还被大会点名批评。”
　　“就是她啊，长得真不怎么样，连徐梦瑶一半都不如，李写不可能喜欢她吧，不然，徐梦瑶也太亏了~”
　　“谁知道呢，走吧！”
　　陈情浑然不觉地吃包子，中间喝了一口豆浆，仿佛没听到她们的话一般。
　　高考倒数一百天，陈情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你的成绩下降的有点厉害。”班主任叹了口气。
　　陈情低着头，不说话，班主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别有什么心理压力，好好学，争取考个好学校。”
　　陈情依旧没说话，向老师鞠了个躬，转身回了教室。
　　班主任的话，也不过一句虚无缥缈的安慰，对陈情并没什么作用。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心理压力，她对高考也没有任何期待，只想赶紧逃离。其他的，都不重要。
　　陈情的成绩一直往下降，高考前的摸底考试一次比一次差，班主任刚开始还会找她谈话，后来大概知道谈也没用，也就不管了。
　　高考两天，很快就过去了，她没有太大的感觉。考完最后一场，走出考场的那一刻，她抬起了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知道是悲是喜。
　　考完，所有同学都去聚餐，唱歌，笑闹。她一个人坐在学校的长廊里，长廊上是紫藤萝花架，这会儿不是花季，只有叶子。绿油油的叶子遮住了她，没人看到她。
　　她听到有人小声说话，“李写没参加高考。”
　　“真的假的？”
　　“真的，7班有人跟他一个考场，没见他来。”
　　“什么情况？”
　　“据说，考试前被人打了，特别严重，直接进医院了。”
　　“真可惜~”
　　估分报志愿，陈情能上个二流大学。班主任摇头叹气，“你说说你，本来上个重点肯定没问题，现在……如果你愿意，最好复读一年，不然太可惜了。”
　　陈情摇摇头。
　　“算了，好好选专业，选一个你喜欢并且擅长的。”
　　陈情并不懂这些。从来没有人给她讲过这些，她也没有自己的喜好。
　　她喜欢什么呢？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她这十几年，浑浑噩噩，一直想着如何去讨好他人，如何让别人喜欢自己，从来没想过自己喜欢什么。
　　她觉得自己悲哀。一厢情愿地在人世中挣扎，求关注，求爱，求别人的认可，最后，父母对她横眉冷目，觉得她多余，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同学背后议论，老师只会叹气。
　　是不是所有的一厢情愿都没有好下场？因为别人知道，即便什么都不做，你也会对他们好，所以，不必理会，而你的付出也应该是理所当然？
　　填完志愿的第二天，陈情在校园里围着教学楼走了一圈，背着自己的东西，出了学校。从此，这里只是过往，终有一天会忘记，不再想起。
　　她看到李写。在校门口。他拄着拐杖，一只脚上还打着石膏。
　　他冲她招手，拐着走过来。陈情看着他，不说话。
　　“对不起~”李写道。
　　……
　　“我跟徐梦瑶分手了，那件事之后没多久就分了，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说。”
　　……
　　“你的成绩出来了吧，报了什么学校？我要再读一年了，你肯定听说了吧，我没有参加高考。我被人打了。”
　　陈情看他打着石膏的脚。
　　“你知道是谁打我吗？你肯定想不到。”
　　陈情抬起了头，李写却突然笑了。
　　“算了，不说了，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见，你要好好的。”
　　陈情离开，没说话，也没回头。她知道李写在看她，她能感受到背后的目光。
　　这个曾经那么喜欢的人，这道曾经渴望许久的目光，已经不需要了。
　　心里一直很安静，没有悸动，没有怦怦的心跳。她走得很稳，不疾不徐，一直走到路的尽头。转角，她鼻子一酸，泪流满面。
　　阳光狠毒，烤得地面火辣辣的。
　　夏天刚刚开始，青春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