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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23章 ...

  •   入秋的季节,晨露微重,凉意袭人。
      连菡靠在窗边,看着廊下指挥宫人搬这搬那的凤箫,一阵好笑。
      终于决定了出行,他倒成了最开心的那个,不把自己当外人,又是采买,又是打点,准备旅途所需的一切,还破天荒的顾起了他人,竟为容月准备了一辆豪华而内置柔软的马车。
      “再有两日,大祭司就会回南疆了”,容月不知什么时候靠近,将一件外袍披到了连菡身上。
      连菡回身,将容月揽到了怀中,像是没听到他的话,指外面忙的不亦乐乎的凤箫给他看,“他给你弄了辆马车,问冥璃要了一千两,芷茉不在,冥璃不知道省银子,他还跑来偷偷跟我讲,离宫后请你和我喝好酒,他……”
      “菡儿——”,容月无奈轻唤,他知道连菡故意避开,自从四大护卫来了之后,连菡不曾踏入过花映夜的房间一步,可他却不愿他的菡儿留下遗憾!
      “月——”连菡抱着容月撒赖,脸也埋到了他颈间,挫败的嘟囔。
      “绿意说,丹玦日夜为他疗伤,如今已把碧海青天之毒控制在了四肢之内,他不用再日夜受煎熬,不过你那块玉佩被菁河毁了,失去重生之力,只怕又要借六月胎儿的真元续命……”
      容月的话未完,连菡浑身猛地一颤,捧起他的脸,闹脾气似的吻了下去。
      借六月胎儿的真元续命,这是何其阴毒的事。
      常常,一想到亲眼目睹的那些惨状,连菡就禁不住想起凤箫说的话,不是人?呵,果然不是人,但凡有一点血性的人,又有谁能那么残忍。
      花映夜变了,以前的他,俯仰天地,睥睨众生,孤冷倾绝,天生的傲骨,在春花下瘦,在夏风里冷,在秋月下孤,在冬雪里寒。
      以前的花映夜,如仙如神。
      可如今,却是如鬼!
      而他,也像花映夜一样变了。
      以前的他,哪怕决绝的抛掉已有的一切,也要找回失去的记忆,那时候的他,对君千说,“我宁愿记得痛苦,也不想没有过去。”
      可,如今的他,却是宁愿不去听,不去看,也不要知道关于花映夜的一切。
      呵,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的本性,不就是懦弱的吗?
      所以,当初才会因为无法面对耶岚,无法面对如惊雷压下的柏奚命运,而让花映夜有机可乘,给他施展移灵术。
      到了今日,他仍是懦弱的!
      “菡儿,也许……也许这一别,会是永别,你只想着他做了什么,只想着他手段如何狠毒,可你想过吗?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了,这样也没关系么?”容月抱着孩子气的连菡,第一次话语中带了轻责,不是不知道连菡心中的难过,可他却实在不愿他的菡儿有一日后悔,剩下的日子只能浸泡在遗憾中。
      果然,听了他的话,连菡立刻挣起了身子,略有痛苦的轻蹙了眉,一双水色的眸子中尽是郁沉挣扎。
      容月笑了,伸手抚上他的眉间,“去吧,我等你,就在这里!”
      连菡垂眼,略微迟疑了一会儿,蓦地抬头,捧起容月的脸,在他额上狠狠吻了一下,然后跑开了。

      白衣胜雪,黑发流泉,依旧是倾城的容貌,如仙的姿,连菡推开房门,就看到花映夜倚在软榻上浅寐。
      轻轻走过去,忍不住伸手摸上了他搭在软榻边上的手,依旧是带着微微凉意,握到手中许久,不只暖不过来,连带自己的手也变凉了。
      总是这样。
      于是,禁不住就笑了。
      “菡儿,什么事这么开心呢?”依旧是如同风过清泉的天籁之音。
      连菡闻声,蓦地跳了起来,急急甩开那只手,脸色也唰的苍白了。
      “怎么了,菡儿,哪里不舒服么?”花映夜轻拽连菡,将他拉到了腿中,一只手也摸上了他的额头。
      连菡却是如坐针毡,浑身僵硬,眼睫低垂,死死盯着自己胸前衣服,只差没把整张脸埋到肚子里去了。
      “菡儿,冷么?”感觉到怀中人的颤抖,花映夜脱下外袍裹到了他身上,又将他圈到了怀中。
      连菡浑身剧烈一震,噌的跳了起来,扯下身上如雪白的外袍,扔到花映夜腿上,紧抿双唇,不说话,抿的太用力,薄薄的双唇成了白色。
      轻轻幽叹一声,花映夜从软榻上下来,拿起外袍穿上,又把被衣服压住的流泉黑发拨弄出来,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悠扬的弧线。
      他走到桌边,倒了两杯茶水,问,“要么?”
