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不胜寒》花眼看流星

17、裁员

　　有天加班到晚上8点多，郝漫干完活，拿着最后一份报告去给mavis签字，mavis坐在老板椅里，望着外面璀璨的星空发呆。
　　她敲门进去，放好文件后，正要离开，mavis说，“郝漫，你现在有事吗？”郝漫摇头，神情明显带着问号。“那就好。陪我去看电影，公司附近就有电影院，我请你，可乐爆米花鸡翅随便点。”郝漫笑起来，“这都几点了，您不累啊。”“时间还早，去收拾一下，咱们出发。”她抓起羊绒大衣，利落穿上身，郝漫小跑着去拿包包，紧跟着出去了。
　　电影看得很愉快，但郝漫开心之余，回头发现mavis仿佛看得漫不经心。她心里一股异样袭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电影散场后，mavis问她，“剧情还不错吧？”“挺不错，笑料蛮多。”mavis微微点点头，冷不丁冒出一句话，“郝漫，有两个消息，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你要听哪个？”
　　“果然有事。”郝漫沉默着，一会儿张口道，“坏的吧，好的留在最后。”
　　“你不能去美国了。”好直接的一句话。
　　郝漫嘴唇收紧，眉头紧锁，她还是改不了喜怒皆于色的习惯。mavis看在眼里。
　　“好消息是，分公司要裁员，裁员名单里没有你。”
　　这个消息可比第一个重磅得多，郝漫吃惊地张大了眼睛，这事无异于惊天霹雳，对全公司来说都是。
　　“过两天就要公布了，我们市场部会裁掉五个人，这已经是我力保的最好结果了。”mavis说起来淡淡的。
　　“为什么啊，之前完全没有听到风声。再说不是刚举办五周年庆典吗，怎么说裁员就裁员，完全没给人心理准备啊。”郝漫完全无法理解。
　　“业绩不好，经济下行，所有分公司都要裁，渔城这边还算好的。庆典的事，属于该办之事。行了，你知道就好，少说话少议论。”mavis顿了顿，水晶般的眼睛里掠过一丝黯淡，“关于出国培训那个事，是我无能为力，让你白欢喜一场。”
　　“mavis，这不怪你，相反，你当初给我这个机会，我非常感谢你。但是，你能告诉我原因吗？”郝漫非常想知道。
　　“你以后就知道了。”说完这个，mavis抬步走向电梯。
　　第二天早上，郝漫一进办公室，发现办公桌上堆了几盒新鲜的大草莓。“供应商送给mavis的，她给市场部每个同事都拿了一些。”有人告诉郝漫，“但还是偏心啊，你看郝漫的更多更大”。有人嘻嘻哈哈开着玩笑。Lisa隔空甩来一句，“美国不知还去不去得了，当然得多给点吃的安抚安抚。”大家听闻此言，虽然惊诧，但不好当面多问，各顾各干活去了。
　　郝漫仿佛如鲠在喉，差点憋出内伤。她真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得罪这个蛇蝎美人，让她总是针对自己。
　　两天来，公司上下浮动着一丝躁动的气息，仿佛暗流在被强制压着，不让涌动。郝漫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也着实郁闷。很快，东都总部派人力调整小组入驻渔城。纸包不住火，工作还没有如期展开，消息就已经呈燎原之势，快速传播开，恐慌情绪弥漫着全公司。
　　裁起来倒也很快，只是郝漫完全没有想到，虹姐竟然被裁掉了。虹姐是公司的资深员工，年龄在市场部里也是最大的，她为人处世低调谦逊，对谁都是一副温暖的平和的大姐姐面孔，吃点亏受点累也从无怨言。郝漫忿忿不平，这么勤勤恳恳的人竟然被裁了，这裁员的标准到底是怎么定的。
