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华灼》十里长廊

7、第7章 北门（四）

　　一路上，采薇脸色不善，华灼也不多问。
　　一来她未听明白这两人所说为何，二来通过测试的喜悦早已占满心头。诸位小弟子都用了三个月时间，而她只用了二个月时间，如此说来她也算是天赋异禀者。当然，这只是华灼心中所思。
　　三月所训，只是打通修真人的经脉，真正的修炼此后才是开始，一切未知。

　　进了房间，采薇拣了小件半成新的白色衣裤给华灼换上，要穿上采薇这种飘逸仙裳得等到十五岁。在此之前，诸位弟子的衣裳均是用着以前各位长高身量穿不得的。可见，孤城富有却不挥霍。

　　驭兽峰山体雄霸，较之其他峰，平地要多得多。站在院中，四周山峰皆成深青色勾勒，苍穹空旷，群星闪烁。
　　穿过回型小院，两人移步正殿，踏步入门的时候，华灼抬头望去，这里没有神龙殿那般大的似乎殿上还飘着云雾，可足足还是容纳了几十人。见两人进来，几十人全部回头望向她们，华灼心中难免咯噔一下。

　　“弟子采薇拜见师傅。”采薇单膝跪拜，华灼有样学样，倒不像最初那般呆滞。
　　“恩，起来吧。”陈智笑道，“虽晚了点，但毕竟晚来一月，也算不错。”
　　华灼心喜难当，除去采薇，这是第一次有人夸她，还是她今后的师傅。这……难以言表，华灼眉色飞舞的望向众人。众人皆诧，这刚进来一声不响的小师妹竟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如三月怒放的艳丽桃花，明艳动人。

　　听到一声冷哼，华灼望去，正是罄竹峰峰主的女儿——方青，此女一脸鄙夷。华灼不解，采薇师姐如此恬静，又怎招惹上此般恶女？再望向采薇，一脸安静，对于方青的不屑置若罔闻。不解不理不代表华灼也会如此，遂一瞪眼，回了过去，那边气的直跺脚。
　　又一浅笑声入了耳，华灼扭头，脸上朵朵红霞，浅笑之人正是卢皓月。他自是对这个中缘由十分清楚的人，却看见这新进弟子什么都不懂的顶撞了方师妹，勇气可嘉。

　　“时辰差不多了，开始吧！”又一置若罔闻的人开了口，便是陈智，他老了，年轻人的事情他也不便多管，一切顺其自然。
　　李牧白走到华灼身边站定，拂衣单跪，一气呵成，颇有大家之风，陈智满意的点点头。驭兽峰本就人才岌岌，今年只收了两个徒弟，他本未放到心上，此时看来这叫李牧白的擅属可造之材，如同得了意外之财般，心情大好。

　　拜了师，磕了头。李牧白被划到卢皓月手下，华灼自然跟着采薇。新进弟子一般都划到峰里出众弟子手下，峰主并不亲自教授，到了第三重《控字诀》，峰主才会稍加点拨，往后若在修行上能大放异彩者，自会亲力教授。大家又热罗了小半会儿，便朝偏殿走去，原来已到了消夜的时辰。
　　路上，华灼难得安静，此时她琢磨着怎么与李牧白打好关系，一个月前，她推了李牧白，要想知道他会跟着卢师兄，她宁愿被李牧白推。
　　“想什么？”采薇道。
　　“这里好多师兄师姐，我都不认识，怎么喊？”华灼回过神。
　　“不着急，日子久了，自然认识。”采薇淡淡道，片刻后，“灼儿，尽量不要与方师妹斗气，她是……”
　　“我知道，她是峰主的女儿嘛！”华灼气鼓鼓的说道，采薇不再言语，一路低头慢行。

