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挽曲》风雪白头

21、仲夏之死（一）

　　虚拟网上有一个关注超过80%的问题，那就是：

　　｛鲸落洲为什叫鲸落洲？｝

　　29.9%的人觉得提问者是想效仿牛顿当年从平凡生活中挖掘经典力学的潜力，剩下70%的人都认为大概是脑子有问题
　　——毕竟还有亚非欧美大洋南极洲，阿拉丁都只能实现三个愿望，这种问题宛若在问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到最后只能落得个无解。

　　至于剩下的0.01%，便是真的既闲得没事干又透过现象看本质，敏锐发现问题的人了。

　　IPPO自成立以来就严格进行海域控制，官方解释是因为全球变暖导致海水流动速度加快，不确定性在所难免。
　　但这其实无他，只是因为鲸落洲下面的东西太过于骇人听闻。要是被尼摩船长这样的人发现，怕是要落得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

　　——鲸落洲之所以叫做鲸落洲，那当然是因为下面都是鲸落。鲸落间簇拥着的，就是TOP的总部，一个不为人知的神秘地带，也就是十四年前故事开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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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儿！”秦至刚从外面进来，便脱下了自己的手套，优雅地甩在邵墨渊的主机面前，“三天后的第四届世界捡垃圾环境保护锦标赛，我一定是第一!”

　　邵墨渊眼睛还盯着屏幕，默默把他的手套收到一边。

　　中世纪骑士之间丢手套代表挑战，拿过手套便算是接受，这邵墨渊没有理由不知道。秦至看着他的动作，得意挑了挑眉。

　　“这就是你在做梦了。”目睹一切的004开口，对秦至说，“去年的季度锦标赛里，九的积分就甩了第二名三万多分——我没记错的话，第二名就是你。”

　　“是两万九千三百零八分。”秦至改正道，“今年我更换了设备，运用量子追踪的同位素分析多种手段，还加了缪斯女神祈愿buff，你等着看吧。”

　　004极其敷衍回道：“行呗。”

　　这世界捡垃圾环境保护竞标赛听起来极其扯淡，然而其实每年都是环保部门隆重推出的项目，只是打着名头干环保的事情罢了。
　　但是大概是为了记忆方便，大部分时候，这个比赛只落得三个字的简称：
　　捡垃圾。

　　邵墨渊十六岁来的TOP，今年十八，平常看着一副很不问世事的样子，然而在捡垃圾这方面似乎被天使吻过，有着旁人羡慕不来的能力。环保一向是鲸落洲的大赛事，每年都被邵墨渊压制着，秦至颇为不爽。

　　“一，别扯了，上头开组会。”002拿着移动显示屏风风火火朝这边走来，大概是听到了刚刚他们谈话内容，“大家都准备一下，三楼会议室。”

　　“说了多少次了，别叫我一！”秦至朝他走了过去，挑衅般问候道，“再这样我也不客气，是吧，老二？”

　　002：“……”
　　004：“……”
　　邵墨渊：“……”

　　“去开会吧。”004劝道，“上次开会都老八走之前的事儿了，这次估计有重要的事情，不然三哥也不至于把我们凑一起。”

　　众人都觉得有道理，便不再在这些无聊的地方争吵，带着各自的终端上楼了。

　　TOP里有无数个分组，每个组人数不同、能力不同；但无可撼动的事实依旧是，1组就是最有镇压力量的那一支——简单来说，除了邵家，1组就是TOP里面最高的高层，毕竟这里按能力办事。

　　当然，也有些闲散的高手，是不计入编号的。但但凡有上进心的就会选择团战，说到底，这不仅是荣耀，还代表着权利。

　　TOP并像正规单位一样规定几岁退休，爱干几年干几年，不干了就被分配去环保部或捡垃圾。在这样的制度下，有一类人选择沉稳接任务拿工资，还有一类人选择稳扎实打在组织内晋升——003就是后者，不然他也不可能在十四年后成为2组正队长了。

　　众人纷纷在会议室找了位置坐下。

　　003从三号位置上站了起来：

　　“008卫星定位消失，与总部失联，技术组怀疑是他发出的求救信号。”

　　“‘组织’开始动手了？！”

　　“对，”002开口说，“三天内死了两个人，都是他们刻意为之，像是示威。”

　　这个消息显然惊动了众人。

　　“上面的意思是，”003点了点头，“派一个人过去探查情况，其他人留在总部，辅助执行此次任务。”

　　一直沉默的秦至：“我去。”

　　“不，上面这次固定。”003的视线扫过众人，最终落下了邵墨渊脸上，“009去。”

　　“他一个人？”
　　“嗯，其他人待在总部。”

　　秦至有些不耐地质疑道：“哪个上面？”

　　“邵家。”003回答地斩钉截铁，“邵立平先生。”

　　要是当时秦至知道邵墨渊的真实身份一定闭嘴，可惜那个时候他什么也不知道，又带着一种天生的反领导中二性格，只觉得这个任务布置地一点也不合理：
　　“我抗议。”

　　“任务风险太大，009在大型任务上缺少实战经验，一个人行动，不能保证成员人身安全——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实，他没有注意到吗？”

　　“得了吧一哥，”002此时提意见道，“小九可以说自己去亚洲捡垃圾，你干什么？活得不耐烦找死吗？”

　　秦至头顶窜起了一束火苗，强忍着没说话。

　　“大哥，你得相信我们。”004看着秦至劝道，“我们能让小九出事情吗？我们1组就这么一个高级知识分子，我们舍得吗？既然上面有了交待，肯定是有打算的，你也别太担心。”

