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事务所》长安看秋

51、051 螺音（2）

　　顺着水流的方向一路漂荡，不久之后就来到了一处洞府。洞口柳条垂蔽，哗哗的细流也顺着峭壁岩缝往下流动，在山脚下与潭水汇合。阳光明媚，风和日丽，莺燕啼鸣，春光融融。
　　沈子生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梦，醒来之后身上又是干爽的，而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幻境，什么螺音、海浪，都是不存在的。然而眼前景象更为幻妙，相比之前而言，更能够被称为幻境。
　　他的手还牵着爻辞，爻辞上前一步，和他肩并着肩。此刻两人一同踩在岸上，岸边除却黄土绿草之外，还有躲在杂草中委婉绽放的各色小野花。
　　“没事吧。”沈子生回头看他一眼，无不是关怀。
　　“没事。”爻辞缓缓摇头，视线不曾从洞口离开。
　　不一会儿，只见一个蓝色身影飞檐走壁而来，挑着一担水嗖的一下子从山崖间一跃而下，接着一头扎进洞里，悄无声息。不仅爻辞看见了，沈子生也看见了，而那人却像没看到两人一样，从上空窜过去，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我们好像不在现实中。”爻辞迟疑了一下，说道。
　　沈子生点了点头：“很显然，我们也许是进入了螺音的梦里，或者说是她留给我们的幻境。”
　　“她想告诉我们什么？”爻辞问。
　　“去看看吧。”沈子生深深地看了一眼洞口，很遗憾，从他的视角看过去，除了柳条就是流水和石块。
　　沈子生说着就要往前走，脚步已经迈出去了，身后的人却拽了拽他的手，让他停下脚步。
　　“怎么了？”沈子生疑惑地转头问他。
　　爻辞难为情地偏了偏头，垂下眼睛，用没有被牵着的那只手指了指洞口，叹息似的幽幽地说：“我上不去。”
　　讶异的神色一闪而过，沈子生压下笑意，嘴角也微不可察地扬起了一下子，接着说道：“那有什么难的。”
　　说完，也不等爻辞反应过来，沈子生一马当先搂住爻辞纤细的腰肢，故技重施地把人搂进怀里，暗自运气，足尖轻点地面，乘着一阵轻盈的风，两人一起离开地面，向着洞口飞去。
　　尽管相信沈子生的水平和实力，爻辞还是别过脸不去看下边的景物，脸颊贴在沈子生的胸膛上，以免头晕目眩。就是知道了沈子生是为他好，他也不能接受突如其来不打招呼的身形变换没错，他不仅晕车，也恐高。这个小秘密，从来都没人知道，直到沈子生这家伙突然拉他乘坐那个叫“马车”的玩意儿之后
　　扑通，扑通那片胸膛之下，居然也有隐隐跳动的心脏。
　　沈子生带着人飞跃到洞口，还想得到一番夸奖，哪知爻辞只是用手撑着额头揉自己的太阳穴，缓解这一下子带来的不适，分明没有半点要夸他的意思，反而还隐隐有点难受的意思。
　　这沈子生观察着他的脸色，心里有了点底。
　　“你是不是恐高，所以没学会驭气之术。”沈子生问。
　　哪儿有让人难堪的大实话直接当人面问出来的？便就是是，此刻也绝对不能承认。爻辞把那问题全当作了耳旁风，理也不理，拉着沈子生往里边走。
　　见如此情状，先前的推测已经得到了七八分的印证，沈子生笑在心里，面上却什么都不说，任这傲娇别扭的人儿拖着自己往前走。
　　“我见那人进来没多久，想必也不会走远。”爻辞压着声音说。
　　“嗯。”沈子生沉声回应，加快步伐，走到了爻辞前面。
　　“他会是什么人。”爻辞说。
　　“不知道，兴许是琼凉海神。”沈子生说。
　　“这么说，这里真的是螺音的记忆吗。”爻辞说。
　　“也许你说得对。”
　　洞内别有洞天，虽然在外边看来，里边是全由石头构建而成的，该是昏暗无光的样子，但实际走进去，却能发现，兴许是石室尽头顶壁被凿通了，所以阳光直射下来，室内也是一片光亮的。流水从被凿开的地方缓缓注入室内，一汪浅潭把灵动的光映射在石壁上，让整个空间都亮得颇为透彻。脚下的路有些湿润，但是青苔只生长在道路外侧人走不到的地方，所以走起来也不会打滑。
　　顶壁的空口在石室尽头，正对着一眼潭水，等走近了，才能看出来原来那不过是一处拐角，等绕过了拐角，才叫真正的别有洞天。岩石制成的桌椅和石床相得益彰，起居物件一应俱全，甚至还有许多石雕木刻的摆件，上有垂下的青青条蔓，下有绕室的小溪淙淙流淌，花香馨甜，芬芳扑鼻，鸟语婉转，自在宜人。就是不说，也能知道，居住在这里的，绝非寻常人等，一定是传说中的神仙。
　　果不其然，在这其中就有一个明朗的身影，身穿溪蓝色的绸衫，白发半束，眉目温润，正握着水桶，给小荷池浇水。
　　“刚才看到的就是他。”爻辞笃定地说。
　　因为身处幻境，所以两人在这个环境中不是实体的存在，就是放声出来说话，也不会有回声。
　　“除他之外也没别人了。”沈子生应和。