　　半夜，华灼醒来，只见身边一侧空着，采薇不知去向。可尿憋急了，她只得独自去院外的茅房出恭。
　　山涧夜晚寒冷，华灼披着外套一路小跑，穿过竹林，岩石后便是茅房。通畅之后，神轻气爽，慢慢回行才发现这茅房离后院远了点。再经过竹林的时候，林间白衣惹眼，华灼望去，正是采薇。

　　“当真是大师兄？”卢皓月惊讶。
　　“是他。”采薇点头，眼中愁绪不减。
　　“他可说过他会去哪儿？”卢皓月赶紧问道，他与大师兄感情笃厚，当年一事，他有劝之，只是大师兄性子执拗，一意孤行，才惹下如今不可收拾的局面。
　　“灵儿死了，我怕大师兄会跟着……”
　　“不会的。”卢皓月打断采薇的猜测，只是采薇所说，多半成真。他心中了然，一时有些难以接受。片刻后，卢皓月拍了拍采薇的肩膀，“师妹，逝者已矣，你当保重身体才是，切不可让师傅知道此事。”
　　“我知道。”采薇点点头。
　　“师妹，你也不小了，不要老惦记着大师兄，若是遇见良人，不可错失良机。”
　　采薇含糊其词，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这才各自回屋。临走前，采薇望着卢皓月的背影苦笑不已。
　　良人，她早已遇见，只是……也早被她亲手毁之，若问后悔否？采薇淡笑，如山涧百合。

　　《擒字诀》以中原武功为本，注重身体各部肌肉的协调运作。学至最高，能做到收放自如。在此基础上，屏息敛气，与周遭融为一体，便于接近各种生物，让其不觉，一举抓捕。
　　接近之后，便是对峙或搏斗。与其他武功秘诀不同的是，《擒字诀》无任何花式招数，动作讲究快、准、狠，配以‘定’、‘收’、‘合’、‘围’、‘戬’、‘戕’、‘戗’等口诀。

　　华灼的课程分为三段：早上，下午，晚上。
　　早上勤练武功，下午山里练习，晚上修真。最重要的便是晚上这一步，只是这重要性要练到第三重《控字诀》的时候，才有所发挥。
　　华灼跟采薇住一间房，吃过晚饭，两人便进了房间。床铺简单，没有帷幔，也无木塌。白日里，床上被褥及铺絮被整齐叠好，放置角落，露出草席。草席上放置两个蒲团，两人盘膝而坐，各自运气。

　　气沉丹田，七经八脉定有流水般的东西缓缓进入丹田，这便是气。缓慢运行，朝东旋转，周而复始，丹药被气包裹，如同蚌内细纱，久而成珠。
　　成珠的丹药便是林姨喂众人服下的药丸，由神龙山脉九百九十九种药材所制，大九湖浸泡一百天，小九湖浸泡九十七天，独留三天，喂弟子服之。丹药入体，三日后化开，侵入经脉，打通周身经脉，独留沙砾大小的药核，药核在下丹田处被气流包裹修炼，最终所成便是白驭珠。
　　珠体好坏，看其成色。据说孤城老子的白驭珠无一丝杂质，通体透明，悬浮空中，若非珠体有层沁人心脾的白玉光，怕是谁也不会留意到白驭珠的存在。
　　有了白驭珠，便可寻求一尊自己中意的坐骑。捕获时，将白驭珠打入坐骑体内。自此，坐骑便与主人心神相通，共同修炼，相得益彰。

　　华灼悄悄睁开眼睛，对面采薇闭息修炼，甚为专注。她不明白，以采薇师姐的功力，不说火麒麟，至少应该抓只狐狸才对，为何是只赤鹿？赤鹿在山下不多见，也属稀罕物，只是在这孤城却要平凡的多。
　　当初被方青取笑，华灼在弄懂部分缘由后，只当是采薇拿这赤鹿过渡，应该是还未找到满意的坐骑，直到看见采薇跟赤鹿一起修炼，她才知晓这赤鹿便是采薇的坐骑。
　　还有……便是，修真至今已一年，华灼并未觉得体内有什么流水般的东西进入丹田。海啸倒是有，那就是逆向运行时，体内寒潮翻江倒海，当初华灼小试之下，一口血喷在采薇身上，吓坏采薇。采薇知晓缘由后，严厉批评一番，道是如此这般定会走火入魔，将华灼吓的不轻。
　　事后紧声叮嘱，修真一事切不可操之过急。是不急，这一下就一年了，华灼还没一丁点儿的感觉，也就是说完全没入门。

