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华灼》十里长廊

85、第85章 衡门（一）

　　东海之滨，黑水茫茫。
　　崖边，华灼微微蹙眉，一筹莫展。
　　东海之上，妖云罩顶，若非亲眼所见，华灼实难想像，朗朗乾坤之下，竟真的有魔气如此重的地方，也难怪十洲出来的妖魔愈发厉害。
　　应着潮汐声，手腕上的归墟珠呜呜低鸣。华灼低头望去，只见归墟珠又殷红了几分。
　　“可有不适？”嫘祖上前一步问道。
　　“没事。”华灼摇摇头。
　　“我们这就过去。”嫘祖作势要幻做凤凰，却被华灼拦下，嫘祖不解，“姑娘这是作何？”
　　华灼凝望嫘祖小半会儿，“你不是比我更清楚。”
　　嫘祖面上一急，“姑娘是不相信我，嫘祖无事。”
　　华灼抓上嫘祖手腕，冰凉刺骨，唰地一声拉起嫘祖衣袖，白皙极近透明的肌肤下血管清晰可见，“这也是无事？”

　　雪君不愿两人争吵，微微拉开华灼，望向嫘祖，“我抱灼儿，你紧随其后。”
　　“你一只手怎么抱？”嫘祖脱口而出，发觉华灼脸色愈发不好看，才闭了嘴。
　　“剩下的这只手不就为了抱灼儿。”雪君并不介怀，微微一笑，微抬手，将华灼抱入怀中。
　　空中疾驰千万里，华灼窝在雪君颈脖处，喷出的气息轻柔，好似鸡毛一般，挠得雪君心头有些不适，雪君微偏头便听见华灼低声说道，“嫘祖会不会死掉？”
　　“不会。”
　　“可是他最近让我越来越不安，性情也愈发暴躁，我有些担忧他的伤势，是不是没有好彻底？”华灼不安地问道，她不解遗妖，不知遗妖是否也跟人类一般，受伤了是不是喝药才会好。
　　“……他无事。”飘云过雨，一朵四瓣优钵罗长于嫘祖的肩头，雪君抛去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杂念，宽慰着趴在肩头的华灼。
　　“嗯。”华灼点点头，忽觉雪君身形微闪，顿时如坠云海。
　　华灼眼明手快，张界为球，稳住三人，然后轻悠悠的朝下飘去。

　　扰得雪君妖力紊乱的不是别的，而是一座小岛。
　　孤山成岛，四周黑海绕之；岛上寸草不生，百丈间便有妖气极重的妖眼，里面喷出的毒气高达万丈，正是这些毒气让雪君不防，险些被伤。
　　下地后，华灼见两人甚好，只是……“我刚才好像看见山顶有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嫘祖心情较之刚才好不不少，只因途中一直窝在雪君怀里的华灼不知何故突然爬到雪君肩头，冲他笑了一笑，莫名的心安。
　　“女人。”华灼若有所思，她也觉得不可思议，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女人，还是不着片缕的裸体女人。
　　华灼将其所见又朝两人说了一遍，这两人也是大惑不解。
　　望着沿途不断喷涌的毒气还有高不可攀的山顶，三人决定一探究竟。

　　半山腰，一只比翼鸟乘风而飞，盘旋鸣叫。
　　“又是这只怪鸟，每次遇见它绝无好事，莫非它是鸦雀变的？”华灼无奈的摇摇头，这只鸟比孤城的灵猴还要狡猾，绝不会轻易靠近华灼，每当华灼作势要追，它便消逝的无影无踪。
　　“想要还不简单？”嫘祖笑道，眼前白影一闪，一根长裘直追比翼鸟，那怪鸟防不胜防，被雪君的长裘击落，扑腾着翅膀落在前方不远的岩土上。
　　华灼一路小跑，追到近处，见这两只鸟还合在一起，其中一只翅膀光秃秃的，应是被雪君所伤，“真造孽，可惜……”
　　“可惜什么？”嫘祖行上来问道。
　　“可惜它遇见我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妖女。”语罢，华灼狡黠一笑，一只手抓住一只翅膀，欲将这两只鸟分开。

