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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2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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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无日月,人间已千年。山中的时光总是悠然而缓慢,不知不觉,流年已暗换。
只是,心有牵挂的人,总是太急,无福消受悠闲。
“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容月喃喃低语,旁边无人回答,只有一只头顶生有一缕白毛的猴子上蹿下跳,急的抓头又挠腮。
答应了伯元老人住下半月,可是眼看半月之期已到,山中却突然降起了暴雨,雨倾如盆倒,几次撑了伞出去,没走几步,已经浑身湿透,于是,只能再回转。
容月担心宫内之事,焦急不堪,但也不表露在脸上,只是倚门而立,望进山中的滂沱大雨中,看那样子像是只要雨一稍停,他就会立刻跨步走出去。
伯元老人所住的茅屋不大,容月等人住下后,就用布帘隔成了几间,屋外大雨,屋内燥热,芷茉和沉商都倚在窗边,恹恹的,欲睡未睡。伯元老人则把自己多年来练成的丹药都搬了出来,在众人面前一一解释,显示得意。
花映夜中了沉商的碧海青天,护徒心切的伯元老人自然是对他刁钻刻薄,可也只是仅此而已,以他的功力修为,要取沉商性命易如反掌,但老人似乎只对和他斗嘴有兴趣,并且乐此不彼,一寻到机会,就和沉商打口水仗。
沉商五年前经历灭教之难,自断经脉留自己一命,唯一的愿望就是报仇,别人的嬉笑怒骂、横加指责一点挑不起他的怒气,经常一老一小吵了半天,都是以伯元老人被气的吹胡子瞪眼结束。
如此几次,伯元老人认定沉商心念如磐石,不易被外物影响心绪,是个可造之材,竟然突发奇想要收他做徒弟。这下,可被沉商嘲笑了个够,笑他居然想收害自己徒儿的人做徒弟。伯元老人回答,他乃地仙级修仙之人,怎么会执着于凡尘之情。沉商立刻反驳,问他既然是个不执著的人,为何又非要缠着别人做他徒弟。沉商老人被他一句话噎的再开不了口,愣了半天,只能拿猴子出气。
那猴子原本只是山中一只普通的猴子,有一次伯元老人练完丹药之后忘了收起来,被这猴子偷吃了,渐渐的通了灵,虽然不能言语,也跟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差不多。
七八岁的孩子原本就调皮,更何况是只猴子,原先它只与伯元老人来往,也没觉得什么,后来容月等人来了,这猴子才渐渐分辨出,伯元老人原来对他戏弄诸多,于是,本能的就与新来的三人更加亲近了。
而容月、沉商、芷茉三人中,又数容月性子最好,所以,这猴子也慢慢与他更亲近。
如今,猴子虽然不明白容月的心事,但见他总是倚门看雨,似乎也知道他是在盼着雨停,连带着它也急的上蹿下跳起来。
容月扭头,看到猴子干着急的模样,一时好笑,伸手摸到了它的头顶,安抚式的拍了几下。
猴子瞪着一双大眼看了容月一会儿,突然噌的跳了起来,冲入了大雨中。
容月想叫,视线里已经没了猴影,只能无奈笑着摇头。
对于猴子的异常举动,伯元老人也好奇的凑到容月跟前问怎么了。自从那猴子偷吃了他的丹药之后,也把自己当成人看,下雨天再也不会像别的猴子一样在雨水中嬉戏,甚至有时伯元老人非逼它去采摘果子的时候,它也会学起人的样子,似模似样的撑把伞出去。如今却就这样冲进了大雨之中,就连伯元老人也觉得奇怪了。
容月不知道那猴子的底细,只是猜测,“大概是在屋里闷坏了吧!”
可他话音未落,猴子又回转了,蹦跳到容月跟前,手中捧着一个还挂着雨水的山果递了出去。
容月微微一愣,看那果子晶莹剔透,如冰似玉,透着微微的桃色,一时好奇,问,“给我吗?”
