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番外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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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的海的吟哦，似是从天籁传来的绝美歌谣。一曲终了，红日便在呼啸的海浪声中醒来，缓缓升起，于是人间，又是新的一天。
“若夕，快起来啦，去看日出！”韩芷言兴冲冲的爬起，摇晃着沉睡中的人的胳膊。
“日头还没出吧！”南若夕睡眼惺忪的说道。这个人虽然平日看似勤劳的紧，有无数昼夜不停的演算经历和铸剑经历，但是一旦有时间休息，毫无疑问的会彻底的懒惰下去。这也是在临海的青石坊中住了数日，竟然没有一次成功的早起看海的原因。韩芷言已经看透了这一点，利索的帮南若夕穿上衣服，见她还迷糊着，索性用被褥将她打包带走。一边忙活着，一点嘟囔，“在我家的时候倒是没怎么表现出来……今天可不能再错过了，铭叔说了，今天海上会有浮云，最好看了。”
铭叔就是这青石坊中的老管家，识得天象。海边的人，多多少少都能看一点天气，这是风浪底下存活的必备技能。
“你问过铭叔了？”南若夕眯着眼睛笑问。
“嗯，我特地问他的，他磨蹭了变天才告诉我的。”
“你倒是熟的快！”南若夕说着，剥下了周身包裹的被褥，站起身来，一笑，说：“我自己走去，你牵着我的手就好了。”
两个人出门的时候，铭叔又叮嘱了一番，说海边风冷，别冻着了。
南若夕虽然身心轻快，但是行动已经没有原来那样灵活，自然不快，韩芷言虽然气血旺盛，精力充沛，但是手边还牵着南若夕，走得也慢。踏着青石板，海风穿屋过巷，路上一片清凉，漫步到海边时，太阳已经跃出了海平面，风停了。
深色的礁石上，隐约可见两个攀爬的身影，最后，一个人背起了另一个，一直到礁石的顶端。
海平面上的云还没有散去，云低低的浮在水上，在日光中一刻不停的变换着色彩，赤、橙、金、黄，如同置身一片光影绚丽的神界，两人再无言语，紧握的手更是一分一分增加了力道。礁石下，暗涌卷起巨大的漩涡，白色的泡沫飞溅起丈余高。
这奇景随着时光快速流逝，两人如同从梦幻中惊醒。
“好看吗？”韩芷言调皮的笑问。
“嗯。”
“是不是觉得早起很值得？”
“是。”
“那，以后每天……”
不待韩芷言继续，南若夕摇了摇头：“还是偶尔看看比较好。”
看着南若夕认真的凝视海上浮云，韩芷言端详着她的侧脸，片刻，也转过头去，朝她目光汇聚的地方望去。
还是云，金色的云。
“感觉这云，不祥的很。”
“若夕，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我饿了。”
韩府中，韩慕之等韩芷言的信已经多日，还是不见传来。
“走之前明明都已经说好的，每隔七日定要给家中来信，这丫头，想是一时贪玩，忘了，可是已经超过三天了，也该想起来了啊。”奶妈也在一旁抱怨起来。
原来进入青石坊的那日，就是韩芷言该给家中飞鸽传书之时，可是竟然遇到了纪洋，后来忙着从地下迷宫中救人，竟然忘得一干二净。
韩慕之派人在北去不归山路上打听，发现每人见她们经过，又担心她出了事，只好决定亲自去找。他定想不到韩芷言已经是乐不思蜀了。
“铭叔。”
“小姐，有什么吩咐？”
“海上的浮云是什么时候才会有？”
“基本上每天都有云。”
“何时浮云最盛？”
看到南若夕竟然认真起来，韩芷言也停下了拨弄她头发的手，静静坐下来。
“说来，最盛的，都是中秋前后。”
“只有云层，没有潮水吗？”
“是，这一带，海潮涌不上来，所以捡海产的人，都会绕过最近的那片礁石丛。”
“是被礁石挡住了吗？潮水。”韩芷言也好奇的插进来问。
“不知道。”铭叔道：“我在这住了六十多年，潮水漫上来的，还只见过一次，那次退潮，用了足足两个时辰。”
