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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81章 园有桃(一) ...

  •   “这样妥当吗?”秋夜似水,清凉夜风卷起锦衣一角,翻出暗色图纹。
      “千机公子云扇弟与那两人处得久了,怎么变得优柔寡断起来?”岑储打趣道,两人借着月色在胡同弄口里边行边说。
      “那倒不是,只是那位公子拒人于千里之外,若非身旁有个貌胜玄女的凝血姑娘,在下还不知如何与那位公子相处。”陈幽苦笑摇头,他倒是第一次发觉世上尽有如此难以交往的人。
      “当时为兄自报家门,想着她与斋主的交情,不说礼遇,至少要问问斋主现今如何,此番客套下来,即便不住为兄府上,也会有所往来,哪晓她倒拒绝的干脆。”岑储也是颇多无奈,出师不利还碰了一鼻子灰,面上无光。
      “你是说他寻人一事?”陈幽顿了顿,心思这人究竟是谁,尽然会劳顿斋主不远千里前来会面。
      “正是,我们需在她前面寻到此人,虽不知又有何种变故,至少要等到斋主赶来。”
      陈幽听闻此言,微微一叹,若是紫竹泪还在,斋主只怕早已出现在吴州,不过耗些时日也是好的,以免坏了他与美人的好事,想到这里,陈幽脸上神情古怪了几分。
      岑储看在眼里,心中暗道不好……这次玩笑开大了。

      次日清晨,华灼梳洗整齐后便出了门。
      今日她要去个地方——花团锦簇。
      这名字不怎么风雅,所卖之物倒是十分雅致——扇坠。
      那日留意到陈幽腰侧的云扇,当时生疑并非时节问题,因为有些纨绔子弟即便是大雪天也会扇两把扇子,会留意应是出在扇坠上。
      扇坠是枚勾玉,虽然常见,却总给华灼一种异样的感觉,一时间想不起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与其心中堵得慌,不如去看看。

      刚至花团锦簇,迎面一股清香飘来,是女子爱用绢扇上发出的味道。
      铺里立着几名女子,额点碧落,身着纱幔,正是玲珑阁里当红姑娘。她们难得出来一次,整天下来购得不少用得着,用不着的东西,随行的小厮来回跑了几趟,此时又回去取姑娘们珍藏的绫罗用作扇坠。
      等候之际,挑选起其他的扇坠,见华灼这么个清俊公子行来,姑娘们相视一眼,顿起戏弄之意,纷纷拿出团扇掩唇偷笑,其中一位大眼女子更是将华灼里里外外打量个遍。
      华灼被她们看得莫名其妙,立在门口不知是进还是不进。
      “麻烦公子让一下。”身后传来清亮的声音,只是语气不甚耐烦。
      华灼立马踏进门内,让到一旁,侧目望去只见一名作小厮打扮的少年抱着几匹绸缎行了进来。

      那几名女子进锦缎来了,围了过去。
      华灼漫不经心地打量店内的各类扇坠,却未见到有类似勾玉的扇坠,问起店内伙计,“为何没有勾玉扇坠?”
      这时,先前那些女子扑哧着笑开,大眼女子笑盈盈地望向华灼,“莫非公子想学千机云扇?”
      华灼不解,一脸探究,“什么是千机云扇。”
      大眼女子啧啧嘴,绕着华灼缓踱一圈,在华灼面前停下,“千机云扇陈幽陈公子可是吴州城里的大红人,公子若是连这位都不认识,莫非是打外面来的?”
      华灼微微一愣,笑道,“在下确实不是吴州人,不知在下刚才所言跟这位公子又有什么关系。”

      红尘女子见惯各类男子,也知男人说到底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眼前这位公子眼神清澈,一言一行无不沉稳谦逊,心中渐渐有了好感,“陈公子手持云扇,扇坠乃一枚勾玉,吴州城中模仿他的不是一位两位了,只是能有那枚勾玉的却只有陈公子一人。”
      华灼想了想,再道,“勾玉并不难见,莫非这玉有什么奇特之处?”
      大眼女子伸伸手臂,露出一截白藕般的肌肤,似是勾引,又似调情,见华灼只是好奇地望着自己,便有些怏怏然,待到身后姐妹们打趣的笑声响起时,女子一叹,“那是九莲大师赠予的……此玉通体润白,唯独一点殷红败了玉色,据说一日莲佛寺来了一位香客,见到此玉甚是喜爱,便拿于手中把玩,说来也怪,第二日,玉上那点殷红好似被什么吸去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后来九莲大师也觉神奇,便给此玉开了光,陈公子听说后便讨了来……所以这枚勾玉又有个好听的名字——红逝。”
      “这么说那枚勾玉竟比一把云扇还要有来头?”华灼笑道,也知晓富贵公子总对一些稀罕物舍得花大钱,也不管这东西是否适合自己。

