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犯罪现场谈恋爱》春漓梨

25、第25章

　　卞安，不，应该说是陈阳。
　　他仿佛回到了三十三年前那个夏天。

　　小岛人太少了，没有设高考考点。班主任施小玉带着全校十多个成功报名的考生，搭船出海，来到离花洲岛最近的海市。
　　一从考场出来，考生对自己的发挥，已经心里有数。

　　十七八岁的少年藏不住心事，都表现在脸上。十多个人，只有一个，面色红润如常。
　　距离开船还有两个小时，少年们三五成群来请假，要去转转。
　　施小玉和他们约定好时间，便放了人。

　　其中，有两个相貌出众的男孩子，也请假要离开，被施小玉喊住：“卞安，你们应该很少出岛吧，那边有个烈士纪念碑，我陪你们去逛逛。”
　　她虽然喊的是卞安，目光却落在另外一个男孩子身上，流连忘返。

　　施小玉长相清婉，性格亲和。
　　她今年二十七岁，领着俩少年在滨海公园转悠，像是大姐姐，带着家中小弟出来遛弯似的。

　　“看来阿安发挥得不错哦。”
　　真正的卞安，性格害羞，挠挠头讷讷说道：“还行吧，都是刷到过的题型，换汤不换药的那种。”

　　旁边的少年闻言，俊秀的面容更加苍白。看他模样，比卞安要年长两岁。
　　施小玉见他神色，心里的话沉浮几遍，最后才化为轻言细语的一句，“能考上固然好，没考上也不要失望哦。毕竟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

　　有些人天生适合读书，心态也极好。比如卞安，性格内向，不善交际，但每次考试都会超常发挥，成绩更上一层。

　　也有些人，平时成绩优秀，一到考试就发挥失常，比如陈阳。

　　陈阳出身不好，但性格不卑不亢，阳光爽朗，做事稳重，在学校不仅是同学，连老师们也非常喜欢他。
　　然而，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参加高考。

　　福利院的院长望子成龙，相信他一定会有出息，让他坚持自己梦想，砸锅卖铁送他继续复读。
　　显然，这次又失利了。

　　少年强撑着笑脸，嘴里却愈发苦涩。
　　卞安见状，也在一旁安慰，“没事的，阿阳。成绩还没出来，还有机会。”

　　他的目光天真而善良。
　　陈阳心底逐渐生出烦闷焦躁，妒意瞬间蔓延全身。

　　卞家算是花洲岛有钱的大户。成绩优秀，又有家人做靠山的孩子，对世界总是充满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情绪按压下去，露出平常爽朗的笑容。
　　卞安是他的好兄弟，他不该嫉妒他。

　　世间没有什么东西，是努力得不来的。人生漫长，目光要长远一点。
　　他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施小玉看出他难受，心脏也跟着紧缩。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故作夸张，发现新大陆似的：“诶，纪念碑在这里！好难得出来一趟，我给你们拍张照吧！”

　　色调沉重复古的纪念碑背景，两个身型差不多的少年，怀着截然不同的心情，站在镜头前。

　　一个穿着攒新的蓝色条纹衫，刘海遮面，内敛羞涩，活脱脱的备受宠爱的害羞男孩模样。
　　另一个模样爽朗俊秀，身姿端正，不合身的白色衬衣挂在身上。少年并不为家境不好而羞耻，眼神坦荡，暗藏一丝傲气。

　　施小玉高声一句：“来，跟我喊。”
　　“茄—子。”
　　俩少年勉强喊出声。

　　“咔”得一声，照片定格。
　　拍摄的最后那一秒，施小玉似乎手抖了一下，镜头朝陈阳偏移了大半，俩人占据镜头的比例极不对称。

　　后来，陈阳在施小玉家里的书桌上，看到过这张照片。
　　青瓷瓶里插着一束白色喇叭花，数个相框摆成屋内的一景，大多落了灰。只有一个桃木色相框，干净锃亮。足以见主人平日的爱护之情。