“平时呢？”韩芷言又问。
“平时，礁石丛意外，退潮不消一刻。说也奇怪，退潮时，水不大，就那么一直向海里流，水倒像是从礁石里面留出来一样。”
“从礁石里流出来！”韩芷言瞪大了眼睛。
“只是像，当然不是真的从礁石里流出来。”铭叔笑呵呵的解释，看到南若夕也没个话了，就问：“小姐，你还有什么吩咐。”
南：“还有一件事，铭叔，那地下迷宫，是何时建成的，何人所建？”
铭：“小姐，这可难倒我了，青石坊，是我看着一点点扩建的，可是并没有挖什么地下迷宫。”
南：“那就是你来之前就已经有了？”
铭：“可以这么说。”
“你可有长时间外出过？可能是那个时候挖的，也说不定啊！”韩芷言补充说。
南若夕笑着扯了扯韩芷言的手指，认真解释道：“那迷宫里的石料、雕刻的图纹，都不像是这个时代的风格。”
幽深的地底，翻腾着一波又一波巨浪，呼唤着人们前来，揭开时光的面纱，看看历史上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有怎样的人曾经存在过。它的呼吸，就是海面的暗涌，终于招来了今人的关注。
三日以来，命人仔细丈量，暗涌和地下迷宫，已经在南若夕脑中构成了一幅残缺的地图。
“明天就要去探探地下迷宫了。”南若夕依旧浅笑着，但是韩芷言看出来，她这笑，与前些日已经不同，又恢复了昔日的神采。看来下面的游戏，很挑战。
“阿言，你把脚伸过来。”
“干嘛？”
“给我嘛！”
韩芷言最爱看南若夕貌似撒娇的请求她，于是偏不给，南若夕急了，已经伏在地上，撩起了韩芷言的裙子，踝间痒痒的，韩芷言顾不得，只伸手捋起南若夕一把散落的青丝。
再抬起脚时，已经多了一根红绳绕在踝间。
“系上这个，我们就不会走散了。”南若夕说着，又往自己脚上系。
“月老的红绳啊！”韩芷言嬉笑着，抬起脚，看了又看。南若夕却微微红了脸。
抱着南若夕，韩芷言暗自在想，居然要用这样的方法，看来若夕并不是很有把握，她知道，能让若夕精神起来的事，很可能关乎生死。当纪洋问若夕：“现在有了羁绊，还能那么不惧生死吗？”其实那一刻，我也在问相同的问题，问若夕，也问自己。可是若夕是这样的人啊，必须这样活着，才能散发出光彩！这就够了。
三更起，四更在地下迷宫入口处等候。不少人纷纷提出异议，他们上次见过那个所谓的小姐，不过是个孱弱的女子，虽然救了大家，但也许是机缘巧合，竟然被奉为青石坊的少主人，实在是难以服众。且这样等在这里，不知所谓何事，更是让人又奇又恼。
“来了！”人群里有个声音一叫，大家纷纷朝入口看去。铭叔、南若夕和韩芷言一道来了。韩芷言十丈之外，就听到了那些人的无礼私语，只是若夕在场，不好发作。
“小姐，请问我们等在这里干嘛？”终于有人劈头问出来。
“等潮水。”
“这里有潮水？”人群又炸开了。
“这座地下迷宫，与海岸相连，涌潮时，潮水倒灌，循着水声，应该可以找到这个迷宫以外的地下城。”
“这里有地下城？”“你怎么知道有地下城？”“地下城里有什么？”一浪热过一浪，连韩芷言也觉得奇怪了。
“是不是有这么一座城，城里有什么，我还不知道。但是这里是上古铸兵遗址。”她没有再说下去，热浪却渐渐平息了。
“铭叔，几时了？”
“寅时就要到了。”
“阿言，你仔细听。”
四下顿时一片静默。
“听到了！”韩芷言一呼，众人立即屏息凝神，也侧耳聆听起来。很快，有微弱的声音传来，接着声音越来越大，不消片刻，四壁震动，如有海浪冲击迷宫的四壁。
“阿言，快走，跟上那水声！”
两人的身影迅速消失，人群在后面，四处追寻。迷宫的阻碍被悉数解除，墙上多了许多破洞。于是众人顺着破洞，紧紧跟随。
水声已经很弱了，涌潮退潮，只在顷刻之间。来到迷宫的尽头，水声已经难以倾听。
“还听的到吗？”
“听不到了，人多脚步声杂，水估计也退完了。”
“但是方向应该没有错！”