      “自然,后来有人向陈公子讨要此玉,更有人愿意出到百两价格,都被陈公子断然拒绝……这也不过几个月的时日,再过几年,只怕此玉千金难求。”其他女子附和地点点头。
      华灼见已寻到勾玉的出处,会觉得眼熟,原来出自莲佛寺,想起自己与莲佛寺的渊源,华灼心中一声喟叹。
      临出门前,只见那名抱着绫罗的小厮将放置一旁的布匹又抱了起来。小厮不高,略摸少年身量,怀中的布匹将他整个脸挡在后面。

      待到华灼行远,布匹后露出一张白森森的小脸。
      一位姑娘伸出手指朝小脸上戳去,“要做小倌,也不待将脸涂的这么白,大白天会吓死人的。”小厮微偏头,躲过姑娘的戏弄。
      “不要欺负他了,明知人家不会说话。”另一姑娘出声阻止,不多时几位姑娘围着小厮抱来的绫罗讨论起来……究竟什么花色的扇坠最配陈公子的勾玉?

      一日下来又是一无所获,该寻的,该找的,华灼都去瞧过了,丝毫没有雪君的半分影子。
      莫非雪君不在吴州?
      很多时候,华灼也会这般思量,只是太虚八君说过雪君没有离开吴州的迹象,华灼心中更是笃定雪君是在吴州的。
      就在擦身而过的某个瞬间,就在临窗远眺的某个侧影……
      收回目光,华灼倚着一座桥墩坐下,河面不大,水却较深,沿途建有民居,民居紧邻街市,于是窗畔侧影、岸边吆喝声尽收眼中,落到眼底,却是一种难言的孤寂。
      这时身后传来几声低笑,华灼回头望去只见几位女子盯着自己手中,兀自低语着什么,末了,又是一阵古里古怪的低笑。
      回头望向自己手中把玩着的金钗,华灼哑然失笑。
      前些日子,她是怕了嫘祖头上的那只金钗,有一日讨来玩耍,便再也没还回去。
      嫘祖当姑娘喜欢,自然不会要回。
      华灼却是觉得圆满了,因为往后这枚金钗再也不会打到自己眼皮上。
      想想今日自己一人逛了许久,也不见嫘祖寻来,不仅心中奇怪……莫非这大凤凰还真跟陈幽看对眼呢?再想想大凤凰的往昔作为,华灼也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看来,该打时就应打打。
      收起金钗,华灼轻快地朝陈府行去。

      吴州西面火光冲天,劈哩叭啦的火星扬至半空,旋转着,没了踪影。
      距离远的百姓见到火势,奔走相告走水了,闻言,更多的百姓自家中拎来木桶,汲水救火。
      稍近的,见势不妙,回家抢出值钱财物,携着一家老小朝安全处迁去。
      火势四周的,早已没有活口,烧焦的尸首横七竖八,躺得到处都是,他们姿势全呈扑地奔走状,似乎在逃生途中受到什么攻击,顷刻丧命。

      华灼一路行来,被这一幕幕惨状刺得眼眸暴血。
      更让其心惊的却是火势烧着地——陈府。
      陈府早已陷入一片火灾,火舌如蛇,稍有靠近者便被卷入火海中央,霎时燃成一片灰烬。
      “嫘祖!嫘祖!”华灼对着火海连呼两声,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轰然一声倒塌,火势四下散开。
      不远处传来‘啾啾’几声嘀叫,有些哀楚,华灼一喜,循声望去,只见一只比翼鸟扑腾着半边翅膀想要逃离渐渐围来的火势。
      它只是白费力气,在原地急急打转。华灼见状想要将其救出,一团重物猛地砸至肩头,带起一股刺痛,华灼侧目,肩头锦衣被利爪刺破,渗出一丝殷红。
      砸她正是另一只比翼鸟,两只比翼鸟扑腾着翅膀,拼尽全力靠近彼此,在火舌卷来之前,合二而一,振翅飞去。
      华灼哪容它再逃,一跃入空,作势便要直追。
      却在空中猛地停下步伐,惊得心底猛吸一口气。

      只见火海之中,一人身披红衣,伫立在尸骨堆积而成的小山上。
      让人骇目的正是那人脚下的成堆尸骨,不是人尸,而是一只只大偌小山的野兽,野兽全身金黄,身外有红色的火焰缠绕。
      一只苟延残喘的猛兽微微张了张嘴,一股火舌自其口中喷出,搅得周围火势大变,火势外围又有无数火舌四下蔓延开。
      而让华灼担忧的却是立于兽尸上的那人,一身红衣已分辨不出是鲜血染成还是烈焰焚烧,但是华灼断然知晓此人是从不穿红衣的。
      焰风中长发翻滚,如同卷起的浪花。
      他似修罗场上的王者,俾倪贱偌蝼蚁的众生,烈焰焚烧中,暴戾下掩藏着他的痛苦——嫘祖,妖化的嫘祖没有往昔的幽怨,没有往昔的无欲。
      有的……只是杀戮!