　　陈阳蓦然回忆起那个雨夜。
　　在他进施小玉的班级之前，就已经见过她。

　　大雨滂沱的夜晚，女子身穿白色衬衫，藏在小路旁不远处的荆棘丛中，形容狼狈，满身血污。
　　道路尽头，男子打着手电筒寻来，带着醉意吼叫着女子的名字。
　　声音越来越近。

　　恰逢陈阳第二次高考失利，半夜乱逛到此处，打着伞路过时，手电筒偶然扫到草从中那张惊恐的脸，大吓他一跳。
　　尤其女子还穿着白色衬衫，更加诡异骇人。
　　很快，他认出了这是学校的老师。

　　一个虽然年轻，但带高考班出了名厉害的班主任，施小玉。而那吼叫的男声，也是学校的老师，同时也是施小玉的老公。
　　陈阳瞬间明白了施小玉的处境。

　　即便是有雨遮挡视线，在黑夜中，白色的衣服如何藏人？
　　他毫不犹豫脱下自己的深色上衣，扔向荆棘丛。想了想，还把伞收起来，留在了路边。
　　做完这些，少年淋着雨飞跑回家。

　　施小玉迅速穿好少年的上衣，继续藏好。她紧紧盯着少年离去的方向，似是要将他的身影刻在心中。
　　当年新学期开学，陈阳再次复读。

　　一进教室，台上的人，穿着体面讲究，对他笑得温婉亲切极了。
　　他的新班主任，是施小玉。
　　施小玉待他，和其他同学是不一样的。

　　她会将他座位调到最前面，会在上课时捕捉到他疑惑的神色，然后特意再讲解一遍。也会在考试后，找时间给他开小灶补课。
　　陈阳的成绩，比起以往，有了明显的进步。

　　这个只比自己大几岁的老师，似乎喜欢上了自己。
　　本就心思成熟的陈阳，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心里明确俩人绝无可能，但此时的他，无法，也不能拒绝施小玉的靠近。
　　他怕，自己一旦拒绝，这一年又白费了。
　　如此暧昧相处了近一年，很快又到了高考。

　　一出考场，陈阳便知道，这次他依旧没有希望。
　　努力了三年，还是不行。
　　内心的狂躁愤怒，几乎要碾碎他的理智。

　　恰逢老公外出海钓，次日才归，施小玉趁此机会，邀请陈阳去家里玩。
　　陈阳犹豫半分，还是应下。
　　夜晚，施小玉家中。她洗完澡，穿着吊带衣裙缓缓走出来。

　　少年坐在书桌面前，认真看着照片，即便女子以诱惑的姿态出现，也没能让他动摇半分。

　　陈阳盯着照片中的卞安，面露痛苦与不解：“老师，我真的这么差吗？”
　　他复读了三年，都比不上应届生的卞安。

　　施小玉感受到他内心的疼痛，走上前搂住少年，轻轻抚摸他的脑袋，一下又一下，似乎想要将他心底的怨气平复。
　　温暖清香的水汽扑面，缓解了少年紧绷的精神。

　　他忍不住将头埋在老师的怀里。
　　夏夜寂静，似有微风拂过，带走了人心中的燥热，树上的蝉鸣声似乎也不再显得聒噪。

　　察觉陈阳情绪平复，施小玉松开他。为了转移他注意力，探身拿过他手中的相框，取出相片，在有他人像背后，写下一个字，阳。
　　字迹娟秀，满怀情意。

　　陈阳内心被什么击中似的，变得愈发柔软，转头看她。
　　昏黄的灯光打在女子成熟姣好的面容上，她声音低哑缱绻唤他，呼气轻柔地扫在他脖颈处，带起一阵酥麻。

　　鬼使神差的，他探身拈下一朵白喇叭花，别在女子耳后，衬着她的脸似雨后玉兰般，清雅诱人。
　　陈阳主动伸手搂住了她。

　　“砰”得一声，打破黑夜寂静。

　　施小玉的老公，也是陈阳的数学老师，突然推门而入，与陈阳听到动静探去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死一般的沉寂。
　　陈阳二话不说，翻窗就逃，不见踪影。

　　只一秒，李国伟便认出了少年是谁。
　　他面目狰狞，嘶吼着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