猴子听不懂容月的话,只是把果子往他嘴边塞。
容月微微抿唇避开。
伯元老人已经激动的跳了起来,一把抢过果子捧在怀里眉开眼笑,“这死猴子,让它给我采这云雾鲜果,它不采,却巴巴的给你送过来,死猴子,死猴子!”说着,朝猴子呲牙咧嘴乱叫。
猴子也不示弱,将两排牙齿全都呲了出来,吓得伯元老人一惊,手中的果子就被抢了过去。猴子怕他再来抢,死命塞到容月嘴边,容月唇上吃痛,微微张口,猴子见机,将整个果子塞了进去。猴子那一下用的力不小,容月囫囵咽下了,立刻噎的双眼大睁,双手四处摸着找水喝。
芷茉见状,急忙端了一杯茶水过来喂他喝下,再想去教训那只猴子,伯元老人已经因为果子被抢,和它打闹了起来。
容月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只觉得那果子下肚之后,从喉间开始,就有一股清流隽永而下,直通丹田,然后绵延至四肢,舒爽清透,畅快淋漓。
他见伯元老人那么在意,知道这并非普通山果,当下感激的冲猴子笑笑。
猴子见他一笑,就乐了,也不去管和它吼得正厉害的伯元老人,蹦跳到容月跟前,竟学他刚才的模样,举起一只毛茸茸的手,抚到他头上,轻拍了几下。
一刹那,所有人都愣了,片刻之后爆出哄然大笑。
伯元老人趴在石桌上,笑的快撒手人寰了,肚子实在难受的厉害,就拼了命的捶打桌面。
芷茉为怕自家宫主尴尬,只是掩嘴轻笑。
沉商原本也想笑,又看伯元老人笑的那么厉害,自认是他死对头的自己,当然就不能笑了,于是憋得一张脸通红。
猴子不知道大家笑什么,只是看大家都乐了,自己也跟着乐,在容月身边蹦来蹦去,呲着牙吱吱呀呀乱叫。
容月一时无奈,红脸、垂眼、不语。
山中的夜,原是凉爽舒透,但几日的倾盆大雨下来,竟也能冷的人打哆嗦。
自从容月等人住下后,那猴子好容易找到了玩伴,也不回自己的洞中了,晚上就躺在地上睡觉。
但它毕竟是个畜生,晚上觉得冷了,随手一捞,扯过容月盖着的薄被就裹到了身上。
容月向来浅眠,一察觉到凉意就醒了过来,看床边地上的猴子睡得酣然,轻笑着下了床,找出一件外袍披上了,走到窗前,倚窗望雨。
这场雨,不寻常。
曾经修习灵术的容月自然能察觉到,即使一开始并不知道,但时间久了,也看出了些许端倪。
轻轻叹息一声,感觉到有人靠近,容月侧脸看过去,正是那个一心想要强留他的伯元老人。
“你看出来了?”被看破了,也不遮掩,老人很坦然。
“老前辈,您的好意,容月很感激,可容月实在有要事要办……”
“不用说了,不用说了,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容月话没完,被伯元老人打断了,“你的宿疾没好,就不能走!”
“老前辈,容月身上的宿疾真的不要紧,这么多年容月也忍过了,只是,有些事,不能再等……”
“好了,好了,不就是那个人……我倒真想看看他是哪路高手,弄得你和夜儿都忘了自己”,伯元老人一边说着,一边脸露神往之色,含笑捻须,已经开始在脑中勾勒人影,只是如何描画都画不出比眼前的小宫主和徒儿花映夜更好的人,无奈之下,撇嘴叹息,望向容月,希望他能给自己讲讲那个人。
容月瞥见伯元老人眼中闪动的希翼,微微红了脸,垂下眼睫,小声说了一句,“菡儿很好!”
很好?
就这样吗?
就是很好么?
伯元老人有想昏死过去的冲动,但蓦地想到自己已经过世的妻子,微微一愣,就笑了,是啊,很好……很好——就这两个字,已足矣!
说得出理由,就是经过了考量,有了计较,又如何能长久。
老人转眼看向身旁的人,想起了那个偷天界好酒给自己喝的仙人所讲过之事,陡然明白了,为何看他一直这么辛苦,却谁都不忍让他结束!
