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黑洞（短篇集）》橙色双鱼

11、半个生活

　　新的一年刚开始，整个世界就突然变了个颜色。那感觉真的就像晴天毫无防备地被阴云遮盖，一会儿刮起风，一会儿又下起雨，天空怎么也不肯晴朗起来了。

　　她想起他有多么讨厌下雨天，说每当早上起来睁开眼睛看到外面不是晴天，整个人都想离开这个世界。她内心暗暗地笑这个傻乎乎的男孩，真想马上飞到他的身边抱抱他，摸摸他那圆乎乎毛茸茸的脑袋。

　　如今真的迎来了内心可怕的阴雨天，人人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大人不能工作，孩子不能上学……自己的荷包越来越瘦，想去的地方不能去了，想见的人也渐渐没了音信。为什么世界要这样对待自己呢？失去了爱情，失去了家，现在就连仅仅在梦中喜欢的他也要失去了……

　　那天她给喜欢的电台DJ留言说，其实她一直相信爱情。因为当她爱一个人的时候，真的一切都可以为那个人着想，也能给彼此空间，自己都能从自己身上看到爱情真正应该有的样子……DJ回复说，你也要给自己一点空间，太沉浸在自己的爱情里，其实会忽略对方的感受。

　　她想了很久，或许真是这样吧，曾经独自沉浸，忽略了很多，甚至根本没看清对方并不爱自己。所以现在，只想在梦里谈恋爱。她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想下去，想也没有结果。要乐观，要努力赚钱，要继续爱该爱的人。只去爱，只去给予，不求回报，就不会受伤。

　　慢慢地，事态有了一丝丝的好转。虽然不得不继续禁锢自己，省吃俭用地过日子，但终于也能小范围地活动了，能用一些小小的方式让自己提起精神。她买了最爱的Hello Kitty，看着那白白胖胖的可爱小脸，她就觉得很幸福；她开始翻译一本新书，每天在电脑上敲敲打打，看着有趣的文字被自己生产出来，她就觉得很幸福；她买了许许多多有他照片的杂志，沉浸在油墨香里，注视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触摸着他帅气逼人的五官，她就觉得很幸福。

　　可是，烦恼只能冲淡一时，依然没有他的消息，依然看不到他的演出，依然无法飞到他的城市，依然不知道究竟哪一天才能再次过上正常的生活。

　　她有时会暗自抱怨他不够红，又不像别人的偶像那样积极，总是不在意喜欢他的人的感受。可每当听他的音乐，看他的视频时，她又回想起自己喜欢的他有多么特别。记得刚刚开始关注他的时候，她甚至不懂什么叫LiveHouse，不知道他常提到的要带给大家的“属于自己的文化”究竟是什么。于是她认真搜索了自己城市的LiveHouse，还特地买了票去看表演。她不懂他常常挂在嘴边的那些乐风的名词都是什么意思，于是去听了一些他喜欢听的歌，越发懂得他的音乐表达是那样前卫，那样高级，那样不同于平常接触到的主流音乐。再后来，她飞到了千里之外他所在的城市，充分感受了他的生活环境，在那里的LiveHouse看了他和乐团的演出。那一年她看了他的许多场演出，每一次都是昏暗的灯光，小小的舞台，简单的布景，而他却是那么靠近，就站在两三米开外的地方唱着歌。关于主流和地下的思考，她还给他留过言，说自己不理解为什么身边人会有那样的分别心，地下乐团看不起主流的工业化，而主流又嫌弃地下音乐不够精致没有流量。没想到，她竟然收到了他的回复，他说那些都不是重点，音乐的关键在于，喜欢就好，好听最重要。

　　她对自己笑笑，好像这些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似的，仔细想想其实只是去年。此时此刻，不仅仅没有办法见到他，也没有办法去看任何演出了。真想像动物一样马上开始冬眠，等到一切恢复正常的时候再睁开眼睛。

