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七月繁星

9、第九章

　　这日，顾明成的墨快用完了，他寻思着有段时间没有采买纸砚了。

　　顾明成叫来薛文梓，道：“等下随我去街上买纸和砚。”

　　“好。”薛文梓应下，她不知这段时间顾明成为何找她找得这般勤。

　　天气一暖和，街上的人变多了，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和家里冷冷清清的顾府相比热闹极了。

　　沿路到处都是商贩的叫卖声。

　　“冰糖葫芦，甜甜的冰糖葫芦，两文钱一串。”

　　“豆粉，老字号严豆粉，甜的辣的咸的，样样都有。姑娘来碗豆粉吧。”

　　顾明成没坐马车，反而带着薛文梓在沿着湖走。

　　“二少爷，买文墨的店家不在这条街。”薛文梓好心提醒道。

　　顾明成驻足，回头看她，道：“我知道，出来走走，一整日看看书，眼睛疼，正好出来了看看湖边风景。”

　　顾明成感觉薛文梓在躲他，有几分不悦，道： “你走前面来，并排。”

　　“哦。”薛文梓闷头走在最里侧。

　　走久了，顾明成停下，在堤岸边看风景。

　　薛文梓隔顾明成约莫有五步距离，停在桥边歇脚，湖边堤柳树垂下万千绦，画舫笙歌阵阵远。一望暮山青，悠然水色冷。

　　她伸了伸懒腰，就在她起身要往前面的柳树下走的时候，一声稚嫩的男声传入她耳中，“姐姐，你别动，会吓跑鱼鱼的。”

　　薛文梓抬头一看，旁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个小男孩，约莫五六岁的样子，他蹲在桥边，眼睛睁得大大的，纯真无邪，脸上肉嘟嘟的，可爱极了。

　　他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眨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小声说：“姐姐，母亲说这湖里有很多鱼鱼，可是我一个都没看到。”

　　小男孩嘟着嘴，满脸失落，尤其是那两个腮帮子，鼓鼓的。

　　薛文梓很久没看到这么招人喜欢的孩童了，安抚着他的情绪：“鱼鱼都跑到湖中心去了，母亲可没有骗你哦，全天下的母亲最爱的就是自己的孩子，她才不会骗自己的娃娃。”

　　她情不自禁摸了摸男孩的头，心想若是弟弟还活着，也许跟他一般大吧，个子这般高，一天无忧无虑。

　　他咧开嘴嘻嘻笑了几声，盘着脚在湖边坐下，黑乎乎小脑袋伸出来看着湖水。

　　他偏着头问薛文梓：“姐姐，为什么鱼鱼不到湖边来呢，它们是不是怕我们拿渔网呼的一下网住呀？”

　　不远处的顾明成看到这一幕，意外得觉得薛文梓与那小孩相处的画面极为温馨。

　　就在薛文梓想回答他时，忽然不远处有人在寻人：“小宝，小宝！小宝，你在哪里？”
　　那声音又急又大。

　　“母亲，小宝在这里。”小男孩应着起身，谁知脚下踩了一枚石砾，他离湖近，“扑通”一声响，掉到了河里去。

　　“呜呜呜……”

　　薛文梓看见小宝的小脑袋在水面上沉下去，又浮起来，不停拍打着水面，呜呜哭着，湖水不停往他嘴里灌。眼见他被湖水冲远，薛文梓不假思索跳到水里去，完全忘了自己也是个不识水性的人。

　　顾明成心下一惊，想也没想便想着要跳水救人，他刚要扑下水，被一旁的人拦住。

　　“哎呦，这位公子，您可被添乱了，跳下去我们还得就三个。”那男子拉住他，道：“赶紧拿杆子救人啊！”

　　岸边渐渐的人多了起来，紧接着就有人大喊。

　　“救人啊！有人落水了！”

　　“快快快，竹竿子有么？！”

　　她扑腾着抓住小宝的胳膊，在不知道呛了多少口湖水之后，终于接住了湖边顾明成递来的竹竿，让人给从湖里捞了上来。

　　岸边已然围了一大群人。

　　人救上来后，顾明成终是送了一口。

　　薛文梓全身上下都湿透了，额前碎发哒哒滴着水，她昏昏沉沉吐了一大喝口水，第一句话就是：“小宝……小宝有没有事。”

　　小宝受了惊吓，吐了好多水，正在母亲怀中哇哇哭着，一听到薛文梓在找他，哭得更加厉害：“姐姐，小宝没事，呜呜呜。”

　　小宝抹着眼泪，啜泣道：“呜呜呜，小宝……小宝再也不到湖边来了。”