　　比翼鸟突然扑腾起来，愈发激烈，红绿两色羽毛飘得到处都是。担忧这鸟再次逃脱，华灼手头用劲全力，朝两边拽去，却听见嫘祖口中发出一声惊诧的低呼。
　　低头一看……竟然分出两只比翼鸟，也就是四只只有一只翅膀的怪鸟。
　　“这……这……”华灼也是莫名。
　　“传说十洲中有座不死岛，若是未记错比翼鸟出自不死岛，灼儿还是不要分了，只怕越分越多，若是什么奇怪的东西，那时岂不是我们自找的？”雪君见到此番景象忽地脑海里又想起一些东西。

　　华灼一松开手，两只比翼鸟振翅朝天空飞去。
　　拍掉手掌上的羽毛，华灼心思狄抑可不要在这个什么不死岛上，万一自己想动手杀他，岂不是还杀不死。
　　扭头望向天际，那两只比翼鸟并未飞远，而是扇翅逗留于苍穹，怪异至极。华灼收回目光，追上两人步伐，不一会心中有了主意。

　　山顶一块岩石突兀而立，锋利的岩尖犹如出鞘的宝剑。
　　岩尖上立着一人，并非华灼下落时见到的裸体女子，而是一身玄衣、头戴斗笠的男子，男子背对三人，大手按在腰间的一柄宝剑上。
　　华灼认得此剑，正是夏禹轩辕。
　　夏禹轩辕华灼早已赠予井阙，此时为何出现在此人手上？
　　“你是……”华灼刚刚开口，那人缓然转身，妖眼的毒气冲起他的斗笠，男子的样貌呈现于众人眼前。
　　华灼心底满满吸了一口气，此人额际直至下颌一条丑陋的刀疤又长又粗，因为这条伤疤，反而让人忽视他的容貌。
　　“你很厉害！”来人冷笑道，阴冷的目光锁定华灼。

　　来者不善，杀气骇人，华灼微蹙眉头，“你是谁？”
　　“连我都不认识呢？果然……”目光在雪君与嫘祖身上扫视一圈，复又道，“女子生来多情，又怎会好好修炼枯燥晦涩的《黑暗传》！”
　　月下，一名男子跪在驭兽峰正殿侧面外，他的眼神灰暗无光，他的神情了无生气，与此时这人的暴戾截然不同，华灼却终是想起他是谁，浑身微微一颤，脱口而出，“大师兄！”
　　“还记得我这个大师兄？”赵离自腰际拔出剑身，剑芒不似原先那般光艳。
　　“大师兄这些年去了哪儿？知不知道采薇姐姐已经去世呢？”华灼疾行几步，却被嫘祖拦下。
　　“死不足惜！”赵离冷哼一声，将手中神剑指向华灼，“今日我便送你去见采薇。”
　　“大师兄！”华灼震惊不已，她前去孤城取破魔珠时，孤城老子已经表态不再与华灼为难，为何？
　　“姑娘，他不是你大师兄。”嫘祖将华灼拉至一旁，雪君已经驱身上前，一时间与赵离打得难解难分。

　　“什么意思？”华灼目光不离雪君问道。
　　“他身上魔气甚重，已是妖魔。”
　　“什么？”华灼侧面吃惊道。
　　“姑娘。”嫘祖静默片刻，再抬眸，有了几分正色，“不管狄抑是不是鬼童子，但是要害姑娘的那人心计深不可测，会选定姑娘，并非姑娘时运不济，而是姑娘乃泣血精魂，所以……往后只怕出手更加阴毒，只怕你最信任的人也会害你。”
　　“……你终于肯好好跟我说话呢？放心吧，我会小心的。”华灼微抿嘴唇，张开无□□。

　　无□□一张即破，只因此地处处都有妖眼，妖气冲天，对华灼而言，耗费灵力实在太大。
　　“姑娘，你只需保证雪君手中不失利器，结界由我来。”嫘祖见状说道。
　　华灼点点头，胸前结印，一柄不逊于夏禹轩辕的灵剑蓦地出现在雪君手中。

　　嫘祖并不会张罗结界，结界对他们来说可有可无，只是妖力外放，协助雪君御敌却是不错的方法。
　　一溜白羽宛若虹带，带着五彩绚丽，直飞灵剑，旋转一周，将灵剑缠得结实，霎时，雪君周身白羽飘零。
　　“哈哈哈哈哈……你们斗不过我的。”赵离举剑直劈，雪君不急不慢举剑抵挡，刀剑相逼，激起阵阵火光。
　　掩于剑芒中的白羽倏地飘起，灵巧如蛇，缠着赵离的手臂，一路攀去。
　　赵离双眸圆睁，脸上的疤痕愈发狰狞，他闷哼一声，自行断掉被嫘祖妖力缠绕的右臂
　　地上的断臂还握着夏禹轩辕，断口处霍地长出千万经脉，经脉集合，转瞬一只奇形怪状的手臂重新长了出来。

