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挽曲》风雪白头

30、椿樱渡暖（八）

　　“邵主席，”丹柳丝毫没有大限将至的恐慌，“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刚来工业区的时候的烟花？”

　　“我们是江户川柯南吗？”004在悄无声息之间用枪抵住了他的背，声音带着一种赤/裸的威胁，“你死之前，还要交待作案动机？”

　　邵墨渊抬头看了一眼，似乎出现了一种梦一般的惊诧：“老四？”

　　005自黑暗里走了出来，提醒004道：“你闭嘴，让他说。”

　　004莫名其妙遭了一翻说教，对丹柳的怒火也就越炽越盛，甚至有现在就将面前的AI就地正法的念头来。

　　然而，脚步声是并未停止的。此时，002从门口走了进来，纯黑的风衣上还沾了点尚未化完的雪，有一种风尘仆仆的羁旅之感。

　　“009，”002笑得很深刻，“好久不见了。”

　　说起来，自从那次从组织回来了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当着邵墨渊的面叫过他“小九”——一方面，是职称突然提高了，谁也叫不出口；另一方面，这个称呼是秦至首创，而秦至很长一段时间，都是TOP心照不宣的禁词。

　　同样的地点，未曾怎么变化过的人，三百年如一日的着装，仿佛从来都镌刻在骨子里的深厚兄弟情。
　　这一瞬间，他们恍如隔世。

　　说话间，004已经把丹柳全身上下斗检查了一遍，确保这个可疑的AI身上再没有任何风险，便又继续开始拿枪抵着他了。

　　“二组那边出事情了？”这边，邵墨渊喘着气儿问002，“还是003……”

　　“你先别管这么多。”002及时止住他，转头对在门外看着丹柳的005命令道，“五弟，你先带邵主席回鲸落洲。”

　　005向来不是什么话多的性格，也就直接按着吩咐办事了。

　　“让丹柳……说下去。”邵墨渊手死命抓着已经泛了毛边的木制桌板，很隐忍地转移自己的痛苦，“直接这样走掉，我难安心。”

　　屋内于是沉默了一秒。

　　“确实，也不差这么一刻钟的时间。”丹柳笑了笑，“死亡总是需要安魂曲来麻痹的，不是吗？”

　　004大有暴走之势，“少给我废话！”

　　丹柳很顺从地暂时闭上了嘴。

　　撕裂般的痛苦让邵墨渊陷在鸿沟中，初来工业区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江水汹涌的声音是席卷着他理智的浪潮，邵墨渊带着十足的冷静开口：“邵青从一开始……就打算杀了我？”

　　丹柳嚣张跋扈地纠正道：“他只是想拿回自己的东西。”

　　此时哪怕是002也有些不忍，对着丹柳威胁道：“说重点。 ”

　　“重点就是……”丹柳在此刻充分发挥了自己提纲挈领的能力，“邵主席来工业区的那场烟花里添了一点成分，可以百分之百预料到你的死亡。这毒只针对你一个人，也只为你而生。”

　　“你胡扯！”004听他这副言论，简直怒火中烧，“世界上哪有这样的东西，对别人无害，只毒死一个人？!”

　　“我怎么知道。”丹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托别人做的，也许是什么波斯秘术也说不定。”

　　004还想破口大骂，被002及时制止了。

　　“还有什么，”他盯着嚣张的AI，“继续说下去。”

　　“还有啊……”丹柳似乎在回忆什么让人愉悦无比的东西，“邵主席，还记得那天我们坐在一起吃饭的那一天吗？说起来，要不是贺先生的中药，您死得还要快一点——那天空气里放着浓缩的毒，其实也不难发觉。”

　　贺念之盯着丹柳，眼神低沉得吓人。

　　“说起来，贺先生，我也是在料想不到您这么有能耐。”丹柳有一种死到临头的潇洒，干脆变得畅所欲言起来，“要是有一天能摘下您那副面具，我想会把所有人都吓到的。”

　　贺念之在众人的注视下回避了这个问题。

　　“‘毒’的成分是什么，”他问，“谁帮助你完成了这一切？”

　　“我说了，我不知道。”丹柳说，“至于是谁完成的……贺先生，其实你见过的。”

　　见过？
　　贺念之的脑中风驰电掣过很多想法，最终停留在……

　　那个ID。
　　他和山海追踪出来的那个ID。
　　那个引领他去“组织”的ID。

　　其实一开始贺念之只是单纯地认为，在“组织”见到的绿叶就是这个ID的实际操控者。毕竟同为AI，完全有这个能力；可是在山海苏醒、他追踪发布邵墨渊和他的绯闻的时候，再一次得到了完全相同的定位——