　　郝漫更没想到的是，这闹到公司全员皆知，围观看热闹的唯一人选也是虹姐。她拉了一条巨大无比的白色横幅，上面黑笔书写“无良公司欺诈员工，吃人不吐骨头！！！”三个感叹号触目惊心。她还头发凌乱、脸色憔悴、皱衣破衫跑到人力调整小组的办公室大吵，细数她为公司奉献的点点滴滴。包括这些年如何加班不求加班费、孩子病了因公忘私、老人摔了也坚决不请假、这部门帮衬那部门干活....林林总总，不胜枚举。末了来一句，公司忘恩负义不是东西。
　　闹了有一会，mavis赶来。她神色严厉，“高娟虹，你这样闹，不嫌丢人吗？”“我怕什么丢人，公司都把我炒了，不给我脸，不给我活路。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你来我办公室。”看到虹姐没动，mavis高声再喊一遍，“来我办公室。”虹姐迟疑着，但还是快速整理下衣衫，跟随mavis走了。
　　郝漫也是围观人群中的一员，她第一次看到温和无比的虹姐变成这么一个凶神恶煞的人，简直比川剧变脸还要变脸。人群呼啦散开了，郝漫慢慢走回市场部。她看到mavis办公室门紧锁着，听不到一点声音。她没有心思干活，只关心那扇门什么时候打开。
　　一会后，虹姐出来了。憔悴的脸色有了微微红晕。也许是mavis办公室空调开得太足，她之前敞开的领口已经扣紧，衣服也收拾整齐了，虽然还有皱痕，但明显被用力扯平过。想着虹姐的好，郝漫本想打声招呼，可是她好像有急事似的，急匆匆走了。
　　几天后，人力资源部发布公告，“虽然高娟红不服从公司安排，但公司仍然体恤员工，不予追究计较，仍然按之前公开核定的补偿标准给予裁员补偿。今后若再发生类似情况，则闹事员工的补偿取消，并追究相关法律责任。”
　　看到电脑里白纸黑字的公告，郝漫并不太相信。如果跟原来一样，那虹姐闹场的意义何在？再说她怎么会那么容易就偃旗息鼓了？回想起mavis办公室里紧锁的门窗，她相信是mavis做了些什么事。
　　好在渔城是个非常年轻的一线城市。大部分员工处在黄金年龄，求职不算太难，家累不多。员工拿到合乎规定的赔偿金后，也就收拾东西平静走人了。
　　伴随着裁员的阴风，12月气温骤降，郝漫忍不住跑去商场买了件羽绒服。简柔和一帮大学同学开着车去湛江玩去了。虽然降温厉害，但是日程安排早已定好，简柔不好临时拒绝，还是跟随着去了。
　　但此时此刻，简柔哭了，她坐在汽车里，堵在高速口。她极力忍住不哭出声，任凭泪水哗哗往下流，免得被人发现。路上出了重大交通事故，道路被封住了，他们的车堵在半道上，前进不得后退不得，实在愁人。
　　前后都是乌泱泱的人群和乌泱泱的汽车，已经等了五个小时了，全然没有松动的迹象。外面冰冻刺骨，寒风凛冽，虽然他们带了吃喝，但是这样等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简柔拨通了郝漫的电话，这个时候，她只想发泄自己焦虑的情绪，她知道郝漫做不了什么。
　　但郝漫的安慰是徒劳的，挂了电话后，为了省电，她关机睡觉。也许睡眠能暂时抵挡寒冷和焦躁吧。看到外面颓废的、焦虑的、聒噪的、吵闹的人群，她心烦，不如睡觉。整车七个人，留一个人看着，其他六个都睡去了。待简柔醒来，天已经黑了，车在慢慢挪动着。学长开玩笑，“你心还真大，睡得够熟的。”简柔兴奋了，“路通啦。”“前面故障清除了，交警在指挥大家开车，不过速度还是很慢。”学长抓抓头发，“看来这次很有考验，但愿顺利到达吧。”
　　简柔开机，手机屏幕蹦出十几个电话，二十来条短信。除了三个是郝漫打来的，其他都是赖德基的。短信也是他的。“简柔，你怎么关机了？开机后马上给我电话。”“你到哪里了？我看新闻说是有重大交通事故。”“还没开机吗，开机后赶紧电话我。”“简柔，我等不了了，我出发找你去。”
　　简柔心里感动莫名，同时也开始惊慌，“老天，他不会真来了吧。”看了最近一条短信，大概是二十分钟前。她立即拨通赖德基电话，电话马上接通了，简柔大喊，“你不会真出发了吧？啊？！”“是，我在路上了，不过还没出渔城地界。”
