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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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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豆大的灯火在跳跃,茶已凉透多时,书籍散乱在桌上地面,蓝香川轻轻推开房门,抱着更多的书进来,仿佛有些不堪重负,他放下书籍之后,重重吁了一口气,拨开桌上如堆摊开的书,见到君晔趴在桌面,已然睡着。
蓝香川无奈摇头,轻笑着把书都整理好,然后取下旁边挂的外袍,为君晔披上。
少年之意气,他懂得,毕竟谁都曾少年,只是身为天子,却太过执拗了。
就算调来全凌宇皇朝上下所有有关的典籍资料,日夜辛劳,这少年天子,也憋足一口气,就是不愿借他人之手,其实不过只是,想要证明自己。
微微叹息着,蓝香川将书籍都整理放好,然后坐到一旁,随意捡了一本书,翻看起来。
还记得当日,君晔刚提出之时,自己曾小声反驳,武功、灵术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有所成就,而他却回答,只需明白其中至理,就可以顺藤往前寻出原因,往后找出结果,又何必非要练个十年八年非要有所成就才行。
那时,少年天子眼神不羁桀骜,隐隐流动龙翔九天的傲气。
果然,是真龙么?
蓝香川轻轻笑着,九王爷吩咐的,他一定照做,可他也不是看不出,九王爷命他这番试探提点,已有了放手天下之心,他知道,在九王爷心中,有一个人比江山还重,可他并不认为如九王爷那般惊才绝艳的人,会真的离得开施展才华的天地。
这世上,有一种人,在红尘中翻滚多时,也仍是会回到他自己的天地中,而另一种人,即使遗落到天涯海角,也终会回到红尘中来。
所以,他并不急,他有信心,君千,永远是凌宇皇朝的九王爷。
不知不觉,灯火越来越暗,蓝香川放下手中书本,准备起身去叫人添灯油,一抬头看到君晔已经醒了过来,正半撑着脸,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觉得饿吗?我命人做些宵夜来!”
“不用了”,少年天子说着,坐直了身子,身上外袍顺势滑落下来,他捡起来看了看,愣了一下,朝蓝香川道,“谢谢!”
蓝香川闻言,赶紧拜下,“王上何出此言,这不是折杀下官?”
君晔闻言,不悦皱眉,挥挥手让他起来,“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要歇息了!”
离开那些高高的宫墙,他最不愿的,就是还能听到什么王上、下官的,仿佛他从不曾离开过那令人窒息的宫闱之地。
蓝香川不知君晔心思,不再说什么,走出去,命下人收拾准备。
君晔倚靠在门边,看着蓝香川风仪适度的做着一切,不禁想起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容貌清秀,性格时而顽皮时而任性,虽顶着纤月宫副宫主的盛名,却真真实实是个爱捉弄人,满肚子坏心眼的臭小子,但,他却只有与那人疯疯打打在一起之时,才能忘记天下,忘记家国,甚至忘记姓名,只做个小小少年。
可是,没有资格呢!
他,早就没有了做个无忧无虑不知天高地厚少年的资格。
从哇哇落地的那一刻,他的人生路,已被那尊贵无比的姓氏所决定,其实,如果能选,他宁愿就像连菡当初一样,忘掉一切。
哪怕只能偷得一年的随心所欲,也是好。
然而……
等等,忘掉一切?
君晔心中灵光一闪,站直了身体,往前急跨一步,喊道,“蓝香川……”
蓝香川从没听过少年天子直呼他全名,闻声立刻回头,疑惑望过来。
君晔走过去,激动的抓住蓝香川的双臂,“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王……公子……你说什么呢?”蓝香川被他晃的眼晕。
君晔瞥一眼蓝府下人,一个个都被他刚才的呼声吸引,转头看过来,他不悦的垂了头,拉着蓝香川跑进最近的一间屋子,重重关上了门。
“王上,是有什么线索了么?”蓝香川察言观色,知道君晔一定是想到了什么。
少年天子皱眉,双手负在身后,不停在房内走来走去,蓝香川也不急,静静等在一旁。
君晔每走一个圈子,眉头就皱的越紧,不知不觉已经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圈,突然停下来想说什么,蓦地觉得一阵头晕,身子不由自主摔向地面,幸好蓝香川及时扶住了他。
“王上,你多日不曾好好休息,身体重要,不如先睡一下,有什么事等醒来再说!”蓝香川半抱半扶着君晔往外走。
君晔推向蓝香川,微微挣扎,“我不睡……你先听我说……”
俨然一个任性孩童的模样。
蓝香川难得的沉下了脸色,双臂一收,就将君晔紧紧箍在了怀中。
君晔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气,刚想说什么,蓦地意识到自己的双手,正撑在蓝香川胸口,那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脸于是刷一下红了,垂眼“我”了好几次,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蓝香川也察觉到了两人间的异样,急急放手,连连后退好几步。
这下可好,少年天子结结实实摔到了地上。
一声痛呼之后,君晔恶狠狠瞪向蓝香川,见他也是红着脸站在一旁,终于没让他过来扶,赌气般站了起来。整理齐整衣衫,冷声道,“你吩咐人做准备,明天我们前往南疆!”