　　一天，她聚精会神地翻看着一本旅游书籍。那里面介绍的是他生活的城市，她满怀好奇地看着那些街景照片，用心揣摩着描写每一间小店的文字，回味着上一次去他生活的城市看他演出的点点滴滴，同时也憧憬着下一次的造访。朋友看到她的样子，笑着说，我看你这已经超出旅游范畴了啊，这是想在那里找房子定居吧……她听了之后愣了一会儿，然后噗嗤一下笑出声。没准潜意识里真是这样。

　　现在的生活，是半个生活，她想。就像心中有一座自己栽培的花园，如今花园的一半被黑暗覆盖了，里面心爱的花朵见不到阳光，浇不到水，也得不到新的空气，然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精心照顾好还剩下的一半花园，让这些尚且触手可及的花朵们开得芬芳鲜艳，暂时治疗着自己无力的心，让它继续跳动。半个生活也能精彩，过着半个生活的自己缩小了，但被压抑的力量还在。黑暗中的半个花园究竟会怎样，现在的自己想也没有用。只有等到能再次进到那里的一天，竭尽全力将整个心中的花园恢复生机吧，或许会开出从前都没有的花朵呢。

　　是的，他一定会回归的，只是时间问题。

　　想着想着，她睡着了。梦里，他来到了她的身边，告诉她自己一切都好，正在为未来努力。梦里的天空是晴朗的，没有一丝乌云，一丝风，一丝雨。他笑得比太阳还要温暖，还要耀眼。

　　《她》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每天这样对着电脑敲击键盘，将一种语言翻译成另一种语言，等着自己产出的文字变成铅字，被读者们看到。这是她最喜欢做的事。自从高中毕业考进了名牌大学英语专业的那一天，她就立下了这样的豪言壮语：有朝一日一定要让自己翻译的书摆在书店里出售。

　　这是她最喜欢做的事。这本是她最喜欢做的事。但是今天她有点疲惫。

　　干一会儿，停一会儿。思考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她终于彻底停了下来，拿起手机，点开了最近正在看得如痴如醉的一部韩剧。

　　屏幕上出现了她最近爱上的演员。看到他的笑容绽开，她也不自觉地跟着傻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却又感到一阵莫名的心酸。

　　她看着屏幕上的女主角，穿着好看的衣裙，在首尔的大街上洒脱地迈着步子。她也想穿上漂亮的衣服，在她朝思暮想的城市里漫步。那个城市里有他。

　　那个城市，很远很远，有一千六百多公里那么远吧。她去过一次，中间还经历了一次转机，在一个遥远的南方城市独自住了一晚，第二天又飞跃海峡，才来到了他所在的地方。天啊，他生活在遥不可及的天边。

　　为了能再一次见到他，她省吃俭用，把钱都存了起来，一分也不敢动。她要买机票飞到他的城市，要按照她书架上排列的那一套旅行指南一个个去品尝那里的食物，逛那里的小店，走遍那里的大街小巷，还要在那买许多衣服，许多日用品，把它们统统带回家，和自己朝夕相伴。

　　天啊，她好想他。

　　她早就准备好了他最喜欢吃的零食，想要伴着几个月前就为他做好的手账一起寄过去。打了好几家快递公司的客服电话，她渐渐心灰意冷了。各种繁杂的海关和邮寄规定，让她觉得自己离他更遥远了。放弃了零食，放弃了手账，最后只剩下一张薄薄的明信片，贴上邮票让它飘一下试试看，也许能成功飘到大海的另一边呢？

　　还是好好看韩剧吧，看，里面帅气的韩国欧巴对女友多么贴心，他又算是什么，对自己说过几个字，看过自己几眼，曾经送的礼物他有认真看过吗？谁知道……

　　呵呵……呵呵……新偶像真迷人……

　　还是好好工作吧，工作使人快乐，使人有价值，使人吃得上饭……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嗯嗯，她想的都对。她做得都对。她没停止过为生活努力，也像过去的自己一样在追星的路上一次又一次成功地喜新厌旧，移情别恋下去……

　　可是，她总是傻笑一阵过后，又免不了难过一阵，她怀疑自己可能是疯了。

　　不，她没疯，她明白了。

　　她还是好想他。好想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