　　一个月前，看见林仲，两人攀谈，得知对方当时也顺利通过测试，如今体内白驭珠已初成，华灼算明白了，她哪儿是什么天赋异禀者，她是脑袋异禀者——蠢得不行！

　　“专心。”采薇突然开口，华灼赶紧闭上眼睛，再次运行。
　　采薇缓缓睁开眼睛，盯着华灼看了良久，她也不明原因何在，华灼的资质是平庸了点，但是也不至于一年了还无法初成白驭珠。同来的李牧白，如今白驭珠已有手心大小。虽然两人不能相提并论，但是华灼是连成都未成呀！
　　采薇闭上眼睛，也不再多想，慢慢练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十多年后华灼才成那是最好，成后像她一般找只赤鹿也是再好不过。
　　华灼自然不知采薇的心思，若是让她知晓这半个师傅的要求居然如此之低，她可能会号啕大哭。

　　“捉兔子，一天到晚捉兔子，狡兔三窟，我哪儿捉的到？采薇姐姐应该叫我捉乌龟。”林间，华灼踢着石子，喃喃道。
　　如今她成了方青取笑采薇的话柄，采薇不介意，可她介意。人活一张脸，天天被这样嘲笑，就算华灼脸有墙角厚，也抵不住。日子久了，华灼的性子渐渐有些顽劣，当着采薇，她还是乖巧听话，只要采薇不在，诸位师兄师姐招呼她，她爱理不理。
　　采薇在诸位弟子中，人缘颇好，所以大家对这小师妹的无礼行径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再说哪座峰上不出点奇怪的人？

　　“捉你娘娘的大兔子。”华灼越说越气，捡起一石子掷了出去。
　　吸气声蓦地响起，华灼心里咯噔一下，不好！砸到人了！赶紧朝草丛跑去，拨开草丛，果然，一人倒在草丛里，晕了过去。

　　这人好生的眼熟？
　　华灼盯着看了良久，咦？这不是杏林峰的狄抑？怎么还活着？
　　半个时辰后，狄抑悠悠转醒，醒来第一件事也不找肇事者，径直爬去找他的背篓。
　　“你怎么都不说声谢谢？”华灼心里拨拉着小算盘，这里又没人看见是她丢的石头。
　　“你把我砸晕的。”狄抑头也不回的道。

　　华灼恍然大悟，这小子不好糊弄。距离上次见面，他们已经一年未见，估摸着时间久了，忘记这小子会读心术，所以先前想的都被这小子清楚，这会儿指不定在心里骂着自己。
　　华灼站起来，拍拍衣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狄抑回过头来，华灼吓的往后一跳，一年不见，这脸越发的小，眼睛越发的大，眼睛下的黑气也越发的大。

　　“你吃药了没？怎么眼圈越来越黑？”华灼问道。
　　“吴神医把过脉，体虚所成，多锻炼下身子便好了。”一年不见，狄抑较之以前话多了不少，只是声调依旧平平，面上也无任何表情，加之挂着两个黑眼圈，好似你欠了他五百两银子，此时化成厉鬼也要你还。
　　“这样了，还锻炼？也没见有多大效果，那石子就不大。”华灼嘀咕着，朝前走去，几步之后，“我对你好不好？”
　　“不好。”狄抑倒是坦白。其实华灼救过他一命，也算生死之交，只是此时华灼心里的小九九他都清楚，遂说了实话。
　　华灼心里什么小九九？
　　不过是让狄抑帮她捉兔子，狄抑知晓动物心思，自然知晓兔子要进哪个洞。