“南疆?”蓝香川略微沉疑,双眸一亮,惊道,“难道王上认为,此事和天阴教有关?”
南疆,那片神秘的土地,虽然归于凌宇皇朝版图,但朝廷对它的控制,远不如江湖两大势力之一的天阴教,所以,少年天子一提到南疆,蓝香川自然就想到了天阴教,再者天阴教素来崇尚灵修,所修炼的灵术也神秘至极,传闻天阴教大祭司早有百年之岁,或许那异于常人的寿命,就正是“偷”来的。
“还不敢十分确定,天阴教向来钻研灵术,即使与他们无关,也一定可查到些相关的蛛丝马迹!”
“嗯,王上圣明,下官这就派人去准备”,蓝香川说罢,朝君晔拜了一下然后离去。
君晔却愣了,呆呆望着他渐渐消失的身影,忽然笑了。
呵——
圣明?
这可是他的真心话?
还是,只是一时口急?
蓝香川办事效率果然高,第二日君晔醒来,马车、行李、随行侍卫、各种排除南疆瘴气以及解毒的药丸都准备好了,甚至沿路的安顿之处,他也已派人快马加鞭,先行去安排妥当。
君晔上了马车,车夫刚要扬鞭,他又探出头,朝蓝香川道,“你也上来吧!”
蓝香川犹豫,想说什么,君晔不耐烦,重重摔上了车门。
马车门来回晃动,发出闷闷的声音,蓝香川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钻进了马车,小声吩咐吓坏的马车夫启程,然后关上了车门。
君晔坐在车内,单手撑在小窗边,目不斜视,一言不发。
蓝香川知道他生气了,熟悉他的脾气,也不说什么,但却有些头疼——怎么就那么容易生气。
可是,少年天子这次有些不同,不言不动半天,突然伸腿踢了蓝香川一脚。
蓝香川正查看一本关于灵修的书籍,忽觉腿上一疼,本能的“呀”了一声,缩回腿,抬眼看君晔,见他正怒气冲冲瞪过来,尴尬笑笑,又把腿伸了出去。
少年天子微怔,“你做什么?”
蓝香川不好意思道,“王上心里有不痛快,拿下官出气,下官不该躲的!”
一句话说的犯上又讨打,君晔却没发怒,脸噌的红了,垂下头去不说话。
谁叫对方,一字一句都说中了他的心思。
但,不过片刻,他又偷眼看身旁的人。
蓝香川不再看书,只是盯着他,一见他看自己,就冲他笑,一副无辜单纯,绝对死衷等着他发泄的样子,气的君晔把牙咬了又咬,最后两眼一翻,踢开他,躺到软榻上睡起觉来。
可,明明是刚起床不久,哪里再睡得着。
翻来覆去,心里越来越烦躁,搜肠刮肚的就只想着,日后一定要寻个名目,好好整治这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府尹一番,看他还笑?
那边,蓝香川哪里知道,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为以后埋下了祸事,只觉得终于清净了,急忙又拿起手边书籍看起来。
马车走了两日后,随从提醒蓝香川被有人跟踪,蓝香川暗令所有人不同声色,也不去事先定好的落脚之处,随意找了家客栈住下。
次日,他让两个随从穿上他和君晔的衣服,扮作他两人,乘天没亮,驾马车离开,而他和君晔在客栈中多留一日,到夜晚才出来,换过农家的衣服,往南疆去。
一切设计的恰到好处,可,两人刚走出长街,就被人拦了。
“真是慢,你们再不出来,我就自己进去了”,红衣的女子,微笑坐在树上,晃动着双腿,模样顽皮。
蓝香川和少年天子面面相觑,脸色苍白。
红衣女子从树上跳下来,伸出两根手指在两人眼前晃了晃,顽童般眨着一双大眼,“你们不是在找我么?怎么不说话了?”