　　“组织”。

　　如果再精细一点，定位竟然就在绿叶当初葬身的位置。
　　然而，绿叶死得很明白，是绝对没有可能再从钢筋混凝土里面爬出来作妖的可能了。

　　仔细想想，其实很可疑：按照邵墨渊的说法，绿叶应当早在十四年前就已经彻底报废了才是，又什么会再前段时间重新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甚至还为丹柳做牛做马了几次？

　　也就是说，这背后还可能有一只巨大的手，绿叶只是他放虎归山的掩护和假借。而他自己，却在背后默默操控这一切！

　　后脊发凉。

　　如果烟火也是那个人作为，那么他早就料到了邵墨渊会来工业区、他会顺藤摸瓜去查丹柳的账号、邵墨渊会和他有那样的接触、丹柳今天又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如果真的是那个ID，那背后的那只手早已经操控到了每一个细致入微的角落，甚至可以说……

　　这简直像是一起完全在策划之中的犯罪！

　　邵墨渊看着贺念之表情不妙，很焦急地提醒道，“念之，冷静……不要被他带进去。”

　　贺念之看他这副表情，从心底生出一种无法驱散的恐惧，眼底带着一丝绝望和惊慌：“不会。你现在怎么样？有好一点吗？”

　　邵墨渊把头埋得更深了些，却很刻意地笑了一声：“没事。”

　　“好一出父子大戏啊。”丹柳看着他们你侬我侬，百无聊赖道 ，“要是说是梁山伯和祝英台十里送别我也信，化蝶之后记得来找我玩哦亲。”

　　004踩了他一脚：“你个AI哪来这么多话？!”

　　“人家都快死了呢。”丹柳挑衅般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哦。”

　　004：…………
　　人工智能大概是没有性格设定这种东西的。或者说，他们可以切换出任何性格，也就不应该有所谓的刻板印象在了。

　　“行了，五哥，带我回鲸落洲吧。”邵墨渊在一片混乱中低声开口，又对贺念之轻声细语道，“你跟着002。”

　　贺念之看着他，眼神终于是显露出了少年应该有的依恋。

　　邵墨渊看着他，脑子里恍惚出很多念头，最终硬着心肠道：“念之，聚散有时。”

　　“你真的看不出来他们是什么关系？”丹柳对用枪抵着他的004说，“我觉得我也没有造谣，大概只是把真相公之于众了吧。”

　　004：“你废什么话？要你管了吗？”

　　“啊……”人工智能眼里有了几分惆怅，“大概这场面太过熟悉，竟然让我想起我自己的爱情了。”

　　004对他这种神经质的作风显然非常不满，只任由着他开始逼叨了。

　　“确实，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感同身受啊。”丹柳有些凄苦地勾了勾唇角，像是宣誓一般对004说，“对了，还有二十二秒我的系统就将自动崩溃，您现在开枪虽然不会有什么用，但是会有一种助纣为虐的快/感呢。”

　　004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又注意到他的后脑勺正在闪烁着黄光，当即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十足的暴躁冲破了嗓音：
　　“妈的你神经病吧！”

　　“我不是神经病。”丹柳安静反驳道，“我没有神经系统，更没有树突轴突，理论上是不会生病的。”

　　004真的倒计时的声音，马上炸毛似的喊：“二哥，这玩意疯了!”

　　“放心，我只是自爆，不会对别人造成伤害。”丹柳道，“……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

　　危难之间，002被丹柳往后推了一步，他有些许愣神。004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盯着逆光处的身影：“你他妈要炸好歹开个五分钟倒计时!这么短的时间，来得及干什么？！”

　　圣洁的黄光笼罩在丹柳身侧，精于心机算计的AI，脸上竟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安详。计算机的程序正在陷入崩溃，支离破碎的话语却并未影响他的表达。

　　在某个月光照耀的瞬间，他好像摆脱了程序的桎梏，成了一位有血有肉的人：

　　“二十二岁那年，我和他相识。”

　　天女撒花般的陨落照耀了黑暗里的每一个角落，丹柳在一片金光中平静归西。

　　丹柳终于闭上了眼，主机身死。

　　人工智能的自爆果然简单无比。微小的电流攒动在空气中，刚刚还挺/立着的身影一点点倒了下去，后脑勺的位置出现了一个被枪射击似的缺口。
　　这就是所谓的报废证明。

　　004愣住了。
　　世间再无丹柳的存在，青得只是塑料花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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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倒数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