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事务所》长安看秋

76、076 荷猫

　　林一照旧坐在后车座上，包里放着一只饭盒，怀里抱着一只饭盒，为了缓解两人共处的尴尬，眼睛看向窗外风景。
　　沈子生从后视镜里看见了，随口说：“怪辛苦的，每天都要往医院跑。”
　　“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林一连连摇头。
　　“其实你本不用为她做这么多，你也该知道你欠她的那点儿阴功早就还完了。”沈子生说。
　　“嗯，不过看她一个人在医院里，孤苦伶仃的，我不忍心放她一个人不管。”林一说。
　　“那也是她的报应。”沈子生本想说他这么善良，当心被人利用，又想到这孩子虽然实诚，脑子里也有自己主心骨的思想，不便多说，换了话锋，“将来到了黄泉之下，也是要一一算明白的。”
　　“她以后如何，都与我无关了。”林一说。
　　“迟风是不是在你身上养了灵？”沈子生突然问，跟前言毫不搭调。
　　林一也被猝不及防的问题搞得十分困惑，仔细地想了一想之后，老老实实回答：“师父从来没有这么说过，有什么问题吗？”
　　沈子生从后视镜里看到林一不像是撒谎的面容，淡淡说：“没有，随口问问。”
　　那灵的气息着实微弱。其实借身体给灵修行不尽然是坏事，甚至大多数时候还是一件好事，灵愿意选择谁作为修行的依靠，就说明这个人的身体素质和灵魂好歹都是值得肯定的。如果灵借着这个人完成修行，那么对于被借的人而言也是一笔不小的功德，将来到了阴间都是一笔福泽。
　　灵本身没有善与恶的分别，可如果它本身行尽恶事，那么也会波及到为它提供栖身场所的人——林一既然在六道事务所编制内，便无需有这种顾虑，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算是给林一开的后门。
　　“师父从没有告诉过我这件事，难道是我身上出了问题吗？”林一紧张地攥紧了饭盒，那是带给沈时的，外边套着蓝色底子画着白色云朵的卡通保温套，与之前的灰黑色保温套画风大相径庭。
　　“告诉你也没关系。”沈子生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说，“你还记得你带回来的那个玩意儿吗？”
　　林一点点头：“记得。”
　　“他身上带的伤，除了你的灵力之外，还有一股子和你用的不一样的灵力，跟你身上的灵倒是同出一宗。”沈子生说，“你还记得你跟他打架的时候发生过什么吗？”
　　“我身上有灵？”林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为什么这种事他自己都不知道？
　　“我估计就是昨天才带的，你好好想想，昨天有什么异样。”沈子生说。
　　林一闻言，思绪跟着飘回到昨天，在他力不能敌旋风的时候，好像确实有什么东西在暗中帮他把旋风制伏了，他才得以从危险中脱身。但是当时情况紧急，又是电光火石之间，他一门心思想的都是千万不能给旋风逃出去为祸为乱，哪儿有心思留意事情的奇怪之处？现在沈子生问起来了，他倒是想不起来了。
　　“有是有，但是我记不清了。”林一挠挠头，说，“我记得我原本是被他钳制住的，就在我以为我要玩完了那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魔物突然放开我了，我不敢多想，赶紧把他制服住。难道是有问题吗？”
　　“总不会是哪个灵好心好意特地赶过来帮你吧，桃花啊？”沈子生难得调笑。
　　“沈老大，你就别拿我取笑了”林一有点难为情。
　　“问题不大。”沈子生宽慰他，“他既然帮了你，对你就不存在恶意，你让他在你身上好好活着，借你的阳气养着他，功德不说，将来兴许也能帮上你。”
　　“这样啊。”林一点点头。
　　“开心点，至少人家认可你才会跟着你。”
　　被沈子生这么一说，林一倒是乐也乐不起来了。合着之前都没有灵认可他，才会到现在才被灵跟着啊
　　到了七楼之后，两人分道扬镳，沈子生目送着林一走进5713，突然怀疑，这小子之前说他姑妈是在哪间病房来着？
　　一早约了荷猫，沈子生走到休息室门外，轻轻叩响木门，吨吨两声引起最靠边的女孩子注意，女孩抬起头来扫了一眼沈子生，低了低头行一个礼，用了几分钟时间快速整理完手上的资料，向门里边的人说了什么，放下东西走了出来。
　　她是一个很干净的女孩，利索的齐耳短发把脸型修饰得微微圆润，有几分学生时代还没走出来的意思，可眼神之中又透着一丝敏锐，是寻常学生小姑娘不会拥有的精明。身材算不上高挑，沈子生和她说话，需要低下头才行。
　　另一间休息室里没有人，空空荡荡的，只有两排椅子摆在墙边，还有屋子中间的一套桌椅。荷猫倒了两杯热水，递给沈子生。出于礼貌，尽管不想喝，沈子生还是接了下来。荷猫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坐在一旁，白大褂把她衬出几分成熟。
　　“我叫吕溪荷。”荷猫说，“眼下，在枫城定居有三年了，在第一人民医院做护士。”
　　自报家门，是示好的行为，也是不成文的规矩。
　　“我是在第一人民医院附近住，所以看到群里的消息，立刻给小白爷发了讯息。”荷猫眨眨眼，“所以您找我来，又是有什么事呢？”
　　“你认识迟风？”沈子生开门见山。
　　“是呀，当初能够在枫城定居，还要多谢迟风哥呢。”荷猫说，“我知道他在您手下做事，却没想过有朝一日有幸能亲眼见到您的真身。”