      连菡不回答。
      花映夜不再问,端起其中一杯,像是喝酒般的浅抿起来。
      茶是清明雨前的雪芽,莹莹流碧的茶水在花映夜唇间流动,渐渐变了颜色,然后,吭的一声,茶杯掉落、碎裂,茶水溅到雪衣上,殷红如花开。
      “你怎么了?”见他嘴角止不住的往外渗血,连菡急忙上前扶。
      触上了才发觉,刚才还透着惊人凉意的双手,现在竟是火烫的灼人。
      连菡又去摸花映夜的额头,一摸,立刻变了脸色,“怎么这么烫?”
      那样的温度,汗也来不及出,就蒸发尽了。
      花映夜不说话,脸色因为过高的体温,第一次透出了些许桃色,他紧抿双唇,想要挣起身子,勉强几次没能站起来,反而更重的摔向了地面。
      连菡及时伸手,揽上了他的腰,不由分说将他抱到了床上。
      只是那么近的距离,从桌边到床沿,连菡抱着花映夜,已经觉得灼烫的难受,他实在无法想象,身在焚炽中的人,又该是如何的难受。
      将花映夜安放到床上,连菡就要去找人,花映夜却突然伸手,抓住了他,依旧是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凤目中漂浮着些许无奈、些许隐忍,还有些许的哀求。
      连菡一瞬惊了,无奈、隐忍、哀求,这些曾经与花映夜绝缘的情绪,全都出现在了那个神话人物的眼中,蓦地,心尖一阵抽疼,连菡紧紧抓住他的手,急道,“丹玦不是把碧海青天之毒控制住了吗?怎么你还会如此难受?”
      确实难受,四肢百骸,每一寸皮肤、血肉,甚至骨骸都如放在烈火中焚炽着,又如千万根金针同时扎下,火烧中有刺疼,灸疼中更加火炽,循环往复,永无息止。
      可一看到连菡眼中的担忧,花映夜紧要牙关,强牵嘴角勾出了一抹笑,伸手抚上他的头,抚慰道,“玦儿已经尽力了,原是更痛的……”
      明明是安慰的话,连菡一听,却险些哭了出来。
      碧海青天,夜夜心,果然是至毒无比,就连嫦娥也肝肠寸断的痛,凡人又该如何忍耐?
      连菡颤抖着手摸上花映夜放在自己头顶的手,一摸上就本能的想缩,却硬是忍住那要撕裂皮肤的火烫,紧握了上去,“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
      纵是做下了人怨神愤的事,但也不忍心看他这么煎熬,连菡当下所能想到的就只是,要怎么做,花映夜才不会难受。
      水色的眸子哀伤的转动着,忽然,连菡站了起来,从衣橱里翻出一把凉扇,拼了命的替花映夜扇着。
      只是,他不知若是碧海青天之毒是能如此轻易就缓解的,又怎可成为天下第一奇毒,一阵凉过一阵的风拂到花映夜身上,不是解毒的灵药,却成了浇到火上的油,每一下看似轻柔的拂动,都成了要命的刀,一扇扇的扇下,就如一刀刀割在已经痛临分崩离析的身体。
      终于,花映夜忍不住,闷哼出了声。
      细微到几不可闻的一声,连菡却如雷击中般的一惊,扔掉手中凉扇,跪到了床边,紧紧抓住花映夜的手,只是这一次,没能再忍住,陡然触碰到时的火烫,让他不可抑制的又放开了。
      一旦放开,心里更痛了,再想去握住,花映夜却退缩了,将手放到了腹上,苦涩笑着,“我所修习的灵术……一向体温较常人低……我还受得住……菡儿不用为难自己!”
      连菡紧蹙眉头,死死盯着花映夜,忽然就埋下了头去,略带痛苦的哽咽,“为什么……为什么……”
      似乎知道令他痛苦的是什么,花映夜勉强一笑,艰难的抬起手,想要摸上连菡的头,却又停在了半空,如何颤抖着,也再放不下去,“菡儿,你……跟我回‘归晚’,可好?”