　　没事就好，薛文梓开心极了，小宝在水里争执的那一刻，她突然想到了已故的弟弟，人必须要救，这个念头一下窜了出来，不管不顾就下水去了。

　　小宝母亲不停给薛文梓道谢，夸她菩萨心肠、好人有好报等等等等，净是些好听的话。

　　薛文梓让妇人赶紧抱着小宝回家，湿衣服穿身上容易着凉。

　　走之前，小宝拉着薛文梓的手，跟她依依不舍道别。

　　人群渐渐散去，薛文梓拧了拧衣裳的水，这下发现站在远处脸色铁青的顾明成。

　　“二少爷。”
　　薛文梓心惊，不知他这副模样作甚，她又没惹他。

　　顾明成见她衣裳淌着水，头发也湿/漉/漉的，偏生还一脸无事的模样。

　　他心里窝火得很。

　　适才她在水里扑腾，头灌进水里一次又一次，他的心也跟着吊到了嗓子眼。
　　她明明不懂水性，还一股脑扎进水里救人。

　　顾明成怒道：“你知不知道，方才岸上若是没人，你又不识水性，你一声不吭跳进水里，没人相救，你就淹死在湖了！”

　　发丝淌着水滴，薛文梓眼底没了光，道：“死了便死了，我这条命不值钱，小宝还小，救他不亏。”

　　顾明成气，可又不知该如何说她。

　　黑着一张脸，顾明成脱下外衫，严严实实裹在薛文梓湿透的衣裳，“披上。”

　　他带着薛文梓去了最近的一家成衣店买了件干净的衣裳，一路上未发一言。

　　像是在生她的气。
　　薛文梓不敢多言，本是不想收这衣裳的，想想还是算了。

　　她记下了买衣裳的钱，等手头宽裕了些，就将钱还给顾明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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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顾府，薛文梓照旧干活去了。

　　她好像因此跳湖救小宝惹到顾明成了，顾明成看见她便转头离开，脸上还带着怒气。

　　薛文梓叹息一声，她也很无奈。

　　她去了顾明成书房，之前顾明成便吩咐过她，让她打扫书房。

　　不知是不是湿衣服穿的时间长了，薛文梓好像受凉了，脑袋昏昏沉沉的。

　　她拿着鸡毛掸子打扫木榻，扫着扫着，眼皮很沉，见四下无人，便打算在木榻上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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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明成一进书房便瞧见薛文梓半趴在木榻上的小桌上，似乎是睡着了。

　　顾明成轻手轻脚走了过去，悄无声息拾起地上掉落的鸡毛掸子。

　　“丑死了。偏偏还嘴硬。”
　　顾明成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发现她的脸很烫，当即摸了摸额头，发现额头更烫。

　　他一下慌了神，怎么叫她她都没醒。

　　都怪他，他若是不带她去湖边，就不会遇到不慎落水的小宝，她也就不会跳湖救人，更不会着凉发烧。

　　顾明成将她抱起放到木榻，急忙去院子让翠萍去请郎中。

　　郎中开了药方，顾明成速速让人去煎药。

　　煎好药，顾明成又小心翼翼喂薛文梓喝药。

　　他扶她起身，让她的头枕着他的肩膀，一小勺一小勺喂着药。

　　可是薛文梓就是不吞，贝齿紧闭，汤药全洒了出来。

　　顾明成心急如焚，眼下她身子滚烫，不喝药怎么可能痊愈，情理之下，他捏住她的下颌。

　　薛文梓嘴角微张，趁着这个空隙，他赶紧舀了一勺汤药送到她嘴里，收勺将她的下巴轻轻往后一抬，嘴里的汤药总算入喉了。

　　顾明成松了一口气，按照这个方法，一勺又一勺给她喂药。

　　一盏茶功夫，碗里的汤药逐渐见底。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有耐心的自己，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因为一个姑娘而心里心急如焚。
　　当他触碰到她滚烫的额头时，那一刻，他的心就像是什么东西揪住一样，说不出什么滋味，担心心疼。

　　他看着怀里的人，面容憔悴，不施粉黛，脆弱得像个瓷娃娃一样。

　　他静静地看着她，发现她眉心有一颗痣，嘴角下边也有一颗痣，她的嘴巴很小，眼下一圈青青的，一看就是没有睡好。

　　慢慢地，怀里的人开始发抖，想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团，一脸难受，眉毛快拧成了一条平线，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很小，不知道说什么。

　　顾明成抓住她空中胡乱挥舞的手。她的手很小，小到他一掌就能包住，手心里面全是冷汗。

　　应该是做噩梦了，这么想着，顾明成的手轻轻顺着她的背，眼里柔情似水。

　　“不要，不要，弟弟，阿爹，你们不要离开我，回来！”

　　她声音渐渐大了，身体抖动的更加厉害，脸上表情很是难受，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落入鬓中：“你们走了，阿梓怎么办，阿梓不想一个人。”

　　顾明成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喃：“别怕，我在，你还有我。”

　　他轻轻拍着薛文梓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样，安抚着怀中的人。
　　阿梓，原来他们都叫你阿梓啊。

　　薛文梓染了风寒，烧得迷糊，心里难受，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说话，于是有什么说什么。

　　她好累，只想找人倾诉。

　　“阿梓不想留在这里，阿梓想回家。”

　　顾明成心里一窒，第一反应便是她想离开？

　　“阿梓为什么不想留在这里？”他问。

　　薛文梓嘟囔着：“我要回芜州，我必须要查清真相，阿爹是被陷害的。阿娘和弟弟去世，也是因为他们。”

　　顾明成眸色渐深。

　　真相？
　　什么真相？
　　她究竟遭受了什么？

　　“呜呜呜”
　　说到这里，薛文梓小声啜泣着。