　　晚上，华灼拧着一只兔子回了驭兽峰，采薇激动地差点没掉下眼泪。晚上修行没多久就放了。
　　往后每隔三五日，华灼都能拧着兔子回来。

　　半年后，采薇提高难度，明日要带着猴子回来，这下，华灼苦了脸。这猴子……就算知道它想什么，那也追不上呀！
　　晚上修炼，两人照旧盘膝蒲团上，采薇睁开眼睛看了看华灼，失笑摇头，她知晓华灼并无所成，只是这样子倒是做的十足像。

　　然采薇有所不知的是，华灼并非做做样子，她倒是真的在运气修炼，所以采薇失笑，她并未察觉。
　　华灼未告诉采薇，那是因为这是悖逆众人之法——逆向修炼，也就是以前小试吐血的那样。采薇告戒如此这般极易走火入魔，华灼本也不想，只是她发现只有这般，体内才有气流涌动。加之常年被取笑，恶从胆边生，遂把心一横，冒死修炼去了。
　　一开始小小尝试，心脉剧痛，体寒如冰。压住口中腥甜，发现倒也不是不能忍受的东西。时日久了，一点一点的放开修炼，体内真气一如当时那般翻江倒海，但是华灼已能勉强控制。如今下丹田至心脉处一日要疼痛几次，但是配着狄抑给的药，倒也还行。

　　“还没告诉采薇师姐？”溪边，狄抑道。
　　“……还没，若她知晓了，定会伤心不已。那东西现在才手掌大，不碍事，估计要拳头大了，才会破开，到时候，你把我丢到山谷里，不要被师姐找到，然后再告诉她我被野狼叼了去。”华灼朝溪水里丢着石头。她口中所说的掌大之物便是这一年里逆向修行所带来的弊害，具体是什么，华灼也说不上来，只晓随着她的修炼，这东西也一天天在长大。
　　“哦。”狄抑应道。
　　“……还是露只脚什么的，不要把我掩的太实。”华灼又道。
　　“哦。”
　　“……还是我自己来。”
　　突然树叶一阵哗啦作响，两人抬头望去，一只长毛白猴在树上作怪，见两人望向它，咧嘴嬉笑。
　　“灵猴？狄抑，捉住它。”说道，华灼朝白猴跑去。几步之后，听见身后倒地的声音。华灼叹气，收脚，转身朝狄抑走去，因为狄抑又晕了过去，这小子一日几晕，居然还能茁壮成长，华灼着实感叹生命的旺盛。

　　出师未捷，身先伤。
　　华灼在把狄抑背回杏林峰后，返回的路上顺着石阶滚了下去，弄得一身伤，进门又被方师姐嘲弄，后才怏怏回到房间。
　　几日之后，华灼背上小袋干粮，一根口袋，一捆绳子出了门。
　　“你这半个弟子，倒是倔的厉害。”卢皓月行至采薇身边说道。
　　“我倒宁愿她像入山那般柔弱。”采薇望着华灼的身影在林间愈行愈远。
　　“一开始，我也这般认为，只是大师兄选的人会是柔弱的人吗？”两人相视一笑，不再言他。

　　片刻后，卢皓月起了疑问，“我这个二师兄是不是得罪了这小师妹？”
　　“怎么说？”采薇不解。
　　“以往看见我都要跟我打招呼，如今看见我，脸一扭就走人了。”
　　“我也听其他人提过，好象对谁都这样。”
　　“就是对你不这样？”卢皓月失笑，采薇心暖。
　　可他们又哪里知晓是华灼撞见两人在林间一事，心中认定二师兄与采薇师姐相互爱慕，而方师姐又爱慕二师兄，碍着方师姐是峰主的女儿，两人只好私下往来。
　　于是华灼对二师兄断了念头，只要是采薇的，她一定坚决拥护之，守望之。若有人敢强抢之，华灼定会用眼睛杀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