      “归晚”?回去?
      连菡蓦地抬头,眼中再没有了刚才的哀恸,他微微蹙眉盯着花映夜许久,然后缓缓站了起来,“你好好休息,我去叫绿意、红珠过来!”
      说罢,转身离开,决然而决绝。
      他看不到,身后,花映夜眼中闪过一抹邪佞之光,然后那正受至毒侵扰的羸弱身子,就跌到了床下,“菡儿——”
      声音依旧是如往昔,清透如夏风拂过幽泉,然而却略带了一丝凄惶,就是这一丝的不同,凝住了连菡的脚步。
      他缓缓转过身,看了一眼摔在地上的花映夜,和仍朝他伸出的手,在下唇上咬了一下,走过去,将他抱了起来。
      轻轻的放到床上,轻柔的帮他抚顺乱发,连菡一直沉默不语。
      花映夜却略有惊慌的在他想要再次起身之际,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这一抓,太过用力,连菡忍不住轻蹙了眉,可花映夜却那么坚持,没有放开的意思,反而越握越紧,像是要将他五指捏断一般的狠着。
      过了许久,连菡抬眼看向花映夜,如幽叹一般的道,“那一年的事,你和我,都忘了吧!”
      “忘了——”,花映夜声音如梦呓,过了许久又再重复一遍,却似乎刚从梦中惊醒,有了些许的诧异,“忘了么?”
      连菡看着花映夜,面色凝冻,不泄露丝毫心绪,他缓缓的点了头,抬起两根手指,指向花映夜睡穴之处,“你好好休息吧,宫内还有要事,我会吩咐人好好伺候!”
      话音落,手指点下,花映夜甚至来不及不情愿,就双眼一闭,沉睡了过去。
      连菡站起来,往外走,走出几步又回转,将床帐拉下来,又再看了花映夜一眼,转身离开,再不迟疑。

      人走,茶凉。
      屋内弥漫着的妖邪之气越来越重,终于,响起了一阵讥讽的低笑,只是太过压抑,这一阵笑带上了颤音,说不出的轻佻得意。
      随着笑声的响起,白色的床帐轻轻动了动,然后,如雪白的帐子中伸出了如玉白的手,那只手只是轻轻一拂,床帐就分拂开挂到了床沿。
      “怎么样?苦肉计不管用了么?他再不是那一年忘了所有,只知道依赖你的菡儿了”,随着轻笑声越来越清晰,凤箫的身影在虚空中渐渐浮现出来,媚眼带笑,妖娆万千。
      他走到桌边,拿起那杯连菡没喝的茶水喝了起来,只是浅抿一口,又笑了,“呵,碧海青天夜夜心?又有谁知道,这夜夜之心,是你身在幽冥界的心,凡世之毒,能奈你何?”
      被拆穿一切,花映夜一点不觉意外,他轻轻挽了挽流泉黑发,将染血的外袍换了干净的,也坐到了桌前,双手托腮,有些疲累的看着凤箫,“这番话,你怎么不去跟他讲?”
      “谁?那个宫主,还是你的菡儿?”凤箫故作不解,眼中却明显的闪烁着狡黠。
      一提到容月,花映夜的脸色沉了下来,但片刻之后又淡淡笑了,“他待菡儿很好,我不知道,原来那么久之前,他对菡儿就是那样的心思,只是这一场轮回,他注定是个旁观者,等到菡儿的身魂合一的那一日,他也注定将魂飞魄散。”
      “喂,喂……他是旁观者,难道你以为你就是主角?你应该知道,你的结局不会比他更好……不过,你这次重生,真的是为了你的菡儿么?”唇角勾出似笑非笑的弧度,眼中却是明晰一切的了然,凤箫意味不明的盯着花映夜。
      知道凤箫是明白一切的,花映夜也不遮掩,淡笑着点头,“或许,我们能合作!”
      话音未落,凤箫却噌的站了起来,一向妖冶的眼中显露出了鄙夷,“哼——你该知道,自己只是个怪物,你凭什么和我合作?”凤箫半眯着眼,双眸中射出如剑的狠绝,他突然倾身上前,只用一根手指勾起花映夜的下巴,轻佻的看着他,“你的存在,只是个奇异的笑话!”
      终于,看到花映夜凤目中闪过一抹痛苦,凤箫放开他,满意的笑了,笑的媚绝妖娆,再不顾那个发呆的人,无比欢欣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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