蓝香川闻言,微微一皱眉,斜跨出半步,半挡到君晔身前。
月光如水,倾泻而下,薄薄铺满了蓝香川浑身,少年天子微微转动目光,看向他,只见他鼻翼高挺、薄唇轻抿、长睫微颤,被月光勾勒出几近完美的轮廓。
顿时心中一动,上前握上了他的手。
蓝香川浑身僵硬,紧蹙了一下眉,又松开,对红衣女子道,“那四个六月的胎儿都是姑娘……”
“是啊!”回答的竟然很爽快。
“哼,竟然胆敢承认!”君晔冷哼。
“为什么不承认,我做的事我向来都认,你们找我就是问这么?”
“你……凌宇皇朝天下……岂容你这般狂妄……罔顾他人性命……伤天害理……”,从没被人如此直面顶撞过,少年天子气的口齿不清。
蓝香川怔忪一下,回握他的手,少年天子顿觉一股暖流直穿心底,微微愕然之后,嘴角挂起淡淡的笑。
那边,红衣女子不屑挑眉,“哼,凌宇皇朝?没听过!”
原就是少年气盛,又是天子至尊,君晔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右手成掌,朝着红衣女子直推了过去。
红衣女子惊了一下,眼角弯出了鄙夷,左手两指伸出,在身前两分处,夹住了君晔的手掌。
一刹那,强弱之势顿时分明。
君晔一张脸涨的通红,红衣女子像是猫儿玩弄掌心的老鼠,手腕一翻,足尖轻点地面,如光影一样绕过君晔身体,右手顺势捉上了他的手腕,将他整条手臂扭到了身后。
君晔痛呼出口,蓝香川想要上前救,微微一动后顿住了身体,镇定声音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红衣女子转头,表情疑惑,“你看不出来么?”
蓝香川双拳在袖里捏紧了,掌心一片汗迹,“我与公子对六月胎儿之事只是略有好奇,并无为难姑娘之意!”
“呵——,那我为难你们,不行么?”红衣女子娇笑言兮。
“……”蓝香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见君晔紧咬牙关,痛的额上冷汗直流,心中更加沉郁。
君晔是当今天子,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他无法向天下交代,更无法向九王爷交代。
按照他白天的安排,马车故布疑踪离开后,随从们就会折回来保护两人,如今不见一个回来,蓝香川知道红衣女子一定看穿了一切,早下了杀手,虽然此时她句句挑衅,但他也只能暗自强忍,只盼能多拖延一点时间,再另想办法。
红衣女子显然没什么耐性,左手一指,点倒君晔,像是有急事一样,对蓝香川说,“你也别和我打哑谜了,你们查我,我不介意,惹恼了主人,主人不高兴了,我也不能开心,我带他走,你有本事就来救他,如果真能救走,你问什么我都回答,好不好?”
这番话说的像是懵懂孩子说的顽皮话。
蓝香川听着,心中寒意一阵赛一阵,他没有丝毫武功,指定拦不下红衣女子,就算拼命也不过是个血溅当场。
现在不救,不是不忠,只是他看那红衣女子不像来要命的,反倒像一个孤单至极的孩童,终于寻到了好玩的事,眼角眉梢透着隐隐兴奋。
于是,斗胆答应了她的要求,“一言为定,不过还请姑娘好好照顾我家公子!”
“照顾?我不会照顾人,不过我答应你,不骂他不打他,给他饭吃,行么?”红衣女子说话间,把君晔扛到了肩上。
蓝香川闻言愕然,不好再说什么,点点头,“那姑娘就走吧,游戏现在开始!”
一听到“游戏”二字,红衣女子果然乐了,一双大眼睛弯成了两弯月亮,兴奋点头,扛起君晔运起轻功,片刻间消失了身影。
蓝香川站在原地,定定望着红衣女子消失的方向许久,突然转身,朝着一个方向发足狂奔。
看来,终是要求那个副宫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