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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洛 ...

  •   小姑娘洛是个极漂亮的孩子,她酒红色的头发,暗绿色的眼睛,让她看起来像一个乖巧的芭比娃娃。
      洛在孤儿院长大。
      捡她回来的莫妮卡小姐说,那一天她在旅途中迷路了,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丛林深处一片荒芜人烟的可怕土地,那里有残破的城堡,坍塌的街道,好像一座辉煌城市的腐烂尸体。正当她要逃离这恐怖的地方时,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你难道不觉得那是某种野兽的嚎叫更加可能么?”每次听到莫妮卡说这话时,洛总是一本正经地问。
      “不,你的声音那样明亮清脆,是野兽无法发出的声响。”莫妮卡看着她喜爱的小姑娘,也认真地说。
      那时,莫妮卡按捺住心中的惊恐,来到了一座好像刚刚燃烧过的废弃城堡,在门口,她就看见了洛。
      “是个特别漂亮的小婴儿呢。”莫妮卡每次都这么说,“但我实在想不明白哪个父母会把像珍珠一样美丽的女儿抛弃在那样可怕的地方。”
      “是啊,我也想象不到。”洛又会一本正经的附和。
      “所以啊,没有我,你就会喂给山里的怪兽了。”说到这里她就会宠爱而得意地捏着洛的鼻尖。
      而洛,就会站起来踮着脚吻吻她的面颊,然后高高兴兴地跑掉。

      洛从不恐惧,更不担心幼小的她会被野兽吃掉,因为她知道一切。
      那个在她甜美梦境中出现的女人,那个教会她无所畏惧的女人,那个自称是她妈妈的女人,她说她叫那珈。
      “你和我长得一点都不像。”第一次梦到那珈时,洛说。
      梦中的那珈黑发黑眸,周身带着种来自东方国度那种静谧忧郁的气质。容貌是无可比拟的精美,却总是笼罩在一种黑色的忧伤中。让洛觉得她像花盆中那些来不及绽放就凋谢了的可怜花朵。
      “你总这么不开心么?”洛问,伸出小手,想抚平她眉间的哀愁。
      那珈微笑:“不,见到你我总是很高兴呢。”
      “那你为什么不能白天来看我呢?我可以带你去看我种下的波斯菊。”
      “我并不存在,因为,在你出生之前,我已经死去。”
      幼小的洛并不知道死亡的含义,所以她只是问:“那你是怎么出现在我梦中的?你是怎么办到的?”
      “我想,我是一个女巫,会变一些奇怪的戏法,而你,也是一个小小的女巫。”
      所以,白天里最玩闹地最疯的洛,每天却可以乖乖地去睡觉,因为她期待梦中的女巫母亲教会她一些戏法。
      但是,那珈却只是给她讲故事。
      这些浸透鲜血与黑暗的故事并不适合小孩子,但那珈只是淡淡地讲述着,而洛也只是乖巧地听着。
      最后,洛从那珈的故事中认识了和她有着一样颜色头发和眼眸的比安卡,知道黑暗的君王德瑞拉,冷漠哀伤的那珈,还有黑暗的西斯尔斯。
      还有最后那场火,火光腾起,然后淡去,负伤的男人哀嚎着逃离,而那女人生下一个漂亮的女婴后死去。

      “比安卡是爱我的,所以她给了我完全不同的容貌,封印了我的本能,把我送到了遥远的时间和空间之中,希望我能逃过黑暗的追逐。但一切只是徒劳。所以,我要你知道所有的事情,要你能够在黑暗中,找到最明亮的火光。”
      所以,在洛十四岁之前,她就洞悉了自己离奇的身世和她发生在祖先身上那些血与火的故事。
      终于,她成长为阳光下那最明朗快活最无所畏惧的少女,洛。

      十四岁这年秋天,政府宣称在某片森林深处发现了一座古城的遗址,所以,学校的野外实践活动,就安排在了那片尚未开发出来的历史遗迹之上。
      那堆布满苔藓的瓦砾太过残破,对于少年们浅薄的双眼实在是很无趣,不过,某些想象可以弥补现实之中巨大的荒芜。
      例如此时的洛,她正拿着一张手绘的地图,给大家讲述着那些石头还垒在城墙里时的故事。
      “这里是一个酒馆,是小偷、强盗和吸血鬼的乐园,他们在这里纵情狂欢,然后来到姑娘们的床上……”
      “这里是妖艳公主比安卡的房间,每天傍晚她就在窗口歌唱,然后放下自己的长发。”洛做出梳理头发的动作,“嗯,对了,她和我一样,火红的头发,碧绿的眼睛。”
      “还有那边,”洛指着远处悬崖边一座黑暗的城堡,“那是黑暗君王德瑞拉的城堡……”
      周围的人或陶醉在洛栩栩如生的故事中,或鄙夷她的胡说八道,直到莫妮卡小姐拍着手说:“好了,洛,精彩的故事可以停一停了。到了晚饭的时间了。”
      于是其他人纷纷跑过去,开始在搭好的帐篷前点起篝火,周围几个考古的学者也跟着凑了热闹。