既然若夕想继续追下去，韩芷言也没有再说什么。迷宫外围，是一圈石墙，湿漉漉，滴着水，小心的在墙上摸索着，铭叔已经带人跟来了。火把仔细看过后，墙上刻着的，是海边沙地的丰收图，只是一幅幅简单的民俗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再仔细看，画中有人有兽，常常出现的，是云雨中的龙神，看来当地人有龙崇拜的习俗。
绕了一圈，也不知过了多久，南若夕完全沉浸其中，再回到原地，依然不知这壁上有何蹊跷，如果只是一个迷宫，为什么要设在地下，迷宫的作用是阻止人向前，所以前方一定隐藏着什么。
洞中听到火燃烧的声音和人群里每一个人的叹气声。细细回想，那些图，人人动作各异，且形态粗陋，画的精致的，只有那些龙。可是依然看不出什么。第三次回想，一共画了八条龙，正好是每个方位一条，四个壁角各一条，立即起身查看。如果每一条龙所在的位置，看成一个方位，那么将这些方位于迷宫宫墙的距离联系起来……
思绪一起，她立即在地上演算起来。顾不得地上阴湿，也没空抬头。
她这副模样，铭叔不由得想起来老主人，常常演算起来，忘了时辰日子，得了结果还好，不得结果，就连稿纸都烧了，整日郁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
凭着记忆，将围墙画了出来，不断修改，画出了迷宫的外形，又在上面不断修改，线条、点擦去又重绘，最终剩下的是，迷宫宫墙上，与龙神图的位置最近的点，一一标出，连接，呈现出一个不规则的星芒状。终于，站了起来，道：“东北面，有出口。”
跟随她来到了东北角龙神像前，在龙神像上扣响，一声、两声、三声，终于轰然一响，然后是机关嘎吱嘎吱的声音，一扇石门，冲破周围藤萝、水、污泥的阻滞，开启了。
人群的兴奋顿时达到高潮。门开启到一办，一声清脆的折断声，又是一声闷响，石门重重的倒下，机簧已经坏了。
所幸门已经开启，踩在倒塌的石门上，人群迅速向门内转移。是一段向下的石阶，水汽越来越重，继续往下，却已陷入一片汪洋，汪洋之上，只有星星点点的圆石凸出水面。石室内满满的水。人们高涨的热情又迅速被浇灭。原来潮水涨起时，水漫入地下，才使海面没有涨潮。
“若夕，我去看看。”
韩芷言说罢，已经飞身前往，踏上那一个个凸出的圆石，步步向前。所有人都为她灵敏迅捷的伸手折服惊叹时，看着她身影变小，南若夕突然心慌不已。
“阿言……”她朝着远去的人影高喊，可是已经听不到了。她听到暴风骤雨的声音，寒彻骨髓！她一踏之下，引发了哪里的机关。暗器从四壁和水底射出，看不出机关构造。一旦触发，韩芷言便陷入被动，躲闪间，新的机关更是频频被触发。
韩芷言凭着敏捷伸手，倒也应付得来，南若夕呆呆的看着水上搏斗的人，反是一时心乱如麻。所有的凸起的圆石，都模糊了，模糊了。猛然意识到自己这示弱的状态，她陡然清醒，眼前浮现刚才看到的圆石，只觉得那些石头的阵势，有些眼熟。再一细想，顿时明白，这是石头对应的正是星的分布图，命人丈量时，曾看过此地的星图。这些圆石由距离的远近，划分圆面的大小。
“快找星图！”她一声令下，身边几人显然不解，“找此地的星象图！”她又强调了一遍。丈量时用过的所有的书卷资料都命人带着的。
终于众人急急寻找起来。
再看韩芷言，又一个机关被开启，那大大的圆石，正是金星对应的位置。已经明白过来，这些机关，竟然是借助星与大地间的力量来启动。很快星图递上来了。一个少年捧到她面前。
她回身，又夺过了人群中一人的弓箭，猛的一折，去了箭簇，拉开弓，才恍然惊觉，她已经没有手指放箭。虽然会失些准头，但是还是不得不一试，立即换右手握弓。
近身的几人见状，自然觉得怪异，细看去，才发现这个小姐右手居然没有拇指和食指。
虽然是左手出箭，但是技术还算凑合。人们朝着箭射出的方向看去，箭一发连着一发，每一发，都是图上所标的远离大地的星体的位置。直线难以企及的位置，南若夕利用箭与墙的碰撞和反弹，箭与箭的托送，巧妙的达到，所见者无不叹为观止。
韩芷言看到射到脚下的南若夕的箭，一发连着一发，明白了过来。沿路飞回来。
“回来了，回来了！”身后的嘘气声，欢呼声，让人觉得温暖。没有看到她安全踏上地面，南若夕还是无法放心。