　　简柔松了口气，“赖先生，谢谢你，但是你真的别来了，我们堵在高速上，你来真做不了什么。这里人山人海乌泱泱的，车挤车人挨人，就算我站你面前，你都不一定能找到我。赶紧回去吧。”“简柔，”赖德基欲言又止，“我真的非常担心你。”
　　简柔心里一热，这种情况下说不感动是假的。她是站在露天打的电话，手已经僵硬了，勉强维持着握手机的姿势，根本伸不直。这天寒地冻的，张嘴都费劲，好不容易拼命喊出来，嘴巴还直漏风，呼出的热气更是把话语淹模糊了。她打电话时，两脚不停交换着跺来跺去，腿肚子直哆嗦。
　　“我知道，”简柔正要挂电话，喉头哽了一下，涌出来一句，“谢谢你。”声音这么小，很快被狂风吹远了，也不知赖德基听到没有。她挂了电话后，随即就急吼吼地钻进了车。
　　车又停了，这一停就停到清晨。车上的食物已经吃了一多半，七人又冷又饿，但不敢放开吃东西，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目的地。
　　突然周围嘈杂起来，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喧闹声。学长出去探听消息后，回来兴奋地说，“疏通了疏通了，咱们有希望了。”大家欢呼起来，简柔动动嘴唇笑笑，她头疼欲裂，感冒了。
　　她蜷在车里，实在懒得动弹。叮铃铃来了条短信，郝漫发来的，“简柔，赖德基给我发打电话，说他找你去了，让我放心。如果你们汇合了，你就乖乖跟他回来吧，别抗拒，安全第一。记得随时联系我。”
　　电话来了，是赖德基的，“简柔，我到高速路口了，你告诉我大致方位吧。”“什么？”简柔歪坐起来，“你已经到高速路口，我这里的高速路口吗？”“是的。见面再说吧，你大概在哪里？”
　　“我哪知道我在哪里啊？”简柔脑子里一团浆糊。外面都长得一个样，根本分辨不出来。
　　“看看GPS。”赖德基提醒她。两人估算距离，大概相距2公里。”“简柔，你是不是病了？”赖德基听出浓重的鼻音。“我车上有药。”
　　“赖德基，”简柔快哭了，“你别在这种时候惹我，我够烦的了。”
　　赖沉默不语，挂了电话。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简柔感觉自己的身体很重很重，呼吸困难，口干舌燥，头疼，骨头疼，身上哪哪都疼，力气小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好像有个人在跟她说话，在询问着什么，她不知道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她接着沉沉睡过去了。
　　等醒来后，简柔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打吊瓶。赖德基和郝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吃着泡面。看到简柔醒了，两人立刻贴过来。
　　“我怎么在这里啊？我不是在车上吗？”简柔完全想不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从车里到医院这段，断片了。
　　“多亏了赖德基，幸亏他去了。”郝漫心有余悸。“你发高烧，快39度了，再晚点你都快烧傻了，赖德基开车把你送到最近的医院，我也是刚刚才赶到。”赖德基腼腆笑笑，简柔感激地看向他。“晚上给你买的粥估计都凉了，我去找个微波炉加热。赖先生，麻烦你注意点瓶里的药水，快滴完了就赶紧叫护士。”说完她就赶紧闪人。郝漫知道，赖德基想要和简柔独处的时间。
　　“赖德基，谢谢你。”这话发自真心，简柔不知是伤心还是后悔，她流下两串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