　　“上不了台面的妖魔。”雪君微微一笑，犹如和煦春风中的一股逆寒。身形微闪，已经近身赵离跟前，灵剑没入体内，由下至上，赵离来不及惨叫，身分两列，倒地气绝。
　　“雪君……”华灼疾行至雪君身畔，她还欲留住活口。
　　雪君指向尸首断口，“已经全部腐烂，他不过是杀人工具，问不出什么。”
　　华灼望去，脸色苍白了几分，赵离体内早已面目全非，犹如一具尸虫蛀空的僵尸。

　　华灼敛色收回目光，四周环视一圈，不见半个人影，便以自己空中眼花看错了东西，哪儿来的裸体女人？
　　此处妖眼甚多，妖气横生，三人举步欲下行至海边再凌空。
　　忽闻身后动静，华灼扭头望去，刀光剑影，一柄神剑横刺过来，华灼折身跃前，剑身直刺肩胛骨，华灼闷哼一声，挥起灵剑削掉半个赵离的脑袋。
　　赵离摇摇晃晃，松开神剑倒在地上。
　　“灼儿！”
　　“姑娘！”两人疾呼折身，却来不及阻挡，只因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不过霎那。

　　神剑不似先前那么光鲜，只因妖魔持之已久，神剑沾了妖气。
　　神剑刺入华灼体内时，妖气顺着剑身一路侵入华灼肩头，华灼只觉肩头犹如冰冷，刺骨的痛。
　　“不要碰我。”华灼大喝道，两人止了步伐，更加谨慎甚微，满目的担忧。
　　鲜血溢出，全身极寒之痛有所缓和，华灼略带歉意的笑笑，“这剑有魔气，你们碰不得。”魔气胜过妖气，普天之下能接纳魔气而不受损的除了华灼可能再找不出第二人。
　　鲜血越流越多，顺着衣襟，落在地面，华灼身下一处极小的妖眼扑哧一声，没了毒气，好似被人泼了冷水的火堆。
　　华灼脑海再次现出当年姒楚曾对她说过的御宝之术，想着当初在南疆尚未舞完的那套夏禹轩辕，华灼闭眸冥想最后那两式。
　　最后那招“仙灵洞天”，脑海中一晃而过的是一撩白影，华灼顺势拔出神剑，碧血洗尽，一时间光芒更胜从前。

　　两人见华灼不止伤口，却是盯着神剑浅笑，又不能碰她，急得眼眸发红。
　　华灼喜道，“莫非我因祸得福？”
　　望着两人不解的神情，华灼抚着剑身，“神剑认主，以后我便是它的主人。”
　　“所以刚才离开时，你连看都不看它一眼？”雪君问道，目光落到华灼肩头。
　　“嗯。”华灼点点头，复又道，“血已止住，看来我们小瞧了此处。”
　　说话这会儿，零散在地的残骸自行摸爬，已经复原了大半身子。

　　“这是什么鬼地方，为什么他又能复原？”华灼不解。
　　“小师妹，这是女丑尸山，莫非你未听说过？”复原的赵离哈哈一笑，动动手指才发觉剑已不在手中，浑身补痕纵横交迫，看不出半分活人的气息。
　　“女丑尸？”华灼自然未听说，便将目光投向嫘祖。
　　“传说一名女丑生前被天上的十个太阳烧烤而亡，死时她躺在山上，拿手遮着右脸，姑娘刚才在空中看见的那名女人想必此时就在我们脚下。”嫘祖说道，雪君点点头，他本早应猜到这点，不知为何思绪老是有些游离。
　　“我们脚下？”华灼足下点地，一跃入空，这次看得清楚，凹凸起伏的山脉隐约可辨女人身形，难怪如此！

　　“此处可有奇特之处？”华灼落入地面，几丈之外，赵离肌肉膨胀，全身萦绕黑气。
　　“女丑遮挡右脸，势必就是关键，姑娘小心！”嫘祖提醒华灼，三人面露凝色，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