　　“那两张傀儡戏的票，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沈子生没理会追捧，接着问。
　　“那个啊，也是别人给我的。”荷猫说，“是一个病人，那天轮他班的护士正好有事请假，拜托我去帮她照看一下病人，我想着反正也只有一天而已，不如顺手就帮了吧。那病人是一个很帅的小伙子，晚上临走的时候，他叫住我，送给我两张傀儡戏的票。我本人并不是很感兴趣，而且第二天确实还要轮班，浪费的话就太可惜了。想到迟风哥最喜欢这些稀奇玩意儿，我想把票送给他，哪知道他也没空，报了个坐标，就让我把票送过去了。我觉得那坐标眼熟，果然是到您那儿去了。”
　　“能带我去见见那个病人吗。”沈子生问。
　　“虽然不太合适，不过见一下的话应该也没问题啦。”考虑到沈子生不会平白无故见一个与他无关的凡人，荷猫没有拒绝这个要求，“不过，话说回来，沈大人为什么要问他？”
　　“与这无关，多问下去于你无益。”沈子生说。
　　这话摆明了是让她不要多管闲事，可那毕竟也是她的病人。荷猫嗯了一声，说道：“沈大人，我不知道他究竟哪里招惹了您，但他只是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孩子，而且这里又是医院，如果一定要做什么，也请您高抬贵手。”
　　这话让沈子生觉得莫名其妙，不过是找他问几句话罢了，怎么说得好像要杀人夺命似的？
　　“你对我或者说，你们对我，都有怎样的误解？”沈子生好奇地问。
　　“呃”
　　显然，荷猫的说法引起了沈子生的困惑。在见到沈子生本尊之前，荷猫对他的印象都停留在弑神杀佛、开天辟地上，加之幽冥深处走出来的鬼素来都是阴暗凄惨的，她便下意识以为沈子生也是个浑身散发冰冷浊气的冰疙瘩，一旦出面，非死即伤，所以一开始得知要为他做事的时候，荷猫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的，生怕一个不留神，本职的事没做好，还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尽管见了本尊之后，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吓唬人，可这也并不妨碍她继续在心里把他妖魔化。不是有个词叫笑面虎来着？保不齐这左护法大人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否则迟风为什么总在背后说他阎王脾气阎王脸呢？
　　“没有。”荷猫斩钉截铁地摇摇头，顺便举起杯子喝热水，借用杯子遮挡视线。所谓一叶障目不是没有道理的，看不到脸面之后，就连心中的恐惧都没那么深了
　　“嗯？”
　　哪知放下杯子之后，沈子生的视线还停留在她面上。荷猫眼看着这坎不会轻易过去，只好揉揉脑袋，小心翼翼斟酌着说：“像我们这些底层的小妖，对你们都是心怀敬畏的。所谓可望而不可即，大抵如此。您从幽冥深处来，可那是我等死了之后才会去的地方，见到旁人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见一面的大人物，心中自然是又敬又畏。对您的所作所为，更是不敢擅自揣测。”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到这世上走一遭，谁都会有走向终结的那一天，没有谁真真正正能够永生永存。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有时候天理容不得人情，所以我们这些执法者就显得不近人情了。实际上我们都一样，如果没有这一身能耐，或许像正常人那样生活，反而更自在一些。”沈子生沉静地说，一反人前冷酷寡言的形象。
　　“您说的对，所以我情愿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混迹在人类之间，果真更加悠游。”荷猫不自觉地抿唇笑了笑，站起身来引路，“来吧，我带您过去。”
　　“嗯。”沈子生应声，站起身来跟她一起出去。
　　越是走近楼梯口，异样的感觉就越是明显。沈子生看着前边几间闭着门的病房，心想着不至于是5713吧。
　　结果荷猫在5713门口停了下来，面带犹豫：“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毕竟这不合规矩。”
　　沈子生想了一想，说道：“难为你了。空手来不大合适，这附近有商店吗？”
　　“楼下有一个超市”
　　叮铃铃——叮铃铃——
　　荷猫的手机响了。
　　她眼神跟沈子生做了一个短暂的交流，赶紧接起来，之后对沈子生流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沈大人，实在抱歉，那边可能有的忙了，接下来麻烦您自己来。”
　　“你去忙自己的就是了，叨扰你这么久，非常抱歉。”沈子生说。
　　“沈大人又在说哪里话，这是我应该做的。”荷猫挠挠头，说，“那小伙子叫沈时，病房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七十多岁的老大爷，一个就是他。小伙子很好相处，问题不大。那我就先过去啦？”
　　“好，去忙吧。”沈子生点点头。
　　“好，那有问题再联系。”荷猫走着，回过头来朝他摆摆手。
　　沈子生双手插进口袋，目光在病房门牌号上停留了片刻，转身下楼到地下超市去买果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