“老前辈,你刚才说,受人之托?是受何人之托?”这才反映过来伯元老人刚才那句话,容月问出了心中疑问。
伯元老人微怔,嘻嘻笑着往自己的床挪动,左顾右盼,显然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寻思着要是容月硬要逼问,他撒腿就跑。可是又想该要躲到哪里去,难道要去住猴子洞,一想到最近和那只猴子吵斗的越来越厉害,立刻就苦了脸,为了几壶酒帮别人,帮到猴子住进了他的茅屋,他却要去住猴子洞。
越想越苦恼,一张老脸皱成了一团。
容月却没有想过非要问出个结果,他向来性子温和,别人不愿的事,他从来不强求,见伯元老人脸露难色,淡淡笑了一下,走回自己的床坐下,见猴子已经将被子压到了身下,只好把外袍盖到了身上,对伯元老人仍在兀自苦恼轻声道,“老前辈,夜已深,先休息吧!”
“喔!”老人哪里会不知道容月秉性,他的那些好处,早从那个神仙朋友那里听的两耳生茧,刚才那般为难,也不过是使的一个小伎俩而已。
于是,一听容月果然不追问了,立刻跑回自己的床边,翻身上了床。
“不过,老前辈,容月希望明日能是个好天,方便赶路!”人虽是温和,但坚持的事,他却比谁都坚定。
伯元老人胡乱点头称是,拉起被子盖到头上,不过片刻的时间,就睡了过去。
这个小宫主,他也忍不住会心疼呢!
第二天起来,果然是个艳阳天。
虽然草丛树梢都还挂着雨珠,但阳光普照之下,众人的心情也是大好。
犹数那猴子最兴奋,一趟趟蹦跳出去,再回来,摘回了满怀的果子,只是都是些普通山果,再没见到那天它硬塞给容月吃下去的剔透晶莹山果。
容月不知那果子的妙处,看猴子摘回来的果子也是新鲜可爱,随意挑了一个吃起来,猴子看了看他拿在手里的果子,又蹦了出去,摘回来一怀,全是一模一样的。
容月知道它对自己好,笑着朝他招手,猴子几个蹦跳蹭到他身边蹲着,容月吃完一个,它就递一个过去,容月也递给它吃,它一高兴之下,犯了野性,将怀中果子啃了精光,又去抢容月嘴边的,猴爪子一挥而下,就在容月唇边划开了一道口子。
容月吃痛,轻呼一声,伤口渗血,沿着嘴角流入口中,一股甜腥之味弥漫开来。
芷茉见状,急怒之下银鳞鞭出手,卷上猴子腰间,再一挥,将它扔出了屋外。
猴子摔到地上,痛的吱呀乱叫,翻身要冲进来,却被芷茉一个瞪眼吓得只能在门口上蹿下跳,看着容月不停叫着。
沉商急忙掏出创伤药为容月涂上,芷茉嫌猴子叫的心烦,要出去教训,容月拦了下来,让两人收拾行李,准备下山。
伯元老人恨那猴子见了新人忘旧人,跑到门边,对它又是吼骂,又是鄙视。直到容月等人致礼告辞,才蓦地想起什么,跑回屋内,拿出一大包丹药交给他,“这些药,你按时吃,对你身体好!”
“谢谢老前辈!”容月嘴角疼的厉害,说话含糊不清。
“谢什么谢,我原该治好你的,可是,你身上宿疾……哎,不说也罢,你自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再多的仙丹灵药也没办法……你真的不再考虑留下来,我一定能……”
“老前辈,这世上有比容月身体更重要的人、事,恕容月辜负老前辈一番好意了!”话仍是说的清清淡淡的,只是一提到关情之事,容月莹白的脸上一如往常浮现出淡淡红晕。
伯元老人轻皱了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却又拿他没办法,只好眼不见为净,推他出门,催着离开。
与他相处多日,容月知他性子率直,不沾俗世虚伪,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怎么做,却全没有害人、辱人之心,也不与他计较,说了几句致谢的话,就带着芷茉、沉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