果然，明明踏上了一颗标记的石块，却又是四面飞来暗器。韩芷言再次点地而起，南若夕忙再看向星图，图上标识没有看错，难道是标错了，同时惊人的发现，那颗星旁边，正是月的位置，离大地最近的星体，一抬头，韩芷言正踏上月的石上！
“阿言……”她几乎声嘶力竭，却没有听到呼声。无数暗器从水面射出，同时，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水面，是万钧巨石从顶部下落！巨石迅速落下，将人影淹没！震耳欲聋的声响，沉入水中，水波掀起大浪，扑面而来！人群向后方四散溃逃，南若夕已经恍惚不清，呆立着不动，被巨大的波浪冲倒。
波浪荡漾着，平息。突然记起那红绳，她疯了一般，拉出红绳，拼命的收紧，缠绕，再收，边收着红绳，边向水边奔去，水位已经高了不少，她的手伸入水中，继续拉那纤细的绳子，似乎那纤细的绳子，系着她全部的希望。然而，猛然一个后仰，绳子收到了头，那一头，却没有她的阿言。
她顿时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小姐，请冷静点！”那个为她举着星图的少年走近来，安慰道。
“要冷静何用？”她甚至没有意识，就已经这么回答了。
这一刻，水面突然抖动，接着，越来越剧烈。南若夕再次惊醒，阿言还活着，她在水下面。
“小姐快走！”少年不顾她反抗，将她强行扛起来，往石阶里面跑。
白芒从水面射出，越来越剧烈，紧接着一阵爆裂的响声，水面竟被剑气生生分开成两半！再次掀起大浪，石块飞射，水头上，一个被白光包裹的身影。
“阿言！”她一阵惊呼，已经冲了出去。浪还没有停息，她冲到水边，急切等待那个女子飞下来，所以风浪扑打在身上，毫无知觉。
“若夕，这机关真是厉害！”韩芷言飞身下来时，第一句话竟是这个，“但是都已经被我打破了！”她丝毫没有感觉到水上等待的人的辛苦。正要悉数自己的功绩，却被南若夕一把抱住，扑在她怀里呜呜的哭起来。
若夕很少这样热情的，她意识到若夕一定是担心她死了。于是也紧紧的抱住了怀中的女子，这种苦楚，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的若夕，也曾经那样让她等待啊！
石阶上躲避的人群陆续出来了。虽然没有任何收获，但是却见了可能一生都难得一见的武功，见识了青石坊真正的主人该有的实力，更有一段令人难忘的情意。
虽然对二人的关系有所怀疑，不过现在应该是证实无误了。看两人拥在一起，一些别过头去的人，在周围人平淡宽容的目光中，不得不再次转过头来。
机关大石，已经封住了去路。唯一能缅怀古迹的，水池旁那些石壁，它们是不是也记载了一些信息呢？
这次，出乎意料的，竟然刻画的都是一件件兵器。每一件都有详尽的名字、尺寸和材料记载，应该是此处收藏的兵器的名录吧。这地下竟然是一座武库！看来修建这地下之城时，一定天下纷乱吧。
可惜年代已久，沙石掩埋了那座地下武库。大地的运动，会将那座武库送入海底，并将长久的，沉埋于深海。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没有得到兵器，能得到这样详尽的资料记载，也是百年幸事！人群又沸腾起来。南若夕回头，正看到那个扛过她的少年，问：“你叫什么名字？”
“安源。”
“好名字。”
“小姐，为什么你按照星图上标记那些石块，突然不管用了呢？”
原来他明白南若夕的意思。南若夕稍微有些吃惊，继而道：“也许这池中的机簧，是按很久以前的星象设计的，与现在的星野不符了。也有可能，是受周围月之力的影响。”忽而又笑道：“到底是为什么，你自己去弄明白吧！”
少年凝眉思索了片刻，终于笑了。追随这样的主人，的确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番外之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