      而洛,则趁乱溜掉了,她来到了那座黑暗城堡。
      她熟悉这城堡,就像熟悉那些盆栽的波斯菊一样,所以即使在浓重的黑暗中,她也能准确地找到那些曲折的回廊隐蔽的楼梯,一直走到某个房间。
      这个房间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和腐烂的味道,一个人影在其中蠕动。隔着黑暗,洛敏锐的眼神看的到他一半英俊,一半却如融化的蜡一样恐怖扭曲的脸。
      忍受着腐败气息的恶心气味,洛冲他愉快地打了个招呼:“嗨,西斯尔斯,或者说,父亲大人。”
      “喏,学校布置了篇作业,要写一下自己的家族历史,所以我就写了你的故事。所以现在我想读给你听听。”洛走过去,大大咧咧地坐到了那几近坍塌的床上,扬了扬手中的几张纸,用少女特有的沙哑优美的声音读到:

      那是一个超出历史的时代,大地上没有法律和秩序,只有永恒的黑暗和混乱。
      那时,有座城市是小偷、强盗、吸血鬼的乐园,但那里却有一颗耀眼的明星,红发碧眼的公主——比安卡。
      男人们听着她的歌谣,受着她的诱惑,却不敢轻易走入她的房间,因为传说她是恶毒的女巫,她会用男人的青春来滋养自己的容颜。
      所以,他们羡慕比安卡身后的小小男仆,西斯尔斯,因为他可以那样随意地抚摸她火红的长发,为她穿上华美的衣裙。
      可是没人知道,这小小的仆人有多么痛恨美丽的公主。她的长发烫伤了他的胳膊,她的眼睛——呵,就像两湾发臭的水,他这样说道。
      直到有一天,暗夜的君王德瑞拉走入比安卡的房间。
      看到这脸色苍白、身材高大的英俊男人第一眼,西斯尔斯就爱上了他。
      德瑞拉与比安卡有多相爱,西斯尔斯就有多爱德瑞拉。
      他完美,他强大,他是夜之君王,他是西斯尔斯的神明。
      于是,每天夜晚,他跟在比安卡身后,用同样热切的心情去期盼着德瑞拉的到来,然后又怀着愤恨的心情离开比安卡的房间,任这放荡的女人独享那完美的身躯。
      终于,他无法忍受思念的折磨,他跪倒在德瑞拉的面前,他卑微地祈求:“大人,求你把我变成你的族人,这样我就可以永远做你身边卑微的仆人。”
      德瑞拉却大笑着走过,那时的西斯尔斯实在太过卑微,让人在他脖子上咬上一口的欲望都没有。
      最终,因为无望的爱情引发的仇恨,带来了一场灾祸。
      西斯尔斯怀开始在黑夜中撕咬人类的喉咙,他并不需要那些鲜血,他只是希望让德瑞拉看到自己并不软弱。
      人类的国王却把那些破碎的尸体归罪于行走于暗夜的嗜血生灵,于是宣布了他们之间的战争。
      但是最后谁都没有真正死于比安卡末世劫火一般的烈焰。
      比安卡被德瑞拉推了出去,而德瑞拉却被西斯尔斯所救。
      他跪在他的面前,忏悔着自己的罪孽,祈求他不要死去。但生命还是在这个重伤的人身上悄然离去。于是西斯尔斯割开自己手腕,让鲜血流入德瑞拉的口中,而他自己则咬断他的脖颈。
      他要用自己的鲜血拯救他的性命,他要他们血脉相连水乳交融。
      一切只是徒劳,太阳升起时,德瑞拉本应永恒的生命之火慢慢熄灭。
      他的内心充满哀恸,他要和他一起死去。
      正当他将刀刺向自己的胸膛之时,他看到了比安卡身边小小的婴儿。那孩子躺在烟火弥漫的废墟之上,纯洁地像颗美丽的珍珠,更像一种救赎。
      是的,救赎,西斯尔斯狂喜地飞奔过去抱起那个孩子,宛若抱着最轻盈易碎的瓷器。
      他恰好知道一个古老的咒语,用死亡之人的血液让他们起死回生。可是已死之人的血往往已经干涸,这个咒语就像衔住自己尾巴的蛇一样,充满了循环和悖论。
      但德瑞拉却留下了一个孩子,和他流着相同血液的孩子。
      西斯尔斯要等着这个孩子长大,要让她足够强壮。
      他要用女儿来换取父亲的生命。
      他要用那珈的鲜血来祭奠他的神明,黑暗君王德瑞拉。

