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挽曲》风雪白头

14、鸿门赴宴（二）

　　贺念之盯着邵墨渊，一只手抵在墙上，语气不容反抗：
　　“张嘴。”

　　“下次不能用额温计吗。”邵墨渊皱着眉头，面色有点拒绝，“测口腔不方便。”

　　贺念之微微仰起下颚，语气却是带了不少哄骗的意味：“你体温偏低，测额温不准。乖，张嘴。”

　　邵墨渊只得很变扭的微微分开了唇。

　　围观的邵青&丹柳：“…………”
　　他妈的，为什么邵墨渊好像有两张脸，和姓贺的在一起的时候就跟换了一张皮似的，讲话声音都软了不少。
　　邵青嘴角抽搐了一下。

　　按理说，身为养子，贺念之是完全可以被连坐的。然而真不巧，一天前他们在法律上正式脱离了关系——就算是所谓欲加之罪也要追求一个师出有名，贺念之在明面上还真的是个编外人员。他来工业区有天文部撑着腰，人似乎也是清清白白，因此邵青愣是找不到一个把他也关进工人宿舍的理由。

　　贺念之骨子里，其就是很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性格。邵青和丹柳既然可以大逆不道给邵墨渊使绊子，他就可以很有反叛精神地当着三十几号人的面儿彰显自己的司马昭之心——毕竟你不仁我不义，你来我往才是真兄弟。

　　“三十七度三。”等了一分钟左右，贺念之抽了出来，报出了水银柱上的刻度，“平常都差不多三十六度八的，高了。”

　　“就能好的。”邵墨渊为自己辩护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清楚。”

　　“小贺啊，这毕竟是我哥，我也不能怎么亏待他，你说对吧？”邵青此时自觉上前一步，笑得虚伪，“我也只是被李生德的死碍着，毕竟这人关系着那喀索斯——几十亿双眼睛正虎视眈眈呢！”

　　“邵墨渊，你自己注意。”贺念之一副爱搭不理的散漫，“早上六点的那顿不能再背着我逃掉了，知道吗？”

　　“谁逃掉了！”邵墨渊眉间有些愠怒，“你就是骗我多喝你炖的药！”

　　邵青：……

　　贺念之眼睛弯了弯，很丧心病狂地看了邵青一眼，轻声对邵墨渊道：“行了，我会来接你的。”

　　“谁要你接！”邵墨渊衣摆在空气里卷动，已经换了一个背对贺念之的姿势，“你赶紧走！”

　　贺念之无声地看着他，眼里毫不意外添了几分愉悦。

　　山海突然窜了出来：【贺念之，实不相瞒，我觉得你已经有点走火入魔了。】

　　贺念之点了点头：【我乐意。】

　　山海：【……你注意一下丹柳的表情，看到他眼里的三分薄凉三分讥讽四分漫不经心了吗？】

　　贺念之：【他需要珍视明。】

　　山海：【……丹柳这种实体可已经是现如今市面上最顶级的躯壳了，据说和那谁的轮椅是一家公司一个设计者，你这是不相信科技的鬼斧神工！！】

　　贺念之：【鬼斧神工是用来形容大自然的。】

　　山海痛心道：【……这么乐此不疲地拆我台，真是枉费我呕心沥血调查出来的惊天发现！】

　　贺念之倒是明白了他这番迂回战术的最终目的：【你发现什么了？】

　　山海几乎激动的要昂首挺胸：【我，查到，山海最近交易的那个ID，的，地址了！】

　　贺念之这下倒也着实来了兴致：【哦，在哪儿？】

　　山海神秘兮兮地说：【你一定想不到，我用了多么大的电子网络才筛选到一点点线索，我又用这微乎其微的痕迹做到了不可思议的奇迹，那就是……ID的定位，在“组织”！】

　　贺念之：【“组织”？】

　　山海气道：【是啊！我可是花了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前后检查了有五遍，计算出来都是这同样一个结果！实不相瞒，当时我也震惊了！】

　　其实也难怪贺念之听到了，下意识就是怀疑。

　　“组织”自从十四年前被邵墨渊消灭了头目以来，就已经是强弓之末、一蹶不振了。尽管那里的科学技术曾经也真的很发达，但是现在几乎配得上一句“荒无人烟”，又怎么会有能匹敌他的操纵者出现？

　　这一切实在也是蹊跷。

　　然而更蹊跷的，就是丹柳的目的。
　　邵墨渊回想起邵青让邵墨渊去看李生德的样子：神色扭捏，带有很强的不怀好意。
　　也就是说，李生德的死是一场早已经策划好的嫁祸。

　　今天邵青既然能大费周章做出这种事情来，就代表着这背后，还有更深远的阴谋。
　　说不定是……
　　弑兄上位。

　　贺念之神色一凛。

　　就这么一转神的念头，邵墨渊已经离他走出了几步远。
　　贺念之看着他在层层叠叠的壮汉衬托之下过分单薄的背影，想开口叫住他，却好似被电流窜过，心中升起一种无名的恐慌——