　　“这话说的没错。”002接道，“让小九去，也就当是历练了。”

　　话说得好听，可要是真的有这么简单，那TOP又怎么会大费周章安插特务进去，两年时间任由暗潮汹涌而不直接动手？

　　接了这种事情，就已经是半只脚踩在忘川河里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剑拔弩张。

　　“我去。”邵墨渊道。

　　众人的眼神一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相信009吧。”003看了秦至一眼，“凡事都要讲个可能性，不是么？”

　　秦至见他本人应了下来，目光一时间有些复杂；但是既然他自己都没说什么，显然也没有立场再开口。

　　这事情还是很毋庸置疑地定了。

　　*

　　工业区，组织。

　　关山院。

　　少妇手里托着不过四岁的孩子，看着他在药物麻醉的作用之下走向酣眠。
　　像一具精致的洋娃娃，她无比快乐得想。

　　墙上巨大的梅塔特隆立方体发着幽微的光，却不是活的，是带有一点死气的微光。
　　这房子里的设施也都不是一个温馨的儿童房应该有的，相反，摆着的器材以及白色的格调都很有医院的风格，空气中荡漾开来消毒水的气味，桌子上摆着清一色的玻璃管和试剂瓶，红色的标签分门别类贴好，像博物馆里面的展品一样有条不紊放在一起。

　　少妇摸了摸孩子柔软的头发，在他的额头，印下一个充满爱意的轻吻。

　　可接下来几乎是残酷的时候了。

　　她要把那枚同样烙印有梅塔特隆立方体的芯片放进孩子的脑里，它的名字叫山海——这是她能给他最好的礼物，这枚芯片是她能表达出的全部爱意。

　　少妇多年来积累下来的AI技术，让她将这一切完成地毫不费力。

　　“01，妈妈爱你。”她坐在铺着白色床单的高脚床旁边，目光温和慈祥，“永远爱你。 ”

　　然而就在完成了一切之后，本来紧锁着的密码门突然从外部被打开。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站在门口，目光在蔷薇和孩子身上流连。

　　最终，她看见了尚放在一旁金属盘子里的器具。

　　“你把山海给了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站在门口的女人开始大叫起来，“那是属于我的东西!那是属于我的芯片!”

　　蔷薇看着她，笑得温和：“是属于我的孩子的。”

　　然而，一个陷入疯魔的AI根本听不进这种话语。她不到三点二克的灵魂开始扭曲，她落在梅塔特隆立方体上的目光开始添了憎恨。她不服气，她不能接受板上钉钉这个事实。

　　她的脑中滋生起了一个念头 。
　　无比疯狂。

　　*

　　“组织”太具有特殊性，这些年来贺瞻就是唯一的探子。这下突然没了消息，就出现了一种不得不来一场鏖战的迫在眉睫。
　　至于邵墨渊是如何到的亚洲，这些事情便不必细说；总之，当他找到贺瞻的时候，TOP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开火准备。

　　当时的亚洲，是树木和人工智能的后院。

　　“组织”的起家，靠得是绿色植物以及鲜花贩卖，持续发展靠的是过硬的人工智能技术。

　　按理来说，就这样发展下去，IPPO只会当它是一个巨大的垄断企业，最多用点手段开始市场调节控制价格平衡；但是“组织”偏偏在发展起来以后开有了巨大的野心

　　——具体表现为反对工业文明，支持老死不相往来的小农经济，热衷于复兴傅立叶的乌托邦，反对当时已经有提案的工业区的设立。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组织”也没什么不对的；但是不久之后他们开始通过暴力手段反对IPPO的管辖，这就有点非政治正确了。

　　就是在这里，他一眼看见了贺瞻。

　　贺瞻待在一堆有着梅塔特隆立方体的机器人中间，指挥着机器人把树移植进入土坑，或者浇水施肥，顺便记录这批AI的性能。但是大概是因为环境使然，他整个人竟然也有几分金属般的冷漠。

　　“是老八。”耳麦发出声音。
　　邵墨渊身上自然是有着微型影像传输系统，秦至在总部，自然能看见此刻的景象。

　　贺瞻似乎看见了他，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邵墨渊的第一反应是，表情不对。

　　果然，贺瞻环顾一圈四周，放下了AI性能测评版，朝他这里走了过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

　　“你为什么来了？！”

　　邵墨渊盯着他，全身绷紧。

　　事实上不光是邵墨渊，在万里之外的一组看到图像，心里也是大喊不妙——

　　果然。

　　贺瞻正开口要说什么，他们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一道火光蹿出枪口，黯淡了霞光，照白了众人的脸。一声尖利的响，撕破了原有的宁静，瞬时霞光满天，五彩缤纷，仿佛有仙女站在云端，让鲜艳的花瓣纷纷扬扬。

　　在血红黄昏的无边寂静里，响着晚风从树梢上掠过的声音，响着断断续续的AI拖着的身影，响着在千年银杏中央那棵华盖般的大树上濒临死亡的白鸽垂眼乍睁时最后一声哀怨的长鸣。AI在一瞬间失去了声响，林风深处，走出一个清隽的身影。

　　“TOP008，贺瞻。”十八/九岁的女孩子站在她们面前，眼底有一种烟云过眼的死气，
　　“你娶走蔷薇的时候，可没告诉我，你是鲸落洲的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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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的描写改编自《丰乳/肥臀》
我又开始卡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