      只是西斯尔斯从来没有想到比安卡会用这样的方法保护着那珈,于是他用了一千年的时间去追逐寻找德瑞拉唯一的血脉,然后呼唤起她的本能,带她回到她父亲的葬身之地,等待着她的强壮、她的鲜血,以及他心爱的人最终的复活。

      洛放下她手中的纸,笑着对西斯尔斯说:“怎么样?你喜欢这个故事么?”
      西斯尔斯扭曲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你知道我仍在等待,等着你的长大。你的血液不如你母亲的强大,但也足以让德瑞拉复活。也许,现在你在告诉我,不必等待了。”
      “你早就不因该等了,”洛不耐烦地打了个呵欠,“祖父坟墓前的大理石碑都已经开始腐烂,你却还在做着无用的美梦。你们都是过了气明星,早该退下舞台,在帷幕后独自衰老死去。”
      “你是觉得比你的祖母、你的母亲还要强大么?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
      “那倒不是,”洛满不在乎地说,“只是那珈让我知道了你可怕的目的。所以,你也应该知道,我今天来并不是跟你叙旧的,我是要来消灭你的。用古典高贵的语言可以称之为——复仇,向我可敬的父亲。”
      “那你要怎样做呢?”西斯尔斯嘲弄地看着洛,这年轻女孩柔弱纤细的四肢中完全看不到那曾经存在于她祖先身体中的力量。
      “也许用火,也许用银色的子弹,谁知道呢。”洛耸着肩,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态度。
      “火……呵,我经历了两次女巫的火焰,依旧活着。你这种只会划火柴的女孩……”
      西斯尔斯的话音未落,就看到洛已经冲到他的跟前,一柄银色的短刀,已经没入胸中,黑色腐臭的血液自伤口中缓缓流下。
      他大睁两只畸形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洛,然后倒下,慢慢死去。
      “真是不堪一击呢。”洛上前,踢了踢西斯尔斯的尸体。

      “长久以来,我一直忘记问西斯尔斯一个问题,他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类,我父亲并没有吸食他的血液,将他变成吸血鬼,那他是如何能够活上千年之久呢?”梦中那珈反思似的问道。
      “也许他是个隐藏在比安卡身边的巫师。”天真的洛幻想到。
      “不是的,”那珈看着女儿漂亮的脸说,“我死后才弄明白,只是因为他喝下了父亲的血。父亲那带有强大法力的鲜血给与了他一种类似永恒的生命,让他可以靠着死亡人类腐败的血液为生。但终究,他还是一个人类,一个内心已经腐朽的人类。”
      “所以?”洛问。
      “所以并不需要女巫那可以焚烧尽一切的火焰,只需要一柄短刀,就可以结束他黑暗的生命。”

      洛从黑暗的城堡中走出,心中充满着少女特有柔弱敏感的伤怀。
      西斯尔斯在邪恶的黑暗中幻想着自己的永恒和强大,最终迷失自我,忘记了自己终究是那个卑微的小仆人。
      呵,我可以给这件事写首诗呢。开头已经想好了——
      “苍白卑微的仆人,爱上了黑暗的君王,于是他匍匐在他脚下,祈求‘请给我永生’……”

      城堡外,有一轮圆月千年来第一次将光辉洒向这被遗忘的黑暗大地。
      莫妮卡小姐焦急的身影向洛跑扑过来,她用颤抖的手抚摸着洛身上蹭到的血,连声问:“亲爱的,你还好吧,发现你走失了,我们不知道多么着急……”
      “我很好,莫妮卡,”洛说,“我走到这里不小心迷路了。啊,多么可怕的城堡啊,我一步都不想靠近它。”
      莫妮卡搂住洛,带她回营地。
      洛隔着她的肩膀回头,月光下,她看到和她一样有着火红头发碧绿眼眸的比安卡在纵情纵情歌唱,她看到黑发黑眸的那珈苍白脸庞上那哀伤美丽的微笑。
      还有德瑞拉,他高大挺拔的身躯立在月光下,对她说:
      “要荣耀地活着。”

      她有着酒红色的长发,暗绿色的眼眸。她种盆栽的波斯菊,写蹩脚的诗,她和母亲在梦中对话,但她并不吸食别人的鲜血。她是暗夜君王德瑞拉在世间最后的血脉,但她却不期待永恒,她甚至已经开始期待额角那像莫妮卡小姐一样的细小皱纹。
      因为,她是阳光下快乐明媚的女孩,洛。
      她将荣耀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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