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孙游》彩色莲花

28、乱世情殇

　　“想象巫山高，薄暮阳台曲。
　　烟霞乍舒卷，蘅芳时断续。
　　彼美如可期，寤言纷在属。
　　怃然坐相思，秋风下庭绿。”
　　一袭白衣，一支玉笛，一个寡人。
　　叶枫斜坐在净潭湖畔的亭子里，一只腿蜷起来，姿态甚是豪放。
　　“还是王融兄的诗带劲。我的心思都被他写尽了。唉，实在是可惜，天妒英才，王融兄死得太早。”
　　叶枫把玩着花荻留给他的玉笛，高声吟咏着王融生前写下的诗句，心中愁绪万千。
　　虽然日日穿着花荻的素衣，学着花荻品茗、吹笛、习剑、写字、侍弄花花草草，叶枫还是觉得自己在白费心机。
　　自己为什么要装扮成花荻？
　　他走了，或许已经不在这人世，我还在期盼着什么？
　　一个人想要感同身受另一个人的处境，是办不到的。
　　我不在的日子里，花荻独自等我、独自舞剑、独自吹笛、独自喝茶、独自写字、独自落泪……这只是他思念我的方式，或许这也只是他就是花荻的方式。
　　他不在的日子，我为什么还要学着做这些呢？
　　假装他还在吗？
　　假装我在思念他吗？
　　哎，可我终究不是他，又何必自欺欺人。
　　我应该用我自己的方式来想念他，来度过这余下的日子。
　　我终究只是叶枫。
　　不过我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呢？
　　功名利禄？亲朋好友？至亲爱人？……
　　武帝刚死，叔侄相争皇位；竟陵王刚死，隆昌帝也咎由自取；哥哥刚死，弟弟被逼登基；皇宗灭绝，西昌侯就开始耀武扬威；西昌侯弄得民怨沸腾，这南齐便也灭亡了……
　　鹬蚌相争，渔人获利。
　　没想到萧衍大哥成了新皇帝。
　　原来当年的自己早就伴君左右……
　　手握剑，竟不知谁是敌人？
　　可叹可笑啊！
　　叶枫跳着站起来，大声高唱道：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这个时候，还是要有酒。
　　回家喝酒去！
　　叶枫快步往茅屋方向走去。
　　“哎呦，锦瑶给我酿的小醴只剩下这么一坛了，喝还是不喝呢？”叶枫苦恼地看着书房边桌上孤零零的一坛酒，叹息道。
　　“锦瑶在我离开的时候，真是为我做了很多事。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笃定我一定会回来。我就不同了，他走后，每日得过且过，每日重复他的生活，过得毫无新意，我可真懒！”叶枫望着书桌上摆放得齐齐整整的笔墨纸砚自嘲道，书桌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叶枫拎起那最后一坛酒，出了书房，出了厅堂，出了院子，径直朝叶老爹所在的竹林走去。
　　“老爹，我又来看您了。这竹林还挺清幽静谧，您总嫌我啰嗦，那我再啰嗦这么一回吧……以后就让这些竹子陪伴您。”
　　“老爹，南齐没了，现在是梁朝，我曾经的一个朋友当了皇帝。您看，我彻底没罪了，反而还成了英雄。成王败寇，谁能料到？”
　　“老爹，您要是运气再好点，没准就和我一样，经历了三个朝代，五个皇帝，如果有机会还能跟孙子们吹嘘一番。”
　　叶枫忽而想到自己可能不会有孩子，更遑论孙子，神情有些落寞，打开酒坛子，大口喝起来。
　　谁知被呛得喷了一地。
　　“唉，天天学着锦瑶喝茶，连酒都不会喝了！居然还能被呛到，好玩。”叶枫放下酒坛子，摸着胸口喘气道。
　　风轻轻拂过竹林，竹叶沙沙作响。
　　叶枫环视着这片竹林，又倒了一杯酒，浅酌慢饮。
　　“很祥和安宁的一块风水宝地，怪不得锦瑶舍不得离开这里……可惜终究为了我一去不返。”
　　叶枫轻声叹息道。
　　不知为何，他心里倒是慢慢澄澈起来。
　　喝完最后一口酒，他站起来仰天长啸。
　　“老爹，酒喝完了，我也要走了。如果他回来了，您一定要托梦给我。”
　　叶枫跪下，在叶老爹的坟前磕了三个响头。
　　花荻的白衣上沾了些枯草。
　　……
　　青丝落，梵音绕。
　　人间自是有情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