　　……那是完全出于本能的不祥之感。

　　*

　　鲸落洲。

　　站在一个制高点看鲸落洲，其实是会觉得有一些怪异的。鲸落洲洲不如其名，整个形状是有些偏圆的，旁边还有一圈荡漾出去的裙边，就像沾了水的墨点晕染开去的。鲸落洲四面都是海，因此便成了唯一的巨大孤岛，从上往下俯视，是要叫人怀疑这水撑不撑得住这孤屿的。综上来看，其实鲸落洲是有一点脆弱，让人也对其形成产生一点怀疑的。

　　“鲸落洲”的名字是邵立平取的——确实如李生德所说，2049年之前这世界上是没有关于这第七洲的任何描写的，这也让部分历史虚无主义有了些撺掇的理由，也让部分无神论者微微有些怀疑的念头。然而不容置喙的是，鲸落洲现在确实是世界中心，IPPO的地位，也确实是就摆在那里，不许任何人生不出一点怀疑的念头来的。

　　在整个世界版图上，鲸落洲也好像是遗世独立的存在：与海接壤的地方都是密匝匝的树，偶尔有一两座点缀似的码头，容量也都是闹着玩的。鲸落洲本身不需要与其他七大洲交互信息发展经济，自己和侯府嫡女有些不同，不需要被宠着，也依然能自力更生的。

　　鲸落洲内部住宅的排布，又有一点像北美洲的平原的：不是鸡笼一样密集挨着的，住户和住户之间都是隔着宽阔的空地，好像要老死不相往来的。在巨大的空隙中，便是动物世界娱乐的地盘；这中间种着的植物，是贫穷如工业区工人终其一生都不敢想的。

　　其实，鲸落洲在很多人眼里，其实都是世外桃源一样的存在——除去IPPO总部这座九十九楼的建筑，其他都和喀斯特地貌上的平原一样，是没有第二座万丈高楼的。
　　如果说鲸落洲是一朵玫瑰，那么IPPO处于的就是花蕊的位置——周边延伸出去的便是娇丽的花瓣，可没了花芯，却也不能独立存在的。

　　然而，这表面上的风雅富贵，其实也是要靠暗处托着的。

　　如果鲸落洲时一朵开得灿烂的红玫瑰，那么海底下的花就是枯蝶一样的黑。这黑是万色之总，哪怕灯光照射过来，也得被毫不留情地吸进去的；是深藏在地底下的，是常人根本难以想象的。那暗像是深渊一样，扔一座山下去，也会悄无声息地沉了底了的。

　　——鲸落洲的下面，是堆积漂浮着的鲸鱼尸体；细看，在这些尸体拥簇之间，星星点点的光亮，不紧不慢地发着幽微弱光。鲸落洲的风光、乃至世界的风光，全是叫那暗托住的，一托便是几十年。

　　TOP（THE ONLY PLENAT）这个机构，便是光明之下最穷凶极恶的黑暗，便是邵家这么多年一直深藏着的秘密。

　　IPPO和TOP，就像是两朵双生花；有着TOP的供给，IPPO才能在枝头绽放，香得嚣张肆意。

　　IPPO，是完完全全在明面上、像神明一般的存在，让人供着信奉的。TOP，这个世界上知道它存在的不超过十个人，是不允许被人知道的。

　　TOP是天上积着雨水的阴云，是布满灰尘角落里绵密的蛛网，是空气里飞扬着的尘埃，是随着矿物质被一起运输到植物筋络里的水分。TOP的存在是让人毫无察觉的，但它无处不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一个可以逃脱他监控的天涯海角的。

　　TOO只忠诚于邵家。
　　或者说，只忠诚于邵墨渊。

　　所以，千万不要奇怪，为什么李生德的事情邵墨渊会知道的那么一清二楚：四处都是有人在蛰伏的，TOP能看见这个世界丝丝缕缕的变化，又何况是一个人失去生命体征这样的事。

　　TOP和IPPO细微的不同之处就在于，IPPO的人都是待在总部的，而TOP的总部更像是一座虚有其表的海下宫殿，里面只有显示屏上无时无刻不在跳动的字节，人员都是散在全世界的。所有人齐聚一堂的时刻，是少之又少的。

　　但也并非没有例外。

　　此刻，TOP总部自动感应的钢化玻璃门自动朝两边毕恭毕敬地退散，一队人很整齐地踏进了门。泛着银光的地面有些被夺走了光芒，也只得心甘情愿被踩在了脚底下，一心一意地倒映着颀长的人影。

　　TOP内部的构造其实很像蚁穴。所有人分工明确，环环相扣，效率极高，缺一不可。

　　而此时，突然整齐涌入一队人，那么就必定有大事要发生。

　　果然，走在最前面的人首先坐到主机的位置，双目紧缩着地图上的一个红点。不一会儿，等黄光以五十赫兹的频率开始闪烁的时候，他扯下挂在耳边的对讲，薄唇轻启：

　　“2组003发现秦至踪迹，申请出队缉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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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部分的描写是_有些仿王安忆《长恨歌》写法的。这中间摘了几句原文。其实我本人说话习惯这是这样，“的”字使用很多，放在网文里好像有点影响阅读^^对了，top小贺不知道，但是有所察觉。
明天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