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乡客》明窗暗探丷

1、只道是君臣情深

　　“殿下，南疆屡次兵犯我司云，近日更是气焰嚣张，臣请领兵前往，示我国威！”
　　沈暮歌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早已褪去稚气，变得俊朗的青年，日光下，竟如披了层金光，显得分外耀眼。
　　少年硬气的脸上写着坚决，不自觉便看得痴了，点头允了，待到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言误。
　　可天子一言，怎可悔改，话一出口，便是圣命难违，自古皆是如此。
　　再抬起头时，沈暮歌眼中已带着分明的泪光，楚青冥见了，心中一酸，掏出一方帕，在他眼角小心地拭着。又打趣地说道：“多大的人了，还哭？难不成当了皇帝，反而心智退化了不成？”顺手将沈暮歌揽在怀中，抚着他的背。
　　“你才心智退化！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不怕外人看见。”
　　嘴上虽这样说着，沈暮歌的胳膊却搂的愈发紧了，像是护食的野兽，又似紧紧抱着自己心中“珍宝”的垂髫小儿。
　　“不怕！我楚青冥长这么大，还没怕过什么，死亦如何？更何况，是为了暮歌你而死，无怨……”
　　“呸呸呸！臭嘴！说什么丧气话！什么死不死的？！…我等你回来。”
　　他眼眶仍湿着，不一会便浅浅的红了一圈，看在楚青冥眼中更是心疼了。
　　“……嗯。”
　　转瞬便到了发兵那日，刚过鸡鸣，队伍便整顿完毕，只等将军一声令下。楚青冥身披金甲，身后红巾猎猎，屹立在战马前。
　　沈暮歌一阵感慨，仿佛昨日还是与他一起诵书玩闹的少年，转眼间便一身戎装，背负君诏，为国出征了。执了两盏酒，款身来到青年身前，一饮而尽，正将另一杯递过去时，却被楚青冥拦下了，仍是一脸笑意，说道：
　　“这酒，回来喝也不迟，待臣凯旋归来，请殿下务必不吝佳酿啊。”
　　“那是必然，待你得胜而归，朕定与你喝上三天三夜，大醉一场。”
　　楚青冥眼中渐渐有一阵酸意，回过了身，身手利落的翻身上马，向后摆了摆手，不再回头看去。
　　沈暮歌站在原地，如一尊玉砌雕像，只是望着远方，青年的身影越来越远，终于还是在他眼中消失了。

　　“将军！敌人在此地设了埋伏，我等中计了！后面的队伍被包围，如今仅剩不足五百人马，如何抗敌啊？”
　　“血战到底！”
　　楚青冥眼中是如那日请命般的坚决，重新上马。
　　“杀！！！”
　　终是蜉蝣撼树……
　　血泊中，青年单膝跪在地上，剑插进地中，才勉强支撑住自己沉重的身体。发丝被血液凝在了脸上，混着风尘。
　　他早已遍体鳞伤，敌人一刀狠狠地砍在他的肩上，顿时血肉横飞，他忍不住喊了出来，又强抬起胳膊向后刺去。
　　他不能死…绝不能死……还有人在等他……暮歌……他的暮歌……
　　一支利箭朝他飞来，速度极快，楚青冥躲闪不急，被射了个满怀。那箭自胸口将他贯穿了，青年恍惚了一下，努力想稳住身形，却终究还是跪了下去。
　　总是再强的意志，也也再坚持不住了。他还是倒下了，最后一个，但是，那又怎样呢？
　　意识涣散前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只是一瞬间，他不甘，却又满足……
　　三日后，战况传到了京都。
　　两万将士，无一生还，楚将军及一众士兵，血战到底，以身殉国。
　　沈暮歌听到，心中一悸，眼前黑了。
　　醒来时，他发觉自己已哭不出了，感觉自己的心，隐隐约约，少了一块，是彻骨的痛……
　　自那日，举国上下，朝廷内外，皆服缟素，为期三月，不得有违，违者，斩立决。
　　百姓只道大将军为国捐躯，视死如归，战死沙场，天子感其功德，以此缅怀，实是群臣情深啊。却不知道，楚青冥之于沈暮歌，又哪只是臣之于君啊，可贵为天子，却是断袖，更甚者与将军有染，又怎能外传呢？
　　派出的部下在硝烟已散的战场上找寻了几个日夜，终于在一片血泊中找到了楚青冥，带回时，尸首上下，无一处不是血迹斑斑，已无半死生气。
　　沈暮歌命人将青年的躯体放置在偏殿的一处静室中，遣散了左右，才开始着手擦拭楚青冥脸上的血污，用的是当初那一方帕，可已是物是人非……
　　他不紧不慢，只是轻轻地擦着，就如手下稍一重了，楚青冥便会被他弄醒，他倒是希望他真能醒来，但他也知道，这时候，不必自己骗自己了。
　　他的青冥将军……他最爱的楚青冥……死了……不会回来了……
　　沈暮歌又为他脱下那早已看不出是盔甲的盔甲，擦净他的身体，在伤上裹上白绫，换上一身墨色，他生前最爱的颜色。
　　看着已是冰冷的青年，沈暮歌再也不能自己，这些天没流出的泪，一瞬间倾泻而出，他嘶吼着，如凤凰的最后一声悲鸣，满是孤意。
　　他疯了一般，吻着青年的脸颊，额头，双目，最后是冰凉的唇，他只是贴着，任由眼珠淌下，顺着，打湿了青年的唇。
　　“楚青冥！骗子！骗子！说好的得生归来，与我共饮呢！骗子…你这是欺君！再不起来，朕，朕就砍了你的脑袋！你起来！你起来啊……求你……”
　　“去他的江山社稷，去他的黍离百姓，朕都不要了！朕都不要了，朕只要你一个，只要你一个人啊！”
　　又是一阵悲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我现在让你活，你为何不活？
　　等左右找到他时，他仍是附在那尸体旁，青年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散发出点点的恶臭，左右赶紧过去把沈暮歌拉开，他却突然疯了一样，哄开众人，死死护住楚青冥的尸体，嘴中不住骂道：“滚！都给朕滚！朕看谁敢动他！都滚！”
　　左右侍从为难不定，不知如何是好。
　　常公公从小侍奉沈暮歌到大，感情颇深，沈暮歌平时除楚青冥外最是信得过，上到他身前，轻声劝道：“殿下，老奴知道楚将军自小与殿下情同手足，情义深重，此番将军殉国，殿下深为悲痛，可人死不能复生，不如将楚将军厚葬，让他早入轮回，也好下世再续啊。”
　　沈暮歌再是悲痛欲绝，也不是傻的，能听懂道理，再不舍，楚青冥也死了，他能护着的只是一具寒尸，又做何用呢？
　　沈暮歌在常公公搀扶下起身，目视着左右侍从将青年的尸体抬离。
　　他闭上眼，青年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待到再睁开时，又是朦胧一片……

作者有话说

　　新文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