      嫘祖好似无觉,一双赤红的双眸犀利的扫过一切尚存的活物。
      华灼看看天空,明月高照,并无下雨迹象,若要扑救海浪般的狂焰,只有借水一说。
      扫视远方,早已没了比翼鸟的踪影,华灼断了追寻之念,借尘再上高空。
      不多时,一张巨大的无□□在火海上空张开。
      无□□清润盈泽,吸纳尘中水,土中水,树中水。少顷,一场绵针细雨淅淅沥沥的落下。
      细雨淋在火势上,掀起更大的火舌,所经之地霎时一片火海……

      渐渐
      空中有了雨的味道,溅在尘土上,带着浓浓的土腥味,百来条火舌在空中翻滚,卷曲,继而变小。

      只是无□□外,仿佛人间炼狱。
      大地干涸,百年古树顷刻颓败,不少民宅因天干物燥,开始冒起轻烟。
      华灼鼻尖溢满细汗,并非不知晓借水之术给界外带来的危害,只是更忧嫘祖性命有危。
      虽不知他为何妖化,但是与他脚下那些会喷火的怪兽脱不了关系,也与那只比翼鸟脱不了关系。
      此时无心细究,华灼只想救出嫘祖。

      莲佛寺的钟声响起,只是一声之后紧接着又是一声。
      持续不断,低沉的钟声响彻吴州烟雾弥漫的上空。
      钟声之下夹着念诵,一波接一波,传至陈府,却无法进入无□□。华灼见密密麻麻的经文爬满无□□,担忧嫘祖受伤,遂再次加厚结界,却见红影一闪,嫘祖以至眼前,妖化的利爪不由分说朝自己脸上抓来。
      华灼一惊,险险躲过这一抓,却见这一抓直接抓在无□□上,裂开几个破痕,经文趁机而入,瞬间将嫘祖缠个严实。
      嫘祖在经文的束缚下挣扎、咆哮,眼见便要幻身成一只火凤,华灼惊呼出声,“嫘祖!”驱身上前,一只手抓住嫘祖。
      嫘祖眼底闪过一丝挣扎,华灼只觉手心似有灼噬感,低头望去,只见指尖开始,整个手掌皆有炭化之相,想了想,拉着嫘祖的手更紧了几分。

      嫘祖血眼平息之际,那圈缠绕着他的经文缩了回去。
      华灼脚下借力,揽住失重落下的嫘祖,几个跳跃,平稳的落在一堆废墟上。
      嫘祖并未晕厥,瞥眸望向一片灰烬的陈府,眸中只是流露出些许疑惑,很快便猜中发生何事。
      “可有伤着?”嫘祖起身问道。
      “没事!”华灼笑笑,将手背藏于身后,“发生了何事?”
      嫘祖望向废墟中那些烧焦的猛兽,微微蹙起眉头,“那些是十洲的厌火兽,身带烈火,口中也能喷出烈火,凤凰自烈火中重生也非奇谈,所以对付它们并不难,只是……”嫘祖回想起刚才妖化前的一幕,百来只厌火兽将他团团围住,炙人的烈焰一浪接一浪的掀至脸上,他却没由来的心中一慌。
      “烈焰重生,其声更亮,其羽更艳,好似羡煞旁人,却无人留意烈焰中的痛苦!”华灼轻言道,身旁嫘祖全身一震,顿时心口被种东西溢得满满的,“看来有人想杀你而后快,如今又惊动了莲佛寺里的老和尚,只怕吴州不便再待下去。”
      “雪君怎办?”听闻华灼如此说到,嫘祖心中莫名一喜。
      “不仅想杀你,也不愿我们寻到雪君,你说还会有谁如此了解我们?”华灼依旧轻言浅笑,眸中却坚韧的似一把利器。
      “狄抑?”
      “他说他在寻一件人衣,至此我尚未明白什么是人衣,他要来又会做些什么,这与他在我体内种下黑驭珠又有什么关系?”
      嫘祖心中一惊,踌躇片刻后望向华灼,“我想他也在找雪君,而人衣只怕与雪君有着莫大的关系。”
      “所以我们要快……而我很想知晓雪君为何会躲着我们,一直不曾想明白,刚才经你一提,我想我有些明白了。”听着远处的哭泣与接踵而至的脚步声,华灼拉起嫘祖,朝另一处行去。
      “明白什么呢?”
      “雪君被什么绊住了,不能或者是不方便出来见我们,狄抑应是其中之一,只是我觉得应该还有什么。”
      “姑娘……”嫘祖欲言又止。
      华灼回头笑道,“你是担忧他失去手臂,所以不愿见我们?”嫘祖点点头。
      “若是别人,或许我会有这样的担忧,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因为对方是雪君,所以你连这样的怀疑也不曾有半分,如此高傲冷漠残酷的雪君,姑娘又是依仗什么而如此相信他?
      嫘祖未说,只是疲惫的脸上扬起一抹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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