　　说完，沈子生率先上前去，踩着小石阶做的桥，绕过一室琳琅满目的摆件，来到蓝衣男人的身后，打量他的举止。
　　只见蓝衣男子身旁的小荷池里养着一枚扇贝，刚倒下去的清水滋润着小荷池，扇贝在其中欢快地吐着泡泡，蹦跶了两下就羞涩地钻入荷叶底，露出一小角，像是娇羞的少女躲在大树后边悄悄打量情郎一样。
　　蓝衣男子素手伸进水中，将荷叶拨开一角，露出半只扇贝，屈指在它壳上敲了一下，嗔责似的跟它讲话：“我挑来落沁海的海水来浇灌你，那是琼凉海系里最有灵性的一片海域。螺音啊，你快些长大吧，我已经迫不及待要看你成人之后的样子了。”
　　水中的扇贝听了这番话，在水里转了个圈，接着又吐了一串泡泡，泡泡撞在莲花茎上，满池塘地打转，颇有生机。
　　蓝衣男子会心一笑，捞过水桶，把剩下那半桶清水也倒了进去。水声哗哗，煞是清脆。接着，蓝衣男子咬破指尖，将指尖的鲜血滴入池中。鲜血入池，立刻结成了一粒粒颗颗分明的血珠，螺音嗅到鲜血的味道，立刻张口把血珠一一吞食了。
　　爻辞跟随在沈子生之后绕过来，也看到了这一幕，轻声说：“莫非神仙都有这嗜好。”
　　“什么？”沈子生不解，不清楚爻辞在讲什么。
　　“仙族战神空桑，不也是用心血点化了空桑山尖儿的一抔雪，养了一只雪妖吗。”爻辞说，“这螺音，虽受落沁泉水滋养，可到底都是妖啊。何况食血之后就有了血性，他日若是修行不当，怕是要引起大难。”
　　“且看着后来发生了什么，而且话也不能这么讲。”沈子生说着，关于前半段话，他想到冥王座下那只赤团三尾狐，和自家弟弟养的大肥猫白妙，突然感受到了浓烈的违心感，只好转换话锋，“毕竟长生无聊”
　　当着爻辞质疑的目光，沈子生第一次觉得随口胡诹的可信度真的很低，于是放弃挣扎，只得承认。
　　“是吧，谁不喜欢养个伴儿？”说着，沈子生认真地盯着爻辞。
　　而爻辞并不打算理会他的说法，还觉得他没个正形，轻声哼罢，转回了视线。
　　就这个说话的功夫，室内景象一番变换，较之前而言，好像更为清明了一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时候的螺音已经是奶声奶气的女孩儿了，白里透红的肌肤光泽透亮，音容笑貌也活泼极了，一位活脱脱的小少女陪在身边，就是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都能被寻出点儿乐子出来。
　　“琼言！”螺音踩着绣花鞋，淌过浅浅的溪水，拉扯着一大枝桃花，兴高采烈地向着石桌边的男人奔跑而去。
　　男人听到声音，放下手中刻刀和半成的木雕，一边无奈地纠正一边转过身：“讲过多少次了，唤我师父，不许直呼姓名。”
　　“琼言明明比师父好听多了！”螺音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拖着身后好大一枝桃花，堪堪上了岸。
　　见状，琼言又是心疼又是气，快速走到螺音面前，掐着小姑娘的腋下，把她抱进怀里，往桌边回走，责怪道：“我又讲过多少次，多走两步，从石桥上走过来，不会累到你。”
　　娇俏的小姑娘一边拽着桃花枝，一边小声嘟嘟囔囔：“都怪琼言把这条路搞得歪七扭八，走起来颇费功夫。再说啦，我总要补充水分的！”说着，螺音抬起脚，把被水沁湿透了的绣花鞋展示给他看。
　　“你呀。”琼言让小姑娘在自己怀里坐好了，手指在她鼻尖上轻轻勾了一下，以示小惩，而面容却是和善的，“道理都被你占去了，我的小螺音。”
　　“嘻嘻！”螺音颇为满足地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下一秒想起手中攥着的桃花，赶紧把桃花枝高高举起来，哪知那桃花枝因为在地上拖久了，原本该是最为明艳的地方现在却是黑黑灰灰的一片，娇嫩的花瓣都被磨成一片烂泥了。螺音见了这让她难以置信的一幕，小嘴一撅就要哭出来，“湿乎乎你看”
　　琼言也看到了桃花枝遭尽虐待的结果，心疼着桃花枝的同时，更心疼自己倍加宠爱的灵智刚开不久的小姑娘，赶紧用手指给她抹抹眼泪，用温润的声音哄她：“好好好，螺音不哭，你看。”
　　说完，他手指蘸了蘸桌上小碗中盛放的净水，再一弹指，让水珠都落在了桃花枝上。桃花枝得到水珠的滋养，纷纷鲜活了起来，不仅磨损的枝叶恢复了原本的鲜妍模样，就是颜色暗淡了一些的地方都变得色泽饱满了。
　　螺音见状，更是满心欢喜，一边挥着手一边兴高采烈地喊：“好耶！琼言最厉害啦！我要让这枝桃花一直开在琼仙洞，琼言是最漂亮的神仙啦！”
　　而琼言叹了口气，抚摸着小姑娘地脑袋，无奈地纠正：“说过多少遍啦？叫师父。”
　　“湿乎乎！”
　　“叫师父。”
　　“琼言。”
　　“是师父。”
　　“琼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